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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夜深千帐灯 bykathyand-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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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夜深千帐灯 BY：Kathyand
1
冬日，落雪了。
路上冷，山上更冷。
然而山上却有琴音，凤求凰。
弹琴的是一个青衣书生，衣衫单薄，身子更单薄。细雪纷飞，落在他的身上、手上，渐渐化成了水，又结成了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弹琴，专心致志地弹琴，仿佛这世上除了这件事便无其他可以让他动容。
终于……结束。
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手底的琴被震成了片片碎片。顺手抽出长剑，拔去剑鞘，丢在一边。长剑在他手里铮铮而鸣，剑身银白，在雪地上映出一道白光，是把好剑。
他微微一笑，竟翻手将长剑向自己的咽喉抹去！
“当！”
破空而来的小石子及时将他手里的长剑震开。然，劲力未消，那书生踉跄着退了几步，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脸上血色尽失。
两道身影随之飞奔而来，出手如电，转眼间，已经制住了他胸口的四处大｜｜｜｜穴。
那书生似是耐不住痛楚，闷哼一声，跪跌了下来，手里的长剑铿然落地。
“十七弟，”身着一袭白的男子轻佻地捞起了他的卷发，拂过他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道，“多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吓做哥哥的呢？”
那青衣书生的眼神一黯，想也不想就狠狠地往自己的舌咬去。
“啪！”那白衣男子立刻赏了他一记耳光，“好大的胆子！是生是死，由得你自己做主吗？”
那青衣书生被那一巴掌的冲力带到，极其狼狈地仆倒于地，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过了许久，竟大口地呕出了一口血。
另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见状，赶紧走上一步，拉起了他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上，已经泛紫黑的经络，尤其显眼。
“经脉逆转，不出一刻就会全身爆裂而死。”他平静地道，把他的手臂扔下，仔细地擦手，像是刚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救了。”
“经脉逆转？”白衣男子皱着眉重复，目光落在那个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书生身上。他还是倒在地上，可他不在乎自己的狼狈；脸色惨白，可他也不在乎；颈上，……那是什么？红印？一个红印？是吻痕？！
迅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扯开他的衣襟……果然，还有更多的吻痕以及指痕布满了他的全身！“你跟人行房了？那人是谁？是谁破了你的童子之身？是谁这么恨你？这么害你？”
“不关你的事！”那书生的眼底浮现出羞耻和痛苦的神色，努力挣扎起来。
“救他！”白衣男子不理会，只是命令紫衣人，带着与身俱来的王者之气。
“三公子，这人救了也没用了。”
“父亲要的是活人，死了你如何交代？”那白衣人只是平静地述说这个事实，顺手帮他掩上衣襟，又扔回到地上，“救不救在你，我只是提醒你。”
紫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强行塞进了那书生的嘴里。
“听说你成亲了，父亲他……很想见见这个儿媳妇！”那白衣男子又轻笑着道，说话的语气充满了调侃和讽刺，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愤怒。
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开始挖掘山边的墓地。青衣书生默默地闭上眼睛，心口紧紧抽痛着，仿佛那掘墓的铁铲是一下下铲在他的心上。
“不是那里！”白衣男子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山洞，“是这里！”接着又回头看那书生，“好个痴心人，妻子死了也要保持她尸身不腐是吗？”
“不要！”书生终于失控，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求你，不要打扰她！”
“父亲的命令，你知道我也做不了主！”那白衣男子竟亲手把他抱了起来，“情深不寿，我早就提醒过你的。既然有胆子背叛，就不要求饶，昭！”
“不关她的事，是我的错。”那书生低声道。
“是吗？你是为了谁而背叛？不是她吗？”见那书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神采，语气不由得放柔了，“回去了，我们回家，昭！”
2
昭昏睡了五日，身上高热不退，花离一直观察着他的情况，不断地给他喂药，可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昭每次服药后身上都会很冷，看他微微皱眉的样子仿佛是被人丢进了冰窟。白衣男子知道紫衣人花离没安什么好心，可他不能阻止，因为现在还不是能够跟他起冲突的时候。虽然花离只是一个下人，却是父亲非常看重的一个下人！偏偏昭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呻吟呓语，偶尔动动唇，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仔细看他的唇型大概是在喊“晚晴”。
晚晴，他的妻子。值得吗？为了她放弃了一切、背叛了一切，真的值得吗？为了她，放弃了苦练多年的碧幽寒冥功；为了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为了她，抛弃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姓氏！
“值得！”青衣书生清醒后一直很静，静静地蜷缩在马车的一角，静静地哑口隐忍痛楚，静到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在听了自己的三哥的这个问题后却笑了，无比……温柔地笑了。
“值得！”他重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可惜，好梦易碎琉璃脆。”
“为什么要驱散自己的碧幽寒冥功？当初受了多少的苦痛才练成？”白衣人不满地问，若是碧幽寒冥功的功力还在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现在？
“因为我是男人，既然娶了晚晴，就要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修习碧幽寒冥功，必须保持童子之身，我只能放弃。”
“到最后仍没能如愿，事到如今，后悔吗？”
“后悔？怎么会。”青衣书生淡然地道，“追杀戚少商的时候六扇门的铁手一直阻挡我。黄金鳞问我，‘你与铁手相比，如何？’我楞了楞，若是在遇到晚晴之前，这所谓的四大名捕在我手里走不到百招。我答他，‘我不如他。’不怨、不悔，不如就不如吧，世事无常，我早已明白。”
“哼！你到是潇洒，什么都放得下！”白衣男子沉声道，“就为了这个女人，你背叛了父亲多年的教导栽培；为了这女人，你一夜之间把我们派去的74名顶尖密探杀得干干净净，毁了父亲多年的心血！等见了他，我看你说不说得出‘值得’这两个字；等受了他的大刑，我看你还会不会后悔！”
“他不是我父亲！”
“他是！”
“他！不！是！”青衣书生激动地挺起身嚷了这句后又委顿了下来，疲倦地闭上眼睛，“他不是……他从来就不认……”
“昭……”白衣男子扶住他的肩，帮他把滑落的披风拉好。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却黯然，这个弟弟小他整整12岁，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的他，粉妆玉琢，都说是观音娘娘座下金童投的胎。稍微磕着碰着，就有大批人遭殃。
“出关了？”青衣书生闭着眼问。
“是。”
“晚晴……”
“我在她身上放了千年冰魄，可保持她尸身不腐。”
“谢谢。”他又笑了笑，两次微笑竟都只是为了这个女人！
“谢谢？你可知如此一来等于是又给了父亲一个控制你的利器？”
“我知道……我既然身为人夫就定会护她周全。她生前，我没能做到，她死了，我若是连她的尸身都保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抓我回去见他？我连碧幽寒冥功都练不成了，一个废人还有什么用？”
“那人是谁？还未完全散功，你对傅晚晴尚且发乎情、止乎礼。我不信你是那种愿意为了春风一度放弃自己性命的人，那么是谁？是谁知道了你的秘密，对你用了强？”终于问到他一直关心的重点，白衣人的语气也急迫起来。
长长的薄睫颤了颤，他转过头去，淡淡地道：“那人是谁根本就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马车里的气氛再度凝滞，白衣人看着青衣书生，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着，就好像他自己也已经是个死人。
“哥，我求你一件事。”青衣书生忽然坐起身，无比认真地看着白衣人，“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替我照顾晚晴，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她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但若是，我死了，你替我护着她，最低限度不要让她的尸身被人损毁。如果可以，送她到汴京郊外的惜晴小居安葬。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答应我！看在，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
白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人就是为了这么一具尸体？！“我答应你……”这话出口得无比艰涩，轻轻抚上他的脸旁，“为什么到今天你还是执迷不悟？”
青衣书生已经无力回答，他力竭倒在了马车里，“我欠你一份情，烈，下辈子还你。”眼神幽幽地望着窗外，“花开花落，每朵花都清楚自己的季节；生生死死，每个人却难把握自己的岁月。我以为我可以，原来我错了……可我不悔！”
3
两年后
据说，魔眼妖姬是个极美的女子；据说，见过魔眼妖姬的人无论男女、不管老幼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据说，有无数武林人士为了魔眼妖姬舍生忘死，甘愿伏首为她驱策。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有天下第一的魔眼，可以摄人心魄的魔眼！
而身为六扇门捕头的戚少商，很不幸，并非她的裙下之臣；而是更不幸，是奉命要抓她的人！自被分派到这个任务起，短短一个月之内，他被人挑战17次，暗杀39次，至于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山野村民对他的攻击更是不计其数。这场追捕，于他而言更像是被追杀！然而目前为止，他仍没有见到所谓魔眼妖姬的庐山真面目，她长得是圆是扁、是美是丑、是老是少，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戚少商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毕竟有息红泪这样的绝色在身边，久而久之，品位和要求也就比常人高了不止那么一点点，一般的花花草草真的很难入他的眼。而现在他却迫不及待地想见这个魔眼妖姬一面，不是因为她美貌，而是因为她是第二个可以令九现神龙如此狼狈的人。
至于第一个是谁？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惜朝！已经失踪了两年的顾惜朝，已经被整个六扇门乃至整个大宋朝通缉了整整两年的顾惜朝！却仍是没有一点音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一样！戚少商常有这样的错觉：顾惜朝，以及有关他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什么都没留下，春梦了无痕。幸好，还有身上的旧伤提醒他，幸好！
思恩镇，安顺客栈。哦，不是，是太平客栈。安顺客栈已经被烧了，看来老板已经不求生意顺遂，只求太平了。
根据一路追踪的结果，那魔眼妖姬应该是在太平客栈内。戚少商也已经在客栈外站了快半炷香的时间了。他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到底要不要等到晚上客栈里的客人都睡下了再进去？如此一来他受到的攻击也许、大概、可能会少一些。而他要冒的风险就是：魔眼妖姬有可能会再度逃脱。
看来是不能再等了！戚少商深吸一口气，刚跨出一步，有几个扛着金环大刀的男人走了进去。戚少商楞了楞，感觉三天前被某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用锄头打到的右臂有些疼……
然后一个两手空空的男人也走了进去。但凭戚少商的江湖经验一看就知道是他是暗器高手。戚少商低头看了看衣服上几个破洞微微叹息，那是昨天被两个不满10岁的小孩子用过年时放的鞭炮炸的……
最后，来了一个和尚，行走如风，不沾尘土。
戚少商仰天长叹，晚上再来吧！
“这位莫不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戚施主？”老和尚却叫住了他。
戚少商定睛一看，原来是少林寺的了悟大师。出家人应该六根清净，绝世红颜亦如骷髅白骨才是吧。——希望如此！“了悟大师何以会出现在此？”千万不要是来找我“切磋”武功的！
“俗事难了，清净难为啊！”了悟大师颇为感慨，“老纳是来了结我师兄了空的公案的。”
“人不是我杀的！”戚少商立刻喊了起来。他已经受够了被栽赃！
戚少商这么莫名其妙地一喊，到是把了悟闹了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想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说人是你杀的？”又觉得太失礼了，只好悲悯地闭目，正色道：“这个自然，杀人凶手就在里面。”
戚少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赧然道：“莫非那些武林人士都是来报仇的？”
“正是！”了悟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以命偿命终究不是正道，老纳希望能够说服那些武林人士，把人交给老纳带回少林寺，以无边佛法感化他。”
真是个迂腐的和尚！戚少商不禁摇头。
“怎么，戚施主认为老纳的想法不对吗？”了悟见他不甚赞同地摇头，有些奇怪。
戚少商看着这个白须飘飘、慈眉善目、一脸天真的老和尚，心想：要让他明白凡俗之人报仇之心是何等热切，还不如等他出家还快一些！于是他说：“不是的大师，我在想，如果我们不快些进去的话，恐怕人就要被杀了！”
“啊！正是！”了悟应了一声，赶紧进去了。
戚少商想了想，也跟了进去。他是六扇门的捕头，这种事既然碰上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杀了他！杀了他！”
客栈里喊声震天，客栈老板和伙计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戚少商看了他们一眼，又摇头，看来即便是改了名字也不能保证太平啊！
再回头向人群中望去，只望了一眼，他就瞪圆了眼睛，楞在当场！那吸引了他全部视线和神志的是一抹熟悉的——青！
4
戚少商有些迷茫地看着仆倒于血泊之中的顾惜朝，不甚确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记忆中的顾惜朝永远潇洒不羁，永远冷蔑风流，怎会如斯狼狈？
然而理智尚未归位，身体却已经自动自发地行动，替他挡下了迎面劈下的大关刀！
情况殊变，大家都措手不及，待看清了保护顾惜朝的竟是他的死敌戚少商更是举座哗然。
“戚少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少商，难道你想救你的仇人？”
“戚少商……”吵嚷之声又震动了起来。
戚少商充耳不闻，只是把顾惜朝扶起来，拉起衣袖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污，轻笑着问：“怎么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顾惜朝原本一直闭着眼睛，将自己隔绝在这世事之外。待听到戚少商的声音才费力地睁开眼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他。
戚少商也不生气，出手点他的｜｜｜｜穴道帮他止血，却不料顾惜朝根本承受不住，竟大口喷出血来。戚少商赶紧捉住他的脉门一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冰冷的视线巡视过围在他身边的江湖人，“是谁废了他的武功？”
大家都被他嗜血的神情所震慑，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转向天山派掌门人卫天杨。
卫天杨楞了楞，委屈地辩解：“我只是对他用了分筋错骨手，没有废他的武功啊！”
听到这句话，戚少商怀里的身子微微地颤了颤，似乎仍心有余悸。戚少商轻轻按了按他的肩，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止血，一边问：“还有谁对他用了刑？”
“戚少商，顾惜朝杀了我大师兄，理应偿命！你不追究他的杀人之罪反而怪罪我们对他用刑？”有人反应过来了。
“就是！戚少商，你到底帮谁？”自然也有人应和。
“我帮正义公理！”戚少商慨然道，“你们说他杀人，有没有人证？有没有物证？私设刑堂、屈打成招，我绝不能袖手旁观，哪怕他是我的仇家！”
“什么屈打成招？他根本就没说过一个字。”有人小声地埋怨，“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哑巴了。”
顾惜朝落入他们手中已经十日，这十天来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那些感觉被轻慢的江湖人士更是非要杀他不可！
“究竟有没有证据？”戚少商自然没有漏听任何一句话，气得声音都发颤了。
这……大家都面面相觑。被杀的同门几乎都是门派中的顶尖高手，而且是被暗杀，没有人亲眼看到顾惜朝杀人。只是江湖上有这样的传言，所以就把顾惜朝给抓来了。若说证据，还真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这么说是没有证据了？”戚少商理直气壮地抱起顾惜朝，“既然如此，人我带回六扇门了。他是朝廷钦命要犯，是杀是放，自有皇上处置！”他第一次感觉到捕头的身份好用！
笔直地穿过人群，戚少商只是担忧地看着如拂柳般孱弱的顾惜朝，没有施舍其他任何人哪怕一眼。
直到，一只药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背药箱的是个女孩子，长得很清秀，眉目温婉，没有过多的特色。戚少商蹙了蹙眉，不想把旁人牵涉进来，但还是开口道：“麻烦这位姑娘替他治伤可好？”
那姑娘似乎对戚少商的这个要求感到很奇怪，但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吃惊，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太平客栈。
一直到三人驾着马车离开思恩镇，那姑娘才感叹了一句：“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戚少商不是文人，呆呆地看着她。
那姑娘笑了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犯了错，别人就把所有的错误都往他身上推。”
戚少商静默了片刻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顾惜朝却睁开了眼睛，也看了那姑娘一眼，微笑。嘲讽地……微笑。到今日，浮生所欠惟一死！
5
那姑娘打开药箱，取出一把金针以及一柄小刀，一边在烛火上消毒一边道：“戚大爷，我看到他们在他背后扎了毒针，要赶紧取出来。”
戚少商看了看他的左肩，果然有几处出血的地方，而且怎么也止不住这血。刚想帮他解开衣服，顾惜朝却伸手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襟。
戚少商无奈叹息，“她是大夫！”
顾惜朝还是不说话，冷冷地瞪着戚少商。
眼看着顾惜朝的脸色愈发惨白，戚少商干脆直接扳开了他的手指。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三两下就扯下了他的衣衫。顾惜朝身上的累累伤痕让戚少商这个老江湖都吃惊，带着连自己都不自觉的怜惜把他搂入自己的怀里，说话的语气却仍没有丝毫放软，“如果痛就叫出来好了，别咬我！”
被顾惜朝的一身伤痕吓到瞠目结舌的女大夫听了戚少商的这句话才回神，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全身颤抖着举起了手里的刀。
那女大夫居然是个生手！
一柄小刀在他的肩上划来划去，顾惜朝流下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三大块纱布，而所谓的毒针连影子都没有见着！
戚少商感觉到了顾惜朝肌肉的紧绷，把他死死地摁在自己的怀抱中，“不要看！一会就好了。”他自己的手却汗湿了。
顾惜朝没有吭声，也没有挣扎，当然更没有咬戚少商。偶尔几次的喘息浓重些，戚少商知道那是很痛了。因为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背部肌肉的牵动，还有那触目惊心的鲜血！
等把毒针取出，重新包扎好伤口，戚少商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轻轻地把顾惜朝从怀里扶起，他竟没有昏迷，一直醒着。满额是汗，脸色雪白，眼睛却睁地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戚少商。他自己很清楚，刚才若是那一口气松下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还有……”女大夫怯生生指着顾惜朝身上的其他伤口，踌躇不决。
戚少商很确定自己不能再承受一次。于是，他说：“男女有别，其他的地方还是我来吧。”
女大夫万分羞愧地点头，又从药箱里翻出了熏香，“这个，点上这个可以让他放松，就没那么痛了。”
戚少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默默摇头，对着顾惜朝无声地说：“她早干嘛不拿出来？”
顾惜朝看懂了他说的话，没有做任何回应，眼眸却渐渐变深。
女大夫很机灵地出去了，只留下了戚少商照顾顾惜朝。戚少商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与他闲聊，想减轻他的紧张情绪。“他们为什么说你杀人？”
……
“人不是你杀的，对吗？”
……
“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
“为什么不说话？”戚少商皱着眉捉起了他的下巴，与两年前相比又尖细了不少，刚才把他从太平客栈抱走的时候就感觉他轻地几乎没有重量。一定又吃了很多苦，戚少商如是确定着，被冷落的怒火也就平复了，玩笑般伸出另一只手想扳开他的嘴检查，“你是不想说，还是被人割了舌头不能说？”
“啊！”戚少商一声惨叫，顾惜朝终于还是咬了他。
一直到品尝到了血的味道，顾惜朝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戚少商的手指。平静地看着他，仍是保持一片冷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慢斯条理地用纤细白皙的指节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戚少商楞楞地看着这冷酷无比却又诱人无比的顾惜朝，忽然觉得他更像一只优雅从容的野兽，而并非像人！
这样的想法只是转瞬即逝，却还是让戚少商情不自禁地发寒，由心底涌上的寒意，郁结于胸，久散不去！谁都明白：兽，是没有人类的感情的……
包扎好自己的手指，戚少商又把目光转向顾惜朝，总觉得他身上像是少了些什么，却又多了些什么。是什么呢？想到这，他又摇头，他不是无情，就不要不自量力了。戚少商看着他玉琢的脸颊，忍不住伸出手去……
顾惜朝的目光又像冷箭一样射了过来！
讪讪地缩回手，算了，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咬两次也太丢脸了！“我们先在这里停一下，你好好休息，小心伤口。”匆匆交代了这一句，戚少商逃也似的离开了马车。
马车外那姑娘早已等着了，看到戚少商的手指上裹着纱布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刚才还在想，连我这么差的医术他都能忍受，究竟要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他这么失声惨叫，原来……”
“贸贸然就把姑娘拉了出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戚少商尴尬地不行，连忙转移话题。
“奴家父姓雷，仍未出阁这名字……”雷姑娘又犹豫起来了，自己的闺名怎能随意告知他人。
“雷姑娘！”戚少商也是明白人，行礼道，“多谢雷姑娘援手，戚某领情了。”
我治的是顾惜朝，你领什么情？雷姑娘皱着眉很是疑惑，不禁问道：“他真是顾惜朝？”
“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戚少商显然没有发觉她的言外之意，自言自语道，“明明两年前没有那么多伤痕的，怎么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雷姑娘忽然接口。
“什么？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戚少商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雷姑娘。
“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雷姑娘显然也已经完全被这个迷一样的顾惜朝所吸引，蹙着眉头想捕捉自己的感觉，“看他的眼睛，我好像有些怕他……他整个人都是空的……穿着顾惜朝的衣服、顾惜朝的身体，里面却是空的……没有灵魂……”
戚少商静静地听着她古怪的言论，若有所思。
姓雷是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早就发觉有人想干扰控制我的思绪，原来是你！不能放过你了，善于捕捉人心的——魔眼妖姬！
6
“惜朝！醒醒！醒醒！！惜朝！看着我！看着我！！顾惜朝！！！”戚少商拼命扣住挣扎不休的顾惜朝，急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本来还是好好的在睡觉，可这天一暗下来，他就开始做噩梦，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上的伤口崩裂了也没有知觉。如果他喊出来还好些，偏偏仍是没有声息，脸色刷白，混乱而粗重地喘息，像是被人扼住了要害一般地绝望。
“该死的！”戚少商怒骂道，他就快要抓不住他了！明明伤重地快要死掉了，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打醒他吧！”雷姑娘在一边建议戚少商，小心翼翼地躲避顾惜朝毫无章法攻击而来的拳脚。
戚少商费力地点头，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扇了下去！“顾惜朝！”
挨了打的顾惜朝终于清醒，呆滞了片刻后，默默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微微喘息，身体的颤抖仍是不可抑制。
戚少商只觉得一阵心痛，一手紧紧握住他的左手，一手勾住他的脖子，额头抵住他冷汗涔涔的额头，慢慢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做噩梦了，噩梦而已，没事的。……我在这里，有我在……”
顾惜朝低下头，却发觉自己的右手正紧紧捉着戚少商的衣襟！捉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他一怔，立刻松了手，如同挨了烫一般把手缩回来，死死地盯着戚少商衣襟上的褶皱，那眼神几乎是恐惧。
“惜朝？”戚少商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疑惑地托起他的下巴。
就在同时，顾惜朝奋力推开了戚少商，身子向后缩去。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背部狠狠地撞在马车上，背上的伤口全部被撞裂，鲜血很快就又染红了衣袍。然而他却不知疼，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这样的痛、这样的流血才是让他恢复正常的良方。
他这是……要把自己隔绝在所有人之外！戚少商突然领悟，只有这样才觉得安心吗？只能这样吗？心头无名火起，无比地愤怒！是谁？！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不可原谅！不能饶恕！！绝不能！！！戚少商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压抑了自己的怒吼。
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搭住他的肩。那近乎支离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栗，然后逐渐平静。“惜朝，”戚少商轻声劝哄他，“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等顾惜朝把埋在两膝间的头颅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正常了。也就是说，他又恢复与白天时一样的表情——冷漠如冰，如冰冷漠。
雷姑娘有些惧怕地把金创药交给戚少商，转身出去了。她现在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顾惜朝，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的眼底，即便是恐惧到极至的时候也是空无一物！有些受不了地摇头，突然又无声地笑了起来，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行尸走肉，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至于戚少商，他开始试着去习惯点一盏灯入睡；开始试着让自己不要睡得太熟，以至于感受不到顾惜朝的情况；开始试着抱着顾惜朝入睡，只要他肯配合的话。
对于顾惜朝而言，却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的确，他仍会不断地做噩梦，但至少每次惊醒的时候戚少商都在他身边，醒着或睡着。如果噩梦不是太恐怖的话，他还可以挨在戚少商的身边闭目养神一会儿，而不用像以前一样惊醒后就彻夜难眠，任由黑暗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现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陪着他，还有戚少商的呼吸和心跳，沉稳、有力。
他正渐渐习惯于依赖戚少商，顾惜朝知道。当他发觉自己每次醒过来的时候手指总是紧紧捉着戚少商的衣襟，就像快要溺毙的人捉着救命稻草一般，他就知道了。对于这样的沉沦，很遗憾，他无能为力！努力过了，还是无能为力！
依赖一个幻境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会输掉自己的所有！没有人会比顾惜朝更加清楚！那么还有什么是属于他自己，可以让他输的？——除了这条毫无意义的生命，应该已经没有其他了。顾惜朝自嘲地一笑，所谓的人性，怕是一点都没有剩下了吧！默默拭去额上的冷汗，他慢慢地挨到戚少商的身边，理所当然地分享他的温暖。戚少商，抱歉了！因为我不想与晚晴分离，不想我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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