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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奴 by 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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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我一感动,差点就想留下来当她儿子了。
可是,不行,我得赶在他们弄什么黑狗血来之前赶快走掉。我不吃不喝,不哭不笑,苦思冥想了三天,忽然想起来当日看玉奴修炼的时候,孟秋白那元珠上的精华之气,不都是从他头顶百汇|穴上进去的吗?那要出去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试试这里?我想明白了,聚精会神把元神都聚在腔内一处,使足了力气,向那百汇|穴上一冲————
老天菩萨神灵诸佛保佑,我冲出来了!
我元神脱了窍,又飘在了半空里。回头一看,好玄,他们已经掇了一碗狗血,准备往那孩子嘴边送了。可怜,我一出窍,他立马头一耷拉,眼一闭,咽了气。身后立刻是一片哭天喊地的声。我不忍听,捂着耳朵逃出了这家宅子。夫人啊,算我对不住你,反正我欠的债也够多了,这一辈子就当你欠我的,我是来讨债的。下回你求拜送子娘娘好生换一个大胖儿子回来。可别找我这样的主儿了。
35
可是我飘在半空里,茫茫然不知去路。
我该去哪里?怎么去找玉奴呢?
我站在半空,俯瞰大地,我不确定这神州方圆几万里,到底哪里才是我的依身之处。我只好扯了嗓子大喊:“玉奴!玉奴————!”
没人应。我又喊:“孟秋白!你这个老骗子!给我出来!——”
没几声,后面就被人堵住了嘴。
我唔唔两声,反过身来抓住他死捶!
“孟秋白你这个骗子!”
他叹口气:“唉,幸好我没走远,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安分!你想把天上地下神灵都喊醒啊?枉我费心费力地买通了无常,打通了阴阳关窍,还浪费了碧霞元君一张符,才把你送到这等好人家去。巴巴地跑出来做什么?你果真是个没福享的!”
“废话少说,你快带我去见玉奴!”
他被我拽住了不放手,气得吹胡子瞪眼,摇摇头说:“我怕也是前辈子欠你们的!跟我来吧!”
我们又回到了洛阳老宅里去。事实上,我觉得除了这里,也没别处好去。
孟秋白把我带到门口,往里一指,说:“喏,他在里面,你进去,自己跟他说吧,你们两个牵来扯去的,自己不嫌累,我跑这大半夜可是累了,我要去睡一会儿,你不要来扰我啊!”说罢,大摇大摆地往隔壁去了。
我心里暗喜,他还真是识趣。
我急急地冲进了屋,想大喊玉奴,忽然灵机一动,“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他一定不知道我现在回来了,也变了魂魄,跟他一般样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还是吓一吓他?”
我拿不准主意,歇了歇气,在窗棂上往里透着看。傻玉奴,我终于看着他的模样了!他在,他不是在梦里那个影子了。可是,他怎么跟我一样失魂落魄的?他在那屋里转来转去,拿起床上的枕,放在脸旁偎一偎,拾起窗前落的扇,也俯首看了,轻轻摇一摇。他在怀念我?他以为我去投胎做人了,要十八年以后才能再见,所以才这样丢了魂儿一般!
我想明白了,偷偷从后面进去,一下子将他抱个满怀!真好,原来我做了鬼也有实体。他被抱住了,惊了一惊。转头看是我,什么话也不说,紧紧搂住我不撒手了。
“玉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一迭声地说,抱住他的脸不住地吻,一边不停地傻笑。“你看见我,欢不欢喜?”
他……他好像并不欢喜。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摸着我的脸,我的眉骨,我的眼睛,一点点地摸,好像看到什么久别重逢的物事,要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存在的东西一般。
“玉奴,你傻了,怎不说话?”我愣愣地问他。
“无忌,真的是你……”他喃喃地,“你回来了,这,太好了……”他不再发怔,抱住我,眼泪濡湿了我的肩头。
“是我,我回来了。”
“你……你怎么没有去投胎?是不是孟秋白……”
“我去了!孟秋白把我骗了去,他说要带我来找你,结果把我推到那个什么夫人那里去转世,这小子本事倒不小,不知道把哪家的魂魄赶跑了让我去填空。可是我又跳了出来。玉奴,我不想什么转世轮回,就这样挺好的,我现在身子好轻快,以后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我们……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低垂了眼睛,默默地听我讲。我本想问他我怎么会突然到了宫里去,想问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可是他不作声,我欢喜得打磨磨,抱了他亲了又亲。我觉得这些日子有太多事要问他,要跟他交待,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忽然想起一桩顶要紧的事来。
我摸出那根簪子,欢天喜地放在他手上:“玉奴,你看,我虽然没用,可是保住了这根簪子,那昏君,他……他到底没把它夺了去,也没把它弄碎,我真怕它坏掉了,就再找不到你。喏,我现在把它还你了,你不用等我十八年,不用在泰山那见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厮守,我陪你。”
我咧了嘴笑。他看到那簪子,低头抚摸着,一遍又一遍,“扑”,一滴眼泪掉在上面。我愣了,捧住他的脸抬起来看,他眼睛里泪光莹莹。
“玉奴,你怎么了?你不高兴我回来?”
他摇摇头,悲伤地说:“你真傻,为什么要拼了命去保那根簪子?它只是个死物,碎了也就碎了,留着又有什么用?”
我愣了一下:“怎么会呢?你不是说,你的精魂都附在这上面,你要靠着它才能一世世找到我?我丢了它,以后怎么跟你相聚呢?还好现在用不着了……”
“是,现在用不着了!”他忽然抬起头来,他不再掉泪,语气变得生硬。眼神也变了,为什么那么古怪?
我给他的眼光盯着,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有点艰难地说:“玉奴,你不是……不是嫌我……”我不知道怎么措辞,不会的,他怎么会嫌弃我?他不是在我受折磨的时候去看我,去安抚我,他不是告诉我不要乱来,要我别怕么?这难道真的都只是梦?
“玉奴,你去救过我,是不是?我知道你去过。你为什么不把我从那里救出来?我……”我想说,我吃了好多苦头。但是又一想,还是不要把那些苦告诉他,他听了一定会心痛死。反正,我现在已经解脱了,那些痛也忘了,伤也不在了。说不说的都没什么大紧。我握住他的手,想想又想笑:“你知道么,为了这根簪子,我差点成废人了,我当时想,那以后跟你在一起可怎么办呢?呵呵,还好,你去见了我,若不是你,我一定活不下去……”
“你现在也已经死了。”他抽回手,冷冷地说,“你只是一个魂魄,没有依靠,太阳出来就要形神俱灭,你这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跟了孟秋白去投胎,重新做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不是我的玉奴,玉奴不会这样跟我说话。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做了鬼,要晚上才能出现的。玉奴,他不也是白天晴日活得跟我们没什么两样么?
“那是因为我有女娲娘娘的法力护着,你什么也没有,你怎么跟我比?”
“不要紧,玉奴,我也可以去求女娲娘娘啊,你忘了,那之前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中皇山的……”
“不要做梦了!”他依旧是那副吓人的语气:“你以为女娲娘娘是那么好求的么?我求她,她许了我,是因为我一世清白,没做坏事,你呢?你第一世便犯了淫行,后面几世轮回,没有一世是干干净净的,身上还打了畜印,像你这样的人,娘娘怎么会答应帮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投胎吧,还有机会准备下一世重新做人,来还清这些债。洗清你造的孽。”
我胸口好像被重锤击了一下,全身都痛得颤栗起来。
玉奴,在你眼里,原来我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直陪着我,心甘情愿同我缚在一起的么?
“我……我已经还清了,玉奴,我找到了那个人,我还了,我连命都给他了……”我颤着嘴唇,不受控制地说。我觉得胸口痛得要命,可是,有些话,我要把它交待清楚。
他不为所动,转过身去:“是,你还清了,所以,我们之间的缘分,也该了了。”
“……你说什么?!”
“无忌,你听着,我……我们之间,原本就是那点孽缘,娘娘当年也跟我说了,只要你还清了前世的债,就再也没什么瓜葛了。我骗了你,我……陪了你九世,已经累了。我急着要你去找回自己的前世,去偿清这些债,我就可以解脱了。我也想做人,不想……不想再这样陪着你一生一世兜转下去,再怎么相爱的人,相处久了,也会腻,也会烦,你……你难道就不烦么?”
我不烦!我想跟你永世厮守啊!我心里乱成一团糟。玉奴,玉奴,你不能这么残忍!你跟我说那些前生来世,说得那般情真意切,你怎么会是骗我呢?不会的!
他攸地转过身来,眼睛亮得吓人:“你不信?你怎么不问问,你是怎么进的宫?是我,是我把你送进去的!是我把你送到那皇帝的身边,让你去受苦,去熬刑,因为我要看着你还清了,我才能走得干净,走得利落……”
我不信,我不信!!我狂乱地摇着头,我觉得我已经不会思想了。
“我没有骗你!”他走过来,抓住我,一字一字地说:“我们的缘分尽了,你听见没有?去啊,去投胎,转世,做你的好人去!不要再缠着我。我要走了!”
他要走了?我失神地抓住他,没有捉住,我的手摸到了一样东西,碧玉簪。
我举起来:“玉奴,你看着,你若不是骗我,就把它打碎,否则,打死我也不信。”
他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倏然又黯淡,他冷冷地笑:“我打碎了它,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死物,你喜欢就留着吧。我的话,你信不信,也只由你。不过,天快亮了,你再不去投胎,就再也没有转生的机会了。”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往下沉,终于沉到了底,冰凉凉一片,是真的,他没有骗我。原来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骗我。我在兰荪书院活得好好的,我颓废,堕落,靡烂,他一定要我来进京赶考,他把我送到那昏君的身边,让我受百般折磨。他要我还什么债,他好走得轻松。是啊,他原本爱的,就是那第一世的夏姬,他看她的眼神,与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我一直连累他,伤害他,这九世下来,他怕早已不耐烦了吧?他不跟我说,只是想骗我继续还那无尽的债,既如此,何必当初?何必把自己锁进那簪子里?
我万念俱灰,高高举起那只碧玉簪,把泪咽进肚里,一字一字说:“好,你不舍得,我帮你。打碎了它,从此以后你不必再纠缠在我身上,什么九生九世,前尘孽缘,一概了断。从此你是你,我是我。我放你自由,我们再不相干!”
我松手,那簪子从我手里落下来。
那一瞬间,我看见玉奴眸子陡然睁大,他惊呼了一声,似乎想抢上来接住那支簪,却终于没有挪步,只惨然看它滑然坠地,跌得粉碎。他自己也跟着全身震了一震,盯了半晌,脸上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似有一些绝望,更有一些古怪。
我的心何尝不是在滴血?我不能再看他那碧郁郁的眸子,那眸色仿佛融进了夜的黑,每看一眼我便觉心里被生生剜了一块去。
我踉跄出门,走不上多少步,胸口一阵激痛,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来。
是血? 【Cissy】
36
我只是个魂魄,怎么会有血呢?我觉得这颗腔子里,应该什么也没有了,以前还有颗心,还是为一个人跳动着,现在呢?什么都空了。
玉奴他不要我了。我再往哪里去?
“天亮之前,你再不去投胎,就魂飞魄散了。”
散了吧散了吧!我现在留着这条魂魄还有什么用?我坐在冰冷的地上,任夜风从我身边刮过去,我像木头一样呆呆坐着,等着东边天亮,等日头一出我便烟消云散。可是,夜却是这么长,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回头细思想这一世,还做过什么事,又欠过什么债,一条条想起来,竟然是无牵无挂,只除了一个人——我还欠狐狸一项人情呢。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也帮我去投胎,把我从那个鬼牢一样的豹房里救了出来。
我得去谢谢他。
这世上,我再没什么瓜葛牵挂了,从那以后,也没了什么来生后世。魂飞魄散之前,总要跟他好好打个招呼吧。
我现在终不过是一缕游魂,进了孟秋白房间,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他真在高枕无忧地大睡。
“咦,跟你们家小奴儿谈妥了,又来求我?”他笑嘻嘻的,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口就痛得直抽冷气。
“孟秋白,死了的人,还有没有元阳精气?”我问他。
他奇怪地瞅了我一眼:“鬼魂就是一股精气呀,怎么了?”
“好,”我惨笑,“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鬼魂的精魄吸了去?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元阳吗?都给你。”我想,我实在没有什么好报答他的了,连身体也没有了,大概就这点东西,对他还有用吧。
他端详我,左看右看,右看左看,忽然笑起来。“呆头,你莫不是真变傻了?我费了这般力气把你弄出来,你就是想报答我,也不必把自己搭上。我孟夫子现在可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你……你不要乱来哟。”
这只老狐狸,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这一手。我懒得跟他计较,上榻在他面前坐好。
“随便你,来吧。你要多少,拿多少。”吸得一干二净最好,那样我也不用去受那魂飞魄散时的煎熬了。
他端起我脸来又瞧了瞧:“不对呀。”他掐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莫非你突然开了心窍,厌了那小奴儿,看我孟夫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想来投怀送抱?……唔……虽然是好事,可是,也不大好,万一他发起疯来,找我算帐,只为一夜风流,那可不划算得紧……” 他顾自念念有词,我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孟秋白!”我大喝一声:“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再不赶紧点,等天一亮你想要也没了!”
“要!”他干脆应道:“想要得紧!不过呢,”他转身拿了件衣裳给我披上,“我说呆头,我们订个约吧,等你投胎转世了,十八年后我去找你。到那时再报答我也不迟,嘿嘿。”他伸嘴在我脸上亲了亲,“喏,这算是付订金了,到时候,要是那小奴儿赶了前头去,你可要记得为我预留喔。来吧,我这便送你去投胎,但愿那小娃娃还没死透。”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到这时候了,他还耍我!投胎投胎,投什么胎?他们怎么都急着把我扔进那轮回里去?
“孟秋白,没有下一世了,天一亮我的魂就要散了。我们跟玉奴已经完了,没缘分了,你听懂没有?”
他收回要下床的一只脚,坐回来听我说。这一回他总算认真安静了下来。
“你说……怎么回事?”
“我们完了,玉奴说,我们的缘法已经尽了,他不想再跟着我受罪。孟秋白,你笑我吧,我不想转世,他在我身边我活着才有意思,他走了,我还要那轮回做什么?他说,鬼照不得光,天一亮,我就活不成了。可是,我还欠你一份人情,我给不起你别的,你要这元气精魂,就尽数拿去,我……我只剩这点东西了。你不要再耽搁!”我一口气说完,眼泪忍不住又往下掉。
孟秋白没有说话,伸手接了那眼泪,慢慢在他手心积了一小洼,他擎到我眼前给我看:“你瞧,这是什么?”
废话,是我的泪啊。
“鬼是不会流泪的。”他微笑地看着我:“鬼不会哭,也不知道冷热。你要知道两件事:第一,你还不是鬼,你只是个生魂。第二,你也不欠我的人情,你欠玉奴的。是他央了我来救你,不是他, 我也救不出你来。”
孟秋白,你说什么?
我忘了掉泪,大张着口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敲敲我脑袋,叹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谈妥了,要我再送你回去,原来这小奴儿这么不济事,还要我来讲。”
“呆子,你只知道自己被那死皇帝掳了宫里去,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只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就出了宫,可知是谁有这样大的神通,能进了皇宫把你弄出来?”
我知道,是唐小山在那皇帝面前进的谗言,是你把我救出来的,是……是玉奴他亲口承认他自己将我送进去宫去的……
“蠢才,说你呆还真不假。”孟秋白继续敲我脑袋:“你也不想想,当年他便是为了救你出火坑,才搭上了自己一条命,隔了这么多世,陪你这么几千年,到头来,又怎会亲手把你送到那昏君身边?那宫中皆是有神灵守护之地,就凭我的本事,又怎能进去把你弄出来?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自己心里,可有半分自己的判断?你只信他的话,却不信他对你用过的情,不是个呆子却是什么?”
我懵了。孟秋白告诉我的这些话,我一时想不明白,却只知道了一件事,玉奴他没有骗我,不,他是骗我的。他说那些话都是故意的,要赶我走,要我离开,可是,为什么?
“那日你被那鬼卒弄上了车,小奴儿才知道事情不妙,他不敢跟了进宫去,只回来路上截了那鬼卒,才知道宫里现在当家的,就是你那前世的冤家对头。那人做了十世的畜生,不知道怎么转了运,竟然落在这一世皇帝运上。
小奴儿给吓坏了,连夜奔波跑到泰山鬼府,去求见那泰山府君。他跟我说,若是平常人,你欠了他,无非就是吃点苦头,受点罪就过去了。换了这个主儿,只怕你不搭上条命是出不来的。他只有求泰山府君点头开恩,大约才能换你一世性命。可是泰山府领天下之鬼都,众鬼所归,寻常人怎么进得去?他仗了女娲娘娘的印得见府君一面。这才知道今世鬼府换易职司,新任府君,是在天上生事被玉皇贬落的十八太子。
这位太子殿下在天上便不安分,到了鬼府之后,点化了一批积世戾鬼,借时运不济,尽数放归尘世,有怨索怨,有仇报仇。他还不太敢胡闹,否则必定把那皇宫变成了个鬼域魍魉城。饶是这样,那皇帝宝座已给人了去了。呆子,你那冤家对头,就这般走了华盖运。他做了十世的畜生,被人踩践杀害,还清了那世的孽,可积了十世的怨。你只在那宫里受了几日的苦,只道他害你,他害的人,可不只你一个。跟他有仇怨的人,下场凄惨着去了。唉,世道不幸,都不过是他们神仙佛道一念之间,遭难的却是天下百姓。”
我呆呆地听,我从没想到,在我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那玉奴呢?他怎么求到的府君?我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孟秋白瞧着我,眼神有点古怪:“说出来,你可别难受。他答应了那府君,留他身边做一世的侍童,便可换你一世平安。”
“你说……说什么?”我跳起来,又抱着头跌坐下去,僵了半晌,全身都发颤。
孟秋白他不会骗我。我想起在窗棂缝里看到玉奴的情形,想起他抚着我脸颊依依不舍的模样,想起他故意发狠说的那些话,他……他是舍不得走啊。这一走便是一世永隔,他怕我不应,怕我任性,所以故意拿话来骗我。我……我真正是个傻子,一些也不会想,一些也听不出,我竟然还摔了那簪子!
“我竟然摔了那簪子!”我抱着头喃喃。
孟秋白皱眉道:“说什么?”
“孟秋白,你帮我!”我忽然醒神儿,拽住他袖子道:“我要再见玉奴一面,我要跟他说,不要紧,不要说一世,他能等我几千年,我也可以等回他来,叫他不要伤心,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不该摔那簪子,我……我现在可该怎么办?”我说着眼泪便迸出来。孟秋白却听愣了:“你说……你摔了那根碧玉簪?”
“嗯,”我流着泪点头:“是我蠢,你骂我吧。”
他叹气,跌坐回去,复点头:“蠢才,蠢才,你果真愚不可及!你可知道,那簪上是他精魂所系,你这么一摔,只怕他已形神俱碎。”
我说不出话来。我整个人都僵了。
孟秋白拉住我的手,“跟我来。” 我们连门也不必走,直接穿墙而过,到了我刚刚还跟玉奴立足过的房间。我看到了我摔碎簪子的地方,没有簪子,也没有碎玉,只有一汪碧水,像一掬淡淡的青色的眼泪。
我慢慢走过去,跪下,用手小心翼翼地去碰那碧水,我不敢动,这里面是玉奴的魂,我怕惊散了他。可是,他已经散了。
我想着他那苍白的笑,他古怪的眼神,那一阵子他分明是想去抢这簪子的,可是终究没有动。为什么?
他放弃了?还是他失望了?我看着那汪碧绿的水,仿佛他盈盈的眼眸,里面有我的小小的影像。我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那湾碧水上,一滴,两滴……水上起了细细的涟漪,我又看到了他那缥缈的笑,他说:无忌,无忌,我累了……
我痛哭失声。我伸出手去,停在那滩碧水上,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覆水难收啊,便是如此。 【Cissy】
三十七
我不相信玉奴便这样去了。我回思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说过的每一件事,他说过,要过了这一世世的劫数,便再不必受这轮回之苦。他说女娲娘娘许了他的,只要我开了心眼,懂得了那个情字,便可以与我永世相守。
我已经懂了,我开了心眼啊,他怎么会不见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狐狸说,你没有懂,你还没有明白真正的情为何物。情之一字,是相知相守,不离不弃,不疑不嫉。你没有参透,所以你时时疑他,怨他,嫉他。你还亲手摔碎了他。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簪子会这样重要。
簪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他的心,你始终不相信他。始终有疑惧,所以你还是没有参透。
我问狐狸:你懂了么?你经历过真正的情么?你真正爱过一个人么?你为什么看得这么透?
狐狸拂拂袖子站起来说:因为我旁观者清。情呀爱呀这些东西,只有你们这些傻瓜凡人才会相信。我几百年的道行,为什么要毁在这上面?
是啊,他既已把人世看得这么透,又何必来沾惹红尘?可是有人有千年的道行,一样为了这一个字生死相许。
我知道,这一回,没有人能帮我了。我必须靠我自己。
我首先需要一个肉身。
东边太阳快出来了,照见了阳光,尽管我不会立即魂飞魄散,但也会元气大伤。狐狸说,你只是一个生魂,入不得人世,进不了鬼门,比那真正的鬼魂都不如,且六道不收之魂魄,时日久了,必会销蚀殆尽,你如何去找他?如何去找回你们的缘分?去重新投胎吧。
投胎?不。十几年的时间太长,我没有那么大的耐心。我怕等不及长大,那缕魂魄早已烟消云散。
我有一具现成的躯体。我对孟秋白说:“送我回宫里,是死是活,你不要再管我。”
活着,我可以去三山五岳访遍仙术法师,去求遍神灵诸天佛祖菩萨,召唤他的魂魄归来。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死了,那就变一缕真魂,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会有他的消息。我不信他会消亡。便是真的没了,消散了,到时候,大不了我也跟着一起烟消云散。我们原就是相伴相守的一对,好比一个完整无缺的圆,一起陪伴了几千年,现下缺了那一半,从此怎么还会有圆满?我怎么能忍受生生世世的重复轮回?没有了他,这世上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孟秋白说:“好吧,那你要自己保重。我帮不了你什么,把我这颗元珠拿去,它至少可以护着你,不会教你元神俱灭。”
我说,我吃了难道不会肠穿肚烂而死?
他笑了:“你现在哪里还有肝肠?也不过是个精魂而已。记着,只有十天的时间,到了时候,我还是要来取回的。”
我吞下那珠子,对狐狸说:你虽然嘴上说不相信,其实心里想的还是不一样的吧?你常常撒谎哦。
狐狸摸摸我脑袋,难得的没有讥讽我,他说,谁教我认识了你们这对冤家,我只好作冤大头罗。
我说不会的。狐狸,如果我回不来了,我剜了我的心还你。反正,我留着它也没有用,我开不了心眼,看透的东西还不如你多。狐狸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又回到了那个恶梦般的皇宫。
我开始以为要找到自己的身体一定很难。他们也许装了它扔到了臭水沟里,也许不知道埋在哪个角落里,也许根本就没有尸体,早已架了火化骨扬灰了。那倒也罢了,如果挖出来一具面目全非的东西,我是要还是不要?我忽然能明白孟秋白他娘对那具皮囊念念不忘的心情了。坏了真身的人,元神想归位是如此之难。只能成一个孤魂野鬼四处飘荡了,对于我,甚至会更惨。
幸运的是,我不费力气便找到了曾经关住我的那间宫室,更加幸运的是,我找到那间宫室的时候,发现我的身体完好无损地在床上躺着。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弥合,涂了药,裹了油,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禁宫里对付这种事情的手段真是高明啊。
可是,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能呼吸?难道我的身体,不是在元神出窍的那一刻就静止了,死掉了?
我想不通。也许只要我没真正去转世投胎,那口气就会在吧,所以对于生魂,才会人世不收阴世不留,因为他还有一口气悬着,通着阴阳,阴间里怎么会让这样的人一步迈了进去?
我俯下身,想细细看看我自己的模样。我忘了出来时是怎么出的,现在就有些头痛该怎么进去。是不是还应该从百汇|穴试试?可是我现在的身体这么大,不是一缕烟,怎么能缩进去那么个小孔去?这可有些麻烦,早知道应该问清楚了孟秋白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打量过自己的模样,但是就在低头看的时候,“我”的眼皮忽然一动,我看到了那长长的睫毛也好像眨了一眨,我吓傻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还在窍体之外啊。
幸而,他只是动了一动,我没看到他张开眼睛,他已经沉睡过去了。
便在这时,那角落里的门一响,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我在刹那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躲到哪里去。可是一想,我现在只是个魂魄,恐怕凡人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我往床帐一侧闪了闪,最后还是一跃上了帷帐顶。我现在的身子真轻,鬼魂就是有这个好处,何况,有孟秋白那颗元珠护着。
我看见他上了榻,俯身凝视着我那具还有活气的身体。我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恐惧:他想做什么?难道我人已经死了,连尸体也不放过?……虽然那还不算是具尸体。
出乎我意料,他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着“我”。我想着他阴鸷的眼眸,有一刹那的惊心胆寒。
他俯着身,我从上面看不到“我”的样子,想必还是在昏睡着。他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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