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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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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敲、踩、合皆要顾全,只见他沉肩凝眉,力运双臂,鼓声隆隆,一下急似一下,□的胸膛上显出健美的肌肉轮廓。真正是心应弦,手应鼓,不失一音,进退从容,起止爽脆,这份技艺便是郭怀叙重生都很难做到,席间众人均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哗然:

“舍人霍兰,太清楼第一名伶,舞姿之美,稀罕稀罕!”

“未想到太祖遗音还能重现人间,郭舍人后继有人了。”

太后也震惊了。她虽早就听说霍兰舞技高绝,远胜郭怀叙,却不知到底是怎样完美法?可今日,她坐在席上,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惟有一句“动似浮云影,静若明月弦”可以形容霍兰之舞。

说话间,鼓音骤停,二十位青年皆俯跪下来,霍兰高举双臂,撑天踏地,高唱终词:夹振驷伐,威盛华夏兮。

这是一张令人惊叹的脸,线条轮廓高贵俊美,脸上的神情却又有着孩子气般的天真放浪,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恰如其分地糅合在一起,独旷世而秀群,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好!”不知是谁高声叫好,席间又是一阵骚动,众多贵妇、少女如痴如醉之余,目光竟又纷纷朝韦璧看来。

韦璧早已回席,独坐独饮,观赏了好一阵子。自小到大,因他容颜俊秀,风度翩翩,被世人称作美男子,他内心深处对这种没完没了的追捧和关注颇感厌倦,可如今当另一个丰姿出众笔墨难描的男子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因此当身旁有人对他称赞霍郎之美时,韦璧忍不住“嗤”了一声:“一个男人靠脸蛋吃饭,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舍人霍兰,上前受赏!”周守奉太后之命,高声唱到。

霍兰早已穿好衣袍,越众而出,缓步上前,跪在太后席前,俯首道:“霍兰,谢太后赏赐。”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见他抬头望着自己,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既得意,又愉悦。得意的是,这个小狂徒终于被吓到了;愉悦的是,他们又见面了。

太后看着他,美目流转,佯装不识地赞道:“霍舍人舞技超群,闻名雍州,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太后谬赞!”霍兰毫不避讳地抬眸盯着她,视线灼灼摄人,似有几分埋怨,更多的却是欢喜。他口唇微动,太后认出了那两个无声的字—— “姐姐”。

毕竟是在席上,太后的心不禁狂跳起来,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双颊。她心内发虚,忙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后才想到自己独坐上席,众人看到的无非是霍兰的背影,这才放下心来,“赏琅嬛玉璧一副……另赐兰陵美酒一杯。”

霍兰恭敬地从周守手中接过玉璧,专等他为自己倒酒。

酒是现成的,搁在案上,盛在壶中,倾倒之间,陈香扑鼻。雅乐轻奏,不知是谁,竟选了一曲《野有死麕》,曼声之歌,靡靡之乐。霍兰乃知音之人,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微勾起,深眸如海,与太后对视一眼后,便紧紧盯着她饮过的那杯酒不放。

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竟想与自己同饮杯中酒?想到此处,太后的脸更红了,心中骂了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小狂徒!一边却又暗自欢喜,还有一种充满刺激的新鲜感。她佯装平静,只趁人不备,掩袖飞快地交换了酒杯。周守一怔,便立刻回过神来,只当没看见目无表情地将酒赐下。

瓷杯边缘,淡淡一抹口脂印痕,好不旖旎。霍兰接过酒杯,把嘴唇贴在有口脂那处,二话不说,仰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他眯起双眼,冲她浅笑,略有残酒顺着他的嘴角、喉结缓缓往下流,在他宽阔起伏的衣襟处消失不见,看得她身子一热,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赏赐礼毕,霍兰退下,乐歌只听身边啧啧称赞之声不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霍兰红毯走尽,正欲退出席去,突然感受到乐歌的注视,便侧头得意地向她眨了眨眼。

乐歌一愣,随即又看了看太后,恍然大悟,不由心中一紧:原来如此!霍兰有子都之貌,对盛年寡居的太后来说,是何等的有吸引力!

她默默饮了一口酒,只觉得苦涩无比,突地又想起昔日风流儒雅心高气傲的大舅父王安世来,不觉悲从中来:王家儿郎,竟沦落至此!

次日,太后驾临灵安庙酬神还愿,众僧云集,在殿前场上诵经祝祷,为社稷祈福。

周守知道太后拜佛喜欢独处,便同往常一样虚掩殿门,退了出去。

《金刚经》有四卷三十二品,太后跪坐在蒲团上,才念诵到第三品,便心不在焉地朝窗外望去。内廷寺庙虽不似深山古刹,林木耸秀,云烟万状,却自有一番法幢高树、幽洁庄严,使人心生宁静。

太后虽向来热衷于雅乐戏文,风花雪月,却在拜佛一事上,心意坚诚,通常要耗费半日之久,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观音、普贤、地藏、文殊妙相庄严,在她眼中却全都化身为俊美男子,时而扬臂击鼓,时而扬眉浅笑。她心神激荡,双颊潮红,浑身发软,只听“啪”的一记,经文落在地上。

她蓦然回神,心中窘然,连忙拾起经文,双手合什默念道:“罪过,罪过!”

正在她欲凝神静气之时,突然瞧见金砖上光影一暗,颀长的身影越来越靠近来,她心头一跳,刚想回头,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紧。来人声音低沉悦耳,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道:“是我。”感受到身后的灼热气息,她身躯一软,唤道:“霍……”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尾音却淹没在霍兰激烈的吻中。他吻技极好,瞬间挑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她双目微阖,双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纵情回应。两人越吻越深,几乎难舍难离,突然钟鼓一声“摐”,这才让她想起身处佛寺之中,慌忙推了他一把,“傻小子,也不看看地方!”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一把按倒在地。

“哼!菩萨意为觉有情,佛寺怎么了?姐姐,你我可算有情?”他说话间,已迅速解开她的衣带,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强硬地贴了上来。太后轻“嗯”一声,只觉欲浪翻滚,心中似有百千只蚂蚁在蠢蠢欲动,酥痒难言。

他深谙欢爱之道,不急索取,只贴身与她轻轻摩擦,一阵阵销魂蚀骨的悸动泛滥开来,从未体验过的感受,闪电般地袭击了她。一阵急促的喘息,两个灼热的身躯重叠融化在一起。

“傻小子,你也不怕哀家剐了你?”她在他身下媚眼如丝,娇喘连连。

霍兰轻笑,“命如浮萍,太后若不治我死罪,保不齐我也活不过明天,还不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这狂徒!”她呻吟一声,绷直双腿,紧紧夹住了他年轻而健壮的身躯。

霍兰如潮般的欲望被她撩起,更恣意地向她冲击。她似在水中飘荡,一会儿被抛向急流,一会儿又跌入浪里,在无边无际地欢愉中沉浮。那个欲仙欲死的时刻到来之时,她失了魂魄般欲尖声呼喊,忽地想起殿外跪了一地的人,忙把那声极乐的欢叫生生地憋在喉咙里,只低头死死咬住了他满是汗水、肌肉紧绷的肩膀。

这个紧张、奇妙而又充满禁忌感的交欢场所给了她极大的刺激体验,这种刺激让她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只恨不得在他身下融成一汪春水……

“复次,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子,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诵念之声,自殿外传来,佛音宁静,法度众生。

79

79、白府家宴 。。。

初八日午后,乐歌与王舟、吴初人坐车同往白府而来。

白府地处雍州城中,北靠枫林、雍水,南临大瓮巷,过石桥走半柱香光景就到兰亭大街,闹中取静。

白子安接到消息,心中期盼,早早地就带着乐申在府门外迎候。

王舟率先下车来,给白子安见礼:“白大人,小人将……乐姑娘送来了。”乐歌临行前特别同他交代,对她只唤姑娘,不称昭仪。

“白大人。”乐歌下车,朝白子安缓缓一礼。

“姐姐!”乐申不待白子安还礼,快步上前,扑到乐歌怀里。自去燕国一别,乐申已半年没有见到自家姐姐,心中十分想念。白子安常常劝慰他:宫婢身不由己,出宫不易,若有机会一定会让他姐弟二人相见。他向来明白事理,加之平时课业繁重,慢慢的也就释然了。

乐歌瞥了王舟一眼,伸手温柔地抚了抚乐申束起的总角,“今日是你生辰,姐姐来为你庆生。”

此话一出,乐歌只觉白子安和乐申两双眼睛全都直瞪瞪地盯着自己,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忙笑道:“都杵在这里作甚?也不进去?”

“我这寿星,今日可任意讨礼啊?”乐申瞬间恢复神色,歪着脑袋笑问,将最后一个“啊”字拖得长长的。

“寿星天大;赶紧想好要什么礼,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白子安虽与乐申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乐歌。乐歌的眼睛异常明亮,坦然地与白子安对视,他渐渐从迷茫变为冷静,微笑道:“申儿从几日前就盼着你来呢!”他边说边一路引着乐歌等人入内。

乐歌扶着乐申的肩膀,不时含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上几句,乐申哈哈大笑,姐弟俩牵着手亲亲热热有说有笑。

白家大宅,自三代传下,恢宏幽深,雕栏画槛,他们几人沿着画廊曲径,来到花厅。名曰花厅,也真真称得上是花厅没错,桌上架上一盆盆燕来红、木芙蓉、蜀葵争奇斗艳。花丛之中,一位素白衣裳的俊美男子,脸上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神情,正悠然四面打量,欣赏墙壁上的字画。

王舟一见,正欲上前行礼,乐歌却先他一步笑道:“原来公孙大人也在?”

公孙大人?王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明明就是朔阳侯!但他向来机敏,明白这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晦,便顺水推舟,恭敬作揖道:“小人见过公孙大人。”

“王内人。”韦璧见乐歌今日只着一身蟹青衬里的素白孺裙,发挽双鬟,一副未嫁女子的妆扮,心中立即了然,与王舟见礼后,便十分配合地称了她一声:“乐姑娘。”一边眼睛频频向她身后看去,当看到随乐歌来的是吴初人时,脸上便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

王舟向吴初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轻轻地退了出去,花厅西侧早有白府家臣在此迎候,为他二人在偏厅开了茶席。

因全都认识,也不必虚礼客套,经乐歌提议,只在花厅外院的树下摆下几席。槐树叶茂,周遭山石耸峙,清流蜿蜒,秋风吹过,人人都觉心旷神怡。

乐歌虽掩饰了身份,可她毕竟是皇帝宠妃,白子安、韦璧均自觉地拣了次席来坐,请她坐了首席。白子安一声吩咐,旁边伺候着的侍人们立即端来几样精美小菜,摆上酒盅,又替他们斟了上酒。

“兰陵酒?淮州菜?还有这酒盅……好东西,好东西啊!”韦璧先饮杯中酒,再品盘中菜,又将手中酒盅拿起来细瞧,朝乐歌促狭笑道:“宏远虽是大家公子,平时却小气的紧,今日若不是乐姑娘来了,他这些私藏是断然不肯拿出来的……说真的,今日我可是沾了乐姑娘的光。”

“哪有?”白子安顿时红了脸,飞快地瞥了乐歌一眼,神情颇不自然。

韦璧斜倚小案,身姿舒展而修长,轻笑道:“昨日我来,饮的不过是‘小寒春’,酒器也稀松平常,今日却换兰陵美酒、浮梁贡瓷了,还说没有?”他将酒盅高举过头,只见日光之下,青花细瓷熠熠生光,分明就是少见的精品。

“今日是我生辰……公孙大人应是沾了我的光。”乐申连忙跳出来替白子安解围。

“原来今日是乐小弟生辰?”韦璧没有准备,随意地往袖中一掏,便掏出一块玉玦来,“来来来,也没什么准备,这东西……权当寿礼吧。”玉玦上雕有鹤舞凤翔,盈若霜雪。

“谢公孙大人。”乐申略一沉吟,也不推辞,恭敬拿过,将其缀在腰间,玉白裳青十分好看。 白子安和乐歌分别也有赠礼,龙泉短刃一柄,前楚孤本一册,看得乐申眉花眼笑,孩子气地叹道:“过生辰真好,最好天天都能过!”

“等你长到我这般岁数,就知过生辰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韦璧初见绮雯那日,正巧是他生辰,这份巧合在情浓之时,每每被他称作天意。可今年生辰,因卫绰儿三番五次找茬,把他府中的侍女姬妾又赶走了一批,他与她大吵了一架。近日,他的小妾奚琳就要临盆,他既有几分要为人父的欢喜,又有许多无奈和怅然。想起这些烦心事,韦璧便觉气闷得慌,频频举杯独饮。

“公孙大人长吁短叹,可是受了侯府悍妇之气?”乐申语出惊人,韦璧不禁错愕了一下。

“都说朔阳侯府中有悍妻恶妾,天天闹腾,果然不假!公孙大人真不容易啊!”乐申满脸同情。

“伺候女人难,伺候泼妇更难,谁说不是呢!”韦璧调笑之言,听得乐歌和白子安相视而笑。

“那我姐姐若嫁入侯府,是为妻还是做妾?”乐申话锋一转,问了个让大家都感无所适从的问题。

“申儿!”乐歌唤他一声。

乐申不理她,又问:“朔阳侯爷难道不娶姐姐吗?”

乐歌顿时结巴起来:“这个……”临去燕国时,她曾公然对尚隐示情,那时申儿也在场。

“白大哥你说呢?”乐申又扬眉斜睨着白子安。

不管是在君前还是同袍面前,白子安向来应对从容,今日却对一个少年的咄咄逼问大感头疼,他深吸口气,解释道:“你姐姐身份特殊……我相信侯爷他自有考量。”

“我乐家嫡女,嫁给氏族男子,从来都是正妻!”乐申盯着乐歌,涩声问道:“朔阳侯贪花好色,声名狼藉,姐姐还要嫁他吗?”

“天大的误会啊!侯爷其实为人挺清正的。”朔阳侯长,朔阳侯短,韦璧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心中狠狠将尚隐腹诽了一番。

“侯爷你为人是不错,可皇帝是个大恶人!”乐申见侍人退下,忽然开口,恍似石破天惊:“姐姐,白大哥,还有朔阳侯爷,你们到底要骗我到几时?白大哥已是光禄勋,位列九卿,为何却要对一个异姓侯爷恭恭敬敬?还有,爹爹曾说内廷规矩甚大,姐姐身份低微却来去自如,难道朔阳侯竟能只手遮天不成?还有你……公孙大人!”乐申紧紧地盯着韦璧,解下腰间玉玦掼在案上,“侯府家臣,俸禄几何,能将这琅嬛美玉随便送人!”

乐歌勉力平定心绪起伏,默然不语,韦璧、白子安亦无言以对,席上气氛一时冷凝如冰。

“他还假惺惺,装作是我的救命恩人,哼,我才不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申儿!快住嘴!”白子安忙出声制止道。

“我偏要说!”乐申倔强地一甩头,大声说道:“姐姐!你真要嫁他吗?他是我乐家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大伯父、我爹、大哥哥,我乐氏族人一百多条性命,皆死于他手……难道你忘了吗?!”

乐歌听他这句话,泪水一下子就涌到了眼前:“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她虽相信白子安却忌讳韦璧,咬了咬嘴唇扬手打了乐申一个耳光,

“你打我?”乐申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发颤,“你若嫁他和嫁给邢鉴有何分别?你忘记仇恨,背叛乐氏,你不再是乐家人,更不是我姐姐!”

“申儿,你回来!”乐歌欲伸手拽住他,却被他重重一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小心。”白子安身法极快,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急切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乐歌怔怔地看着乐申头也不回地发足往外奔去,越走越远……午后的阳光温暖绚烂,她却连骨头缝里都在发冷。

“臭小子不识好歹,我去抓他来见你!”白子安见她伤心,满心的痛惜和无措。

乐歌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中满是疲惫。白子安本不擅长安慰人,又急着想将乐申找来,听她回应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昭仪你……”韦璧本为乐歌以绮雯之事来要挟自己一直耿耿于怀,此时见她伤情心苦,心中大感解气。他连饮几杯后,双颊微红,刚想添油加醋再刺她两句。却见乐歌从袖中掏出一个陶埙来,轻轻对他说:“侯爷,可想听一曲?”

此时情形十分莫名,韦璧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随口道:“呃,昭仪雅乐,本侯洗耳恭听。”

乐歌缓缓垂首,将陶埙放在唇边,音韵流转缓缓而出,时而飘渺虚无,时而迂回婉转,就中豪情暗藏,壮怀收敛。韦璧识得这是一首《韩非子?喻老》: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曲调反复,一连吹了三遍。韦璧凝神倾听,只觉得音韵清妙,不禁一叠连声地喝彩,又不自觉地连连喝下数杯酒。

不知过了多久,乐歌突然停音立起,越过他向他身后看去,含笑点头致意。

韦璧倏然回神,好奇地回头一望,只见花厅前立着一位身穿粗布葛衫的老者,他虽矮小黑瘦,却英气逼人,如松柏般□。

韦璧摇摇晃晃地起身来,朝那老者咧嘴一笑,“原来是楼将军。”

80

80、故人之后 。。。

楼望自下山以来,便被尚隐安排入住白府。尚隐一片盛意拳拳,不仅毫不避讳地对他坦言朝局上的不利之处,更勾画了一副宏伟蓝图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感奋得不能自己。

训练新军,建立一支齐国精锐,横扫西北,一统天下。如此功业,如此情势,任何一位执着军旅的人都会怦然心动。他年过花甲,又做了二十余载的高逸隐士,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始终是个俗人,既放弃不了满腔壮志,又舍不得真正忘怀往昔那些金戈铁马的沙场岁月。

虽对乐歌出现在此感到疑惑,楼望还是上前施礼道:“老朽见过昭仪、朔阳侯。”

“请将军入席!”乐歌忙收起陶埙,恭恭敬敬地请楼望入席。

楼望也不推辞,入席后不吃菜、不饮酒,只紧紧盯着乐歌手中的陶埙看:“《韩非子?喻老》;老夫当年曾与一位小友合奏过,没想到昭仪长在燕国,又那么年轻,竟会吹这旧曲?”

“若不是本侯多年前……曾听国相白大人奏过此曲,还不知道有此等雅乐呢。”韦璧大着舌头,嘟囔了一句。

乐歌亲为楼望斟酒,淡淡笑道:“这本是琴曲,云雁小时候听人弹奏过,今日突然想起来,却有埙无琴……”

说话间,白子安的声音远远传来:“这臭小子不知跑哪去了,反了天了!抓回来非一顿好打不可。”尽管他将话说的很轻松,可乐歌听来还是心沉如铅。

白子安走近来,见楼望端坐席上,一时惊讶,恭敬施礼道:“原来将军也在。”

楼望抚须笑道:“老朽在后院听到一首旧曲,又闻这兰陵酒香,便坐不住了。”

“小盅浅酌不痛快,来人,换大碗,我与将军喝几杯。” 白子安满怀歉意地看了乐歌一眼,在楼望身边坐好。

“你那小侄白瑾何在啊?”楼望酒量甚好,只说饮酒,举碗便干,韦璧在一旁相陪,已喝的满脸通红。

“先前还在,一言不合就耍脾气跑了!臭小子,平日白疼他了。”

楼望笑了笑,赞道:“白大人,你那侄儿了不得啊!小小年纪,飞扬跳脱,见识惊人,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乐歌听罢下意识地看了白子安一眼,正巧白子安也拿眼瞧她,四目相对,俱是欢喜。

“将军过誉了。”楼望半生孤苦寂寞,乐申又聪明伶俐,白子安知道半月来,这一老一少相处得颇为愉快,却不知楼望对乐申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楼望沉吟有倾,道:“老朽愚见,这孩子要好好教。都说修学修身方能躬行致用……千万莫要年纪轻轻就承爵拜官,一发张扬无可顿挫,能者大忌也!”《小说下载|WrsHu。CoM》

白子安虽是乐申名义上的长辈,可盼他成龙之心倒和乐歌没什么两样,当即诚心谢道:“多谢将军提点。”

四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楼望与白子安皆是行伍出身,两人说着说着便讨论起兵史战策来,越说越投机。

“请问白大人,怎么看商阳之战的得失呢?”楼望捋着胡须问道。

白子安熟读兵史,自是知道商阳之战乃本朝太祖夺取天下时,最关键也是最艰险的一战。前楚大将李珉以三千残兵死守商阳达十月之久。太祖派三员大将出战皆无功而返,损兵折将竟达八万之众。太祖大怒,遂亲率大军前往商阳围城三月,直至城中粮草殆尽,后竟至军民相食的地步,最终商阳因兵疲粮尽而城破,李珉被俘。太祖爱李珉之才,欲招揽到帐下,却被李珉坚拒,太祖不得已而杀之。商阳一战后,齐军便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直至夺得江山。

他想了想说:“商阳之捷,史载乃是有赖于太祖善于用兵,屡出奇谋。先是切断商阳与其他城池之间的粮草之路,断其后援,又派人散布谣言,说周围其他城池皆已投降,以扰乱其军心民心。战场之上太祖又身先士卒,身负重伤仍冲锋陷阵,我军士气大振,故而能扭转劣势,反败为胜。”这话原在楼望意料之中,并无太多高明之见,所以他只点点头,没有做声。

白子安沉吟半响,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史载史载……不一定是实载。”

“哦。”楼望一下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白子安腼腆道:“这只是在下的一点浅见而已,说出来请楼将军赐教。首先,史载商阳被围后,城中粮草殆尽,军队竟然以居民为食。这就大谬!军队守城所为者何?若不能守土护民,反以民为食,这种军队百姓又怎会拥戴?恐怕早就激起民变,献城投降了。可是商阳城前后竟能坚守达十月之久,而且城破之后,李将军手下将领与城中百姓无一人投降。连太祖都感叹,商阳真乃忠义之城。这岂非自相矛盾?再者,军队最忌减员,李将军孤军作战,死伤兵员只能靠城中百姓来补充,若还以城中人为食,岂非自取灭亡?”

“有理有理。”楼望捻着胡须,不住点头。

白子安继续说:“我在北军之时,曾几次带兵经过商阳,时隔百年,商阳城中还留有百姓为李将军所建的祠堂,且香火鼎盛,李将军的事迹仍然在百姓中口耳相传,试问,一个不管百姓死活又兵败身死的人又何来这种魅力?”

“那依白大人之见——真正的胜利者不是太祖,而是这位李将军了?”

“成王败寇,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殊不知,有时候胜利并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人心里。”

乐歌一直在旁静静聆听,听到此处,忍不住抬起头来深深看了白子安一眼。

“好!白大人果然是真将军!率兵之将,兵法尚在其次,难得的是有头脑有见地,更重要的是仁厚忠纯。”楼望一把握住白子安的手,激动得胡子都颤动起来。

“将军过誉了!”白子安面上一红,站起来给楼望斟酒,见韦璧独坐一旁喝闷酒,便道:“今日你怎么不说话?听不见你呱噪我还真不习惯。”

“说什么?行军打仗我又不熟,弄琴操曲我也不在行,与其出乖露丑还不如藏拙。”

“那什么你在行?”白子安笑问。

“你们不在行的我……都在行!”韦璧转过头,打着酒嗝对楼望道:“老爷子,我说了还是出山好吧。你、你看,你想讨论兵法可以找、找宏远,想弄琴清谈可、可以找昭仪,想喝酒呢,我韦璧舍、舍、舍命陪君子……”他本就是酒入愁肠,加之乐歌又频频对他举杯相敬,更觉头昏脑涨,一说完,便“扑通”一声趴在案上,醉眼惺忪地睡了过去。

“你这小子!”白子安踢了他一脚,又好气又好笑。

“看到你们就想起老夫昔日的两位小友了。”楼望遥思以往,“我那两位小友,一个精明佻达就和侯爷一样,一个则执拗宽厚像白大人,及冠之年同入庙堂,真可谓少年意气,豪情迸发。”楼望呵呵笑道:“老夫与他们同朝为官,因年龄有别本无深交,可他们倒好,一个频频给我使绊子,一个呢,为了跟我争把名琴,数九寒冬天同在赵府门前苦侯了十日。老朽当年在战场上倒是什么都不怕,却真真怕了这两位小兄弟,不过不打不相识,从此竟也与他们成了忘年之交。只可惜……天妒英才,他们反倒死在了我前头。”

乐歌听来,面色有些难看。白子安却好奇道:“这二人是?”

“不瞒你们,一个就是白大人的令尊白利天,另一个想必你们也知道,就是昔日太傅乐、亭、松!”

周遭骤然寂静下来,只闻风吹槐叶哗哗作响。

“没想到楼将军竟与家父是旧识?”白子安看了乐歌一眼,见她神思恍惚,心中很是不安。

“是啊,不过说起来你跟你父亲可不太像。”楼望忆起白利天灿然骄傲的笑容和出尘的仪表,转头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知的韦璧,呵呵笑道:“朔阳侯倒是有几分神似,这孩子,是真聪明。白大人却是有点当年乐亭松的风范。”

“人人都说,我像母亲。”白子安微微一笑。

楼望打量着他,忽然醒悟过来,略带歉意地笑道:“是老夫不好,提起伤心事……唉,人老了就喜欢说过去的事,扫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老头子自罚三杯。”说罢连饮三杯,面色不改。

白子安正要回敬,却见乐歌在一旁忧心问道:“白大人;申儿他……”

“我这就再去找他。”白子安知道今日若不见申儿,她回去内廷是无论如何吃不下睡不着的,当即就对楼望拱手道:“将军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好!”

乐歌目送白子安远去,一时觉得心跳如雷,忙蹲□去拍韦璧:“朔阳侯你醒醒,醒醒啊!”

“呵呵,兰陵酒醉人,侯爷只怕今夜才能醒来呢。”楼望坐下自斟自饮。

乐歌喃喃自语道:“今夜才能醒来?”这一刻等待了太久,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机不可失,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扑通”一声跪在楼望面前。

“昭仪你……”楼望一惊,连忙立起。

“乐亭松之女乐歌,替冤死的乐氏一族,请老将军主持公道!”

从白府回到内廷昭阳馆已是满天星斗,乐歌与吴初人转过影壁,见皇帝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仰望天空。

乐歌料不到他会在这里,缓缓地走过去,立在他身前,“有什么可看的?”

“我在观星。”皇帝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侧,乐歌迟疑一下,拉起孺裙,与他并排坐在阶上。

“观出什么来了?”乐歌问。

皇帝轻咳一声,摇头晃脑地模仿太史令姜桓的口气说:“天行有常……常中……寓变,远非常人所能窥视也!”

乐歌想起姜桓结结巴巴的酸儒腔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顺势靠在他肩膀上,与他相偎。秋天的夜晚毕竟有些凉,她衣裳单薄,不禁抖了抖,皇帝身形舒展,伸手紧紧搂住了她,她一回头,两人眸光交错,呼吸可闻。

天宇浩瀚,无边无垠,黝黑色的天幕中,银河如一卷霜白色的飘带舒展开来。

“好美!”乐歌仰望星空,侧脸贴在他鬓边。

“美吗?不及陈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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