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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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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度舟并不着急进入主题,只沉静地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热切的面孔。半晌,听邢鉴开口说了句:“各位将军,都不是第一天当官,虽形势迫人,也该稍作忍耐才是。”

邢度舟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孽障!”自是气他在尚安柔这件事上,率性轻狂、浮躁冒进。

他虽深恨尚隐过河拆桥,可人到晚年,难免顾虑重重,最怕未来不可预期。所以,不管平日邢鉴如何撺掇、怂恿,他始终下不了造反的决心。可尚安柔的事一发生,就成骑虎之势。'。。'三日前,查敏又来报:朔阳侯私下派人前往有铜、铁矿场的州、郡暗访,已到了兖州郡。他便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自洪德三年,他食邑已达万户。太祖有云:非尚姓者不为王。功名富贵到了极致,便再无进益。他这一生,本以为封侯拜爵就算顶点,却未想到有朝一日也会站在变幻莫测的命运之前,面临艰难抉择:胜则丰功伟业,败则尸骨不存。他思虑重重,面上神情越发不可捉摸。

众人见邢度舟沉默,也都纷纷闭上嘴。邢鉴心知父亲还在同自己生气,当然也不会开口自讨没趣。一时室内寂静无声,只听,屋外呱呱蛙鸣之声不绝,夹杂着悠悠蝉声,两相唱和。

“我儿,沏茶来。”突然间,邢度舟开口说话。邢鉴怔忪片刻,一跃而起,出去拿了两把茶壶入内来。

“诸位,以茶代酒……”邢度舟亲自为众人一一斟茶。斟罢,举杯言道:“今日是五月廿八。三十年前,我独自一人,从故乡江陵出发,入北军军营。”

众人跟随邢度舟虽久,却都不知道这桩往事。眼下听他提起,皆面面相视,不知其意。

邢度舟高举茶盏,一字一句缓缓道:“老夫出身寒族,以布衣之身,到封侯拜爵,与诸君一样,全凭浴血沙场,打拼得来。其中辛苦,思来怅然。诸君随我,从来不离不弃,今日更不惜以身家性命相托,老夫又岂敢相负?若人活百岁,老夫此生,岁已过半,昔日荣辱皆不可追。若诸君信我,往后岁月,当与诸君共进退。若违今日之言,有如此杯!”说罢,他将茶盏甩手掷下,青瓷碰地,发出“呛啷”一声巨响。

邢鉴见此,知道父亲心意决然,不禁大喜,立刻上前,振振言道:“人活百岁,皆是空话!试问在座诸君谁能活到百岁?与其仰人鼻息,不如奋力一搏,拼他个开国功臣,封侯拜相!尚氏不仁,我邢氏不惜一死,必举义兵!不过,此路注定曲折,并非坦途,诸君从我则可,不从我者也不强求!”他垂手而立,侧脸线条冷峻坚毅,眉目间更见凛烈。虽在陋室与人说话,却似亲临千军,睥睨众人。

众人一时热血沸腾,再无迟疑,齐刷刷地俯首跪下:“愿听将军号令!誓死追随!”

※ ※ ※

下过一场雷雨后,阁中黑咕隆咚的。何嬷嬷进来吩咐夜来掌灯,片刻就亮堂起来。乐歌倚在榻上,头朝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何嬷嬷见乐歌穿的单薄,怕她着凉,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盖好薄被。低头时,看了眼她的侧脸,腻白无暇,像画中的美人。不禁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废后卫明珠殁后,何嬷嬷与内廷宫人们一样,唏嘘感叹之余,都更为关心皇后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太后族中已再无女子可嫁,那母仪天下的,是眼前这位美貌得宠的昭仪娘娘?还是端庄有身的白美人?在她心里,自然是希望乐歌能当皇后。只是这位看似聪明的昭仪娘娘,实在有些傻。若她真聪明,为何总要和荣宠过不去?

夜来走出阁去,又紧张地转回来:“皇上来了,嬷嬷,该如何是好?”

何嬷嬷一惊,忙道:“还不去迎,傻愣着作甚?”

“皇上不说话,也不进来……就在檐下走来走去,一会看着檐上彩画,一会又看着影壁前那两盆美人蕉。”夜来说起来面有难色。

何嬷嬷想了想,跪在床踏上,轻声同乐歌说:“娘娘,皇上来了!”她等了半晌,见乐歌没有任何反应,又说了一遍:“娘娘,皇上看您来了。”

乐歌恍若未闻,连身子都不曾动一动。何嬷嬷知道她并未睡着,只是不想听更不想说话。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身为奴婢,不过“为难”二字。昭仪是主子,皇上是更大的主子,顺了哥情就要失嫂意。别看今日闹成这样,一旦两人前嫌尽释,错的无非就是她们奴婢。

她俯首跪下,拿捏着分寸好言规劝道:“娘娘,您要面子,皇上更要面子。您看皇上……都来三回了。他不进来,其实是想您出去迎啊!奴婢的娘和奴婢说过,夫妻一世,难免有争吵之时,红脸拌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你进一尺我退一丈,这一辈子就慢慢过去了。如今……皇上就在外头,只要您顺着这 “台阶”往下走,皇上的心就舒泰了,您的心也就舒泰了。”

乐歌听在耳里,仍没有动。床榻中间镶嵌着圆月般的铜镜,她微微睁开眼,不必翻身,就可从铜镜里瞧见窗棂半敞,帛纱摇曳。帛纱上系着玉璧,被风撞得“丁当”作响。

她犹记得,何嬷嬷这番类似的话,母亲也曾是说过的。昔日乐家小楼,母女俩总会关起门来说些悄悄话。母亲边为她梳头边说:“别看你爹平时严厉的紧,其实这天底下的男子啊,有时候都跟孩子似的。”

她自是不信的:“怎么可能,阿爹是当朝太傅!”

“傻孩子,那是在朝上。”母亲笑了,笑意温柔:“只要是人生父母养,谁没有心里憋闷的时候,身份越高,越不能向人倾诉。只有见到亲近之人,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怔忪间,乐歌听到何嬷嬷的声音又再响起,言语有些急切:“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未回头只挥挥手遣她出去。何嬷嬷像是跺了跺脚,转瞬又叹了口气,终是缓缓退了出去。

外头响起说话的声音,乐歌不自觉地凝神倾听,须臾,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将头深深埋进被褥里。

到了夜里,王舟来到阁中。他没有多作停留,只同乐歌请了安,又搁下一封信笺,便告退离开。

何嬷嬷将信笺递给乐歌,老半天都不见她来接。她的双眼有些怔怔的,像是在盯着信笺看,又像是越过信笺看向了别处。何嬷嬷不方便催促,只静静地等着。待差不多半支香燃尽了,乐歌才缓缓地接了信笺。

信笺上无字无款,打开来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徽州的龙香剂,历来只充作御贡。信笺封得很牢,乐歌撕了几下才撕开。出乎意料,纸上只见四个字:“难得糊涂。”字迹纵伸横逸,流丽挺拔。

难得糊涂?!乐歌脸色微变,拿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瞬间萌了邢大!!

工作贼多,一周写两万字(工作),看见WORD就想吐。。。。。

还有三万多字,本月完结。

97

97、墨鼓声沉 。。。

秦国夫人急匆匆地绕过前殿,直接来了后院。遮天蔽日的浓荫下,蹲着一位青衣女尼,正低头在剥豆荚。她的动作相当缓慢,每剥一个豆荚,都会用手去拨一下瓷碗里的豆子,像是在数,一粒,两粒……日光透过绿叶的间隙,照在她光溜溜的脑门上,隐约可见短短一层,剃刀剃不干净的柔软毛发。

秦国夫人一见,双腿似被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抬手使劲擦了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水。

青衣女尼听到声响,站起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轻轻唤了声:“施主!”

“我们卫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秦国夫人双腿发软,竭力想站稳身子,却是全无力气,终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绰儿,回去!跟我回去……旁人不要你,母亲要你!”秦国夫人泪水横流,又挣扎着爬起来,上前紧紧抱住那女尼,习惯性地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我苦命的女儿啊!”

“明珠葬下了?”绰儿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便有眼泪滴落在秦国夫人的脖颈上。秦国夫人下意识地哆嗦一下,搂着绰儿的手越发紧了:“葬了,虽在皇陵,却被红墙隔在外头,孤伶伶地荒草之地,不起坟不立牌……无享祭。”她失声泣道:“你那姑母真真狠心,明珠可是她的亲侄女。她只顾宠着那个姓霍的邪货篓子,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绰儿牵动嘴角,苦笑一声:“张崇白,他,他又葬在何处?”她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若不是挨得近,秦国夫人几乎听不清楚。

“那个害人的东西,还提他作甚?怎么死都是活该……”绰儿听着这话,脸一下变得煞白,秦国夫人见状,立刻闭上了嘴。须臾,才缓缓道:“一把火烧没了,尸骨无存。”

秦国夫人低着头,瞧不见绰儿的表情,只觉有更多一滴滴的水珠,落在脖颈上,凉凉的。她心中一凄,呜呜痛哭起来:“绰儿,跟母亲回去吧。旁人的事我们不管,也管不着……”

绰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明显苍老了,不仅双鬓染霜,连眼角的皱纹都添了不少。

“绰儿!”秦国夫人往日总嫌自家女儿沉不住气,今日见她这般平静淡然,又很害怕。

“《地藏经》日日念诵,可以超度亡灵,往生极乐……不管是孤伶伶葬在荒草中的,还是被一把火烧没了的。”绰儿双手合什,口中默默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佛经。她瘦得惊人,更显得身上那件麻纱忏衣十分松垮,素衣净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端庄:“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当年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归宿。”

“绰儿?!”秦国夫人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哀声道:“母亲知道你喜欢韦璧,母亲这就去求韦璧来接你,母亲跪在他面前!母亲去求他!”

“韦璧是谁?我不记得了。”绰儿转身,依旧蹲下去剥豆荚,动作缓慢,每剥一粒,都要数上一数。

秦国夫人面如死灰,只怔怔地盯着她看。

天边,彤云飘移,色彩瑰丽,整个天空仿佛都要燃烧起来。地上日影更盛,像铺了一层耀眼的明光。

绰儿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道:“要变天了!”

※ ※ ※

芒种日,内廷有大祭,饯送花神归位。沿着御河边,树上、花上都挂上了用锦帛和罗纱系成的旄旌,一时彩带飘飘;花枝招展。何嬷嬷是内廷的老人了,被叫去帮忙煮青梅,夜来年轻,自是喜欢热闹,得了乐歌的允许,便与宫婢们围在一起,扎入夜后要用的花灯。

乐歌独自一人,刚走到御河边的小亭中,便见一个面生的内人,低垂着头,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句:“白将军请昭仪,移步去趟奉先殿。”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掌上赫然有块令牌,红铜铸成,上篆着大大一个“白”字。乐歌一愣,紧紧地盯着他。

那内人毫不胆怯,竟抬起头来,冲她憨憨一笑,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乐歌低首垂眸,呆立良久,最终还是缓缓往奉先殿走去。

自御前进侍后,乐歌再也没有来过奉先殿。洪德四年春,内廷一个老太妃殁了,牌位移至此处,少府便借此机会将奉先殿重漆了一番。檐尖涂金,柱绘彩画,和原来是大不相同了。惟有墨鼓仍悬在高处,色如浓墨。乐歌立在影壁旁,看得不由怔怔出了神。

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男子,锦衣高冠,长身玉立。忽然风过,他像似掸灰尘一样,用手将掀起的袍服抚压下去。这样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对她来说却是始终也忘记不了的熟悉。

是邢鉴!

乐歌心中悚然,脚步便停了下来。

邢鉴抬起头来,也瞧见了她。因离得远,他几乎看不清她的眉目,只觉她衣襟、脸颊上遍染霞光,氤氲着一大片淡红色。因是大祭,她穿了一身玄色祭服,脊背挺得很直,更显脖颈修长。

他深深凝望着她,目光专注。她却慢慢侧过脸去,仰首不知看向了何方,总之不去看他。

殿前极静,死水一般的压抑沉寂,时光像是骤然停止了。只听得长风吹过,将他们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过往,那些最纯最真的旧时光。她穿着鹅黄色的孺裙,挽着俏丽的双鬟,一步步地朝自己走近来。还未说话,唇角就隐隐有了笑意。她偶尔也会唤他的名字,声音轻轻的,拖音老长。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只有他。

他难免好奇,会问她:“我有什么好?你……看上我?”她脸虽红,却仍饱含笑意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怎知道?这,你要去问老天爷!”

邢鉴深吸口气,尽量克制自己不能再去想,可重临旧地,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出征前,她将他拉来墨鼓之下,击鼓送他远行。她对他说:“二哥哥,刀剑无眼,好好保护自己,不许受伤、不许……”那个“死”字,她始终说不出口:“墨鼓庇佑你,老天爷也庇佑你,还有我,我也庇佑你。”说罢,睫毛一眨,眼泪就落下来。

都说再美的人,哭的时候也不会漂亮。她却和别人不一样,她一直都和别人不一样……

岁月易逝,往昔种种譬如一场梦,朦胧遥远。他再也无法接近她,触摸她,每次见到她,连专注看她的机会都不再有。就像今日,他们之间虽只有百尺的距离,却似隔着天高海长。

长时间的沉默,令乐歌茫然。她抬眸,看向邢鉴。见他从边架上取下了鼓槌。那鼓槌雷击枣木制成,坚硬如铁,捏在掌中糙糙的,她再熟悉不过。

“咚咚咚!”墨鼓砰然敲响,不知是敲击方式有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墨鼓的声音竟不似以往那般晦涩暗哑。他今日所穿的是一色蟹青常服,外有透纱。宽袖轻挥之间,透纱掀起,犹如一双振翅高翔的翼。

乐歌有些恍惚了,耳听鼓声愈急,可他击鼓的动作却越来越缓,似乎凝滞成一个模糊的画面。他微笑,他垂眸,他皱眉,他转身……都曾让她相思惦念,辗转反侧。

这样的画面,一直留存在她的记忆里。

鼓声渐急,在大殿中回响,如长歌当哭,又似天风萧萧,似乎是壮士上阵决死前的告别,又像是万里黄河即将奔流入海时的低回。

乐歌怔怔地,只觉得纷沓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重重叠叠。那些欢乐和忧伤,痛苦与仇恨,刹那之间涌上心头,似乎把心堆得满满的、乱乱的,然而当她想竭力理清的时候,却又觉得心中全是一片空茫。

鼓声骤停,大殿又恢复来时的沉寂宁静,乐歌眼前一片模糊,似想大哭,又似想大笑,只觉得莽莽苍苍的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余一片悲凉。

等她自茫然中惊醒,仓皇四顾时,殿上已空无一人,仿佛那阵惊心动魄的墨鼓声只是她的一场梦。

※ ※ ※

午后,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来。邢鉴在书房回了几封信函,便打着伞穿过花园,来到自己居所。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从门缝中瞧见,自己的那位侍妾正在试穿新衣。青底撒红的帛锻,再俗气不过的颜色,可穿在她身上却是清丽出尘。她伸出双手量长短,又对着镜子照前后,像是很满意裁缝的手艺。

突然就不想进去了,邢鉴立在门前,不挪一步。

“夫人的衣裳可真好看!”他听见有侍婢在说话:“也该是夫人这样的美人,才能穿出这份气韵来。”

青娘轻轻叹了口气:“女为悦己者容,穿得再漂亮,没人看也是枉然。”

“驸马爱看啊……”那侍婢又道:“驸马对夫人那真是没得说,且不提平日里的小心呵护,便说亲自陪着夫人去越州省亲,雍州城里哪个世家子弟,有这份心思……大雪那日,夫人做寿,驸马爷还亲自下厨,为您做了寿面。驸马是真真喜爱夫人的。”

“我生在初夏,石榴花红的季节……喜欢?无非就是他骗骗我,我骗骗他,归根结底,不过是他自己在骗自己。”

“夫人,您说什么?小婢未听清。”

“没说什么,我,我没说什么!” 青娘说罢,悠悠一声长叹。

邢鉴脸色顿变,霍然推门而入。

“给驸马请安了。”先前说话的那个侍婢,见邢鉴归来,行完礼便退了出去,临出门口,还回过来头来,笑盈盈地看了青娘一眼。

青娘心里既紧张,又有期盼,更带着几分不安,忙起身行礼道:“夫君回来了。”她见邢鉴并不答话,面色有些不豫,又道:“下雨了,身上可是湿了?”说罢,她从袖中掏出绢帕,上前为邢鉴擦拭,动作很轻。

她垂着头,露出了额头上的美人尖,贴发线而曲折,邢鉴一时看住了,轻轻“嗯”了一声。

仅仅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便让青娘欢欣无比,先前的不安和埋怨倏然消失不见。她看着他,只觉他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又想到自己能以如夫人的身份与他相伴终生,心中既甜且软,言语更柔了几分:“知道夫君要来,妾身煮了茶。”她这一说,邢鉴才嗅到一股清新的茶香。小案上,红泥小炉,紫砂斗壶,水一开,发出“扑扑”的响来。

“你,来弹一曲。”邢鉴撩袍坐下。虽同青娘说话,却不看她。只埋头把玩着一只未盛茶水的瓷杯,翻过来倒过去的拨弄。

“是。”青娘面庞微红,取了阮咸来,调音拨弹。因她知道邢鉴行伍出身,为讨他喜欢,她一改先前所奏那些缠绵悱恻的江南小调,别出心裁地奏了一曲《长史变》。

邢鉴虽不熟悉曲乐,却也晓得这是首前朝名曲,广泛地传唱于军营之中。说的是西楚大司马季仲欺主少而篡国,代楚建周,后东楚昭德皇帝,率兵攻入楚都衡安,诛杀季仲,恢复楚室的故事,那一年是昭德皇帝长史元年,史称“长史之变。”他还隐约记得一句唱词:共患难易,共安乐难……

一曲奏完,青娘本以为会得他几句赞赏,就算没有赞赏,至少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也是温和的,甚至是温柔的。她抬首,看到的确是一张面色青白的脸。邢鉴薄唇紧抿,一瞬不移地盯着她,双眸幽似寒潭,凛冽冰冷。

突然觉得有些惶恐,按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青娘的头缓缓低垂下去。

“季仲勤身博学,治国有道……竟落得如此下场?”邢鉴仰头,微微眯起眼来。好半天,青娘才怯怯开口:“乱臣贼子,天道难容,自然、自然没有好下场。”

屋内是一片令人难受的沉寂,青娘觉出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正想改口。邢鉴却靠近来,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你再不必骗我,我更无须骗我自己!”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狠狠朝她刺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浓稠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把邢二写成疯子了。。。。。。。汗!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98

98、旧案平反 。。。

作者有话要说:应某人之请,先来更一章吧,同时也说明,龙尚在地球,没有失踪。

为了一气呵成,正没日没夜呢。

《薄媚》:西子词,乃大曲,宋人董颖所作。

天已黑透,皇帝来到涵碧殿外,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筑、筝之音。被内人们迎进去后,隔着珠帘见太后半倚几榻,正在听霍兰唱曲。他没有着急入内,只是在帘外停住了脚步。

“名称西子,岁方笄,算夫差惑此。须致颠危,范蠡微行,珠贝为香饵……”霍兰所唱的《薄媚》,流传于民间,三岁小儿都会哼上几句,说的是吴越之争的故事。皇帝听了一阵子,才缓缓踱了进去。

“我儿来了?”听到太后说话,皇帝抬首,微微笑道:“母后这里有好曲,儿子也来凑个热闹。”

“霍兰给皇上请安。”霍兰立刻停了唱曲,上前来行礼。

皇帝撩袍坐下,借着烛光打量着匍伏在地上的霍兰。许是看的时间久了,又不说话,让霍兰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微微抬首,正好与皇帝视线相遇,只觉皇帝目光深凉,寒意迫人。他心中冷哼一记,反而扬起脸来,咧嘴一笑。

“我儿觉得此曲可好?”皇帝一入内,太后便生出几分心虚来。自霍兰入乐坊以来,频繁出入涵碧殿。她自是晓得,内廷宫人、宗室女眷们会在背后议论些什么。开始时,她还遮遮掩掩,直到周守说:皇帝选官都要选体貌丰伟的,何况舍人乎?这才从容了些。旁人的心思她自是可以不必理会、也不屑理会的,但是皇帝的心思,她还是得顾忌几分。

皇帝垂首饮了口内人们奉上的茶,赞道:“音节铿锵有力,句句紧促,可词至歇拍,偏又声情悲怆,真是意韵天然,好曲!”

太后心头一松,用手捻了捻系玉环佩的丝绳,轻叹一声道:“想当初,这《薄媚》安柔在宫中时最爱听……说起来你我母子三人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择日让安柔过来,一同说说话吧。”

“好,明日便唤安柔入宫来。”皇帝轻轻点头。

太后母子叙话,霍兰自觉杵在里头很是多余,行过礼刚欲退下,不料转身时竟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是皇帝身边的内人王舟。王舟满头大汗,举止慌乱,直接越过他,奔到皇帝面前,附身在他耳边私语。

如此持重的人精,居然也会忘记给太后请安,自然引出霍兰几分好奇来。他余光瞥见,皇帝听罢,霍然立起,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一直以来尚隐总是一派淡雅、沉着的模样,却不料今日也有绷不住的时候。霍兰心中微动,往外走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何事?”身后响起太后的问话。过了半晌,霍兰已走出阁外,才听皇帝沉声道:“邢氏举族离开雍州……应是反了!”声音很轻。霍兰常年调音弄弦,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头一震,回身透过帘子往内望去。此时,电划长空,照得殿内通明雪亮,只见皇帝面色沉郁,一瞬不移地望向窗外。太后手一抖,茶盏落地,瓷裂声与轰隆作响的霹雳声交织在一处:“安柔……安柔何在?!”她的声音尖利急切。

霍兰双眸微凝,嘴角上扬,恰好被殿外立着的一位红衣小婢看到。小婢见天下闻名的霍坊主向自己微笑,顿时双颊绯红,轻轻垂下头去。

须臾,霍兰走过去,低声问了句:“你,多大了?”他大半个身子倾靠过去,下巴几乎要贴在红衣小婢的鬓边。这小婢哪禁得起这般逗弄,又羞又怯,低声应道:“奴婢十六了。”

霍兰凝视她半刻,忽地粲然一笑。直起身来,整肃了下衣冠,举步而行,口中闲闲吟唱道:“青春才美,风流慕连理,耶溪一日,悠悠回首凝思……”腔调诙谐佻跶,听得那小婢心醉神痴。他一边唱一边撑起伞,步入漫天雨幕之中。

※ ※ ※

洪德四年,秋,七月初一。

尚骜举龙旗自立,更年号,称“孝义皇帝”,以江陵为都,发《讨逆檄文》于天下:天子昏聩,使奸佞当朝,贼臣乱纪,国将不国,其罪有三;偏听谗言,擅改祖宗之法,妄开科考之途,寒高门之心;擅权独断,削夺藩国之权,迫害有功之臣,坏宗室之义,动摇一国之本;逼死庶母,屠戮手足,天地难容!骜不惧斧钺之诛,愿清君侧,诛权奸,使社稷不陨,百姓长安。”文辞藻藻,除了贬低皇帝,更大骂韦璧和周子昉:动以身谋,不恤国计,国贼是也!

尚骜封邢度舟为柱国大将军、邢鉴为前锋,更有河间富户散尽家财,为其招募将士。因着邢氏在军中的威望加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北军将官,十反五六。区区一月,“孝义皇帝”麾下已达二十余万众,号为“义军”。

“义军”北悍晋州,东扼秦岭道,连连攻下三城。分别是大河之“咽喉” 荥阳、大江中游重镇荆州、鱼米之乡并州。兵锋所向,各地守军连连败退。

与此同时,孤身逃亡南越的滇南王葛洪,联合南越王裘毅公开响应“孝义皇帝”,接着贵陇守军管升木杀贵陇郡守孙霖,拥兵据城,强攻象郡,与江陵遥遥呼应。一时间,齐国上下,兵变四起,如野火燎原。这一年是农历癸未年,齐史称“癸未之变。”

消息传来,朝野振动,人心惶惶。当日朝会,不到卯时,朝臣们已自觉集合在广弘殿前,等着觐见皇帝。不料,皇帝只宣了朔阳侯韦璧、大司农值尚书事周子昉、离营大将军楼望和因讨伐滇南有功、被封为大鸿鸬的白子安入内。

朝臣们立在外场久久不肯离去。一众年轻儒生、半百老臣虽不见得相拥而泣,却也是提心吊胆,面面相对。这一日,虽已深秋,却骄阳似火,日光直射大地,天上仿佛就要堕下火来。

※ ※ ※

乍闻邢度舟反了,乐歌内心可谓百味俱生。首先是快意,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快意。她忍辱偷生,千方百计潜身内廷,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其次是忐忑,叛军来势汹汹,可朝中毕竟还有楼望、白子安、韦璧等人。开国功臣邵氏一系,以十五万大军,据守河谷对抗北蛮,尚不知立场。这场仗究竟谁输谁赢?最后,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自卫明珠死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本来身子就不好,加之这几日思虑太多,更是茶饭无心,不言不语,像是犯了怔仲、幽闭之症。

这日午后,何嬷嬷刚伺候乐歌服了药,夜来便进来通传:“皇上来了。”何嬷嬷以为皇帝还会同往日一样,与昭仪来个“隔窗不相见”,不料这一次,皇帝却径自踱了进来。

何嬷嬷给皇帝行过礼,便缓缓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她才注意到,皇帝手中拿着一只小漆盒,很是眼熟。她微微一愣后便恍然:这是内廷中人拿来放瓜脯凉果之物。她瞅了一眼案上放着乐歌饮罢还未收拢的药盏,心想:这帝妃之间的冷战,总算是到头了。连忙合拢殿门,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窗外时有鸟雀鸣啭,传到阁中,更显得份外寂静。皇帝慢慢走到乐歌面前,撩袍坐下,将手中漆盒搁在案上,轻声说:“你向来怕吃苦药,就着这个会好些。” 他边说,边打开漆盒,拿了一颗腌制好的梅子,送到她唇边。

乐歌既不张口,也不说话,连头都不曾抬起来。

皇帝碰了个软钉子,只是笑笑,倒也不恼,搁下梅子,搓了搓手,道:“不吃也罢,这东西酸得很。”他轻咳一声,紧紧盯着乐歌。只见她穿着一身红绸女衣,因面色苍白,对比之下,更显病态。他轻叹口气,倾身过去,一把搂住她。乐歌挣扎欲起,皇帝却不依,更加重了手中力道。乐歌敌不过他,只能被他搂着,整个身子僵硬如石。

皇帝将脸贴在她鬓边,轻声道:“平心而论,你我都有错。”他说罢,瞥见乐歌忽地变了脸色,立刻又道:“当然,我错的多一些……你气我怨我,都很应该。只是这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讲话。”

是痛是悔,乐歌自知。尚隐像猫耍耗子一般将她骗得团团转,又送“难得糊涂”的字给她,无非是讽她太过清醒。他们之间横着那么多条人命,都是她至亲之人,岂能装聋作哑粉饰太平?“难得糊涂”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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