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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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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翼左手摊着这三颗白色丸,平平静静的道:
“赵六,我把话先说到前头,如果你在其中搞鬼,不论有任何反应.相信我在着道之前都会有余暇杀掉你老婆,你知道,那只要一眨眼的时间就够了。”
赵六额头冒汗,急切的道:
“唉、唉,你是六扇门耽久了,对什么事都起疑心,也不想想我婆娘的性命还攒在你手里,我敢拿她的命来开玩笑?你尽管宽念服,决错不了……”
一仰头,三颗丸已进入庄翼嘴里,他合着唾液吞下,面不改色的道:
“味清涩苦凉,似乎不是膺品。”
赵六叹了口气:
“横财发不成,却不能再丢了老婆的命,这本帐,我可算得清楚。”
半跪在地下的孙银凤,被剑刃压着只有垂颈低头,憋了这一阵,她再也忍不住叫嚷起来:
“老头子,解给他了,可以叫姓庄的把这寒森森的玩意拿开了吧?我老婆子面前又没摆祖宗牌位,这样跪着算是怎么回事?”
不待赵六说话,庄翼已代为回答:
“你好歹委屈些时,孙银凤,但要性行开,证明解毒有效,我马上就会放人,反过来说,你就陪我一同上路应卯吧。”
孙银凤咬牙切齿的道:
“人跪在这里,脚后跟还在流血,那种抽心的痛就更甭提了,姓庄的,折腾人不是这么个折腾法,你、你尚要我等多久?”
庄翼笑笑,道:
“你老公不是说过了么?盏茶功夫便见端倪,如今已过多半时了,而我悬着一条命都不急,你又有什么好急的?”
赵六搓着双手,喃喃的道:
“快了,快了,就快了……”
突然,庄翼感到胸口涌起一阵巨大的窒闷压力,这压力之大,使他全身痉挛,四肢收缩,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双目突瞪,拚命张口呼吸,内腑又蓦地往上翻腾,一口黑紫污血,已怒矢的从他嘴里喷出!
污血喷出的一刹,剑底下的孙银凤猛然扑地前窜,庄翼其实已握剑不稳,手指僵硬,但觉迸气激荡于胸腹之间,五脏如焚,混身毛孔箕张,汗浆并出,整个人刹时像被撕裂一样,天晕地暗,化为一缕缕、一块块的沉入那无底的黑暗幽邃……
屋内,除了几个酣睡者粗重的鼾声之外,是一片冷寂,孙银凤坐在地下,余悸犹存的用手摸着后颈窝,那里,巳浅浅的划开一条血痕。
赵六怔呵呵的站在原处,怔呵呵的看着业已晕迷过去的庄翼,不由背脊泛寒,冷汗涔涔——他当然知道解行开后的反应,也明白性的强烈必然会有令人暂时晕迷的过程,使他提心吊胆的是,他生恐效奏功的那一刹.对方仍有挥剑的须臾空间,而仅要剑刃一动,他老婆就玩完啦。
情况发生的始末只是瞬息,事实证明,赵六的运气不错.他老婆的运气更不错,但在结果揭晓之前,那种惶惧与焦虑的等待,却不是容易消受的。
步履蹒跚的行向他的浑家,赵六眼角渗出黏液,脸颊位肉不受控制的连连抖动,这短短的片刻前后,他似乎已背负老妻在鬼门关的边缘上打了几转,好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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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十二章 肉票
第十二章 肉票
庄翼醒来的时候,面前是一片漆黑,他闭上眼,过了一阵再张开,在瞳孔比较适应沉暗的光渡后,总算可以影绰绰的把周遭景物看上个大粗。
容身之地是一间砖屋,那扇看上去极其厚重的木门严丝合缝的紧闭着,屋里没有任何家俱或陈设,只在地面着一层稻草,人躺在稻草上,隐隐感觉得到一股子阴潮潮的寒气。
他发觉自己被一付生铁手铐铐住双手,足踝间也配上一付脚镣,这两样戒具显然不是他自备之物,看样子,赵六夫妇另有储存。
隔着几尺之外,尚蜷曲着一个躯体,那位仁兄手脚上与庄翼乃同一式配备,人还在打呼噜,睡得好香好沉,不错.正是钱锐,他体内的迷——性似乎不曾散尽,今世何世都搞不清了。
庄翼很快就连想起自己晕迷前的一切,他瞅了瞅右腕上的针孔,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什么,但已毫无痛楚,身于也十分爽落,没有不适的徵兆,好像,呃,确实郁毒已告除,恢复正常了。
令他疑惑不解的是,他和钱锐为什拿会被囚禁于此?
囚禁他们的主儿不用想也知道是赵六俩口子,照一般的情形发展,赵六夫妇在计谋得逞之后,或因挟着肉票走路、或者就该一刀一个杀死他们永绝后患才对,但这俩口却偏不这么做,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就费人疑猜了。
他不清楚从晕迷到现在,已过了多少时间?
从门缝底下透进的天光来看,眼前还是白昼,却难判断是当日的白昼,抑或第二天的白昼。
身上黏搭搭的很不好受,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腥泄气味,口腔里也咸滋滋的又苦又乾,腹中没什么明显的饱感觉,就想喝水。
寂静持续了很久,然后,他听到有步履声传来,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沉重的木门呀然启开,那歪脖子的身影映了进来,是赵六到啦。
赵六先在门边站立一会,等他的视力习惯于黑暗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他目不转睛的查视庄翼全身上下,待确定一切无差,始慢慢走到近前,距离三匹步远就提早停住。
双方对望片刻,庄翼不禁笑了:
“你气色不错,印堂发亮,看样子,是鸿禧当头的预兆。”
赵六咽了口唾,打了个哈哈:
“总提调,还是你看得开,人到这步田地,犹不忘插科打浑,谈笑自如,真有你的。”
庄翼耸耸肩:
“要不然还能怎的?大哭一场不可?我说赵六,我身上中的毒,你可真给我解了?”
赵六一脸严肃的道:
“我说话算数,决无欺,那三颗解货真价实,专解『断脉封喉针』所蕴毒性,你体内郁毒已尽除,没有一点手尾留下!”
吁了口气,庄翼道:
“大概你的话不假,我也感到十分松快,没什么异常的徵状,不过,我搞不懂的是,你把我和我伙计扣在这里,又是什么道理?”
赵六露齿一笑:
“还不是为了钱。”
庄翼怔了怔,道:
“为了钱?你将我们监禁于此,和钱扯得上什么关系?”
乾咳一声,赵六道:
“总提调,你的身份不同,也是一张高价肉票,姓钱的行情低一点,但是有你搭配,多少也能弄他一肇,贵属衙门,总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弃你二人生死于不顾吧!”
没想到姓赵的竟然起的是这么个主意,庄翼不由啼笑皆非的道:
“赵六,你简直财迷心窍,想搂钱想疯了,你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正是敲诈官府,胁差勒赎,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你不想活啦?”
赵六歪着脖子笑道:
“用不着给我扣这些名目,搞这一行,我可搞多了,什么样出生的主儿我没绑过?但说老实话.绑架官差,还真是头一遭,有点新鲜,至于是个什么罪,你们看着办,嘿嘿,逮着了是你的,逮不着是我的!”
庄翼摇头道:
“我告诉你,衙门里一向没有这种预算,靖安保民的官差犹要拿钱赎命,岂非天大笑话?不论在体制上、传统上,都不可能开例!”
赵六一点也不担心:
“例由人兴——总提调,至于贵属衙门是怎么个因应法,全看你的头顶上司对你是否关怀了,假如他想救你,衙门里五花八门的支出帐项多得很,随便拿一项移花接木即可冲销.若他不想开脱你,藉口自亦不少,真要这样,你多年的官职算是白干啦!”
庄翼道:
“我还真不知道那个部门管这等事,负责这等支出,赵六,你可晓得跟谁去要钱?又和那一个接触?”
赵六轻松愉快的道:
“在『老龙口』刑部直属的『河溯总提调司』里,设有一个『密案档』,管档房的刑名师爷听说专负与大部连系之责,每七天便有一次快马驿差直递『密报』,转呈尚书大人案前,而各‘总提调司’的总提调皆由刑部委任管辖,也都是尚书大人的心腹肱股,呵呵,我就和他接触要钱吧!”
庄翼怒道:
“赵六,你为了几个钱,搞这种把戏,却置我颜面于何地?试想刑部戴尚书在得悉这个消息的时候,对我会有怎么个看法?”
赵六道:
“无非是爱才怜才、拨款救你一命,反过来呢,认为你有亏职守,贻笑大方,索性不理不睬,生死由你,呃,约模就是这两种看法吧?”
庄翼大声道:
“这条路子,你是从那里打听来的?”
贼嘻嘻的一笑,赵六道: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总提调,你看我一个草莽村夫,呵呵,却也有我的门道,对你们衙门里的一套,并不似你想像中那样陌生。”
庄翼悻悻的道:
“如果你要不到钱呢?”
赵六脸色阴暗下来:
“持票逼赎,有一定的步骡与方法,按程序走,大多能拿到钱,当然我不希望采取最后的手段,因为那是损人不利己的下策,可是话说回来,万一赎主太不开窍.叫人没有图转余地,事情就难讲了,唉,苦的却是肉票啊……”
略一沉默,庄翼道:
“你想敲诈多少?”
赵六忙道:
“别说得这么难听,这只是拿钱换命,何来『敲诈』之有?至于我待索取的数目,亦并不大,总提调你,是三万两银子,钱锐那,一万两就行,合共四万两银子,该不算太离谱吧?”
庄翼道:
“四万两银子,是我和钱锐两人加起来近十年的俸禄,便白搭给你做牛做马上十年,也不过就这个数,赵六,你未免胃口太大,不想想我这趟正逢任务失败,差事弄砸的风头上,大部不办人已算天恩浩荡.岂可能再为我们垫那没有名目的巨额银两?”
赵六神态自若的道:
“一般人而言,是这个道理,但逢上你,却不大一样,总提调,你的行情与众不同,闻说戴尚书对你非常宠信,甚至有以你为义子的意思,另外,刑部右侍郎和你是拜把兄弟,金兰之交,你有这两座靠山,就比别人罩得住多啦!”
“这些谣言,都是让告诉你的?”
赵六正色道:
“总提调,我自有我消息的来源,是不是谣言,我也会过滤澄清,姜是老的辣.大半生江湖岁月,莫非白混了?好在时间还长,有的是余暇去印证。”
庄翼闷着声道:
“好,且容你去印证吧……赵六,我那三个人犯呢?”
赵六稍稍犹豫一下,才道:
“他们被照料得很好,总提调,至少比你们照料得好,在我这里,他们不是人犯,是肉票,折磨肉票没有道理,肉票活得健朗,方是我们的财源,你明白,死人就没有价值了。”
哼了哼,庄翼道:
“你的勒赎信已经送出去了?”
赵六不禁眉开眼笑:
“刚刚就是在忙活这些,好歹已派人送走啦,预计至多半个月就有回讯……“
庄翼道:
“我和钱锐的呢?”
赵六坦白的道:
“明天才送,唉,这一上午,真把人累惨喽,被你这一搅合,误了我不少事!”
由后面这几句话,庄翼得知自己晕迷的时间并不久,这仍为同一天,而争取契机,是他目前的当务之急,以他的身份职掌,若还要衙门出赎金赎人,这个差就甭干了,不但如此,黑白两道上,笑话更大啦!
赵六一见庄翼不说话,反而有些忐忑的问:
“总提调,你有心事?”
庄翼长吁一声:
“假如你是我,处在这种境况.也能坦然置之么?”
赵六竟是一派安慰的口气: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总提调,人已经在这里了,便无妨安心耽上一阵,我保证吃得好,睡得足,不给二位丝毫虐待,有什么须要,亦请直接开口,只要办得到的我是一定遵办,忍几天,就又光天化日,消遥自在罗。”
庄翼哭笑不得的道:
“说得可真轻松,赵六,你是在拿我们的前程、名声做代价,来换取你的招财进宝,你不是不明自,事情但要传扬开去,我和钱锐便只有收拾盖,找个陌生地方摆摊子一途,那里也别想混了。”
赵六十分同情的道:
“总提调,请原谅我是爱莫能助,我要生活,仁义道德无可奈何的便须往下排,我也知道这是憾事,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你看开点,其实公职不干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无官一身轻,凭你的能耐,还怕在别的行当中冒不出头?他娘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比受人差遣来得惬意?”
居然连自己朝后的出路也代为打算好了,庄翼遇到这么一号『热心过度』却完全不切实际的主儿,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他苦笑道:
“不谈了,赵六,能不能先弄点水茶解渴续命?你说过,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赵六连声道:
“当然、当然,怎么能叫你们渴死?我这就去拿水来……”
等木门关拢下锁,原先一直在打鼾不停的钱锐突然停止鼾声,挣扎着半坐起来,他脸孔的肌肉松弛泛黄,眼神混浊蒙胧,但一开口说话,却还口齿清楚:
“老总,姓赵的人走啦?”
庄翼望向钱锐,道:
“你是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
钱锐用力晃晃脑袋,道:
“就在姓赵的说要四万两赎银的当口,一句话把我惊醒了!”
庄翼低声道:
“必须要想法子反制这个老家伙,否则我们的麻烦大了,银钱事小,丢人事大,决不能任其胡来,阴沟里翻船,我们可翻不起!”
呛咳几声,钱锐期期艾艾的道:
“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到现在还头晕眼花,心口发闷,敢情是这老王八蛋摆的道?”
庄翼道:
“他就是赵歪脖儿赵六,那大块头的老婆娘便是他浑家『赛二娘』孙银凤,案牍柜里早已录记,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对专打滥仗的夫妇吧?”
思索了半晌,钱锐颔首道:
“似乎有点印象,不过详细情形却记不清了……”
庄翼沉重的道:
“就是因为我们平日疏于熟记案例存档,才未能掌握先机,不但坐失辨清歹恶,预防犯罪的效续,反倒为对方所乘,这些事实,值得检讨。”
钱锐谨慎的道:
“老总,呃,怎么连你也栽了斛斗?在我的记忆里,这赵六老俩口,好像没有恁大的本事
庄翼没好气的道:
“我也是一时疏忽,被他们表面扮演的假象给蒙住了,而当时又累又饿,身体状况的衰疲自亦是原因之一,总之,人的精神不能萎顿,否则,就连思维观察的反应都变迟钝了!”
钱锐裂嘴笑道:
“跟随老总这么些年,像眼前的光景还属罕见,感觉挺新鲜的……”
庄翼“呸”了一声:
“我受窘于此,你幸灾乐祸不是?”
钱锐赶紧道:
“不敢,老总,我怎么敢?我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讲出来而已!”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钱锐又压低嗓门道:
“老总,约模赵歪脖儿送水来了,我可要继续打呼装睡?”
庄翼道:
“不必了,他在茶里下的蒙汗,能有多大个效力,把人迷晕多久,姓赵的自然有底,你过了该醒的时间不醒,如何瞒得了他?”
钱锐乾笑道:
“说得也是……”
门锁一阵晌动,果然是赵六推门而入,他左手提着一只羊皮水囊,右手是个木托盘,托盘上堆着十多个肥白油润的大包子,人一进来,满面含笑:
“来来来,先喝点水解渴,然徐再吃点东西,刚出笼的鲜肉大包哩,保证喷香适口,一咬一兜油!”
看到坐起来的钱锐,他又呵呵笑道:
“钱老弟,你醒啦?也该是醒的时候了,口乾不乾?肚子饿了吧?吃的喝的我都已端了来,老弟你和令上就凑合着享用吧。”
望一眼摆置在稻草垫上的水囊和托盘中的包子,钱锐狐疑的道:
“这里面,赵六,你不会渗得有什么不该渗的玩意吧?”
赵六摇头道:
“自然不会,我请钱老弟,在二位受制之前,必须想法子制住二位,所以才有非常手段的运用,如今二位业已受制,就完全无此必要了,请放心吃喝,既使食物饮水里渗得有其他作料,也属人粉、大补汤一类的益品,决非毒。”
钱锐不大相信的道:
“我他娘上一次当,学一回乖,可不能再叫你摆一道!”
庄翼并伸铐在手铐中的双手,拿起一个包子大口便咬,边侧过脸向钱锐道:
“吃吧,没什么好顾虑的,老赵讲过,死人对他毫无价值,肉票要活着,才能替他换钱啊!”
钱锐呐呐的道:
“我,我还不大饿……”
赵六赵忙递过水囊,笑得好殷勤:
“那就喝点水,困了这一阵,该口渴了。”
接过水囊,钱锐稍一犹豫,才有些勉强的抬高手肘,动作僵硬的对准囊嘴喝水。
庄翼很快就吃完一个包子,正“唔”“唔”不停的出声赞美,赵六又把水囊要来,转交庄翼,露着热切的神情问道:
“怎么样,总提调,包子味道不错吧?这是我派人到七里多外的镇甸上一家有名的包子购得,我特别交待要快马来回,不准耽搁,包子刚出笼不久就能入口,与现蒸的差不离哩……”
拿起第二个包子咬着,庄翼由衷的道:
“味道实在鲜,馅美皮薄,又软又香,咬一口,满嘴油腴滑脂,好吃极了!“
赵六满意的笑着:
“尽量吃、尽量吃,总提调,我随时叫人现去添续,务必要那刚出笼的才好,包子一摆凉,就难吃了;你不知道,这来回十四五里地,我定规他们要盏茶功夫来回,沿途不得用厚棉罩密盖装包子的食盒,大冷天,保温最要紧,再怎么说,可不能坏了二位的口味!”
庄翼连声道谢,喝过水,再吃包子。
钱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头儿与赵六,竟迷迷惑惑的不知身处何地,面对何人?
他们和赵六,不是对敌的么?
而赵六是绑票,他们是肉票,这种关系原该多么尖锐又恶劣,但照眼前的情形,一边是谈笑自若,饮食调适,一边是殷切款待、侍候周到,那种融洽熟络法,如何还像存在矛盾的样子,既使老友重逢,亦不过这等光景,他真个弄糊涂了。
望着庄翼津津有味的吃着喝着,赵六的表情十分受用:
“这算是午饭,总提调,中午吃包子,晚上可不作兴照葫芦画瓢,咱们得换个花样,吃点别的,你看,弄几样荤素小菜如何?白米子,外加两壶老酒,酒不够的话,我叫人再续!”
庄翼笑道:
“敢情好,赵六,如能每天过这极舒坦的日子,千州八府的总提调我都不想干了……”
赵六搓着手道:
“好说,好说。”
庄翼接着道:
“设若把身上的戒具去掉,就越发美啦。”
打了个哈哈,赵六尴尬的道:
“这一层,总提调,只有方命了,不是我不答应,有心叫总提调和你伙计不利便,实在是这镣铐解不得,刑枷一解,说句不中听的话,非但赎金泡汤,更怕把老朽我反套起来了!”
庄翼道:
“你未免太也过虑了,赵六。”
赵六扭动了一下脖颈,苦笑道:
“还是小心点好,总提调,小心驶得万年船,干我们这一行,风险特大,变数犹多,稍有疏忽,就是个赔上夫人又折兵的结局,我这一把年纪,可经不起再栽斛斗喽……”
庄翼并不强求,他也知道强求无用,只淡淡的道:
“原是说,罢了,赵六,我了解你的苦衷。”
赵六十分感激的道:
“难得总提调如此宽谅于人,呃,这就好,这就好,要是总提调没有其他吩咐,我便不打扰啦,二位也可以多歇息、歇息……”
庄翼笑道:
“你请便。”
等赵六离去之后,钱锐不由“啧”“啧”出声,表情一派惊叹:
“乖乖,这也叫做『敌对』?老总,要是门外有人听到你和赵六的谈话,准会以为你们是老友重逢,喜不自胜,那等亲热殷勤法,简直离了谱啦!”
庄翼道:
“这就叫做『各怀鬼胎』,钱锐,双方虽说利害冲突,立场迥异,但并不一定非要恶颜相向或脸红脖子粗才能表态,绵里针,笑中刀,不比嗔眉怒目更要来得高明?这一套,官场上下最是寻常,莫非你还领悟不了?”
钱锐嘿嘿笑道:
“我就是不习惯这一套,老总,我自来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粗人,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见,叫我要王二麻子片儿汤,实在要不来……“
庄翼道:
“所以你干到『铁捕』的级位就停住了,我保笃你三次晋升『二领管』皆未核准,就是你的脾气害了你,不过,这样也好,直性子也有讨喜的一面,阴诡圆滑、表里不一的矫揉作风,只是权术谋略的运用手段,并不可取。”
钱锐挺直腰,道:
“只要老总明白我的为人就够了,别人怎么看我,我他娘一概不论!”
目光望了望紧闭的门扉,庄翼道:
“包子味道不错,你趁热吃几个,算是饱餐战饭吧!”
钱锐低声问:
“老总准备行动了?”
点点头.庄翼道:
“时间迫促.不能再拖,非但我们两个要设法脱困,那三名人犯亦须全数带走,若叫赵六计谋得逞,我们的脸面朝那里搁上?”
钱锐戏道:
“赵六晚上还要弄几样荤素热炒、多带老酒二壶哩,看样子,咱们恐怕得辜负他的一番盛情了。”
庄翼道:
“少废话,先吃饱喝足,留着力气好办事。”
于是,钱锐开始大口进食,大口喝水,并不时砸嘴黏舌,吃得喷香,庄翼却在默默算计,该用什么方法解除束缚、且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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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十三章 血箭
第十三章 血箭
仔细端详套在双腕的生铁手铐,庄翼可以确定并非公门中惯用之物,同样的,脚镣也不是,它们的尺寸比一般官方戒具来得大两号,当然也就更为粗重,庄翼不禁摇头,江湖上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模仿的本事尤其青出于蓝,像这种只有公衙中人才准持用的刑器,人家照有,而且,毫不迟疑的便反加于差官身上!
下嘴里的包子,钱锐道:
“老总,想出点眉目没有?”
庄翼闷闷的道:
“这付镣铐.可不是我们班房里的制式玩意,用我们那套手法,铁定打不开……”
钱锐叹了口气:
“我早就研究过了,是打不开,里面的构造大不相同嘛,照葫芦画瓢,那成?”
身子一挺,庄翼已直站起来——那姿态有点滑稽,活脱僵突兀竖立,把钱锐吓了一跳。
庄翼皱着眉道:
“套着这两件家伙,实在累赘,非得除掉不可,要不然跳跳蹦蹦的如何行事?”
钱锐沉吟着道:
“老总,解铃还得系铃人,我看,最好能把赵歪脖儿弄进来,从他身上取钥匙,否则,戴着手铐脚镣,动弹都难,更别说其他了。”
庄翼道:
“他刚刚才走,眼下要诱他来,只怕这老小子会起疑心。”
钱锐道:
“那,就等他来送晚饭的时候再下手,说不定我们就多叨扰他一顿——“
人又坐下,庄翼道:
“你休要小觑了赵六,他可是个老滑头,精到得很,待对付他,不似你想像中那么简单,但要被他看出一点破绽,我们麻烦就大了。”
钱锐道:
“不管是个什么后果,好歹总要试试!”
庄翼坐在草垫上,脸色十分阴沉:
“我又想起一件事,钱锐。”
钱锐忙问:
“什么事?”
庄翼道:
“信物。”
楞了楞,钱锐不解的道:
“信物?老总,什么信物?”
庄翼语气艰涩:
“赵六拿我们两个当人质,藉以向司里去勒赎,他自然少不了要有勒赎的凭证,用什么理由去要钱?钱锐,你的腰牌还在不在身上?”
钱锐如梦初醒,赶紧用手肘去探触原来隐藏腰牌的部位,这一探触之下,不由神态大变,气急败坏:
“糟了,我的腰牌不见啦!”
庄翼白着脸道:
“我的还在,因为我的靴跟完整,没有被撬动的迹象。”
钱锐略略宽心:
“至少老总不必犯愁了——“
哼了哼,庄翼道:
“但是,我的剑却已不在身边。”
面颊抽搐了一下,钱锐呐呐的道:
“天老爷,木包剑乃是老总须臾不离的兵器,拿了剑去,比拿腰牌更具威信,赵歪脖儿这老王八蛋,真要吭死人啦!”
庄翼道:
“这个台,万万坍不起,非要想法子出困不可,便豁上性命,也不能闹此等笑话!”
钱锐形容沮丧,嗓音发哑:
“只有从赵六身上下手这一条路,老总,成与不成,我们都认了。”
轻咳一声,庄翼的表情凝重:
“钱锐,我练就一种特异的功夫,叫做『丹血箭』,你以前听过没有?”
钱锐茫然道:
“从来不曾闻问。”
庄翼平静的道:
“这门功夫施展的时候,非常耗费真元,伐伤血气,但却极其有效,尤其在近距离攻击的当口,往往产生决定性的成果,等一歇赵六进来,我就用『丹血箭』对付他,我不希望他有任何挣扎的机会,搏战一起,我就要他躺下——“
看了钱锐一眼,他又接着道:
“所以,你把招子放亮,好生配合,我一旦展开扑袭,你马上就冲到他身边搜取钥匙,决不能容他抗须反拒,记住时机稍纵即逝,我们疏失不起第一次!”
连连点头,钱锐道:
“我明白,可是……”
庄翼道:
“可是什么?”
咽了口垂沫,钱锐道:
“万一赵歪脖儿身上没带钥匙,又怎生是好?”
庄翼道:
“只要制服赵六,钥匙在不在他身上意义都是一样——人掌握在我们手中,还怕对方不乖乖交出钥匙?”
钱锐笑道:
“果然如此,娘的,有时候我这脑筋就楞是拐不过弯来……”
庄翼躺身下去,闭拢双眼.专心一意的调息养神,钱锐亦不再开口,独自坐在那里默默思忖什么,砖屋里一片冷寂,而门扉底下透进的天光,就也逐渐黯淡了。
当天色全黑下来不久,外面响起杂杳的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来到门口。
木门照例开锁,启开,晦沉阴幽的光线里,影绰绰站着好几个人,跟着一盏风灯亮起,那昏黄的一团焰彩随着一股寒气涌入屋内,赵六热切的笑声先传来:
“待慢、待慢,总提调、钱老弟,这一下午,精神可养足了!”
庄翼坐起身来,眯着眼道:
“还好,怎么着,又到开饭的辰光啦?”
赵六大步踏入,一边招呼后头的两名汉子摆置食盒,边笑呵呵的道:
“入黑喽,该吃饭啦,总提调,今晚上搭配的菜包是两荤两素,两荤,乾炸里脊片,辣子炒鸡丁,两素,白菜煨豆腐,黄瓜拌拉皮,另一只砂锅是清炖狮子头,白米子又黏又糯,老黄酒二壶,不够咱们再续……”
庄翼道:
“够了够了,赵六,太丰盛了。”
食盒打开,四式小菜颜色各异,金黄艳红乳白翠绿互为映观,配的是青花瓷碟,另一只海碗大的砂锅里滚动着四个鲜肉狮子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东西尚未入口,虫已经爬到喉管了。
赵六亲自把装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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