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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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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巧,几乎所有杭州的重要官员与石介全部坐在公堂。江钧喝道:“郑朗,石介,你们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

“江转运使,我哪里胡闹了。”

“你们滋事生非!”

“没有啊,难道你指审问贿赂案?范讽受贿几百两银子,朝廷还派出钦差刻意审问,这是几万贯钱,我做错了吗?”郑朗一脸茫然地问。

“那就走着瞧!”

“张转运使,不急,既然来了,正好看一出好戏。”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难道你坐看象罢盐一样,自杭州开始,一直到两浙全部罢市?”

“哼!”江钧冷哼一声,坐下。

做样子的,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郑朗下令让韩绛与吕公弼审问贿赂案,江张二人知道无法善了。罢盐与罢市的手段使出,郑朗也没有办法与他们二人善了。要么是他们二人走,要么是石介走,还要看,六月带回的金银数量不足,连郑朗也要走。

一会儿带上几十个人。

都是将校,从禁军中收押上来的,他们全部有受贿的行为,包括两个禁兵的指挥。

有人证与物证,但这些将校不承认。

因为重视内治,宋朝可以说是中国封建朝代中法制最完善的朝代。立法完善,并且不时校正调整,“与时俱进”。制度齐全,从县到州到大理寺、刑部,都有一套齐全的审问机构。允许百姓上诉,甚至允许百姓拦御驾告御状,京师设闻登鼓,防止地方官吏沆瀣一气,造成冤假错案。还有复审与奏谳。疑案必须上报朝廷判决,判决下去,判决的官员必须为自己的判决担当。

就是这样,唯恐出现地方官员判案不公,又设有一套监察机构,比如州府的通判,一路的转运使,朝堂的御史台。最终定夺疑案不是在大理寺,而是在御史台。

审案时先由幕职官写出拟判,再由各位官员参加集体审判,签署画押,呈送长官正式宣判。仅在本级官僚系统内部,就形成了三次审核。还不能定判,必须问犯人是否服判,若不服可以上诉。若服罪无异,整个案子才能“结绝”。审讯过程中,可以使用一些刑具,但用刑必须长官同意,刑具、用刑部位、等级都有严格规定,不能随便施行。

不能当真,真若按照这些规定去做,宋朝的律法可以说领先了中国一千年。

但表面的样子要必须做一做的。

比如这些将校不承认罪状,现在有了人证物证,但不是很齐全,必须要一一再审。然而郑朗懒得审了,直接将他们押了起来,连同这些罪状一道带到京城。

京城若处理,他不问,不处理,他也不问,但不能在杭州继续搞事。

是第一批。

接着押进来的人更多,江钧与张从革却气愤的站起来,喝道:“郑朗,你想做什么?”

因为押进来的人有大小亭户,各个盐场盐仓官吏,一些大户豪强商贾,船夫走卒,几乎达到二百余人。

“难道两位转运使连本官审案也不让我审?”

一切按照制度说话,转运使有监督权,有疑案权,甚至推翻州府已经宣判的案子,但不能阻止州府审案。就是这样,已经让郑朗很难受了。

“好,某看你如何审!”江钧冷哼一声。

禁兵推搡着,将这些犯人推倒在地上,迅速离开公堂,到外面戒备去。

郑朗将厚厚的卷宗拿出,几乎是随机式的,从里面抽出二十份卷宗,一一问案。

有了两个转运使坐镇于此,被问到的二十人没有一个回答。

郑朗忽然厉声道:“来人哪,将这些人推出去弃市问斩!”

“你敢!”张从革与江钧同时站起来喝道。

张从革又补了一句:“郑朗,你无法无天,难道想谋反不成!”

又是制度。

宋朝对死刑案更加重视,不但要有严格的审问过程,并且一定要得到犯人自己的招供书,执行时也要有齐全的措施。行刑必须公开,一般有绞斩两种,另外少数用了族刑、杖杀与弃市,族刑是谋反谋大逆之罪用的,夷一族,只有震慑,几乎未用过。杖杀是乱棍子打死。弃市是带到公共场所处死,多是用在贪官身上,也很少用。

行刑时,允许家属前来诀别,犯人在行刑时喊冤必须缓刑重审,也别当真,若那样岳飞不会喊冤?但两位转运使坐在此地,又是敌对一方,就必须按照这些程序执行。

还有时间,必须在每天的未申二时,行刑季节一般在秋后,也就是秋后问斩,但遇到特例,也可以在冬季执行,春夏二季绝对不能执行死刑,重大节日也不能执行死刑。时正好磨蹭一会,到了未时,但季不行。况且手续也不对。

“不是我想谋反,是这群人想谋反。今天罢盐,又接着罢市,明天要不要罢政,罢军,罢国,罢帝?暴乱谋反之即,正是使用重典之时,来人,拖到衙门外,砍首示众,以便制止谋反暴乱扩大!”

“你好大的胆子?”

“难道不是如此,都罢了市,下面还想做什么?我及时用重典阻止局势糜烂,你们二位为什么再三阻拦,难道你们是他们的首领?拉下去,问斩!”

外面的禁兵闯进来,将这二十人拖了出去。

喊冤也不行,刽子手拿着鬼头刀走出去,一声声惨厉的喊叫声传出,一会刽子手将二十个人头捧了上来,说道:“郑知府,人犯全部处死。”

看着血淋的人头,公堂上忽然传出一阵臊臭味,有的犯人吓得尿裤子了。

郑朗拍了拍手,从堂后走出一人,正是吴畦南。

人犯中有人发出一声“咦。”

郑朗道:“诸位,没有想到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居然敢暴乱谋反,你以为你们不交待就能躲过去吗?”

江钧与张从革也惊讶万分的看着吴畦南,再细细默想一遍,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郑朗继续抽卷宗,又抽出了二十份,点出名字,卷宗都懒得念了,道:“不但你们会死,还有你们家人。不如老实交待,看本官能不能从轻发落。还有,是谁给了你们胆量,让你们这么做的?”

第三百零五章 疑问品

罢盐的事让朝廷小小震憾,但不会真将它当成暴动与谋反。它是第一次出现,可类似的事情发生许多,比如水利,阻挠拆田还湖,修堰筑坝,严重的导致江湖泛滥。更有甚者,雇人掘开河堤,以取菱藕之利。

但对杭州发生这样的事,并且波及到两浙其他地区,朝廷十分不满。

然而上书的只有江钧,没有看到郑朗的书奏,朝廷一直在观注,没有给出结论。

直到罢市……

罢市对国家影响也不会很恶劣,可继续波及到两浙,再拖上一两个月不解决,后果谁都不能预测了。

朝廷终于开始协商。

双方对错,朝廷许多大臣心知肚明,不是罢盐与罢市,是双方不和角力的产物。两个转运使肯定犯了错误,郑朗也不好,咄咄逼人,以下犯上是跑不了的。小事化大。一查私盐,必然会有许多事发生,也懂,但你想查,石介也是你推荐的巡盐使,必须将度控制好,否则也有责任。

不管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作为宋朝正统的士大夫,许多人已意识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含义,后来王安石变法反对者众多,固然是变法激烈,导致许多弊端出现,还有王安石变法性质成取民财敛之于国,不少大臣也反对这做法。盐专营形成于唐朝后期,宋朝更加过份,弊病多多,因此许多大臣隐然将它视为与民争利的一种畸形国政。只是国家用度太多,没有大臣敢说中止。郑朗大肆查私盐,也不符合这部分大臣的看法。况且当初是杭州全州百姓签名请郑朗赴任的,包括郑朗打压的一部分人在内,郑朗这种做法,也不大好。

赵祯自己都不赞成为朝廷敛财,极度骚乱地方,那怕官员没有从中贪污半文钱。

更多的人不懂为什么郑朗刻意招惹江钧。

没有这个必要,韩绛将江衙内打了一顿足矣,为什么还要打?

然而不能说。

郑朗那本中庸很理智的,有许多大臣认真看了几遍,不少大臣还将它搬到自己执政政策当中。不可能象自己这样想的去做,于是坐等郑朗的书奏。

这导致朝廷协商没有结果。

赵祯十分郁闷,下诏书让郑朗写密奏呈上,有什么安排不好说,但可以对朕说,难道朕还会出卖你?为什么没有奏报抵京。

正等待时,江钧的书奏一封接着一封呈上。

所谓恶人先告状,正好用来形容他。

连同各个亭户联名上诉书也呈到朝廷,对郑朗来说无疑是一种讥讽的事。但还没有罢市来得恶劣,更没有处斩犯人来得恶劣。

江钧书奏一到京城,引起一片喧哗。

宋朝对刑狱的态度是慎刑,秦桧那哥子不算,包括南宋大多数时间,整个北宋,那怕在宋徽宗时代,对刑狱态度都是抱以缜密,就是为了防止冤假错案发生的。正是这种态度,整个北宋,没有大型的酷案发生,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现象。

为达到这一点,设置了种种制度,完善度远远超过后来的明清,有的方面比近代史上许多国家还要完善。特别是死刑。

郑朗开的这个先河很是不好,大大的不好。

书奏一到京城,立即引来许多弹劾奏折。

这时候,郑朗的奏折才姗姗来迟。

奏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密奏,写给赵祯的。

赵祯不提,郑朗也要写,是为了国家,为了国家也等于是为了赵祯,但必须让赵祯过目一下,就不算胡作非为了。一部分是公开的奏折,递到中书。

这份奏折写得同样很详细,包括事情的起因,我是杀了人。不仅是这二十人,还有,第二批二十人提出来,吓坏了,大多数人招供,还有六人犹豫不决,毕竟他们老大正坐在边上。又让郑朗命人拖出去砍头。

这一招很好使唤,二十六个人头血淋淋的放在边上,几乎有问必答,那怕问他养了几个小妾,一月做了多少房事,都会回答。江钧与张从革反对,可是有人招供为什么敢这么做,是盐监与盐仓的官员说他们二人会庇护。让郑朗将他们轰出去。

你们是转运使,但涉及到你们二人,必须回避。

也是宋朝法制进步的地方,一是鞫谳分司,狱司推鞫,法司检断,各有司存,所以防奸。还不够,又将鞫分成审讯与录问两部分,谳分成检法议刑与判决两部分,本朝比之前世,刑狱号称平者……有此具也。其实后世也没有宋朝之平,不说岳飞,那仅是少数的事例,比起任何朝代,大型冤案算是宋朝最“平”。

二是翻异别推,录问口供时人犯翻供,须移司别推,别推不服临刑喊冤,则须差官别勘。别推官员不干碍官,原审官员必须一律回避。若别推后原审是错误的,原推官员须责罚,若连复推官员也是错误的,一道受罚。还嫌不够,判决之前,上级司法有权驳正,例如江钧可以驳正郑朗的宣判。

三是法官回避,法官与犯人之间有亲属、仇嫌、业师、同事、同年(同榜进士)、上下级关系的,包括承办案件的推勘官、录问官、检法官、移推别推官一律回避。

制度很不错,执行却是不力。

这三条一度让郑朗很苦恼,现在却用在江钧与张从革身上,既然犯人说与他们有牵连,纵然是转运使,也没有明显证据,两人也不可能留下证据主动参与这些人协商,但同样要回避。

当天发生的事是如此,可在奏折里郑朗写了实情,不是“随机”抽出来的,那是为了吓唬犯人,以便用最快速度将这次风波打压下去。其实所选的四十人,不仅是此次罢盐罢市中的罪盔祸首,平时也有许多恶劣的行径,没有这次风波,也可以按律当杀。抽的时候看似随意,实际是做了记号。

定的罪是暴动谋反。

可有可无,说暴动能勉强之,谋反过了。然而不用雷霆手段,继续扩大,后果很严重。

又在奏折里书写道,西北今年年底,要么明年必定会起兵革,不敢说得肯定,自己多次上书,天知道元昊有没有得到情报,改不改变即将发起的军事行动?

一旦用兵,朝廷会急需大量的钱帛物资,杭州这两年十分重要,一场战役下来花费几千万贯,杭州解决不了的,但能解决几百万贯,关健时几百万贯也是好的。

历史上赵祯一度因为西北军费紧张,又不想过份苛刻百姓,于是向大户借钱,京师附近一个李姓大户让他借了二十多万贯钱,没有还,这个狗皮债扯了好久,赵祯为了搪塞,硬塞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官职给李姓大户。况且一年几百万贯的收益。

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在密奏里写了,有这三个原因,就算它不是暴动,也必须用雷霆手腕将此事迅速消解。

再请罪,将他所带的一些官职全部罢免,必须要罢,不罢不合国家制度。

为杀这二十六个小鸡,麻烦如此。

好处却有很多。

二十六个小鸡宰了,所有口供也招认了,开始抓捕。

一边审问一边抓捕相关的人犯。

牵连很广,连续审问六天,抓捕了八百多人,包括牵案的平民百姓。

但在第二天石介“请求”下,分了一指挥禁兵,沿着钱塘江,向越州、明州与秀州抓捕大亭户与相关盐场盐监官吏。有的大亭户消息灵通逃跑了,大多数大亭户用暴乱谋反罪名抓捕起来。押到船上,让他们看着二十六个人头,继续审问,再牵连下去,再得到无数供状,牵连的官吏、大户不知凡几,这才一一交回各州看押。

口状各备一份,各位知州知府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大亭户抓光了,盐田就能分下去,资料郑朗也早准备好,按照郑朗提供的资料,一一将这些隐瞒的盐田分给了各个中小亭户。没有官吏与大亭户威逼,又得到许多盐田,甚至连高利贷也没有了,中小亭户积极性也随之起来,前面分下去,后面盐场重新开盐。

杭州城中,有吴畦南这本活账簿,从各个商贾家中将盐搜刮出来,罢市立即结束。

一举多得。

但中书几位大佬看后哭笑不得。

有的大佬已经猜出郑朗是在学郑庄公养共叔段之策,想破这个局,必须立威,关在牢房里不够的,杀人时季又不对。只好坐视事态扩大,直到罢市,才能戴上大高帽子杀人立威。

可是这么多犯人如何处理?有一个时间差,那边一边在抓人一边在审问,审问结束后继续抓人,前前后后一千多人进入监狱,难不成将一千多人犯全部处斩?

不仅如此,又有一个新问题来临,从这些犯人口供中,岸上的私盐几乎全部催毁了,但海上还有一条私盐道路,领首的叫富阿郎,没有多少人见过,消息灵通,几乎与他相关的亭户,少数小吏全部提前逃走。这条路线走私的私盐量不及运河数量大,然而也不是小数量,已经审到这个地步,也要结案。可全无线索,郑朗也无能为力,问朝廷怎么办?

对海上,朝廷同样鞭长莫及,不知如何是好。

案子还在扩大,马上要波及到江东与淮东,有可能继续查下去,两浙路、江南东路与淮南东路整个官场要倒下三分之一的官员,反正盐监的官吏大半落水了。又如何处理?

……

中书几位大佬傻了眼,韩绛与吕公弼也傻了眼。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案件一变,变得如此复杂。别的不提,逐一查下去,所有牢房人满为患,关都关不下去了。不得不联手找郑朗,衙役说郑朗与富弼全部在郑府,又来到郑家。

郑府上的门客将他们请了进去,他们看到郑朗与富弼在下棋。

吕公弼刚要开口,郑朗说道:“观棋不语,不准说话,下完棋再说。”

不知道他们那来的闲情逸致,吕公弼与韩绛只好坐下不说话。看了看,吕公弼忽然吃笑起来。

“为什么发笑?”郑朗问。

是看他们两个臭棋篓子笑的,不好说,吕公弼支支吾吾。富弼道:“要么你替我下吧。”

“恭敬不如从命。”吕公弼接过棋局,也不给郑朗面子,三下五除二,立即将郑朗下败。

郑朗茫然的看着棋盘,门房又进来禀报:“上次那个吴小娘子要求见郑知府。”

“让她进来。”

吴家小娘子带了进来,又伏下去。

郑朗说道:“你起来,什么事也不说,待我与吕知县杀完两盘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小姑娘噘起嘴巴,但想到上次经历,没敢作声,乖巧的坐在椅子看他们重新布局。走了三十几着,看得焦急,小姑娘道:“郑知府,这一着应这样下。”

郑朗提起棋子,看了看,沉思良久后,布在吴小娘子手指的地方。

吕公弼也不气,吴家的事他也听说了,知道小姑娘是巴结郑朗,他自己也想听听郑朗如何处理吴家。

又走了几步,小姑娘又说道:“左上九四。”

郑朗小考一会,又听话地将棋子落在左上九四位置。

富弼道:“观棋不语。”

“富兄,观棋不语真君子,吴小娘子只是一个女子,不是君子。”

富弼愕然,然后失笑,道:“郑知府,你也有无耻的时候。”

“我也不是‘君子’,无不无耻无所谓。”

“……”

吴小娘子一肚子心思,但看到郑朗另一面,失声笑了起来。

人不要脸则无敌,郑朗不以吴家小娘子在边上帮助为耻,富弼也休想看到郑朗被吕公弼杀得落花流水。

郑朗不是真的无耻,不愿意被吕公弼虐杀,也想看一看这个小姑娘的棋艺。但他本人对围棋不是很嗜好,所以棋艺一直不精,对输赢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刚才有的事在公堂不大好商议,与富弼联手回到家中,商议完了后富弼提议才下的棋。又落了三十几着,吴家小娘子在边上指教了六子,郑朗这才抬起头,问了一句:“吴小娘子,你棋艺看来不错,是跟何人学的?”

“家父嗜好,时常与人对奕,妾在边上观看……”

“原来如此。”

吴家小娘子又要下跪,郑朗脸一沉,说道:“刚才本官说过什么?”

“是。”又乖乖站起来。

富弼又不由地摇头,太不解风情了,这样一个小姑娘,出身良好,又有棋艺,长相又漂亮,居然一点不怜惜。郑朗就当没有看见,一边下棋,一边问吕公弼:“你们二人来有何事?”

吕公弼嚅嚅道:“郑知府,人犯太多……”

“挪地方,有的首恶之徒,将家产罚没吧,用他们的府邸改造,当作临时的监狱关押犯人。”

“但是……”

“但是什么?”

“要不要再抓捕下去?”

“抓,有多少抓多少。”

“人太多。”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下官当时冒昧。”

“也不能怪你们,事情绞在一起了,我也没有处理好,走到这地步,只能继续走下去。”

“但是……人犯太多……”

富弼在边上插言道:“就听郑知府的吧,是为了救人。”

“救人?”

“是啊,抓的越多,越容易救人。”

吕公弼与韩绛先是不解,随即眼睛亮起来。

富弼又说道:“还有为了催毁,是学……”

没敢说,郑朗也在学张顺和李小波,私盐之利,想要用温和的手段调和,是无法解决了。于是来一个谋反式的催毁,从上到下将所有涉案的人抓起来,正好又有一个不知轻重的石介,才能将所有大亭户连根拨除。

过不了多少年,又会重新恢复,但这几年内私盐现象会减轻,即便恢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严重。也为另一个案子打下基础。刚才商议的正是这件事。

提醒了,就不难理解,吕公弼与韩绛心中落下一块石头。不能真的让两浙掉下几百个几千个脑袋,回家后父亲能打断自己腿的。

门房又进来禀报:“寿圣寺智觉方丈求见。”

“怎么这个大和尚也来了,让他进来吧。”

大和尚被带进来。

郑朗道:“本官只喝了你一壶茶,难道你想讨要什么?”

大和尚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贫僧也俗了,家中仅有一个侄子,在监场里做了差前,贪纳一百贯钱,关进大牢,上门求一个情,郑施主想喝茶,贫僧随时逢迎。”

说完合什。很是不好意思。

郑朗呵呵一笑,这样的大和尚他反倒喜欢,不作伪,直接说出来,谁家没有亲人,出家人讲空讲了,有几个出家人能空能了?笑完后道:“法不责众,人太多,你侄子若仅是受贿一百贯钱不会很严重,拭目以待吧。”

“那么贫僧感谢郑知府。”

“不用感谢,你转告你侄子,虽是小吏,手也莫长,不伸手无事,伸手早迟必捉。杏儿,给大和尚备茶。”

“谢过郑知府。”

“不用客气,一客气过俗,本官倒不喜。”

大和尚倒真不是很俗,大方的坐下,又说道:“贫僧听到一些谣传,说郑施主想要灭佛?”

都唱了好几本大戏,郑朗有的用意不难猜测,可多猜错了方向,摇头,说:“我不想灭佛,相反,是尊佛,但尊重的是真正的佛,不是邪佛。大师,你是那一宗的?”

唐朝有八宗,到了宋代,以禅宗为主,其他诸宗中除天台宗从海外重新带回大量佛教文献,有些活跃外,有的宗派没落,还有的宗派不得不与时俱进,比如净土宗的教义变得更简单,华严宗、唯识宗与律宗教义也在改进。禅宗又分成几个流派,沩仰宗、法眼宗、云门宗、曹洞宗、临济宗,临济宗中后来又分出杨岐、黄龙两派,称为五家七宗。

禅宗也在改变,因为士大夫不满佛教种种做为,许多士大夫排佛,范仲淹、韩琦等重量级的士大夫对佛教皆是很反感,因此有的禅宗弟子刻意吸纳儒教思想,苏东坡以释释儒,他们是以儒释释。最有代表性的是契嵩,现在名还不显。因此郑朗有此一问。

大和尚老实地回答道:“贫僧受业师乃是临济宗弟子。”

“单提直指?”

“是。”

“什么单提直指?”杏儿好奇地问,她也信佛,知道一些,四个字有可能代表很多含义。

“单刀直入、棒喝交驰、龙骤龙奔、星驰电掣、卷舒纵擒、杀活自在、剿绝情识,听明白没有?”

“奴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以后就不要学佛了。”郑朗不顾大和尚翻白眼说道,其实这些词眼是指这一宗派机识峻烈,或者说只汝自心,更无别佛,出自坛经,但有上下文的,偏偏这一宗拣出这八字当作立宗真言,说俗白一点,只修自己的心,什么佛祖菩萨,滚一边去。刚霸如此。

又转向大和尚道:“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师曰:‘是。’公曰:‘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帝问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言:‘实无功德。’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大和尚可曾记得?”

出自坛经疑问品第三。

这是一本很特殊的佛典,佛教传统,只有佛祖言教的著作才能称为经,弟子与佛教徒的言论只能称为论,但这本佛典却是慧能的言论,可见禅宗的壮大。

它也是中国唯一佛教弟子的“经”。

意思是说韦刺史问慧能,梁武帝一生造寺无数,达摩却说无功德,韦刺史不解,慧能说功德不在求福修福,而是修身中,梁武帝造寺,甚至用出家强迫大臣布施的行为是邪。

这一言论很得郑朗赞赏的,尽管坛经第一品说禅宗北宗为了一件衣服,种种追杀慧能的行为未免过于气量狭小,甚至郑朗有些不相信。

不要问我为什么排佛,首先将这个问题回答出来。

大和尚合什。

主要是一些寺庙大和尚本身就做错了,让智觉如何回答?

“大和尚,你茶也喝了,心事也了,不该有的心事也早了为好。若不了,带一句话给诸寺的其他大和尚,重九之即,本官与他们在灵隐寺前辨一辨佛法。记好,本官看佛经只是从今年开始的,本身也不信佛,仅是不反对佛教而己。”

“辨佛?”

“对他们说一定要辨赢我,否则结果会很惨。”

第三百零六章 保护

大和尚走了,一屋子人全部石化。

郑朗拈起棋子落下,道:“吕知县,继续。”

吕公弼还有什么心思下棋,揉着眼睛,又揉着耳朵,道:“郑知府,你要与杭州整个高僧辨佛?”

“是啊。”

“郑知府,你知道整个杭州有多少寺院,多少高僧吗?”

“知道。”

“知道,你……”

郑朗微笑道:“你以为我辨什么?象玄奘那样挑战天竺诸多高僧?”

岂不是找抽?

“不明白。”

“我只辨侵占贫困百姓的地不放,放高利贷,这些不好的行为,不是整个佛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原来……也很难……”

“是难,可不管是佛、道、儒,宗旨都是治世济民之术,只要治世济民,就得讲一个理。只是各个创始人经历不同,导致方法不同。比如儒家,夫子是鲁国大臣,所以是入世,定尊卑名份礼仪。再如道教,儒道创自春秋混乱之时,道教发起壮大却是从东汉末开始,直到三国十六国南北朝,但核心思想还是老子的道家思想。老子出函谷关,大约去了汉中隐居,因此道教多喜清静无为。”

“老子不是去天竺化为佛祖了吗?”吴家小娘子问。

“什么去天竺,当时汉中与巴蜀都没有完全开化,怎么到天竺去传教。”

“你为什么说老子化胡?”

郑朗与富弼全部笑了,没有理她,继续道:“佛教创始人是释迦牟尼,当时天竺也有诸多小国,与中国(中国出自诗经,指中原地区,后来延伸为华夏正统王朝,古代历朝多用,南北朝为此还发生了争议,用中国称宋朝与华夏勿疑)一样,战乱不休,释迦牟尼为解决百姓的疾苦,盘坐于菩提树下思悟,最后创立了佛教。他是王子,衣食无忧,又不会做事。因此佛教要施舍度日,想过得好一点,又有了寺庙,不仅有传教,还有香火改善生活。”

几人全部低下头吃笑。

等于在骂佛教是寄生虫,但郑朗却不是这个意思,真能教导百姓向善,他们自己也真正在做佛祖的弟子,即便收百姓的香火,也不算过。

各行各业,都有各行各业的作用,不一定非得农民才能吃上饭。

“再说西方的宗教,伊斯兰教的创始人是穆罕默德,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主君,他一生积极扩张,注定了教义激进。还有更西方的基督教,创始人是耶稣,他是一个平民,甚至被当成异教徒钉在十字架上,所以教义平民化,另外注定了排他性。”

“什么排他性?”环儿道。

“就是以后这门宗教兴盛,会加倍用酷刑处执异教徒。”

“真野蛮。”

“休要看它野蛮,所有宗教当中,它的前景最好。”

“为什么?”

“儒家的学问不容得马虎,想要知道一些皮毛,最少得看一看五经,孟荀的著作。”

环儿重重点头。

“有几个老百姓能看懂五经?它是大臣看的,士子看的,皇帝看的,想要光大何其艰难。况且学了儒家,也不能成神仙,有几个平民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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