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桃夭 (聊斋奇谭之六)-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桃夭》(聊斋奇谭之六)
1
月下。一壶清酒。一枝桃花。
陶逸之坐在青石凳上。青石桌上放着一个青瓷瓶。青瓷瓶里插着桃花。
淡淡的粉,吹弹得破,如少女的脸。微微的露珠,凝在花瓣上,像少女眼角的泪珠。
陶逸之已经对着这枝花一整夜了。
那天夜里,他沿着一条雾气弥漫的小巷回家的时候,有个低低的,干涩的,苍老的声音,在角落里唤着:“这位公子……”
陶逸之回头。角落里站着一个老婆婆。干枯而瘦小,像是风干的鱼。
“公子,买枝花吧。”
老婆婆手中捧着一枝桃花。仿佛她身上所有的水份都到了那枝桃花上面。娇嫩的花苞一个个合拢着,微微地露出粉红的花蕊,饱满,鲜润,水灵。
“买枝花吧……”苍老的声音浮在雾气里。悠悠的,一颤一颤的。
陶逸之问:“多少钱?”
“不要钱。”
陶逸之往怀里摸银子的手停住了。“不要钱?不是卖花吗?”
“只要你爱花,这枝花就是你的。”
陶逸之不知道怎么样才叫爱花。但是他把花带回来了。他到山间汲了清泉,把家里的花瓶全翻寻了出来。汝窑的玉壶春瓶,湖田窑的青白釉瓶,釉里红的美人醉。很多,各种各样的。
最后他选了一个龙泉窑的花瓶。龙泉窑的花瓶有两种,一种是粉青,光润柔和,如同淡青的玉。一种是梅子青,浓翠欲滴,如同翡翠。
陶逸之选了前者。
他也奇怪,明明青红是不相称的颜色,自己为何会如此选择?
他喝酒。对影成三人。墙上自己的影子是一人。自己是一人。等等……怎么,还多了一个影子?
花瓣绽放。
桃花开了。
他释然。原来是花的影子。
淡粉的花瓣,在绽开的时候,却变了颜色。
陶逸之是懂花之人。他知道,绿色的花,是最珍贵的。不管是绿色的菊花,还是绿色的牡丹。
可是他从没有听说过世上会有青色的桃花。
不是绿色,是青色。
有一种石头,叫天青石。把那种石头,去掉了石头的硬锐,再在水里浸一浸,就是这种很奇特很奇特的绿色。
天边的山,高高低低地起伏。你往远处望去,最远最远的那座山,山上生满了碧绿碧绿的树,和草。因为太远太远,还隔着轻轻的雾,所以碧郁的青就成了淡淡的青。就是那种颜色。
明月照在山间的清泉上。泉水幽幽的绿,越往深处越绿。越往水面越浅。就在月光与水面相接的那一个瞬间,呈现出来的那种颜色,就是绿色的桃花的颜色。
轻轻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清脆,像玉石互击时发出的声音。像风吹过山林时的声音。像泉水流过山石的声音。
陶逸之骤然回头。
一个人站在桃花树下。
陶逸之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巴巴地买了一枝桃花回来。自己的宅子周围本来就是一大片桃林。这时候正是桃花盛放的时候,随便一掐,也是一枝。多掐几枝,就是一把。
青衣黄裳的男子,手里也拈着一枝桃花。
他出现的时候风吹过的声音好像都不同了。满天的花瓣在飘,粉色的,像一群蝴蝶在飞。围着他飞。
他在微笑。天上的月光,星光,都进了他的眼睛。
“你是谁?”
他笑。“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陶逸之怔住。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青花瓷瓶里,空无一物。不,还是有东西的,清泉还在瓶里悠悠地荡漾。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轻轻地笑。“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你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
“陶,陶逸之。”
流云般的青袖,衬着淡黄的裳。白玉般的手,手指拈着桃花,洁白透明的手指,淡粉的花瓣。
“姓陶?那你应该种菊,不应该种桃。”
陶逸之望天。天幕是一片墨蓝,幽幽的墨蓝。星子嵌在上面,闪着银光,有些黯淡,有些亮得刺目。满庄的桃花,在星光下闪着娇嫩的颜色。
陶逸之笑:“这庄子是我买的。这一带都只种桃。春有桃花赏,夏有鲜桃摘,岂不是好?”
对方认真地点头。“我明白了。”
陶逸之重复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轻轻地笑,手指在酒里醮了醮。撕下一片桃花的花瓣,写了一个字。又撕下一片,又写一个字。再撕下一片,再写一个字。
托在掌心,轻轻一吹,花瓣就向陶逸之飘来。
“春天的桃花,花期是很短很短的。看到桃花,就知道,春来了。可是,几场春雨后,桃花就凋了,谢了,看不到淡淡的粉了。褐的枝,绿的叶,都还在,粉白的花,不会开了。如果要再赏桃花,就只有等到来年了。”
陶逸之听着,像在听美丽的传说。
“我的名字叫姚青缃。”
“青色的青?”
“青色的青。”
“湘水的湘?”
“不,素缃的缃。”
“青者,青色,青史也。缃,浅黄|色,书卷也。家学世传,好名字。”
“是吗?名字好坏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听说过,有的人会走一种运吗?”
“什么运?”
对方的笑意更浓,夜色里,很耀眼。像花,慢慢绽开。“桃花运。”
“我没有见过绿色的桃花。”
对方反问:“你没有见过就能说明没有绿色的桃花吗?何况,我不是绿色,我是青色。明白吗?青色。”
陶逸之失笑,道:“好,青色。你说是便是。”
姚青缃轻轻一笑,说:“我带你去看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姚青缃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白皙的手指,粉色的唇像桃花的花瓣。“后两句,就不用说了。桃花……也分很多种,明白吗?”
那个夜晚,桃花开了。淡青的花苞,一瓣瓣地绽放,舒展,花蕊毫无保留地展露着,花露甜美而醉人。
陶逸之醉了。
“你是谁?你是谁?”
美丽的眼睛。眼睑微微地内摺。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媚。花朵被雨露滋润之后才会呈现出来的妩媚。迷离不安的风情。
“我就是你带回来的那株桃花啊。”
天明时,陶逸之睁开眼。
青石桌。青瓷花瓶。青色的桃花。
陶逸之坐着,等着夜晚来临。
他没有来。
2
花凋了。淡青飘落。像滑到地上的淡青的袍子裂成了小小的碎片。
褐枝绿叶依旧。
陶逸之冲到那天回家的小巷里。雾气弥漫。
老婆婆还在角落里。
“我要那天的桃花!”
老婆婆笑。“只有一枝,已经卖给你了。”
“花谢了!”
老婆婆继续笑,咧着没有牙的嘴。“桃花开花就只有那么几天。等来年吧。”
只谢了一枝桃花,还有花期晚的还没谢。陶逸之一向是个固执的人。本来这一带便盛产非常味美多汁的桃子当然也盛产桃花。没桃花哪来的桃子?桃子有很多种,黄桃,水蜜桃,青桃,毛茸茸的猕猴桃。
桃花也有很多种。陶逸之不是花匠也不是果农,他不懂,不过他知道怎么用最快的方法得到消息。
他放下了一锭银子,这锭银子足够买下老王的整个桃园。
陶逸之的要求只是老王给他介绍所有品种的桃花。本来,老王的桃园就是当地最有名的,品种奇多。有结实的,也有开花的。
老王大摇其头:“公子,我种了一辈子的桃花,也没见过青色的。绿色的桃花倒不是没有。”
陶逸之吃惊地道:“当真有绿色的桃花?”
老王点点头:“当真有。不过,花中以绿为尊,非常少见。但是,只是绿色,淡绿色,不是青色。”
突然,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不过,上次,在夜里,我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陶逸之的心开始用力地跳。“什么事?”
老王答道:“公子,你知道,现在桃树还没有结果,也不怕人来偷。至于摘花的,”他伸手指了指,“这漫山遍野的桃花,便是一人来摘上一满捧,又能摘了多少?所以,我这园门在春天里不关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陶逸之也耐耐心心地听着。
“我看到一个青衣的公子,站在我的桃园里。”老王已经浑浊的老眼里,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光彩,像是看到了开放得最美丽的桃花。“他站在‘碧桃园’里。”
见陶逸之露出不解的神色,老王连忙解释:“碧桃,是桃花的一个品种。是最美的一种桃花,也分为很多种。有白碧桃,红碧桃,五色碧桃,绛桃,千瓣桃红,很多种。而其中,最珍稀的要数‘绿花桃’。我这桃园中,也仅有一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位青衣的公子,就站在那株绿花桃下。”
“那天,在吹风。公子,您知道,春天的风,是暖的,会醉人。”老王的眼睛,也像是被轻柔的春风吹过。
陶逸之点点头。春天的风是和风,夏天是熏风,秋天是金风,冬天是朔风。
“您知道,我是养花的,对花的颜色非常敏锐,一点点细微的差别都能分辨出来。花的优劣好坏,往往就在于最细微的颜色差别。”
陶逸之继续点头。他当然不会怀疑这个老花匠的眼力。
“那位公子站在绿花桃下。那个晚上,月光很亮,淡绿的花瓣,一瓣瓣地落在他身上。绿色跟青色,是不同的。他衣服的颜色,就像是……”老王努力地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最后伸出手,指着远处。
“就像远方的山的颜色。”
陶逸之叹息着,回答:“是呀,就像最远的山的颜色。”
老花匠继续说着。“我想走过去,招呼他。却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动不了。这时候,我注意到他手中,拈着一枝桃花。”花匠的声音,颤抖起来,“是一枝青色的桃花!青色的,不是绿色的!就像是他衣服的颜色!”
陶逸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老花匠叹了口气,非常失落地道:“我想走近,那青衣公子好像发现了我,对着我的方向我本来是在桃花林里微微笑了笑。然后,我就只看到满天淡绿色的花瓣飞舞,而那位公子”他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不见了。”
老花匠伸出手,在怀里掏着什么。半日,方才掏出一块物事,小心翼翼地递给陶逸之。“我在那株碧桃的花枝上,发现了这个。”
陶逸之伸手接过,那是一方似被撕掉的衣袂,看起来像是衣袖。衣料极薄,淡青色的,上面有很精细的绣花。
绣花的用的竟是同色的青色丝线,若不凝神看去,便会看不出来。
陶逸之把那片衣料放到自己怀里,又顺手摸出一锭银子,笑道:“把这个给我吧。”
老人颤抖着手道:“可是,可是……那天晚上那位公子……”
陶逸之把那锭银子塞到他手上,笑容更深,柔声道:“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离开了桃园,陶逸之便到了市镇上。这里向来繁华,又是江南一带,绣工极精,陶逸之准备去碰碰运气。
走到第五家“天云绣坊”,老板接了过来,端详了半日说:“是呀,是我们坊里的绣品。”又把那块青纱翻来覆去地看,叹了口气,道:“要在这纱上绣枝桃花,可真是不容易。”
陶逸之怔了怔。那纱只有一小块,上面的图样看不甚明,原来却是一枝桃花。
本来也该是一枝桃花罢。
陶逸之转过身走了,一旁的小伙计伸了头过来道:“平常人都是带着大姑娘的手帕荷包什么的来问是不是咱家绣的,这人怪,带来的却是位公子的衣服。”
掌柜的脸上却有种奇怪的神色,也不理会小伙计的话。半日里,才皱了眉头道:“这来问话的公子倒不怪,要叫我说,奇怪的却是要绣桃花的那位公子。”
陶逸之听到了小伙计的话,也懒得答理。掌柜的话却让他停了步。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掌柜跟小伙计面面相觑,陶逸之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掌柜苦笑道:“公子,其实也没什么。只是……”
陶逸之挥挥手道:“不妨,你尽管说。不管怎么样,这锭银子都是你的。”
3
桃花都是长在山上的。外人把这座山称为桃花山,里面满山遍野的桃树,属于一家又一家。里面有条桃花沟,游人要赏桃花时,便是最佳的去处。
但这桃花山背后,却少有人走到。那路蜿蜿蜒蜒,任陶逸之脚力过人,也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方才见到路边有间茅屋,旁边种的全是桃花。这种桃花,方才在王家桃园里,陶逸之是见过的,叫做“人面桃花”。这桃花外面的花瓣是淡粉红色,越向内里花瓣越红,倒真似个娇羞不肯露面的美人。
陶逸之迟疑着,想去推柴门。但屋里又太安静,他犹豫着,忽然吱呀一声,里面的房门开了。
陶逸之忙叫道:“有人吗?”
“谁?”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相隔甚远,陶逸之也听不分明。只见柴门一响,一个青衣男子站在面前。
陶逸之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与那天夜里见他却又大大不同了,此刻见姚青缃,只觉眉目如画,唇角一丝浅笑动人至极。陶逸之对着他看了半日,道:“能不能讨口水喝?”
姚青缃一笑,侧过身道:“进来吧。”
房中陈设简单雅洁,只有一榻一几。几上搁了一只普通的青瓷瓶,里面插了几枝桃花,正是路旁那种人面桃花。
四壁萧然,只挂了一幅画,绘的竟是一株淡青的桃花。陶逸之正走近了细看,姚青缃已端了茶出来,笑道:“既然渴了,怎么还不喝?”
陶逸之一笑,回身来坐下。端上来的茶水里浮着几片花瓣,异香扑鼻。陶逸之也不在意,喝了两口。姚青缃在一旁坐了,笑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陶逸之从怀里摸出了那方衣袂,递给他道:“来还你东西的。”眼光在姚青缃身上瞟了瞟,却不见着有破损之处,想来定然早已换了衣服。
姚青缃看了看,却把那衣袂搁在一边,笑道:“远客既然到访,不如在这里喝上两杯?”
陶逸之忍不住问道:“桃花谢了,你为什么还在?”
姚青缃答得却也巧:“难道你希望我不在吗?”
陶逸之从来不是口拙之人,这时也难于回答,只得一笑便罢。姚青缃一转身,自掀了帘去厨房。
过了半个时辰,菜总算是摆好了。端上来的是几碟简单的小菜,青翠欲滴。中间却摆了一盘鱼,陶逸之极精于烹饪,但却从未见过这等作法。这茅屋后面绕了一弯清流,想来鱼便是从那里捉来的了,个头虽小,但看着却甚肥美。
那鱼上洒了点点花瓣,色呈淡紫。陶逸之本以为自然是桃花了,定睛一看,却知绝不是桃花。用筷子挑了一瓣细看,奇道:“这是什么?”
姚青缃笑道:“一种草,佐味的。”
陶逸之道:“什么草?不像是草,倒像是花。”
姚青缃略顿了一下,答道:“一枝红。”举筷道,“我就不招呼了,你随意。”
陶逸之见他只夹小菜,却不动那鱼一下,姚青缃见他眼神,便道:“我是不吃荤的,只因你今日前来,方才做了一味鱼。”话语里颇有悻悻之意,陶逸之顿觉歉疚,忙伸筷下去,把那鱼上的花瓣拂开来去,夹了一筷,只觉鱼肉极白极嫩,花瓣却是一种淡淡柔柔的紫色,当真是浓香馥郁,闻之欲醉。
姚青缃把两人的杯子都斟得满来,那酒是一种亮黄|色,陶逸之对酒也知之甚详,却看不出这是什么酒。细细闻了闻,又品了品,只觉一股极浓的桃子味,不由得失笑。这酒想来定是用鲜桃酿成,姚青缃对这桃花爱恋不说,连饮酒也爱屋及乌了。念及此,陶逸之不由得又朝那盘鱼瞟了一眼。一枝红?这名儿耳生得紧,究竟是什么?
姚青缃见他还不动箸,有些着恼。“怎么了,嫌弃我这山野之物?”
陶逸之忙道:“决无此意。在下只是……”说到此突然脸上一热,坐在对面的姚青缃也是脸上一红。
两人前日夜里一宵缠绵,说不尽的浓情密意,到了这青天白日之下,却反而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客气气,疏远得紧了。
陶逸之突然把筷子一扔,桌子一推,那盘鱼也掉到了地上,摔得碎了。汤汁溅了一地,姚青缃嗳哟一声,还不及说话,便被陶逸之拦腰抱起,向内室走去。
那茅屋虽简,但也有三进。陶逸之掀起竹帘,只见里屋还布置得雅洁,榻上胡乱扔了几本书。陶逸之瞟了一眼,微觉诧异,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却写着:《桃花源记》。再瞟一眼,另一本却是《山海经》。
“你……”
姚青缃方才说了一个字,便被陶逸之放在榻上,吻住了。
“吃那些劳什子作什么。我是饿得慌,但我现在只想吃你。”
陶逸之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近傍晚了。姚青缃还睡得甚沉,陶逸之起身离去,他也未醒。
陶逸之来到一家老字号的侯记药店,走了进去。他问老掌柜:“什么是一枝红?”
老掌柜一楞,回答道:“是一种草。”
陶逸之道:“可是,我看起来像花,不像是草。”
老掌柜道:“是草。你看到的花,是草上所开出来的花。”
陶逸之眨眨眼睛,努力去意会这“草上的花”。又问:“这花……草可有毒?”
老掌柜道:“有毒,自然有毒,而且是剧毒。虽可入药,但若是人不经意间吃了,又未曾及时救治,必然丧命!”
陶逸之笑了笑,道:“多谢。”正要走出去,忽然又回头问道,“如果只是极少量的呢?”
老掌柜笑道:“那便会让人周身麻木,动弹不得。公子可吃过一味菜,名叫醉鱼?”
陶逸之道:“醉虾吃过,醉鱼倒未曾吃过。那醉虾是将虾用酒闷晕,活着上桌,想来这醉鱼也是一般的了?”
老掌柜摇头道:“非也,非也。不知者都跟公子一样,以为醉鱼便是用酒将鱼灌醉,殊不知那是下品的作法。”
陶逸之好奇心起,道:“愿闻其详。”
5
老掌柜笑道:“真正上好的醉鱼,不是用酒醉倒的,而是用这一枝红醉倒的。”略斟酌了一下又道,“倒也不是醉倒,只是那一枝红中有毒,若是极轻的量,便是浑身麻木动弹不了。再略重两分,便会昏睡过去不省人事,在黑甜乡中便作了人口中物。再若是下得重些,那就真真小命不保啦。”
陶逸之啧啧称奇道:“那这份量岂不是极难定?”
老掌柜取了一个戥子,道:“称出数钱即可。”
陶逸之又道:“不知何处有这种醉鱼可吃?”
老掌柜笑道:“公子可算是问对人了。”伸手一指道,“朝西边一直往下走去,有间老店‘桃源居’,就有这味鱼。那味道……”说着说着,只管咂嘴,“可真是世间美味呀。”
陶逸之一笑,又道:“掌柜,给我也称些这一枝红吧。”停了停,又道,“只要几钱就成了。”
老掌柜忙去称,陶逸之忽然问道:“这一枝红,可还有其他的名字?”
老掌柜望了他一眼,道:“有。”
陶逸之道:“是什么?”
老掌柜答道:“醉鱼草。”
陶逸之满怀期待地来到那桃源居,一看之下,却大失所望。那“桃源居”名字算得上雅,却实在是其貌不扬,破破烂烂,一个酒亭建在高处,只是左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风景。里面也是破旧不堪,一个客人也不见。陶逸之连叫了好几声,方有人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陶逸之见了那人,吃了一吓。只见那人又高又瘦,生得瘴头鼠目,其貌不扬,阳春天里还穿皮衣戴皮帽的,看着着实可笑。唇上留了两撇老鼠胡,配上那双溜溜转的小黑眼睛,陶逸之总算是明白了“猥琐”这两个字如何写法。
“来干什么的?”那人拖长了声音问,那声音又尖又细,听得陶逸之好生别扭。陶逸之一指门口那酒幌,道:“这里不是酒店?当然是来喝酒的。”
那人白眼一翻,道:“我这里酒只有一种酒,菜也只有一种菜。”
陶逸之笑道:“阁下便是这里的老板了?”
那人越发得了意,眼睛更是用力一翻,陶逸之很是担心他的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在下苏蜀。”
陶逸之忍笑道:“失敬,失敬。”心中却道这人其貌不扬,却取了个好生别致的名字,真真有些糟蹋了。
苏蜀的下巴仰得更高,眼睛几乎生到了额角上去。“不敢当。”
陶逸之又道:“这里的酒是什么酒?菜又是什么菜?”
苏蜀道:“酒是烧刀子,菜是醉鱼。两样一起,二十两银子。”
陶逸之笑着摇头,这二十两银子当得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了,苏蜀实在是敲竹杠不眨眼的。也不与他争执,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笑道:“那就给我上酒上菜吧。”
那锭银子二十两还不止,苏蜀一看直了眼儿,忙捧到手里掂了掂,又细看了看成色,还咬了咬,生怕有假货。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袖到袖里,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扬起声音叫:“上菜喽!”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一片金光笼着这桃源居,本来破旧不堪的小酒店却竟也似被镀了层金,看起来闪闪发光。陶逸之游目四顾,四周却是静得吓人,除了风吹过的声音,竟什么都听不到。一时间心里突地生了寒意,暗想自己在这里也已坐了半个时辰了吧,这酒菜却还未端上来。
突然听得这酒亭的木板楼梯一阵咯吱咯吱响,陶逸之精神一振,人也坐直了。只见影影绰绰有个人影,自酒亭的楼梯上慢慢走了上来。走得并不快,还隐隐听得碗盏相碰之声。
那人出现在陶逸之面前之时,陶逸之险些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端着一只木盘出现在眼前的人,一身青衣,眉目如画,竟然是姚青缃。只见他微低了头,将酒菜搁在桌上。陶逸之看去,正是一盘鱼,与午时姚青缃在山间茅屋中为自己所做的一模一样。还有一小缸酒,陶逸之拔开塞子深吸了一口,只觉酒香沁人,大声赞道:“好酒!”
姚青缃却不理他,转身想走。陶逸之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姚青缃夺手不得,只得由着他看,看得久了,姚青缃脸上也挂不住了,薄怒道:“要吃就吃,只盯着我作甚?”
陶逸之双手捧起那个小酒缸,笑道:“没有酒碗,我们两个人怎么喝?拿个碗来吧。”
姚青缃哼了一声道:“你倒真把我当成侍候你的啦?”
陶逸之道:“这满屋子里见不着个人,我也只有使唤你了。我可是付了银子的啊。”
姚青缃从他手里夺过那酒缸,“啪”地往桌上一放。陶逸之慌忙抱住,笑道:“可别这样,二十两银子啊。”
姚青缃狠狠刮了他一眼,转身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果真拿了一只酒碗回来。陶逸之大喜,忙在酒碗里倒满了酒,顿时酒香四溢。陶逸之把酒碗推给姚青缃,一边伸伸手,示意“请”。姚青缃道:“只拿了一个酒碗,你自己喝吧。”
陶逸之端起酒缸,笑道:“我不用碗,就这么喝。”
姚青缃道:“你对吃挺讲究的,怎么这劣酒也喝得下去?”
陶逸之笑道:“吃是吃,这酒是酒。品酒固然是人生乐事,大碗喝酒岂不也是一大快事?何况……”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酒虽粗劣,却着实痛快。这人哪,吃得太精细了反而无味了,山珍海味要吃,五谷杂粮也不能没有。”
姚青缃一笑,端了酒碗,正要喝,突然听到亭下有个声音哈哈笑道:“你们倒是逍遥快活,也不给我留上些儿?”
陶逸之听得这人说话响亮,中气十足,低了头去看,却是个胖得出奇之人,却一身的绫罗绸缎,油光满面。知道此人定有来历,便笑着提了声音道:“那阁下便上来喝一杯罢?”
6
那胖子哈哈大笑,道:“原本这等劣酒是入不了我朱非眼的,只是这位公子方才一席话说得有趣,再低劣的酒也想喝上两口尝尝了。”
说着便一面往酒亭上走,他生得肥胖无比,压得那木板楼梯叫得凄惨,陶逸之悬着一颗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那楼梯都压断了。
还好这朱非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走到了酒亭里,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笑嘻嘻地道:“酒不是好酒,菜倒是货真价实的好菜。”
陶逸之朝那盘醉鱼瞟了一眼,道:“愿闻其详。”
朱非更笑得开心,脸上一对眼珠子又小又亮,笑得几乎看不见了。“这醉鱼草,须得要一色的淡紫色,决不能有其余颜色。这锅,须得要用纯金打造的锅。这酒,须得要上好的女儿红。这鱼,须得是西湖鳜鱼。这盘鱼,可谓是四品皆齐,极品,实乃极品啊!”只见他鼻翼扇动,陶醉不已,把脸伸到了菜盘前,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起筷子,便想去夹鱼。
忽然斜下里伸出一双竹筷,一夹却夹出了他的筷子。朱非抬眼看去,却是姚青缃,冷着一张脸道:“这鱼不是做给你的。你不能动。”
朱非涎着一张脸笑道:“在下生平并无什么嗜好,就是好吃。这盘鱼实乃天下极品,这位公子,要多少银子你尽管开价便是。”
姚青缃脸色更冷,道:“我做的鱼,也要看人。如阁下这般的满脑肠肥的,下辈子也别想吃到嘴里。”
朱非顿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陶逸之也不防姚青缃说得这般直截了当,便笑道:“这盘鱼是我先付了银子的,阁下要吃,也得先尽着我罢?”又转向姚青缃笑道,“现在这盘鱼是我的了,何必动肝火呢?”
姚青缃瞪了他一眼,一拂衣袖就想走。陶逸之忙拉住他,道:“这酒也倒好了,怎么能不喝呢?”把酒碗硬塞到姚青缃手中,姚青缃想摔,却被陶逸之一手搂住了肩,几乎是硬灌下了下去。那烧刀子本来便不是一般地烈,虽然只有半碗,但他一喝下去,便两腮通红,如同桃花一般,更是头晕眼花,伏在桌上咳个不止。
朱非在一旁看着,嘿嘿地笑道:“公子,你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
陶逸之笑着抱起酒缸,仰头一饮而尽。只觉得那酒烧得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却是舒服痛快之极。伸筷去挟那盘中的鱼,脑中却是一昏,居然没夹到。再一挟,这次却差得更远,不知道挟到哪里去了。手也拿不稳一双小小的竹筷,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陶逸之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对面的姚青缃晕红如桃花的脸也在眼前转个不停。正晕得紧,突觉得有股淡淡香气近了过来,却似那夜在姚青缃身上闻到的桃花清香。
“我知道你在我酒里放了醉鱼草,你却不知道我趁你去跟朱非说话的时候,已将一撮醉鱼草放在了你的酒缸里。你午时不肯吃鱼,如今你喝得倒是心甘情愿。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姚青缃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陶逸之只突然觉得一张肥如猪脑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听得朱非格格地笑着说:“还是公子有手段哪!”
听得姚青缃笑道:“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