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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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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锐怒骂一声,就待抽出鞭子笞人,庄翼轻轻摆手,道:“别理他,就到前面那户人家落脚吧。”
钱锐压住火气,一声催赶三名人犯猛跑,三个徒囚亦因温也可期,目标在望,也挥得十分起劲,这一次,倒少了许多埋怨。
土砖屋建立的所在,是一片荒无的空地,前无林,后无坡,只见处处枯草萎藤丛露于积雪之上,周遭怪石散布,残土堆集,环境相当杂乱,要不是有这场雪花掩盖,恐怕就更不堪瞧了。
骑马屋前,庄翼皱着眉道:“这房子,不像有人居住……”
钱锐忙道:“有人住,有人住,老总,你没见屋顶上还在冒炊烟?要是房子没人,那烟是怎么来的?伸出手去,庄翼道:“绳子给我,你去和房主人办交涉。”
钱锐交过三条牛绳,翻身下马。急步趋前拍门,拍不几下,那扇灰中泛白的木门业已”呀”然启开,一个头顶光秃,脖颈歪斜的老人当门而立,赤着一双风火眼正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钱锐。
拱拱手,钱锐生怕吓着面前的老家伙,刻意和气有加,笑容可掬:“呃,老丈,我们是河朝总班房的刑差,一路押解二名重犯前往”靖名府”,赶了一晚上路,想借贵宅子歇歇脚,打打尖,入黑就走,还望老丈行个方便。”
歪脖子老人犹犹豫豫的直从钱锐肩头窥视他后面那一票人马,不肯立刻答应,钱锐有点发急,赶紧又道:“你不用害怕,三名人犯早已困绑结实,不虞意外,而且我们干解差的都有武功在身,足可压制,只到入黑,我们即时离开,不会替你增加麻烦!”
老人支唔着道:“这,这我做不了主,呃,得问问我那老伴儿肯不肯……”
钱锐火了:“老丈,我他娘把话说清楚,同你借地方,是对你客气,其实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我们可是有衙门的行解公文,有虎头腰牌的官差,你若不识抬举,嘿嘿,休怪办你一个”阻差公干”的罪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歪脖子老人似乎不曾见过这等阵仗,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屋里头适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像似刀刮锅底,不怎么悦耳:“我说老头子,你在和谁说话呀?这久不关门,北风全灌进屋里来啦……”
歪脖子老人费力的扭转头去,赶忙招呼:“你,你出来一下,老伴,是个官差要借咱们的房子打尖,不借还不行哩!”
那个“老伴”的身影映入钱锐眼睛的当口,不禁令这位“铁捕”大吃一惊,我的天爷,他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能生得如此人高马大,近八尺的躯干,腰粗膀阔,人站在面前,就和一座肉山没有两样!
女人既属歪脖子老头的浑家,年龄当然不小,看上去约模六十上下,灰白斑杂的稀疏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这婆娘不但长得粗壮,一付尊范也和她的身材互为配合|满脸横肉,虎目狮鼻,说起话来,尤其哑低沉:“老头子,这一位,就是你说的官差了?”
歪脖子老头忙不迭的道:“他是这样说的,如果我们不借房子,呃,就要办我们一个什么罪……”
凸瞪着眼珠,老妇人盯着钱锐道:“你真是官差?”
钱锐不耐烦的自腰板带内摸出他的“虎头腰牌”||是一付巴掌宽窄的铜质信物。腰牌正中,浮突出一只雕刻精细的虎头,虎头下面,镂镌着姓名、级职及所属的衙门;他把东西凑近至老妇鼻端之下,大声道:“看清楚没有?这玩意还有假冒不成?”
那婆娘往后退了一步,笑吟吟的道:“果然是位官差,各位要借房子歇腿,我们做小民百姓的如何敢说一个”不”字?行当然是行,不过呢,总不作与白住吧?”
钱锐没好气的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占你便宜,房饭钱照算,半个崩子不少!”
老妇人紧接着问:“算多少呀?”
钱锐重重的道:“五两银子,你不吃亏吧?”
老妇人立时眉开眼笑,边让开堵在门口的庞大身躯,边殷勤巴结的道:“不吃亏,不吃亏,差爷,外头冷,还不赶快招呼你的伙计们进屋来烤烤火、驱驱寒?”
钱锐回过头去比了个手式,于走,庄翼下马,押着三名人犯来近,老妇人先是让客进门,又吩咐她那歪脖子老公:“还不快把牲口牵到避风处去?记得替牲口上料,加盖几条麻袋,畜牲也怕冻……”
歪脖子老人答应着出去张罗,老妇已掩上门,抉手快脚的拨旺炉子里的炭火,又坐上一铁壶水,冲着钱锐毗牙笑道:“各位先请随意歇息,我这就去灶下弄些热食,马上就好……“
钱锐板着脸道:“可要快。”
老妇人点头不迭,一阵风似的卷向后面厨房去了。
庄翼坐在一张咯吱有声的旧太师椅上,最靠近炉火,严良、艾青禾兴何小癞子则并无坐在椅上的资格,三个人并排挤在地下,多少亦享受得到热力散发出来的温暖,此时此景,业已不啻是天上人间了。
这片土砖房,由建造的格局上看,只得一明一暗两间而已,明间当客堂兼膳厅,暗间大概便是寝居之处,后头约模尚附有厨灶,却想也想得到又是如何狭隘。
钱锐伸手在炉火上反覆烘烤,嘴里连连虚气,这一阵好冻,现在才算稍获舒解,那熊熊的炉火,简直透进心窝里去啦。
目光打量着房间四周,庄翼缓缓的道:“这对老夫妇,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钱锐漫不经心的道:“管他是干什么的?一对老庄蝴孙,咱们养足精神,吃饱上路,这一辈子说不定都搭辄不上了!”
庄翼道:“老年人会住在这种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荒郊野地,实在有点奇怪,附近既无庄稼田亩,亦未见门市买卖,怎么求生活,就令人费解了。”
钱锐笑道:“老总,你是吃这一行饭吃久了,处处启疑,事事在心,两个老家伙怎么生活,其实与我们何干?他们不都好端端的活下来了嘛?当不住有儿有女,每月稍银子来孝敬他们哩。”
庄翼莞不语,这时,老妇人又从后面绕出,手上端了一只漆痕斑剥的托盘,盘上置有陶瓷瓷杯,她放下盘子,扣起炉火上的铁壶砌茶,热气升腾里,茶香四溢,闻味道便知不是什么好茶,但这时辰嗅到这股茶香,茶的品级无形中已连升三等。
按好陶壶盖闷了一阵,老妇人动作俐落的将五个茶盅斟满,又在壶里续上水,把铁壶坐回炉火上,然后,她双手背着腰前围裙,笑语钱锐:“吃的马上就来,差爷,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我熬了一大锅面疙瘩,打后的白菜配上五花肉,爆的香葱蒜头,包管开胃!”
忍不住“咕”声一口垂沫。钱锐急佬佬的催促:“别先顾着说话,你倒快点去张罗,这一夜未进杯水粒米,人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墙啦!”
老妇人一面答应,又快步去了厨房,不片刻,沸腾的肉香面香便飘散出来,令人不由不想到那一锅滚烫的面疙瘩翻浮于嫩白的菜叶与油亮的肉片间,还点缀着葱花蒜瓣,乖乖,又一锅多浓多稠的热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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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十一章 诡变
第十一章 诡变
缺痕斑斑的粗瓷海碗每个人手上都捧了一只,也不管碗里的面疙瘩火热滚烫,就那么唏咿呼噜的啜食起来.只庄翼还斯文些,好歹仍用一双竹筷进餐,其他各位,连这一道手续都免啦!
三名人犯脖子颈上的木枷,早在客栈起解前业已卸置下来,沿路只以手铐脚镣为戒具,庄翼之所以如此施之,一则何小癞子、艾青禾的枷套已失,并无存备可抵,二则不戴枷套,行动起来比较轻便,尚有一利是他先时未曾想及的——囚犯吃更西亦不必那么费事了。
庄翼随身携带着一种物,名叫“大凉黄”,此呈粉未状的淡黄色,这玩意是六扇门里的人专家拿来测毒用的,只要撒少许“大凉黄”粉末至任何怀疑含毒的物体上,如果俱毒性,在“大凉黄”撒下之后,就会立起泡沫反应,设若无毒,则没有反应,功效颇为灵验,庄翼固然同样饿得慌,却仍在进食之前,悄悄做过试验了,正如钱锐所言,公门饭吃得久,经巳养成他“处处起疑,事事存心”的习惯啦。
当然,面疙瘩是无毒的。
钱锐巳添了第二碗面疙瘩,三名人犯却已三碗下肚,个个举起空碗,还待加续第四碗,老妇人里外忙活掏补,模样竟十分带劲。
临到庄翼吃完,歪脖子老头蹙进门来,冻得连鼻尖都红了,他用力搓揉双手,呵白气,一扭头见到庄翼的空碗,赶忙趋前欲接:“
“差爷,来,我去替你添!”
庄翼摇头道:
“谢了,这一大碗已经足饱。”
歪脖子老人转身端茶,双手奉上:
“那,来盅热茶消食,茶不是好茶,在我们家,可也只能拿来敬客……”
庄翼接过茶杯,顺势递出海碗,啜茶之前,少不得又暗做测试,他望着波纹不兴的茶液,深深喝了一大口。
老妇人钻了出来.笑容可掬的问钱锐:
“怎么样,吃得还对胃吧?”
钱锐嘿嘿一笑:
“这可是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哩,老大娘,不对胃,行么?”
那婆娘不以为忤的裂着嘴道:
“差爷厚赏?我怎么不明白?难就难在我们这种寒家小户,委实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待客,就以疙瘩汤里那一斤五花肉来说吧,原是我们老两口留着祭灶用的,如今也全孝敬各位啦,往下去,只能吃窝头喝稀粥喽……”
钱锐眼睛一翻,道:
“老大娘,你不用哭穷,五两银子买一口大肥猪都够了,还怕这一冬没有油荤进补?祭灶那天,供上个大猪头,不比一斤五花肉能封灶王爷的嘴?”
老妇人笑道:
“不能这么排呀,差爷,朝后还得活哩……”
钱锐哼了哼,懒得再说。
等大伙吃饱.老俩口收拾妥当,三名人犯先已歪做一堆,钱锐亦受命休歇,他仰坐椅上,不片刻已打起呼噜,唯一睁着眼不能寻梦的,就单数庄翼了。
歪脖子老头行经一旁,看到正襟危坐的庄翼,有些不解的问:
“你怎么不盹一盹呀?差爷。”
庄翼揉揉面颊.道:
“我在轮值警卫。”
歪脖子老人观楞楞的道:
“警卫?警什么卫?”
指指三个鼾声大作的囚犯,庄翼道:
“怕他们跑了。”
歪脖子老人大大摇头:
“你是小心过度了,差爷,别说他们三个戴着手铐脚镣动弹不得,就以外头的天气来说,冰天雪地,风吹得像锥子,人到了旷野,耗不过两三个时辰包管冻僵,跑,往那里跑上?”
庄翼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不过谨慎点好,这三块料一个比一个来得刁钻,多防着总没有错。”
歪脖子老人倒不走了,拖了只小扳凳坐在近庄翼椅前,看光景,是有陪着庄翼长聊的意思。
厨房那边传来哗哗的洗涤声,老妇人大概正在清理锅碗,处置善后吧。
庄翼喝一口茶,闲闲的道:
“这屋里,就只你们老夫妻两个?”
歪脖子老者叹着气道:
“房子是又破又旧了,不过却是祖业,凑合着尚能遮风避两,强似住在窝棚,倒也生有两男两女,女儿早出嫁啦,一个儿子十五年前下了关东,这一去就再无音信稍回来,另一个儿子在镇上当学徒,三两月才能返转一趟,唉,有儿有女,倒和没有一样……”
庄翼同情的道:
“老来孤寒,最是堪怜,你们出嫁的闺女,莫非不会回来探视么?”
歪脖子老人笑得凄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女儿一上轿,就成别人家的人喽,那还顾得到娘家?如果嫁得好,犹多少有个补贴,嫁不好,自己日子都难过,老爹老娘,就更帮衬不上啦……”
庄翼颔首道:
“说得也是,清穷日子,该在年轻辰光消磨,到老来,若还为了隔宿之粮发愁,委实是一种悲哀。”
眨动着一双赤漓漓、烂糊糊的风火眼,歪脖子老人道:
“唉,所以这世道里,就有太多饱汉不知饿与的景况啦!譬如说,差爷你们出手赏的五两银子吧,五两白花银,在你们看来不算什么,我们寒家小户却足够数月吃食,买不得一口大肥猪,光诸杂诸零碎亦堪堪油嘴油上他个小半载……“
庄翼笑道:
“你也犯不着借题发挥,老丈,我叫我那伙计再补你五两银子就是。”
歪脖子老人顿时眉开眼笑:
“差爷此话,可是当真?”
庄翼道:
“区区几两银子,难道我还会言而无信?”
歪脖子老者忙道:
“我不是说你,差爷,我是指你那位伙计,看样子,他不似个慷慨大方的人,只原先拿五两纹银.已经嘀咕老半天啦……”
庄翼道:
“公家发放的差旅费用,有一定的数目,用卯了,便得自掏腰包填补,所以他也不得不看紧点,可是你放心,再加你五两银子决无问题。”
歪脖子老人笑呵呵的道:
“那,我就先谢了!”
庄翼有些疲倦的微微合上双眼,漫应道:
“一点心意罢了,不足言谢!”
歪脖子老者勾腰站起,殷勤的道:
“茶凉了,差爷,我去替你换盅热的。”
庄翼无可无不可的递出茶杯,而就在他右手伸展的一刹,腕脉部位骤起刺痛,好像被什么尖细之物札了一下,犹带着火灼灼的炙热感。
双目暴睁,庄翼握杯跃起,同一时间,歪脖子老人已经闪退三尺之外,身法之快,完全迥异于原来的龙踵之态!
不错,那是一根针,一根乌黑又泛着紫芒的两寸短针,短针便捏在歪脖子老人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中间,针尖上,还凝聚着一滴鲜血。
这肘腋之变.大出庄翼的预,他目注对方,厉声喝问:
“你这是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歪脖子老者眨巴着那双风火眼,形色怪异的道:
“稍安毋燥,我说总提调,打了一辈子雁的人,也不敢说那天不被雁啄了眼,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上鬼;老朽姓赵名六,没什么赫赫名声,江湖同道都混称我一句『赵歪脖儿』,至于那老帮子,倒真是我的浑家,人皆叫她『赛二娘』,多少年来,她的本名孙银凤竟反默默无闻了……”
庄翼暗里喊糟,他决未想到眼前这对村夫拙妇,居然就是北地鼎鼎有名的赵六夫妻,这对夫妻在道上素以行径古怪.办事奇诡见称,只要代价有值,任什么勾当都能干得,夫妇搭配,尤其花招百出,无懈可击,真是冤家路窄,偏偏被他遇到了!
黏黏嘴唇,庄翼力持镇静,沉缓的道:
“赵六,原来竟是你们俩口子在此乔扮猪吃老虎的把戏,说吧,你的目地何在?”
赵六好整以暇的道:
“当然是你押解的这三个犯人.总提调,很对不住,我要留他们下来。”
庄翼冷冷的道:
“你和其中那一个有渊源?又是受谁之托?”
赵六嘿嘿一笑:
“老实说,总提调,我和这三个杂碎那一个也没有渊源,在此之前,甚至连他们的面也不曾见过,所以,他们之中无人托我劫囚,这个行动,完全由我们夫妻自动自发来干的。”
庄翼满头雾水的道: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受人之托,是你自己主动来救他们?主动来救这三个你素不相识、又毫无关连的人?”
赵六满意的道:
“不错,总提调,你对情况的了解很快。”
庄翼摇头道:
“不,我还不了解,你这样做,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赵六扭了扭脖颈,道:
“什么用意?总提调,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要愠一票银子,还会有什么用意?”
庄翼不解的道:
“既不是有人请你出马,谁又会给你银子?”
轻轻转动着拈在两指之中的乌针,赵六极有耐心的为庄翼解释:
“这三个他娘的死囚,本身便是三座金山银矿,总提调,我来说予你听姓严的劫财害命了半辈子,算得上是大小通吃,死活全收,他干了几十年无本生意,身家能说不富厚?何小癞子固然一个色鬼,一条淫虫,坏事做多了,自然会晓得如何找钱替自己廷年益寿;至于艾青禾这王八羔子,专门讨债索欠,居中抽取重利,他逼得多少人上吊,荷包里便相对的有多少银两,说明白点,这三个人都有赎命的本钱,只要身价付够,他们就海阔天空了,我这主意该不坏吧?”
庄翼道:
“赵六,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是否如你所料,恐难断言?”
赵六不慌不忙的道:
“总提调,我今年六十一岁,人情世事看得多了,江湖路走了这么长远的一大截,还有什么场面没经过、什么邪崇没碰过?对于人心人性,我可摸得太清楚啦,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尤莫是恶人,最具苟活之念,呵呵,如死不如赖活,这句话,就是他娘的残暴凶淫之徒,越能体会中之味!”
庄翼怒道:
“就算你说得对,过不了我这一关,仍属空谈!”
摇摇头,赵六的神态竟泛现着悲悯之色:
“我的总提调,十州八府的大捕头.这个道理莫非我还想不透?要是摆不平你,我那能带这三个人走?第一步当然就是要除去你才是正办,否则其余的计划根本都是放屁,所以,我早已完成第一步的行动了。”
庄翼重重的道:
“不要自我陶醉戚A赵六,我人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赵六阴恻恻的一笑:
“总提调,现在这一刻,不错你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只是再过柱香时辰,恐怕你就要横着躺下了,先前那一针,你该不会忘记吧!”
望一眼自己右腕上的小小针眼,针眼上浮现一点紫红,除了有微微灼热的感觉外,并无其他异状;庄翼吸一口气,语声转为平静:
“单凭刺了我一针,你以为就能达到目地?”
赵六信心十足的道:
“这一针,总提调,可不是寻常的一针,我这根针.叫做『断脉封喉针』,针本为银质,熬在八种剧毒树草及八种剧毒虫蛇的汁液里计时十三天完成,银针喂饱毒汁,已由白变黑,只要执针破肤见血,两柱香倒人,三柱香便断脉封喉,百试百验,从无侥幸,总提调,你且等着瞧吧!”
不自觉的有些口乾舌燥起来,庄翼一面飞快转动脑筋,边从容如常的道:
“你是在危言耸听,赵六,小小的一根针,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赵六七情不动的道:
“多少年来,我看过许多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总提调,你并非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似你们这一类人,必须要真正受过教训之后才顿悟事实的可怕,但往往却来不及了!”
庄翼眼角一飘,突兀暴叱:
“钱锐掠阵!”
仰头靠在椅背上打呼噜的钱锐,在这一声暴叱过后,依然酣睡如死,鼾声不歇,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这那里还像一个有着武功底子,且警觉性素强的公门捕快?更不似平时的钱锐了。
赵六语带揶揄的道:
“你不妨再吆喝两声试试,总提调,你这位手下早已入黑甜之乡,任凭在他耳边响雷,约模也惊他不醒了。”
钱锐沉睡如死,只有一个可能,那我是,他一定中了蒙汗物,否则,断不会有这样的反常情况!”
庄翼盯着赵六,声音僵硬:
“你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歪斜的脖子似乎板直了些,赵六双日生辉:
“六扇门的人,惯用『大凉黄』来测毒,这个小秘密,你我都知道,『大凉黄』不错是一种相当灵验的测毒物,但却要看使用者本身的仔细与否方能发挥它的功效总提调,头一道疙瘩里乾乾净净,我们没有添加任何迷,头一茶水里亦然,不过,在给他们斟第二杯茶的时候,则已暗中渗入迷——除了你的杯子以外;那三个人犯固然不须警觉,因为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好警觉的,而你的伙计钱锐则未免疏忽了,从头到尾,我就不曾见他测试过任何吃喝的东西,可能他太劳累,也或许我们摆出的姿态令他无可置疑,再怎么说,他都不该和他的人犯一样缺乏戒之心。”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
“而你就完全不同了,总提调,巨灵公子不愧是巨灵公子,你的谨慎与练达堪称一流,我没有在你饮食中动手脚,证明我的判断不错,如果早先被你看出破绽,一切计划势必付诸东流,至少,我想近身暗算你的目地就难以得逞!”
庄翼面无表情的道:
“那三名囚犯,也被你一遭迷倒了?”
赵六道:
“当然,这样可省很多事,半晕半死的人,总比活蹦乱跳的容易摆布。”
接着他的语尾,“赛二娘”孙银凤从厨房后绕现,她的模样仍和方才相同,唯一有异的,是手上多了一件家伙——黑漆漆的又老粗老粗的一根行者棍。
瞄了浑家一眼,赵六道:
“小心庄翼,隔他远点。”
孙银凤咯咯笑道:
“时辰差不多啦,他要敢动,血脉里的毒性就流转得更快,不用三柱香,说不定人就断气喽。”
赵六凝重的道:
“姓庄的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这一路缀下来,你该明白他的厉害,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可稍有松懈!”
别看孙银凤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对赵六倒挺驯服的,她点着头道:
“听你的就是了,老头子。”
庄翼忽然扑向赵六,单掌如刃,暴劈姓赵的歪脖儿。
赵六自是早有防备,人往侧闪,右手倏翻,一把极沉极利的双锋阔刃短刀已挑截庄翼双腕,斜刺里,孙银凤臂长棍猛,搂颈一棍砸过来。
庄翼一脚踢起椅子迎撞来棍,手上握着的茶杯飞掷赵六,在那张残旧的太师椅一阵碎裂声中,赵六正好敲落茶杯,就趁着这瞬息的空隙,木色剑脱鞘如雷,湛青的光华像骤溢的湖水,“波”声扩展全室,映得人须眉俱碧。
一声怪嚎出自孙银凤口中,她的大号行者棍已被削脱半尺,头顶的稀疏毛发也有一绺蓬飞而起,吓得这位“赛二娘”一头窜跃五步,险些撞到门上。
赵六的短家伙够不上位置,强烈的剑芒甫现,他人已旋走四避,任凭歪着个脖子,行动却非常快速俐落,端的是不可貌相。
身形前挺,庄翼剑若流虹,十九剑分射向十九个不同的方位,镝锋破空,锐啸如泣,就好像十九枘利刃整出并展,气势慑人!
牛高马大的孙银凤只见东蹦西跳,被撞得似个烙铁上的大母熊,赵六虽然身手不凡,却亦难攫正锋,尽是躲闪腾挪,堪堪剩下招架之力。
挥舞着少掉一截的行者棍,孙银凤贴墙打转,惊怒交加的大叫:
“姓庄的,你多使一分力,就早一刻挺,难不成你是活腻味了?”
剑刃泛着莹莹的青碧寒光,一洒而至,同时挟着庄翼平淡的声音:
“三柱香内,与汝皆亡!”
孙银凤长棍翻飞,竭力自保,边气吁吁的叱吼:
“这个猴崽子疯了……”
赵六几次扑近,都在眨眼间又被逼出,他焦急之下,拉开嗓门吆喝:
“老太婆,你且退下,容我夹同他周旋!”
扬棍暴退,孙银凤庞大的身躯冲向厨房的方位,还不忘叮嘱着老伴:
“只要拖住姓庄的就行,犯不上和他硬拼,不用多久,姓钱的自己就躺下啦……”
她待敲退堂鼓,庄翼却早有打算,如何能轻易放得?孙银凤口吐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韵尚未及收歇,冷电猝眩,一剑长掠如划过穹苍的流星焰彩,孙银凤倏觉脚踝发凉,左腿一软,人巳陪跪下去。
赵六狂吼着奋身前跃,打算抢先一步护住老妻,但距离和速度上却都差了半截,等他赶到近前,庄翼的森森剑锋业已架在孙银凤的后颈上。
一腿跪地的孙银凤,左脚踝处鲜血涌现,敢情是挑断了脚筋,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疼痛,痛得她横肉累累的面孔不停抽搐,鼻孔也大大的嗡张开来。
庄翼连正眼也不看那冲到面前的赵六,他仅只专心一意的握紧剑柄,力道恰好的搁在孙银凤的脖颈上,姿态摆置得颇有三分刽子手的意味。
此刻的赵六,不由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再也没有方才那等笃定与从容的架势了,他红起两只风火眼,直着舌头吼叫…
“你,你敢动我老婆一根汗毛,我就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庄翼气定神闲的道:
“横竖不足半柱香光景,我人就待躺下了,死后有没有地方埋身并不重要,更要的是死得顺不顺畅,譬如说,能捞个垫背的,也就堪可瞑目啦。”
赵六蹂着脚吆喝:
“姓庄的,你休要起这样狠毒的念头,有种冲着我赵某人来,折腾一个老婆子,可算不得英雄好汉!”
庄翼微笑道:
“老婆子可不是普通的老婆子,她还赛过开黑店的孙二娘哩,而事到如今,我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闯荡这多年江湖,一条命岂能白搭?”
赵六忽然像了气的猪泡胆一样,整个人都萎顿下来,他垂落执刀的右手,哭丧着一张面孔道:
“庄翼,注意你手上的家伙,千万造次不得,我们有事好商量,彼此全是出来混世面的,犯不着各走极端,把结局弄得不可收拾……”
庄翼“哦”了一声,道: “你真有商量的意思么,赵六?”
拼命点头,赵六急道:
“皇天在上,我说的句句实话——姓庄的,你小心你那把剑啊!”
庄翼道:
“不用怕,我自有分寸;好吧,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之间,该怎么个『商量』法?”
咽了口口水,赵六呐呐的道:
“能不能,呃,你先放人?”
庄翼笑了:
“如果我能先放人,就不必裹胁她了,我的企图你一定很明白,嗯?”
心里在连声咒骂,赵六表面上却一派诚惶诚恐的模样:
“只要你不伤我浑家,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庄翼,我和你无怨无仇,并不想坑你害你,为的不过是捞票赎金好混生活,你务必要体谅我的无奈……”口
庄翼道:
“很好,我体谅你的无奈,你却也要同情我如今的处境,我的性命在你手上,你老伴的性命却在我手上,首先,咱们就一命换一命吧!”
赵六一时没听清楚,不禁骇然:
“且慢,什么一命换一命?你你你,你待怎么个换法?”
庄翼道:
“你不必紧张,自然不会是我与你婆娘同归于尽,我的意思,是你给我解,之后,我放你老婆走人。”
赵六歪斜着的脑袋直点:
“行、行,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要解容易,我这就给你,不过,你可也得说话算数,不作兴过河拆桥啊!”
庄翼正色道:
“只要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使诈,不弄假,我庄某绝对遵守信诺。”
赵六忙道:
“这个你放心,我赵六岂是此等言行不一的小人?”
剑刃按在孙银凤的后颈上,庄翼左手伸比去:
“拿解给我,再拖下去,彼此都不用麻烦了。”
赵六从怀中掏出一只葫芦形的小小白瓷瓶来,他旋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倾倒出三颗雪白的丸在手心,又十分慎重的递给庄翼:
“现在服下,盏茶功夫便可见效,保证据到毒解,还你一个活蹦乱跳。”
庄翼左手摊着这三颗白色丸,平平静静的道:
“赵六,我把话先说到前头,如果你在其中搞鬼,不论有任何反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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