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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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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老爸接出去安度晚年不也挺好吗?曹欣欣的一通劝说令辛雅有些含糊了。可问题是父亲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让自己跟母亲生活在一起。在感情上,辛雅对父亲是绝对的深厚,而对母亲她几乎没有丝毫的亲情基础,甚至还有一种鄙夷和怨恨。当年母亲究竟为什么抛弃自己和这个家去了国外,也是辛雅难以理解和想象的。她只知道,母亲的背离给这个家带来了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创伤。今天约曹欣欣出来,本来是想开导、开导她,没想到却给自己引来了一团无绪的乱麻。
《哥们儿》第七章(21)
“那我该怎么跟我老爸说呢?”辛雅很犯愁。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你只要先做通你爷爷和你奶奶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替你开口不就得了吗?”曹欣欣很聪明地替辛雅出了一个点子。
果然不出叶远远所料,扬州那边收到邮件后,很快就打来了电话。蒋运财在电话里先是一通酸倒大牙的客气和恭维,接着就循序渐进地剥出意向中几处有问题的条款。其焦点主要集中在分期付款的几个步骤上。尤其是百分之二十的余款要等到设备运行半年以后再支付,这一点是蒋运财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压款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百分之二十实在太多了,这谁受得了啊?这单生意做下来,厂家的利润还不到总交易额的百分之十二,如果再加上一些不可预测的额外开销,里外里算起来,这很可能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现如今谁做赔本的生意?
电话是蒋运明接听的,蒋运明支支吾吾地一个劲儿想插上几句话,无奈堂弟那边儿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仿佛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争辩较量。最后蒋运明终于火了,他冲话筒咆哮道,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你听我说几句行不行?于是堂弟那边安静了。蒋运明这才捞上说话的份儿。他刚说了没几句,堂弟那边儿就又开始了,完全是一种自问自答的表达方式。蒋运明在堂弟无数个“对不对?”和无数个“你也不想想”再加上无数个“不可能的”数落中气得脸色青灰,无言以对。当他正要再次发作的时候,曹亮一把抢过话筒,喂、喂,蒋老弟,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是曹亮,这家公司的董事长,也是你堂兄的哥们儿……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咱们两家是第一次合作,相互之间还缺乏沟通的经验。做生意当然允许讨价还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了分歧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判。能够谈得拢,就接着往下做。这次要实在做不成还有下一次,生意不在情意还在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把你们的具体要求尽快通过文字的形式转达给我们,我们先看看你们的要求再说,行吗?
放下电话以后,曹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蒋运明和叶远远,说:“得,幸好叶总提醒了这么一下,要不真要按照这个协议跟甘总和老熊头儿他们签了,那不就瞎球了?你还真能把你堂弟的脑袋拧下来是怎么着?”
“这他妈王八蛋,丫这是成心较劲!”蒋运明愤然骂道。
“要不先等等,看看厂家落实到文字上的条件以后再说?”叶远远说。
也只好这样了。看来跟甘总的协议一时半会儿是签不了了。曹亮的情绪陡然降到了低谷。他又想起了女儿目前令人担忧的状况,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问题的。原想这笔生意一旦做成了,暑期一定带着女儿出去走走,东南亚、欧洲、美洲、非洲等等,随便哪儿,只要能让女儿尽快恢复常态,花多少钱也去。这场突如其来的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变故给了曹亮迎头一盆凉水。这单生意的成败将对曹亮家庭眼下的物质和精神世界带来最直接的影响。渐渐地有一股邪火涌上了曹亮的脑袋,他乜了一眼蔫头耷脑的蒋运明,本想恶毒地损上几句,但碍于叶远远在场,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叶远远开口了,她说其实问题也许没那么复杂。等扬州的回复来了,再想办法两头沟通。甘总开出的条件的确有些过分,但那是依据当初两家共同拟订的意向。现在既然情况有变,我们还可以跟甘总那边再商榷。至于蒋运财那边借机抬高条件也是情理之中的,但估计不会有太过分的变故。
叶远远离开以后,蒋运明一本正经地对曹亮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你说,我听着。曹亮却不说了。他为自己点上一支烟,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他发现自己现在变得有些神经质了。面对这一天到晚平庸乏味、死气沉沉,既没有活力又没有激情的日子,他是那么的不甘却又无奈而虚弱。他想不起来自己这几十年究竟有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活了这半辈子,自己究竟活得怎么样?他想不明白。他记得小时候,大概是上中学三年级那会儿,有一次他跟辛波跑到一家工厂的澡堂里偷看女工洗澡,雾气朦胧中各种状态的女人们令他十分困惑。当时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会有这么大差别。眼前的景象令他既兴奋又失望,同样都是女人,美丽与丑陋对比之下竟是如此的鲜明和强烈。老女人和小女人如同癞蛤蟆与小青蛙有着天壤之别。再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了,这就是岁月磨砺的结果。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跟澡堂子里那些老态龙钟、满身赘肉、粗糙鄙陋的老女人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蒋运明悠闲地喝一口茶,冲发愣的曹亮,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呀?这么点儿岔子,至于吗?曹亮抬眼看了看蒋运明,故作迷惑状,你说什么呢?说完,曹亮起身用座机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问女儿回来没有?妻子告诉他还没呢。挂上电话以后,他对蒋运明说,找个地儿喝酒怎么样?现在?蒋运明显然感到有些突然。现在!
《哥们儿》第七章(22)
在出租车上,蒋运明问,亮子,我看你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儿吧。曹亮不置可否地苦苦一笑,说你跟张文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干吗呢?蒋运明拨通了张文的电话。张文很幸福地说自己正跟儿子下棋呢,不过既然哥儿几个召唤了,他这就出来。曹亮也给欧阳青通了电话,欧阳青说他正给媳妇儿做饭呢,做完饭他就赶来。
对叶远远的突然到访,甘建军有些诧异。其时他正准备出门开车去接熊莉,与其前往京郊的一座豪华度假村享受贵族的奢华和幽静。这段时间他有些累了。自从项目正式启动以后,各种预想不到的矛盾和问题接踵而至。最让他头疼的是根据目前市场的评估和调研的结果来看,前景似乎并没有当初预想的那么美妙。还有就是资金周转也渐渐出现了危机的端倪。原订的一些资金拆借计划或因这样和那样的意外,一个接着一个泡汤了。总之,现实的一切忽然都变得云谲波诡,难以驾驭了。这在甘建军过去的创业生涯中还是没有过的。面对着一个个无根无据、突如其来的挫折和失算,从来不信风水、占卦、时运之说的甘建军开始有些含糊了。这两天老熊头儿不止一次提醒他应该找个风水大师来给项目指点、指点迷津。风水这种玩意儿最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自古以来哪有破土盖房不信风水的?更何况这是在北京城,一块聚集着千年历代天子的皇家神威、王者灵气之浩然宝地?
叶远远一眼看出甘建军对自己的冒昧到访心存芥蒂。她之所以采取这种有失礼仪和常规的突访手段是她多年来总结出的对付男人的有效手段之一。她自信自己在甘建军眼里还是一个比较有“分量”的女人。尽管在他身边终日有熊莉这么个半老徐娘左右陪伴,然而男人终归是男人,他们对待美貌的女人往往都会有一种本能的宽容和迁就,且不设过于严密的防线。
在弄清叶远远不期造访的缘由后,甘建军直言不讳地问,是曹亮他们让你来的吧?叶远远说,当然不是。她之所以这么急着找上门来是想把这个情况尽快通报给甘总,看看有无再商量的余地。甘建军直截了当地说这恐怕很难了,他当初之所以答应采用扬州的产品,而且没有过分计较厂家的报价,完全是因为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面子上。他说自己在生意场上最反感的就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家子气。再说国内有那么多厂家的产品可供选择,干吗非得守着这一家较劲呀?他建议叶远远回去再跟曹亮和蒋运明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完全可以考虑再换几个生产厂家咨询一下,他这边可以多宽限些日子。“……那就这样?我今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临了,甘建军一改往日的和蔼、大度,淡淡地说。
如此尴尬的结果是叶远远没有想到的。情绪黯然的她刚一来到大街上,手机铃就响了。电话是姚凯打来的。姚凯说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儿,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部长篇初稿,身心都有些疲惫、失调,就想找个知心的朋友随便聊聊。当然,如果叶远远有空的话。
在朝阳区一家叫“上岛”的咖啡厅,姚凯终于知道了叶远远卖掉茶馆的真正原因。那个曾纠缠过叶远远的片儿警,前些日子提了管片儿副所长。于是放出“豪言”,早晚得弄弄叶远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她实在不希望跟这个警察再生出什么龌龊来,卖掉茶馆,远离是非,惹不起就躲。好在这家伙没当上分局长或者局长之类的,真要是那样,叶远远恐怕就得躲出北京城了。姚凯恶作剧地讥讽说,那他要是当了部长呢,你是不是就得躲到国外去了?叶远远讪讪一笑,他真要是当上部长,我还躲他干吗?言下之意,分局长、局长对她来说还不到卖身投靠的份儿上。姚凯有些纳闷儿了,你叶远远莫非真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凤凰仙姑了?最近一段时间,姚凯发现自己变得有些迟钝、茫然了。对现实对小说对别人对自己都很麻木,他像是坠入了一个大象无形而又虚无混沌的天地,对黑夜和白昼几乎失去了概念。记得有人说过,小说家和哲学家的区别在于哲学家有着严谨和无尽的思想源泉,而小说家的思想和灵感更多的时候却来自世间阴暗的地沟。一个长期把自己灵魂掩藏在地沟的人,迟早是会颓废、腐烂的。
《哥们儿》第七章(23)
“你今天是怎么啦?”叶远远感觉到姚凯的情绪十分异样,“怎么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吗?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昨天夜里一完稿,我突然就觉得有一股冰凉的冷气钻到我脑子里去了,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整个人跟白痴一样,完全、彻底地傻逼了。中午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电脑也没关,我隐隐约约想起来昨天夜里的一些情景。我就想,要是我就这么死了该他妈的多好!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平时最畏惧的就是死亡,可如果死亡突然到来,而且根本就让你来不及畏惧,这恐怕就是人生最完美的结局。
“我的这部小说里就有一个为死亡成天担惊受怕的偏执狂,只要能够活着,什么样的罪他都能忍受,什么样的欢乐他也都能放弃,就是为了能活着。对于他来说,人世间的七情六欲、酸甜苦辣等等一切统统没有意义,活着是他唯一的心愿。生命的意义在他身上已经完全被极端地异化了。这本来是个很可悲的人物,但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比别人都超脱。因为除了死亡,任何事情都无法刺激他的神经……”
“那不成了行尸走肉了吗?”叶远远下意识地插一句。
“不、不,这可不是简单的行尸走肉。按照字面上解释,行尸走肉是指那些毫无精神追求,庸碌无为,没有生气的傻瓜们。而我说的这个人具有最最强烈的、极端的对生命不舍的信念。”
“那他应该算是神经病吧?”叶远远又插了一句。
“偏执狂是神经病的一种。不过对这样的人来说,你很难断言他就是神经病。就说有把‘自由’看成是高于一切的,有把‘尊严’看成高于一切的,有把‘爱情’看成高于一切的,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有为了自己把刀插在朋友身上的,还有嗜钱财如命甚至比命还重要的,更有宁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等等吧,那你能说这些人都是偏执狂吗?恐怕不能吧?”
“那你写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是说,你究竟想说明什么呢?”叶远远有些糊涂了。
姚凯叹了一口气,很疲惫的样子:“因为我发现胡诌八扯、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不知所云比认认真真讲故事要容易得多!有一次我跟几家杂志社的几个主编老师聊天,我发现他们中间就有属于这号的。有个老编辑送了我几本他们杂志社近期发行的刊物,叮嘱我一定仔细拜读。言下之意文学应该是他们那样的。当然,我不能说人家不怀好意。可是在我看完了里面所有的东西以后,我有些搞不懂了。我说出来你别介意,其中有个中篇小说是这样开头的,‘……我老婆被日了。不是我日的,是被别人日的,而且还是我们心甘情愿让别人日的。这就很不一般了……’妈的,你听听,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文学。还有一篇更操蛋的,写母亲被很多人日了,最后干脆他自己也把母亲给日了。结果母亲就自杀了……你说,这他妈叫什么呀?!”
“是吗,还有这种事儿?”叶远远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信。
“你是问小说,还是问小说里的内容?”
“当然是小说。”叶远远补充说。
“有。而且还是一家很有名气的杂志社刊登的。至于小说里写的那些事儿我相信也有。咱们这个世界无奇不有,人是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的。可问题是难道这就是文学?或者说这也算是文学?我真挺佩服那帮同行的心理素质和勇气。操,照这么写下去,就该写日他亲爹,或是爷爷什么的了!”
叶远远的眉头锁成了一团疙瘩。她本想劝慰一下情绪反常的姚凯,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或许他就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而并不需要别人的开导。于是她决定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地听着。把一张专注的面孔摆在他的眼前,脑子里却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拯救与甘建军的那笔生意。
曹亮等人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二锅头干了三瓶,燕京啤酒无数,欧阳青以茶代酒陪着其他三人,自始至终没喝一口。欧阳青解释自己是发过毒誓的,跟媳妇复婚以后,他要是再沾一滴酒,包括啤酒之类其他任何含有酒精成分的玩意儿,他欧阳青就断子绝孙!张文的酒量却有了突飞猛进的大增,过去那种二两白酒一下肚就满脸通红借机撒疯损人的德行不见了。自从证实了张德明确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后,他的世界从里到外彻底变了。歌厅被焚损失了一百多万现在在他看来不过是破财消灾的必然。与老婆刘雯雯曾经僵死的夫妻情意犹如春风吹又生的青青嫩芽正满山遍野地破土而出。张文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
《哥们儿》第七章(24)
从一开始张文就看出来了,曹亮和蒋运明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尽管两人谁也没说什么,但根据他对他们的了解,他意识到很可能在两人之间有了什么过节。朋友之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能一起做生意的。这绝对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哼,这才几天的工夫,麻烦就来了吧。
“我看你们几个今儿就别再喝了。”欧阳青不得不阻止了。
曹亮端起酒杯一口干完了里面还剩下的大半杯啤酒,然后抬头,醉眼蒙眬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亮子,我看你们俩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儿吧?”张文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曹亮摇摇头,舌根发直地回答说:“屁的心事儿。没有,就他妈想喝了……”
张文又把目光转向一脸茫然的蒋运明:“到底怎么啦?”
“没——事——儿!”蒋运明强打精神,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看了一眼曹亮,用鼻子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手机,开始拨号。这个电话是打给在扬州的堂弟蒋运财的。两人没说上几句,蒋运明就借着酒劲发作了,“……你蒋运财这不是装孙子吗?当初不都说好了吗,事到临头说变就变了!你让我怎么跟哥们儿交代?你这不是成心毁我吗?操,有他妈你这么做事儿的吗?你丫早干吗去了?你……”蒋运明骂着骂着,突然停了。显然那边的蒋运财挂断了电话。蒋运明再拨,对方已关机。“我操他妈,这小王八蛋!”蒋运明瞪着血红的醉眼,气急败坏地骂道。
欧阳青叹了一口长气,说哥儿几个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遇事还是应该冷静的好。靠生气、骂人,乃至耍泼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有了麻烦就应该想辙解决,得用脑子处理问题云云。然而眼下,曹亮和蒋运明的神经都已被酒精彻底麻痹了。满载酒精的血液把他们原本就不太聪颖的大脑灌成了沉甸甸的肉球,失去了最起码的正常思维和判断能力。曹亮借着酒劲拨通了老熊头儿的电话,蛮横地要老熊头儿立马赶来见哥儿几个儿,老熊头儿委婉地推辞了半天,但在曹亮几近“最后通牒”的要挟下,最终不得不答应这就赶过来见大家。
半个小时以后,老熊头儿小心翼翼地出现了。曹亮和蒋运明瞪着醉眼逼视着他,老熊头儿“嘿嘿”干笑几声,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惶恐,问兄弟呵,这是咋的了?曹亮一仰脑袋,冲天花板骂一句:“操,真他妈操蛋!”就再也不说什么了。老熊头儿一愣,眨巴眨巴小眼睛,又看了看唯独清醒的欧阳青,挤出一丝讪笑,问,兄弟,哥儿几个今儿这是咋的了?老熊头儿是真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跟自己有关联的恶心事儿,开罪了这几位爷。经过欧阳青的一番娓娓阐述,老熊头儿才终于知道了缘由。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虽说他现在是甘建军公司的副总经理,可真正的实权全部掌握在甘建军自己手里。有关高低压电柜的订货合同,以及交易细则,他的确没有参与其中。看来哥儿几个是误会自己了。欧阳青反驳说这可不是误会,今儿亮子借着酒劲把你提溜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些状况,看看你能不能从中斡旋一下。以你老熊头儿目前在甘建军公司的地位和权势,总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吧。想当初,要不是曹亮出面牵线,促成了甘建军和陈大庆之间的交易,你老熊头儿能有今天的光景?况且这事儿弄成了以后,亮子非但没有从甘建军手里得过一分钱的好处,反而还把从陈大庆那里讹的钱分了一份给你老熊头儿。做人要有良心,亮子现在几乎是倾家荡产办起了这家公司,指着这单高低压电柜的生意维持公司将来的运作和生存,结果眼看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你说哥儿几个能不窝火吗?
欧阳青的一席话说得老熊头儿浑身发紧,极不自在。通过这些日子与甘建军的共事和接触,他非常了解甘建军为人处事的作风和习性。甘建军远远没有他平时所自我标榜的那么随和、大气。在生意场上,甘建军固守六亲不认的原则。用他自己的话讲,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每个人兜里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凭什么要满世界撒钱去呢?另外,他还发现甘建军是个很容易改变承诺,但从不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的人。
《哥们儿》第七章(25)
最后,老熊头十分为难地答应尽量在甘董事长面前说说好话,但他实在不敢打保票这事就一定能办成。
“操,怎么就不成了?”半天没说话的蒋运明狠毒地甩出一句,说,“让你闺女跟姓甘的王八蛋嘀咕几句不就结了吗!”
蒋运明这话把老熊头儿深深地刺疼了。老熊头儿咽了一口吐沫,焦黄的小眼透出一股非常的哀伤和怨恨,注视着蒋运明,说兄弟,你这话可有点太不靠谱了。说完,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老熊头儿离去的背影,几个人半天没话。最后还是欧阳青先开口了,他指着蒋运明的鼻子,沉缓而又严厉地说,就你丫这德行,喝点酒就撒疯,跟我以前一个操行!你丫就喝吧,早晚喝成一傻逼!再怎么说,人老熊头儿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你干吗狠逮逮地挤对人家啊?再说了,你们这事办到今天这个地步怨谁?你蒋运明就没有一点责任?事儿是你张罗起来的,前前后后怎么回事儿你比谁不明白呀?你骂完这个骂那个,骂来骂去有用吗?你怎么不骂骂你自个儿呀?
蒋运明本想发作,但他突然发现欧阳青眼里有一股即将爆发的邪火。酒醉后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欧阳青毕竟是大哥和自己曾经的恩人。
“算啦、算啦,今儿什么也别说了,没用!”曹亮用力搓着自己的脸颊,冲远处的服务员一挥手,“埋单!”
……
天黑以后,曹亮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老婆段红鹃神秘地将他一把拉进卧室,眉飞色舞,且欢天喜地地告诉他,女儿曹欣欣今儿回来以后,完全正常了,还主动帮着自己做了好些家务事儿,现在正在屋里复习功课呢……
曹亮一头倒在床上,随即发出震天的鼾声。段红鹃发愁地看着人事不知的丈夫,心里又有了隐约的不安和忧虑。
叶远远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睡意,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毫无连贯和逻辑的念头。这是她自从关掉茶馆以后,第一次遭受失眠的折磨。高低压电柜生意的挫折,以及公司未来的前景并不是她真正烦心的原因。她之所以失眠,是今天听了姚凯那些对现实充满困惑、忧郁、愤慨、露骨,甚至是恶毒咒骂的言论和剖析。无论她怎么回避内心的孤独和伤感,都无法抵御自己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所需要的生理和心理的发泄和慰藉。自从和辛波那种短暂的关系不了了之以后,她常常用非理性的手段来满足自己身体对异性的渴望……那股被辛波点燃的生命的欲火并没有随着辛波的离去而真正泯灭。她渐渐地对辛波产生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怨恨和鄙视。而对于姚凯,她始终产生不了那种欲望,哪怕只是一时的寻欢作乐,肌肤之亲,也让她无法真正地接受或尝试。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对姚凯渐渐有了一种模糊不清的本能的抵御。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令她难以承受的黑色阴云和死亡的气息。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异常恐怖的感觉,她却想不明白。奇怪的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曹亮竟是有了那方面的朦胧的好感。她感觉到在这个极其普通的男人身上有一股令她着迷的浑厚和深沉。快到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她做了一个疯狂、怪异而又令她亢奋、羞耻、害怕的梦,她梦见自己同时和辛波、曹亮,还有姚凯三个男人轮流做爱,是他们强迫自己还是自己主动的,她却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她急忙往公司拨打了电话,却无人接听。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也许她应该再去一次扬州,面见蒋运明的堂弟蒋运财,争取说和双方促成这笔生意。
当叶远远进到公司后不久,曹亮没精打采地也到了。两人的目光轻轻地碰撞了一下,便懵然跳开了。几分钟以后,蒋运明也到了。于是叶远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再下扬州,力争与厂家达成合作的共识。但她没有说明是打算自己只身前往,还是与曹亮,或者是蒋运明一同启程。
“运明,你看呢?”曹亮问。
《哥们儿》第七章(26)
“随便!”蒋运明回答。昨天挨了欧阳青的一通数落,蒋运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因为他非常明白,其实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自己是最大的“祸首”。“要不、要不,你和叶总一块儿去?”蒋运明喃喃地又补充了一句。
曹亮和叶远远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曹亮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屁股,一股凉爽的冷气从尾椎骨一直冲到了脑门儿。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也许是一次挽回局面的机会。
老熊头儿忐忑不安的进到了甘建军的办公室。尽管在这以前,他想好了无数的谈话方式,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甘建军做出适当的让步,给曹亮一次赚点小钱的机会。但当他一看见甘建军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他的思维顿时全乱了。昨天蒋运明那个小混蛋一番恶毒的挖苦,让他清醒、悲哀了许多。要不是看在曹亮的份上,要不是欧阳青那番情理之中的告白,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在甘建军面前低三下四地替别人求情。
听完老熊头儿一番左右为难的倾诉以后,甘建军半天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注视着老熊头儿。于是老熊头儿开始浑身不自在了。是的,他明白,如果甘建军要是把所有的难听话,或者是心里话都说出来,自己肯定是无言以对,甚至是难以自容的。不是吗?你老熊头儿之所以到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社会上自由行走,要不是因为人家甘总出手拯救,你他妈早被政府送进大牢,或者心肌梗塞死在路边上了。现如今你还有脸搁这儿替别人求情,拿着人家的屁股当自己的脸不知羞耻地上下充当好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甘建军坑了害了骗了曹亮这些人,跟你老熊头儿有狗屁的关系?更何况人家甘总并没有过如此歹毒的动机和行为,顶多就是不做赔本的买卖而已……老熊头儿越想就越心虚,也就越没有自信。
甘建军笑了笑,打开写字台上的一盒高级古巴雪茄烟,取出一根包着金属壳的雪茄烟递给老熊头儿,老熊头儿慌忙接下。甘建军说,熊总,这是顶级的古巴雪茄,一百多美金一根,你尝尝?老熊头儿这才忙不迭地摆着手说,不吸烟、不吸烟,我那什么,我心脏不好……谢谢、谢谢甘总!
甘建军随即又取出一支,熟练地拧开金属盖,将粗壮的雪茄拔出,衔在嘴里,接着将“呼呼”冒着焊枪火焰般的打火机举到脸前,将雪茄点燃,吐出几股青灰色的烟雾。随即又将其放回到巨大的水晶玻璃烟缸里。完成了这一连串派头十足的表演后,甘建军笑着告诉老熊头儿,其实自己平时很少吸烟,尤其是很少吸雪茄。但是这种装腔作势的愚蠢伎俩却往往能让他找到一种透过外表洞察别人内心世界的灵感。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非常准确的。比如说刚才在他点烟的时候,他就从熊总眼里看到了一股怨恨和鄙夷,不是吗?老熊头儿于是极力否认自己产生过如此不健康的心态。哪能呢?我老熊头儿能有今天的光景全都是仰仗您甘总的慷慨扶持和帮助,其大恩大德胜似再生父母。说什么我也不能有这种想法不是!再说了……
甘建军很宽宏地笑着打断了老熊头儿的辩解,说:“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呵呵……熊总呵,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隔阂和误解呢?就拿你和曹亮他们说吧,我知道你现在很为难,从内心想替他们说服我成全他们这一次的生意。可是我不能。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如果扬州方面,或者是曹亮他们都能做出一些让步的话,这笔生意还是有希望的。关键是他们应该摆正自己的心态。生意嘛只要能赚不赔,就应该全力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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