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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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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了,邓才刚还要叫酒,朱怀镜阻止了。付了账,两人喝了杯茶,离席而去。朱怀镜叫了的士,去了玉琴那里。
朱怀镜去财政厅报到上任,是组织部长带着去的,有些意味深长。因为一般只有正厅级干部上任,组织部长才亲自带着去,而厅局副职上任通常是由副部长陪同去的。过了几天,皮市长又专门到财政厅视察工作,作了几点指示。随后司马副市长也去了财政厅。财政厅上上下下的干部便明白,新来的朱副厅长非同一般。他们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财政厅领导重新进行了分工,朱怀镜分管预算、行财、企财、党务、人事和机关日常事务。他在领导班子中排位虽然在最末尾,可实际权力却像是二把手了。
如今朱怀镜真当了财政副厅长,也有些紧张。好在他学的是财经,又管过多年财贸,人也灵泛,很快也就适应了。再说具体业务有分管处室各负其责,他只要拍板时不显得是个外行就得了。朱怀镜搬进了财政厅的一套四室两厅的新房。自己是才提拔的副厅级干部,凡事都该注意,房子也就不怎么装修。只是香妹嫌家具太旧了,便把沙发、桌椅、柜子、床铺等全部换了新。如今东西贵,钱不值钱,只是买了些该用的家具,就花了差不多十三四万。一算账,香妹有些心疼。朱怀镜安慰说,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花了就花了吧。朱怀镜现在有专车,本可以把那辆车还给皮杰,可想着有时还是用自己的车好些。那车便仍停在政府车库里,要用的时候去开就是了。
一个偶然的场合,朱怀镜听说作家鲁夫死了,而且已死了快大半年了。鲁夫早同老婆离了婚的,一个人过着,死了好些天,人们撬开他的家门,才发现他趴在阳台上,人都有股味儿了。法医一检查,说是喝酒醉死的。他那已经改了嫁的老婆跑来为他料理了后事,不相信鲁夫是醉死的,说他平日不太喝酒的,怎么会醉死呢?朱怀镜屈指一算,鲁夫死的日期,正是曾俚离开荆都前后,也就是鲁夫写了那篇想让袁小奇曝光的文章之后。朱怀镜听说这事的时候,只当是街头轶闻,没说什么,就像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心里却产生某种联想。
就在朱怀镜听说鲁夫死讯不久,市里召开了慈善总会发起暨成立大会。袁小奇回到荆都,捐款四百万元,便当选为慈善总会副会长。裴大年捐款五十万元,被列为慈善总会的发起人之一,并成为慈善总会的终身理事。还有十几位企业家,因为捐款而成为终身理事。这些慈善的人们都坐在主席台上。朱怀镜也坐在主席台上,因为财政也拿了几百万作为慈善总会的启动经费。朱怀镜也被列为慈善总会发起人之一。在市里领导热情洋溢地阐述慈善事业重要性的时候,朱怀镜却有些心猿意马。对如今每天都在发生的咄咄怪事,他越来越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朱怀镜就这么在副厅长的交椅上四平八稳地坐着,日子过得很自在。
朱怀镜做官的感觉正好,有件事情震动了他。皮杰出国了,他先是移民去了南美洲某国,此后又去了第三国、第四国,直至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世界的哪个角落。皮杰走得隐秘,事先朱怀镜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玉琴听朱怀镜说皮杰移民去了国外,很是吃惊,眼睛瞪得老大,脸色都有些变了。关于皮杰出国的事终于在外界传播开了,而且越传越神,朱怀镜听到的传言有好几种版本,但基本情节是说皮杰卷款潜逃了。原来天马公司的自有资产并不太多,全靠银行贷款支撑。他这一走,公司就只剩下个空壳了,银行贷款等于丢在了水里。
朱怀镜最近没有去皮市长那里,不知他们夫妇现在怎么样了?这天晚上,朱怀镜去了皮市长家。小马开门的表情已让朱怀镜感觉到了一种不祥气氛。皮市长和王姨正坐在沙发里,没有起身,只望着朱怀镜,打了招呼。没有开电视,又只开了一盏壁灯,客厅显得冷清而灰暗。皮市长说:“怀镜,今天有空过来坐坐?”朱怀镜听出这话似乎有怪罪的意思,忙说:“几次想来,打了电话,小马都说你不在家。”他说着就望着小马。
小马会意,帮着遮掩:“朱厅长打过好多次电话哩。”小马倒了茶给朱怀镜端上,自个儿进里面去了。皮市长说:“怀镜,在外界听到什么话吗?”皮市长问话从来不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朱怀镜愈加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看得出,皮市长也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事来的,也就不绕弯子,直说了:“外面的传言对皮杰不利。我是不相信,皮杰同我也常在一起玩,我了解他。”皮市长叹道:“他是我的儿子,我都没能了解他啊!外界传言是真的,只是具体细节有出入。有人说他带走了好多好多亿,没那么多。初步查了下,可能有四千多万。检察院正立案调查。”朱怀镜心里一怔,脑子都有些发木了。王姨哭了起来,说:“这孩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我和老皮平时总是教育他要安分守己做生意,不愁吃、不愁穿,就行了。他可好,弄了那么多钱,还跑到国外去了。”皮市长蜷在沙发里,似乎体积也缩小了许多,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高大了。他背着壁灯,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朱怀镜感觉到阴影中的皮市长正望着他,便试探着说:“能不能找个合适的人,同检察院打个招呼。”皮市长摇头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打什么招呼?何况他只是我皮德求的儿子!唉,只要这个案子就事论事,不再借题发挥下去,就万福了。怀镜,最近你要是有空,多到这里来坐坐。”朱怀镜点头应道:“好好,我会常来看看的。”王姨说:“怀镜哪,我和老皮枉然一世啊,到头来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
好在老皮还有你这样的好同事,总算有个说话的人。”王姨说着便拉起朱怀镜的手,轻轻拍着,很感动人。朱怀镜心里有根神经真的被触动了,说:“王姨,你和皮市长就把我当你们的儿子吧。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皮市长对我的恩,我是怎么也报答不完的啊。”就着这意思说下去,话题就到了知恩图报上面了。自然也就会说到有些人以怨报德,过河拆桥。王姨同朱怀镜正感慨着世态人情,皮市长突然叹了一声,低声说道:“怀镜,雷拂尘出事了。”
“啊?”朱怀镜不知雷拂尘出了什么事,一脸惊疑。皮市长把头靠在沙发上,说:“今天下午,检察院已经把他收审了。他涉嫌受贿。这个人能力倒是不错,是个人才,在他的任用上,我是说了话的。没想到他在钱字上过不了关。唉,真不争气!他的老对手打着灯笼找他的毛病,他自己偏偏就不过硬。眼看着要出事了,他托人找我。他自己不干净,我保得了他?”朱怀镜问:“到底有多大问题?”皮市长说:“检察长向我汇报过,初步掌握,有百把万块钱。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的时候,他还向皮杰伸过手。”朱怀镜感觉脸皮有些发僵。当初是他将雷拂尘引见给皮市长的,没想到雷拂尘这么快就栽了。朱怀镜觉得是自己弄得皮市长没面子。看得出,皮市长因为自己为雷拂尘的任用说过话而难堪。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踌躇再三,还是想去玉琴那里看看。前几天听说皮杰出国了,玉琴那么敏感,朱怀镜一直想不通。却又不便多问,怕引出不愉快的话题。今晚他知道雷拂尘收了皮杰的钱,某种担心在他内心隐隐膨胀着。玉琴正躺在沙发里,见朱怀镜开门进去了,才坐了起来,望着他笑。他感觉她的身子软软的,就抱起她往卧室去。
他掀开被子,把玉琴放了下来。他把她放下来是什么姿势,她便是个什么姿势蜷着,动也不动一下,疲沓沓的像摊泥。他侧着身子半躺着,一边亲吻一边抚摸着她,不说话。
玉琴没感觉似的,只是闭着眼睛,平着躺了好半天,才慢慢侧过身子,长舒一口气,翻身爬到了朱怀镜上面,亲吻起来。她伸出舌头,在朱怀镜的脸上一遍遍地舔着。朱怀镜只想衔着她的舌头不放,可她的舌头像位匆忙的旅行家,只在他的嘴边稍作停留,又担风袖月远行去了。玉琴越来越忘情,目光迷离,满脸通红。她先是柔情似水,继而惊涛骇浪。玉琴今晚的狂野和迷醉令朱怀镜好生奇怪。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挥舞指挥棒的音乐大师,而只是在为一曲激越奔放的女高音独唱表演和声。玉琴最后几乎要虚脱了,半天喘不过气来,大汗淋漓。朱怀镜心痛起来,下床找了条干毛巾捂在被窝里把她搓干了。
他的手在她的胸口上抚弄了好大一会儿,感觉不到她的动静了,想她也许睡着了,便慢慢停止了爱抚。没想到玉琴突然转动了身子,一双深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可怕地望着他说:“怀镜,今后……我俩再也不要往来了。”朱怀镜禁不住大声问道:“什么?”玉琴又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一时说不出口。我俩好好过完这个晚上就分手吧。请你不要再问为什么。”朱怀镜哪忍得住不问为什么?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把玉琴搂过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他一次一次地问,到底这是为什么。
玉琴总不开腔,眼睛死死闭着,像已沉沉睡去了。朱怀镜便拿话来激她,说她是不是另外有人了。玉琴也不恼,照样闭上眼睛躺着。朱怀镜不问了,把头靠在床头,也闭上了眼睛。他陷入了一种很恐怖的情绪,内心阴森森的。原来这女人刚才是用狂放的情欲在同他作最后的诀别。他低头望着玉琴,说:“玉琴,告诉我你碰到什么麻烦了,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对付。”
玉琴坐了起来,伏在朱怀镜的怀里,泪下如注,“怀镜,我收了皮杰二十万块钱。”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朱怀镜明白这事对玉琴意味着什么。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她正在慢慢化成水。玉琴抽泣着说:“我们收买天马娱乐城,明眼人一看就是桩吃亏的买卖。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了。我要是不收,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怕失去总经理位置,我也想他皮杰凭什么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这人真是害群之马呀!”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玉琴,我俩一起想办法!”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他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
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怀镜,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喀嚓喀嚓割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你听我说,只要熬过苦难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能做傻事。”玉琴不回答他,只躺了下去,手伸向朱怀镜:“怀镜,我要你。你再好好给我一次吧……”朱怀镜哪有心思做这种事?但他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抚摸着玉琴,感觉她其实也没有情绪。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抚摸,在床上滚来滚去。朱怀镜夸张自己的热情,尽量调动着情绪。玉琴今晚的手好像特别修长,她抚摸的动作格外舒缓悠扬。他很清楚,玉琴也在夸张她的激情。
天快亮了,玉琴目光满是哀婉,推了推朱怀镜,“你走吧,时间不早了。”朱怀镜一把搂起玉琴。他知道玉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又遭此大难。多么可怜的女人!朱怀镜穿好衣服,玉琴早在床上哭成一团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好紧紧咬着枕头,默默饮泣。这可怜样儿真令人心碎。朱怀镜再次上前,将她的头抱过来,贴在胸口。玉琴咬着他的衬衣,手在他背上使劲地抠。朱怀镜一直强忍着,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天还没有完全亮,朱怀镜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初冬的早晨,寒气袭人。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钟,朱怀镜拦了辆的士,让送他去银杏园宾馆。这是财政厅的宾馆,上了车,朱怀镜打了宾馆吴经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这几天有好多紧急文件,在办公室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找,想躲到这里看两天文件。吴经理叫服务员开了最栋头的一个大套间。朱怀镜太累了,脑门子隐隐作痛,心脏也很难受。吴经理一走,朱怀镜就上床呼呼睡去了。朱怀镜不知道,他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玉琴已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玉琴一早就开车去银行取了那二十万块钱。她把保密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坐在那里喝茶。十一点的时候,玉琴透过窗户,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开了来。玉琴不再害怕,也不显得惊慌,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保密箱,放在办公桌上。
12
几天以后,朱怀镜才知道玉琴被收审了。他并不吃惊,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似乎自己也会有什么麻烦。这天,朱怀镜在家里吃晚饭,神色很严肃。香妹怕他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多问他。一家三口埋头吃饭,只听得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吃完了饭,只有两口子在场了,朱怀镜认真地望了香妹一眼,说:“香妹,可能有事要发生。你在外面不论听到什么,都要挺住。”香妹脸都吓白了,半天才问:“什么大事?说得这么可怕?”朱怀镜说“要说事情都是针对皮市长的。也许别人会通过整皮市长身边的人,达到整皮市长的目的。我既然身在官场,既然受到皮市长的器重,必要的时候,就免不了受委屈。”他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却又并不具体说些什么。朱怀镜明知道自己是在故弄玄虚,可说着说着,便真的进入了某种情绪,觉得自己很高尚,很气节。见香妹太害怕了,朱怀镜又安慰了她几句,就说去皮市长家看看。朱怀镜出门时,香妹站在门口,望着朱怀镜的背影,半天不关门。
王姨开了门,客气地笑了笑。客厅里照样只开着灰暗的壁灯,没有看见皮市长。王姨把门掩了,用嘴努了努里面。朱怀镜明白,皮市长一个人在书房里。王姨带着朱怀镜走到书房外面,敲了门,告诉说:“老皮,怀镜来了。”皮市长靠在皮圈椅里,抽着烟。
朱怀镜立即紧张起来,意识到也许发生什么严重事情了,因为皮市长本来早已戒了烟的。
皮市长示意他坐下:“怀镜,你来得正好。现在情况越来越明显,有人把矛头指向我。”皮市长逼视着朱怀镜,朱怀镜第一次见识到皮市长的威严。他安慰道:“皮市长,你把心放宽些。桥归桥,路归路。皮杰的事就是皮杰的事,让他们查去好了。说得那个些,皮杰现在人在何方都不知道,他们查也是白查。”皮市长很生气的样子,说:“有人说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是我皮德求一手操纵的!”朱怀镜说:“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这件事我最清楚了。总得实事求是嘛!”皮市长微微一笑,说:“我估计有人会来找你问些情况的。雷拂尘在里面说你找过他,专门谈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的事,而且说你是去传达我的意思。”朱怀镜显得非常气愤:“雷拂尘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是同他闲扯的时候,偶尔说到这事的。这并不违法呀?皮杰也是同我在一起玩的时候,随便说到他想把娱乐城卖给龙兴大酒店。这也不违法呀?说到底这只是桩商业买卖,是他们双方谈拢来的。即便皮杰没有你这个特殊背景,买卖也得成交。价格合理不合理,同别人没关系,都是他们双方自己谈判的。皮市长你放心,随便谁来找我,我都是这个说法。”皮市长满意地点点头:“环镜,对你,我是放心的。”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裴大年和袁小奇这两个人怎么样?”皮市长前后两句话,听上去就像没有联系,朱怀镜却是心领神会。
那意思就是说,对你朱怀镜放心,对裴大年和袁小奇就不太放心了,同时暗示朱怀镜在中间做些工作。朱怀镜虽是明白了皮市长的旨意,却又不便明说自己找他们两位说说。
这等于点破了皮市长的担心,那样倒像是他知道皮市长同裴袁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事似的。他略加沉吟,才没事似的说:“裴大年约了我好多次了,说要请我喝杯茶。今天他又约了我,我说今天没空,答应他明天晚上。袁小奇有些日子没回荆都了。他在荆都的分公司的经理黄达洪,是我的老部下、老乡,很尊重我。袁小奇对这位姓黄的很信任。”朱怀镜这番话不着边际,不过他相信皮市长听得懂。皮市长果然听懂了,意味深长地望了朱怀镜一眼,递过一支烟来:“怀镜,梅经理在里面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说你找过她。她倒算个女中豪杰,自己做事自己当。一个好同志,叫皮杰害了,可惜。”皮市长很是惋惜。朱怀镜看皮市长的眼神,内心有些尴尬。皮市长说:“怀镜,今后一段时间,我不叫你来,你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朱怀镜会意,含含糊糊说:“我在外面会注意的。”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没有回家,去了银杏园宾馆。看看时间还早,便打了裴大年电话,约他来一下。裴大年说行行,二十分钟就到。这二十分钟,朱怀镜是踱着步度过的。他脑子里很乱,要考虑一下怎么同裴大年说话。他想找裴大年,说是为了皮市长,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裴大年平时办事出手大方,但毛病就是嘴巴不紧,喜欢在外面吹牛,说自己同哪位领导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谁都明白,有钱的人同有权的人关系好意味着什么。朱怀镜想来想去,情况非常,只好直话直说。
裴大年敲门进来,向朱怀镜道好。朱怀镜客气地握了他的手,为他倒了茶,说:“我问你,最近在外面听到别人说皮市长家什么事吗?”裴大年显然没想到朱怀镜会问这话,猜不透他的意图,支吾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听倒是听到些话,我是不太相信。高干子弟出国是很平常的事,朱厅长你说是不是?”朱怀镜说:“问题是有人在中间搞鬼,想打皮市长的主意。像皮市长这种身份的人,是谁想弄倒就弄倒的?虎死还余威在哩!何况皮市长远远没有到要收拾残局的地步。给你说个故事,是真事。我原来在乌县当副县长时,有位建筑包头,赚了不少钱。可是就一件事,他把自己弄垮了。有年,他承包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赚了不少。后来有人举报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收了他的贿赂,找他到检察院问话。他经不住检察院那一套攻势,就把给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送钱的事招了。结果,卫生局长和医院院长都被判了刑。这样一来,谁还敢包工程给他?从这以后,他就再也揽不到工程了。没隔多久,检察院又以偷漏税收的罪名,把这包头抓了,判了他七年徒刑。”裴大年哼了哼,表示对这包头的不屑,“这种人,太不会玩了。这是最大的犯规嘛!若是我碰到这种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会说嘛。
说了有什么好处?害了朋友,也害了自己。”
听了这话,朱怀镜知道达到目的了,用不着再明白地交代他什么了。他便避开这个话题,只同裴大年闲扯,扯得两个人像亲兄弟一般。裴大年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官运亨通的年轻副厅长同他如此亲密,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扯得很晚,裴大年临走时说明天去看看皮市长。朱怀镜叫他这一段别去,只要心里向着皮市长就行了。裴大年点头不止。
朱怀镜想明天再约见一下黄达洪,请他近日专程南下一趟,向袁小奇渗透一下皮市长的意思。其实朱怀镜对袁小奇并不担心什么,因为他深知其人其道。就凭袁小奇目前的身份,相信他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充当尴尬角色的。夜已深沉,他没有半点睡意,玉琴那双深深陷进去的眼睛,总在黑暗中哀怨地望着他。即使在约见裴大年时,他心里也总在想着玉琴。不知铁窗里的玉琴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更加消瘦了?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多么可怜的女人!想着玉琴平日里千般的好,朱怀镜禁不住潸然泪下。
朱怀镜每天都担心检察院的人会来找他,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人也日见清瘦了。部下见他瘦了,都说他身材越来越好了。
皮杰、雷拂尘、玉琴成了荆都市最近的热门话题。他们的故事一百个人说出来有一百个版本。起初流传最多的是皮杰的故事,故事里除了金钱,自然要加上女人。玉琴出事后故事也编得越来越呈桃红色。朱怀镜听到的可能是个足本故事,说玉琴美妙动人,男人见了没有不掉魂的。她没有结婚,也从没正经谈过男朋友,可她床上从没少过男人。
又说有位市领导的秘书,长得一表人才,总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回,玉琴同这位秘书在舞会上认识了,两人相见恨晚,当天夜里就滚作一堆了。玉琴从此便用大把大把的票子养着这位领导秘书,她自己也从这位秘书手上得到不少好处,很快就从一个服务员提到酒店经理位置上。朱怀镜听到这些话,又气愤又惶恐,自然不敢解释半个字。好在故事里这位秘书并不姓朱。
三个案子迟迟不见有什么结果,人们却仍然兴致勃勃地传播着与案子有关的故事,版本日益翻新。经济案子都是很复杂的,不可能很快结案。重要犯罪嫌疑人皮杰至今不知身在何方,看来这三个案子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水落石出了。听说雷拂尘得知皮杰一直没有下落,便一再翻供,使案子更加显得扑朔迷离。三个案子是联在一起的系列案,玉琴再怎么坦白交代,也不可能将她的案子先结了。朱怀镜突然发现很长时间没听见别人在他面前说玉琴的故事了,心头暗自紧张起来。他意识到,也许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知道,同玉琴相好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而不是哪位领导的秘书。朱怀镜真有些度日如年了。
就在他诚惶诚恐的时候,检察院终于找上门来了。不过,因为朱怀镜毕竟是位副厅级领导,检察院不好随便找他问话。这天下午上班不久,检察院厉副检察长很客气地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安排个时间,想找他了解皮杰、雷拂尘、梅玉琴的有关情况。朱怀镜心里一惊,语气却很镇静,满口答应了,只是他坚持请检察院的同志到财政厅来,他手头工作忙,走不开。厉副检察长说行,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朱怀镜手忍不住有些发颤,心脏总是很不争气地怦怦跳。他是一急就想大便的,立即就屎急尿慌了,便钻进厕所去大便。大便完了,又洗个冷水脸。他将脸浸在冷水里,用毛巾使劲搓,搓得两颊发红。这样一折腾,朱怀镜放松了。细细一想,自己同这三个案子并没有关系,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他对着镜子梳了下头发,正正衣冠,作深呼吸,气沉丹田,然后从容地出了厕所,端坐在办公桌前,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批阅,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听到了敲门声,朱怀镜很有修养地应道:“请进。”正好是厉副检察长同两位检察官。朱怀镜合上文件夹,再站起来同三位一一握手,说着客气话。三位入座,厉副检察长就开门见山了:“耽误你时间了朱厅长。关于皮杰、雷拂尘和梅玉琴的案子,可能朱厅长也听说过了……”朱怀镜马上笑道:“我听说的都是路边社新闻。外面有人说,皮杰带了几个亿的公款逃了,都是从财政厅直接划走的。外界传闻都是百姓说朝廷,想当然,荒诞不经。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厉副检察长也笑了,说:“现在外界说法很多。说明群众很关注这几个案子。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也追得紧。所以,我们检察院感到压力很大,还请朱厅长多支持才是。”朱怀镜问:“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厉副检察长说:“朱厅长,先请你别有什么误会。据雷拂尘交代,说皮杰、他雷拂尘自己还有梅玉琴他们同你的私交都不错。我想请你谈谈,是不是掌握一些同他们案子有关的情况。”朱怀镜便把他同三个人的交情说了。在朱怀镜的嘴里,皮杰很贪玩,也很够朋友。
雷拂尘办事老成,人很豪爽。玉琴开朗大方,办事泼辣。这些显然不是厉副检察长他们想听的。果然,厉副检察长很讲究措词地发问了:“朱厅长,我们想核实一个具体细节。
据雷拂尘交代,说在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之前,你同他说过这事,是吗?”朱怀镜想都没想,爽快地回答了:“对,说过。”厉副检察长问:“你能详细说说当时的具体过程吗?”朱怀镜先是笑笑,再说:“我不清楚这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我仍然愿意说说。
皮杰同我常见面,在一起要么吃饭,要么喝喝茶。有天他同我说,天马公司的摊子铺得太大,顾不过来,生意做得红火,有人看不过,老是挑刺。又说他爸爸对他的娱乐城天大的火,叫人封过,事后见面就说他。所以,他不想再经营它了。想来想去,打算同龙兴大酒店谈谈,看他们那里吃得下不,卖给他们算了。我说这个主意好,也免得皮市长经常为你这个娱乐城操心,而且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影响也不好。他便开玩笑,说我也同他爸爸一个鼻子出气,老是教训他。这事是在闲扯的时候扯的,他说了,我听了,就这么回事。后来,我同雷拂尘扯谈时,我便随便说到皮杰的这个想法。雷拂尘听了很感兴趣,说他原来还在龙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以为皮杰肯定不会把这么个好地方脱手的,他就只是一厢情愿地想想罢了。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谈的,最后是什么价格成交,我就不清楚了。”厉副检察长点头斟酌再三,才问:“皮市长事先知道这事吗?”朱怀镜便明白厉副检察长的真实意图了。果然有人想把矛头指向皮市长。他回答说:“这个我就说不准了。按常理说,皮市长毕竟是皮杰的父亲,儿子有什么事,会同父亲说。但据我了解,皮市长两个儿子,他最欣赏的是去美国留学的二儿子皮勇,他对皮杰一向严厉。皮杰也知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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