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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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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正往自己的卧室走,路过这里。走廊狭窄得必须侧身才能容两个人相对而过。见苏云霞和秦海涛堵在前面,马杰只好等着。他们的对话大部分也让马杰听在耳朵里。秦海涛看了看马杰,象没有这个人一样,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开了。

〃苏大姐,你不是导游呀。想转就让他们自己转去呗!〃等秦海涛的声音消失了,马杰压低声音,不满地说道。

〃没什么,应该带他们转转。〃苏云霞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想,因势利导吧,总好过让这些精力旺盛的人自己瞎折腾。

〃我瞧,这个公子哥对你不怀好意呢。〃马杰在苏云霞面前什么都说,这次更是直率:〃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刚才开会时一直盯着你瞧。大家都注意得到。〃

正文 第九章 第一节

〃不怀好意?不怀好意能把我怎么样!我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女孩儿。〃苏云霞有些不悦:〃你还是忙你的去吧。〃

马杰搔了搔头皮,平时这种玩笑话苏云霞不会着恼,看来她自己也正烦着。自己不该不分场合。于是滑稽地敬了个礼,退走了。

苏云霞来到右侧出口,跨上一辆雪地摩托,向顶角的汉拿山驶去,检查那里的一组传感器。这段路程很长,她开得很慢,很慢……秦海涛那眼神她当然看到了。她并不比其他女人缺乏敏感。只是已经有好久好久,自己没受到这类眼神的骚扰,它就象旋开了一个木塞,令许多酸涩的记忆喷了出来。

同学同事、亲朋好友,苏云霞三十六岁的人生中,打过交道的异性不下三位数,但只要一提起恋爱,说到婚姻,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男人的影子,那就是终日酒气薰天,打骂妻女成为〃爱好〃的父亲。有这个形象烙在记忆里,〃男人〃这个词对苏云霞来说,是不需要再作定义的。

都说一个人吸烟,可以令周围的人被动吸烟,酗酒何尝不是如此。从记事起,自己那个家就是一股酒臭味道,以至于苏云霞从来不主动带同学到家里玩。她的嗅觉在这股恶味的侵蚀下都有些迟钝了。有时候苏云霞真觉得,父亲喝过的酒可能多过自己喝过的水。父亲经常一天喝掉一斤酒,她未必一天能喝下一斤水。

酒似乎给父亲增添了许多力气。力气用不完,就用来殴打老婆孩子。那不是抄起坑条帚,象征性地发发脾气。每一次,眼珠通红的父亲都要先用十几秒钟时间,认真地去寻找一件尽可能粗、硬、沉的物件。在这个短暂的准备期里,她的母亲会缩到屋子的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那时住房条件极差,他们家的屋子只是一间,母亲又怕邻居们笑话,从来不躲到外面去,于是,父亲那件精心挑选的〃刑具〃必然会落到母亲身上。

让苏云霞觉得最可怕的一次,刑具竟然是一把铁剑。那是同事送给父亲的一把健身宝剑。这成了殴打老婆的应手家伙。小小的苏云霞第一次看到父亲用这剑砍母亲,真得被吓坏了。腿一软,瘫在地上。她为父亲真的要杀人。挣扎起来后跑到外面大喊救人。后来才知道,那把剑没有开刃,只算是块厚铁片。

母亲不能承受这种殴打的时候,父亲手里的那些家伙便会稍带着落到姐姐身上,但却很长时间没有落到苏云霞身上。后来还是父亲自己说明了道理:你身子骨这么瘦,打出毛病我还得掏药费。这句话苏云霞牢牢地记住了。于是,等到觉得自己的身体发育到能够承受殴打的程度,她就想尽办法晚回家。那时候,苏云霞在学校里抢着作卫生,帮助后进同学业补习功课,天天回家很晚,没少受过老师的表扬。谁能知道,她那样作只是为了拖时间少挨打呢。这些黑色幽默般的表扬让她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欲哭无泪。

姐姐早早就嫁了人。苏云霞知道,与其说姐夫有什么地方吸引她,不如说结婚能让她赶快〃出狱〃。令她久久不能理解的是母亲。母亲经常提醒她,家里的事儿别让外人知道。每次当母亲带着青肿和擦伤上街遇到邻居时,都要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摔的,干活时不小心碰了,等等。苏云霞每次听完都很纳闷,这种谎话有什么用呢?小胡同里巴掌大的地方,许多邻居家的事她都知道,不想知道的事都会自动漂到耳朵里来,自己家经常这么惊天动地的,谁又能不知道呢?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吗?

终于有一天,母女俩开诚布公地讨论了这个问题。母亲的态度是,自己认打认骂,只要不离婚怎么都行。

〃有什么办法呢。没你爸爸这点工资,咱们娘仨儿可怎么过日子呀。〃

那个时候,她父亲那可以用来践踏别人自尊的工资,其实不过每月几十块钱。后来,母亲又添了一个解释:

〃也怨我,谁叫我没给人家生儿子呢。〃

苏云霞再长大一些,疑问就更多了。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人,社会怎么能容纳他呢?怎么不遣责他呢?怎么没有人来把她们母女救出火坑呢。于是,她象个侦探那样,偷偷来到父亲工作的那家大厂,找机会观察父亲在岗位上的情形。于是她惊讶地发现,那完全是另一个人:勤勤肯肯,老实巴交,一点不是〃坏人〃的样子。于是,十六岁的苏云霞收获了一份心得:

〃男人们在社会上的形象,和他们在家庭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呀。〃

当然,苏云霞形成这个判断,并非仅靠自己家这么一个证据。从此,她就在道听途说和报刊杂志的文章中寻找类似的例子,强化自己的结论。那样的例子并不难找。最后,苏云霞下定决心,如果一定要与男人打交道,只能是在公共场合,并且是为了公事。男人那可怕可厌的一面,就留给其他的倒霉鬼去见识吧。不和他们进入那层关系,自己就永远不会遭遇母亲的不幸。

进入大学后,最初一两年,她用生硬的冷若冰霜来回避异性。但这样作的〃副作用〃很大。自己要在社会上立足,成就事业,怎么可能不和男性同事来往呢。于是,她精心地微调着自己的举止,让自己对男人的防御圈一面加厚,一面软化,一直到形成桃子一般的个性:厚厚软软的隔离层下面,包裹着坚硬的核心。她可以在工作中和异性自如地来往,并且使每个与她打交道的异性都把她当作中性对待。苏云霞觉得,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概就是这个境界吧。

如今的苏云霞在大家眼里是富于魅力的女人,但那是大姐、专家、优秀管理人员的魅力,是和性完全不沾边的魅力。凭借这种魅力,她可以团结起几十名主要是异性的员工,可以在公司上下获得好评,但不会招来某个异性特别的目光。

哼!想当初,那些所谓的优秀男人都在我面前败下阵来,这个秦海涛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周旋嘛。

三个小时后,苏云霞思路已定。她提前十分钟把指挥室里的工作交给彭义成,然后来到秦海涛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门开了,被安排在同一宿舍的大胡子刘桥伟不在,里面只有秦海涛一个人。

〃秦组长,现在有一辆履带车空着,我开车带你们到冰山各处转转。其实冰面上风景很单调,要不了半个小时大家就会腻的。〃

苏云霞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不,他们不去,就我一个人去。〃秦海涛毫不掩饰,毫不客气。

这么直接了当,这么厚颜无耻,这么肆无忌怛。要自己在几十个部下的目光中,而且当着不知是老婆还是情人的梅子的面,陪着他在冰山上转悠。世界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

但是无论心中怎么翻江倒海,苏云霞的脸上连眉都不皱一下,她马上点点头。

〃好吧。你穿上保温服,咱们走吧。〃

两个人走出右侧通道口,一辆履带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苏云霞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在这里安全带一定要系,这不是城市里的交通规则,可以遵守,可以不遵守。冰面上没有路,确实有危险。〃

后座那里没有回声,只有拉址安全带的悉悉嗦嗦的声音。苏云霞从后视镜中看到秦海涛已经坐定,便旋开钥匙,拉动操纵杆。电驱动的履带运输车向着苏鲁德峰驶去。履带车本是准备载秦海涛他们五个一起出游的。现在只有他一个游客,空间上显得很是浪费。不过,苏云霞不想去换雪地摩托。乘着那个小家伙,两个人挨肩靠背,秦海涛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来呢。

苏云霞把自己的目光投放到远处,让周围的美景清扫着心里的不快。她说半小时就会腻,其实不是那样。至少在有审美情趣的人的眼里,冰景、海景和天色永远有神圣庄严的意味。但是秦海涛懂得欣赏这些吗?

此时,夕阳已经吻到了海面,显得十分巨大,象是一团要熄灭的火。后面极远处,平静的洋面披上一层晚霞,波光淋漓。他们来到冰山致高点苏鲁德峰脚下。苏云霞停住车,走了下来,指着上面的冰冠说道:〃要不要上山看一看。这里有条路,可以到达山上二十米高的地方。〃

〃好吧。〃

苏云霞没有回过头看,只觉得秦海涛的声音很沉闷。

她在前头,也不管秦海涛跟没跟上,独自向上走去。这里有一排脚窝,那是部下们开辟出来的。叶辉和韩燕也爱来这个地方。有时,苏云霞坐着履带车从冰面上走,远远看到两个人相拥在夕阳里,觉得那是添加给自然景色的人文点缀。可现在……苏云霞知道,不少员工都能看到他们。现在这个场面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踏上苏鲁德峰的〃半山腰〃,来到垂直的冰冠下面,眺望夕阳下的冰山景色,确实可以饱览大自然的壮丽。但秦海涛虽然五官俱全,却没生着感受美的细胞。苏云霞回头一看,发现他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张脸,那双眼睛,那两撇小胡子,真得好想吐!

秦海涛终于张口了,提出了一个让她作梦也想不到的问题:

〃你初中是在长春市小南岭中学读的吧?〃

正文 第九章 第二节

这句话推翻了苏云霞的所有预期,淹没了苏云霞设计好的所有搪塞之语,卷走了苏云霞萌生出的所有鄙视和愤懑。此时的苏云霞什么心机都使不出来,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是。〃

话音落去,她的嘴仍然微张着。再没有比这更让她震惊的事了。

〃八二届?〃

〃八二届,八二届三班。怎么,难道你和我一班?〃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秦海涛是自己的老同学,二十多年的时光,从少年到成年的巨大跨度,又是在这么一个远离家乡的异域,自己完全认不出他了。这并不奇怪。有时,苏云霞偶尔遇到毕业后就联系的高中同学,彼此也要仔细地认一认,何况初中同学,那些身体还没有发育的生瓜蛋子。她也知道,不光秦宇自己是长春人,他的三亲六故也基本上在长春市区生活。这个宝贝侄子是长春人一点也不奇怪。

苏云霞忽然觉得脸上发热。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尴尬。好在夕阳当前,周围的一切都披着几分红晕,也遮住了她脸上的那一抹红霞。天呀,我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秦海涛这个人确实没礼貌,但他经常直盯着自己看,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面熟罢了!

苏云霞飞快地回忆了见面以来秦海涛每一次望着自己的眼神,忽然觉得,那里面一点色情的含义都没有。

〃没什么,就是想找没人的地方问问。省得人家说我套近乎。回去吧!〃

说完,秦海涛独自往峰下走去。苏云霞只好跟着。她想认真地看一看这个粗鲁的男人。无论是好奇,还是礼貌。她这时才觉察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他一眼。见到他之前,太多的先入之见已经填进了自己的头脑:自己的猜测,对老秦家皇亲国戚的不佳印象,老师的介绍……如果不是对方这么一问,这些有色眼镜她还要戴下去,并且成为她对待他的依据。

但是这个想法却暂时办不到,因为两个人都在下峰途中,只能注意脚下的冰坡。到了峰底,秦海涛先坐上了履带车,依旧什么话也没说。苏云霞还在震惊中,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纳闷,秦海涛既然早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又没有什么话题了呢。

苏云霞跨进履带车,向秦海涛望了一眼,居然在他的脸上读出无限的感慨和愁怅。

〃不好意思,我和咱们班的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了。你呢?〃

秦海涛含混地咕噜了一声。然后作了个手势,示意她把车开回去再说。

〃再转转吧。现在天还亮。〃苏云霞的心情放松了,态度也友好了许多。

〃没啥,不就是冰嘛。〃秦海涛指了指中央控制区:〃那里地方小,人多嘴杂,所以……〃

看秦海涛那神情,似乎不怎么愿意说话,苏云霞只好打开引挈,调转方向,返回中心控制区。她一边开,一边从后视镜中望着秦海涛。后者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了以前的教训,她不敢贸然断定那表情里包含着什么意思。为了驱赶沉闷的空气,她主动开口问道:

〃你确实和我一个班吗?咱们那届有几个班?我想不起来了。〃

〃破鸡巴学校,谁记得。〃话是从秦海涛的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几分狠劲。

这句话重新让苏云霞记起他现在的身份。不过他粗鲁归粗鲁,既然对自己没有威胁,那份敌意也就自然消失了。甚至有几份疚意涌上苏云霞的心头。

〃不好意思。初中那时候,我不爱和班上的同学来往。现在基本上都忘光了。〃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一串酸溜溜的话语突然从秦海涛的嘴里吐出来:〃你一直是三好学生,还是什么……年级优秀学生干部,期中期末都是班上的第一名。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看来,秦海涛不仅记得苏云霞,而且是深深地记得她!这些往日的荣誉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苏云霞拿不准这个老同学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只好不作声。思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时代,但也只抓到了片断记忆。

小南岭中学座落在一个胡同密布的工人居住区,是远近闻名的〃流氓学校〃。当时区里最有名的流氓团伙就是这所学校高中部的学生,以至于周围的居民对这所学校谈之色变。苏云霞的家庭没什么背景,她在小学五年级时又患了神经衰弱症,毕业考试成绩不好,只能按片就读地来到这个要师资没师资,要校风没校风的学校。

母亲出生在一个旧知识分子的家庭里,至少算是个小家碧玉。在那个年代,这种出身毫无光彩。苏云霞的父亲出身工人家庭,对于当时的母亲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高攀了。只是,母亲自幼养就的〃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一直没被〃改造〃过来。她经常提醒女儿,不要和班上那些工人家庭的同学来往。

〃他们的家庭都没规矩,没家教!学他们那样,你一辈子就毁在这小胡同里了。〃

母亲的这种鞭策带着深刻的恐惧感。她惧怕的,是苏云霞身上的另一半血统。不过,那个留给她另一半血统的男人根本不管孩子。父亲的这份冷漠倒给了苏云霞的成长空间。

苏云霞永远感激母亲的地方就是这种鞭策。在那样的学校里,她没有什么参照榜样。如果不是母亲令自己保持起码的上进心,今天的她真得会象当年左邻右舍的同龄女人一样,靠在一个男人身边混一辈子。

母亲曾经知道过〃凤〃是什么样的,所以一直用高标准教育女儿。那种希望就诞生于自己的绝望,慢慢地也就深埋在苏云霞的精神世界里。刻苦用功加上聪敏,从小学到初中,苏云霞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遥遥领先,这让她更觉得和同学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听他们说话都觉得俗气。到今天,苏云霞不仅仅忘记了秦海涛,和初中时的任何一个同学都没有来往了。

车到了中央控制区,苏云霞下了车,友好地问道:

〃你后来怎么样?初中毕业以后去了哪?〃

〃我能去哪!〃秦海涛这声音很低,苏云霞隐约能够听到,但又拿不太准,不知道他怎么竟然象是对自己带着敌意。大概是终于知道自己太不友好了吧,秦海涛跨进入口前,迟疑地回了下头。

〃没什么事,我就歇着去了。〃

〃好的,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行。〃苏云霞大度地回答,装作感觉不到他的敌视。秦海涛走得很快,等苏云霞也走进两层的保温入口,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苏云霞也没心思干别的,只想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一会儿。一路上她遇到了几个队员,他们向她打招呼,但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

躺到自己的屋里,梅子也不在,苏云霞又仔细回想着当年的情形。秦海涛当时坐在哪儿?长什么样?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成绩优异加上老实本份,苏云霞连带着获得了许多荣誉。几乎每一位任课教师都要拿她的作业成绩给大家当榜样。女同学们即使有更漂亮的脸蛋或者更优越的家庭背景,都无法与学生成绩这个硬指标相抗衡。所以,当年的苏云霞在学校里确实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孙老师不是说,秦海涛有可能是黑社会吗?那不可能是大学毕业后才加入的。当年,他很可能就是经常被老师喝到教室后面罚站的〃双差生〃中的一个,毕业后(或者没毕业)甩进社会混日子。从每个年级每年只选一名的优秀学生干部,到没有前途的双差生,这中间自然有巨大的落差,是一个班级里的两个〃阶级〃。她确实没有注意过那些同学。

正文 第九章 第三节

梅子开门回来,惊醒了苏云霞,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睡着了。苏云霞揉揉眼睛,向同室打了个招呼。梅子坐到自己的床上,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问道:〃你真是他同学呀?〃

苏云霞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坐了起来,她想从梅子的表情里读出更多的东西。不过两个人实在太近,直盯着对方的脸很不礼貌,她又偏过脸去。梅子该不会吃醋吧。那样可就太没意思了,自己无原无故卷到这种是非里来。

苏云霞下了床,从热水器中倒了杯水,递到梅子的床头柜上,然后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可能是吧。那时一个班五十多人,谁是谁早就记不清了。〃

〃他可不呢。见面第一眼就认出你来啦!〃

苏云霞一转脸儿,又看到了梅子那暖味的目光。怎么,我怕什么!这不过是少男少女的把戏,好无聊的。苏云霞心里想着,嘴里应付着。

〃是嘛,看来秦海涛的记性挺好呀。〃

〃哪里是他记性好,苏大姐当年肯定很出色。他想不记着都不行。〃不知道梅子是真听不出来还是故意,每次苏云霞想把这个问题淡化,梅了便加重它的份量。不过,语气里那份坦诚又很令苏云霞意外。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看不出梅子在吃醋? 

在苏云霞的老家,学名为〃早恋〃的那种行为俗称叫〃搭伴儿〃。她记得从小学高年级起,同学们就开始议论谁和谁开始〃搭伴儿〃了。在其他同学中间,〃搭伴儿〃差不多是个中性词,大家提起来,仿佛在谈论一种自然现象。而在她的心目中,那是个非常丑陋,非常可怕的词。她从来不参加这种议论,至于行为更是避之尤恐不及。她不知道别的同学在青春少年时代有多少朦胧之爱,感觉怎么样。偶尔读到那些描写校园青春浪漫故事的小说,她从来都没有共鸣。那个时候,努力学习,逃离家庭地狱的愿望挤站了她每一寸精神空间。

难道,当初真的有那么个半大小子,坐在教室的什么地方偷偷地暗恋着自己? 

〃他还和你说什么了没有?〃苏云霞好奇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苏大姐。他和你出去,回来后什么也不讲。〃梅子边说边笑,仿佛一定要从这件事里挖掘出某种意义才算罢休。

苏云霞无话可说,只能听她的。

〃那天他乍一看到你,就和我说,这乍象当年的谁谁谁呢。后来又仔细看过你几次。我说你要觉得熟就认呗。他说认啥呀。人家是高级知识分子,一队之长,有啥可认的。套啥近乎呀。可没事儿又经常提到你,说当初你经常'遭到'表扬。谁知道,今天他回来后就告诉我猜对了,确实是老同学,别的什么也没讲。〃

苏云霞远离情场,但感觉上并不迟钝。如果梅子说的是秦海涛和另外哪个女人的事情,九成她也会认为他心里有份陈年旧情。可是轮到自己,太滑稽了吧。换另一个女人,如果听到有人暗恋自己,心里都会有份成就感,但她只觉得荒唐可笑。

两个人黑了灯。梅子有〃择席〃的毛病,倒下后迷迷糊糊地睡不着,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一声大叫,吓得清醒过来,扭开床头灯。苏云霞正坐在她的床上,抱着膝,喘着粗气。眼睛里闪着惶恐的目光。

〃怎么了苏大姐?病了?作噩梦了?〃

梅子的问话令苏云霞平静下来。她向梅子歉意地一笑,然后开始穿衣服。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苏云霞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左侧出入口。此时正值半夜。白月当空,放眼望去,冰山上面一片轻柔的亮色,宁静安详。分布在苏鲁德峰顶、汉拿山顶等几处的指示灯不时闪过红色的光芒,让深夜里的飞机或者航船注意回避这座移动岛屿。肉眼可见的四号推进器工作室入口处闪着微弱的光线。静静的冰山,静静的天气。苏云霞渐渐从噩梦中走出来。她站在小泰山前,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那也是个毫无新鲜感的梦。梦里,她用一把刀子刺进父亲的胸口。那是一把电工刀,在梦里的形状和质感都十分清楚。父亲当年经常用它在母亲眼前晃来晃去,威胁要宰了她。苏云霞把刀子刺进去,父亲什么动作也没有,象是个靶子,或者是胶质的身体。他的胸膛象蛋壳一样爆开,流出来的也是黄呼呼的一片。接着,从一幅宽大的帘子后面扑出几个警察,他们似乎一直守在那里,等她杀了人,然后再抓她。苏云霞回头跑,警察追,跑……追……

苏云霞有几个内容固定的噩梦,这是其中之一。这些梦曾经象猎犬一样追逐她,侵蚀着她的睡眠,削夺着她的自我。许多年前,她曾经因此向一位心理咨询师寻求过帮助。那位咨询师和自己年龄相妨,也是女性。两个人朋友般地一起分析苏云霞那黯淡的童年。她问,这个梦的意思,是说我真的想杀亲生父亲吗?对方说,是的,道德感压抑着你的真实情绪,它只能在梦里出现。她又问,为什么我无法摆脱它?我的生活观很积极,知道人应该向前看,平时从不回忆这些往事。对方说,那只是你的理智,它平息不了多年积累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里面包含着能源,必须充分释放才行。她再问,怎么才能释放。对方为难地说,看机缘吧。这么深重的创伤,一两月,一两年都不大可能释放掉。但你可以客观地对待它。来时不拒,去时不留,每次,都把它当成别人的故事,冷静分析它的起因,让附着在那些悲惨记忆上的能量慢慢消失掉。总有一天,它们真会成为别人的故事。

从那以后,这些噩梦向苏云霞〃报到〃的频率下降了许多。最近几年,它们只是隔几个月才偶有出现。每次现身,苏云霞差不多都能从白天的经历中找出线索。昨天,情绪上受到的最大冲击莫过于老同学相认。原因难道是这个?对,当然是这个!除了那一次次无法忘却的精神创伤,自己居然对童年生活的记忆十分淡漠。为什么,因为自己在压抑这些记忆!无论是家庭的记忆还是学校的记忆,自己想把那个时代从自己的头脑中抹去。而昨天,〃秦海涛〃变成了〃老同学〃,又令她不得不回想起当年。而当年的一切,最终都指向父亲的大棒。

苏云霞长长地吸了一口寒气。

第二天,也就是6月20号,是索马里民族团结政府成立四周年纪念日。苏云霞又回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她代表全体运输队员们,向甘卡多表示了祝贺。甘卡多则向大家宣读了索马里国家元首发来的感谢信。感谢BE公司和5…G号运输队的努力。同样一封感谢信由索马里驻华使馆直接送到BE公司总部。这并不是BE公司头一次收到这样高级别的感谢信。买过冰山的中东国家政府经常给秦宇这样那样的荣誉。慢慢地,他就不怎么在意了。倒是运输队的新人们很是激动,增添了一份国际友好使者的责任感。

餐厅的小桌上,甘卡多给每个组长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玫瑰茄饮料。作为严格的穆斯林,甘卡多滴酒不沾。他举起杯向大家说道:

〃朋友们,这是我本人向你们表示感谢。如果我们国家有足够的钱,以后一定付足费用,不打折扣。只是我们实在凑不足这笔钱,所以只有用多多感谢来弥补了。〃

〃别这么说。〃马杰站起来,走到甘卡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要作生意,也要讲义气。我们也不是钻进钱眼里的人。〃

甘卡多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忧郁的样子。

〃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国家里,为了争夺水源,每年要死去许多人。以前是部族武装冲突,后来民族团结政府收缴了武器,可是在边远地区,不同村落、部族之间还会为水源械斗。这种情况,你们中国人没听说过罢。〃

年纪最大的彭义成接过话题:

〃不,以前在中国的贫困地区,为水源发生的械斗也有很多。严重时必须派部队压制。没办法,淡水虽然很普通,可没有它就是不行啊。〃

张嘉祥举起牛奶杯子,朝着镶嵌在餐厅一面墙上的〃贫水图〃说道:〃那就让我们再次祝愿,BE公司早晚能把那些褐色都变成绿色。〃

正文 第九章 第四节

毕竟人地两生,秦海涛一干人刚上来的一两个星期里还不怎么惹事。他们不出事,苏云霞自然已经念阿弥陀佛了,更不想招惹他们。虽然已经证明双方确实是老同学,但这种同学关系的亲密度,和电影院里两个陌生观众之间的亲密度差不多。

秦海涛似乎也认同这一点,那次相认之后,他再未找苏云霞叙旧。他和保安组员们闷在下层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吃饭很少出来。就是吃饭,也是由一个人到餐厅领满所有人的份儿。苏云霞知道,他们也在尽量回避和运输队员打交道。另一方面,由于冰山正处在进入南赤道流前的大转弯时期,全体工作人员都十分忙碌,自然也避免了冲突的可能。

7月3日,冰山成功地将前进方向对准了正西,开始了横跨印度洋的第三阶段航程。推进器不是停转就是把功率降低下来,除了维修人员外,其他队员忙中偷闲,纷纷来到冰山表面,享受两天左右的轻松时光。苏云霞连续坚持了几天,得知航向和洋流的确切数据后,一阵疲惫感又袭上心头。把指挥室的事情临时交待给张嘉祥,准备回卧室睡觉。

苏云霞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自己卧室门口,按动门锁,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苏云霞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

忽然,她明白了什么,气愤地用力拍了一下门,再使劲地按一下门铃,接着后退一步,抱拢双臂,扳起面孔等在门边。房门的隔音效果极好。苏云霞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她也不想去听。

大约十分钟后,门才被打开。果不其然,秦海涛已经穿戴整齐,镇定地站在门边。梅子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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