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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传之孝贤皇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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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金沛姿也明白,何以仪嫔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在府上,虽说也不服福晋,可到底不敢显摆。府中没有什么恩宠的格格,一入宫竟然封了嫔,难免自得自傲,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轻嗤一声,苏婉蓉并未显露太多的嘲讽之意来,似乎云淡风轻,无事扰心。她只是觉得仪嫔太肤浅了。得意也就罢了,弄得人人嫌恶却是大大不妙。兀自端起了茶盏,苏婉蓉笑着抿了一口:“这茶好香啊。皇后娘娘果然是最懂香茗的。到底比我宫里的那些滋味儿好。”

方才的醋劲儿还未顺过来,黄蕊娥见慧贵妃与金贵人都对自己这般不敬,尤为恼火。再加上纯嫔不冷不热的嗤笑,她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了。只是无谓毁了自己精致的妆容,她努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些,轻缓道:“纯嫔说笑了,你宫里那些香茗,岂会如长春宫的。

暂且不说你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索取所用自然是最好的了。何况你我不过是小小的嫔位罢了,嫔位还想着能与正宫娘娘媲美,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了么?漫说是一盏茶了,就是一片叶子,也到底不同。”

言外之意,无非是说纯嫔自不量力,妄图与皇后比肩,简直自取其辱。

可这句话,真正激怒苏婉蓉的,却是更深一层的意思。

苏婉蓉从来就想当皇后,从来就想让自己的皇子成为太子,从来就想能将这紫禁城的后宫,攥在她的掌心里。即便皇上不是全心全意爱她、宠她又有什么关系。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她情愿只要,成为天下间最显贵的女人。若此,才总算不枉费她的苦心,不算白白往这火坑里跳过一回。

聪明就在于,苏婉蓉一直隐忍的很好,这些心事,她从未曾有半分的显露。所以即便现在真是被仪嫔气的不轻,她也只作不觉。面容透出的唯有柔和与顺从,始终让人察觉不出什么异样,颇有逆来顺受的样子。

“仪嫔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与皇后娘娘乃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无从比较。臣妾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能与皇后娘娘同心同德侍奉在皇上身侧,已经是臣妾莫大的福分了。”言罢,苏婉蓉继续品着手里的茶,再不多看仪嫔一眼。

其其格许久不说话,自从“病”过一回,她跋扈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可这会儿听了仪嫔与纯嫔的对话,却还是禁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黄蕊娥只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冲着她来了。可显然自己心里的感觉不会骗人,这珂里叶特氏还真就没笑旁人,真真儿是冲着她来的。“海贵人,本宫说错了什么?”

“仪嫔娘娘怎么会说错呢。”其其格漫不经心的说话,手一直抚弄着腰间的香囊,似乎根本不愿意多看仪嫔一眼。“臣妾不过是在想,皇后娘娘与嫔位的娘娘当然尊低有别。可纯嫔娘娘是嫔位,仪嫔娘娘您也是嫔位,嫔位与嫔位之间难道还有教训同挨教训的区别么?”

似乎是刻意不给仪嫔说话的机会,其其格又道:“或许娘娘您可以教训嫔妾,说皇上的恩宠便是最好的区别。那臣妾就又不懂了,纯嫔娘娘恩宠优渥,膝下还有三阿哥永璋,可仪嫔娘娘您……”

这一个断句,恰到好处的勾起了仪嫔的恨意与自愧。其其格就是喜欢在她得意的时候,浇一盆冷水,淋她个透心凉才高兴。漫说仪嫔不自量力,妄图与皇后分庭抗礼,单是说她对同位分的纯嫔出言不逊,就值得让她吃一回瘪。

其其格掩唇而笑,羞赧之中带着些许祝福之意,饶有兴致的过了一回嘴瘾,还不忘堵住仪嫔的嘴:“娘娘宽心吧,您早晚一定也会为皇上添个小阿哥的。早晚的事儿罢了。”

黄蕊娥一听这话,脸唰的红了起来:“海贵人,你说什么?凭你一个微末的贵人,也敢与本宫说教么?”

金沛姿一听这话,大为不满,又少不得偷着乐,凑趣儿似的揶揄道:“海贵人句句在理呢。莫非仪嫔娘娘觉得不是?臣妾怎么糊涂了,听娘娘您的意思,贵人就不能说话了?”

冷冷一笑,金沛姿接着道:“连皇后娘娘都当咱们是一家姊妹,不分你我。怎么到了娘娘这儿,好端端的姐妹倒成了低人一等的奴婢了。刺心的慌啊!臣妾以为,海贵人不过是为娘娘您思虑,到底没有什么说教的意思。大抵是娘娘您自以为才疏学浅,不胜了解吧!”

“本宫与纯嫔说话,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愿意听着就听,不愿意听着就捂上耳朵。”黄蕊娥脸色骤变,阴冷与愤怒交织成怨恨,气势汹汹的瞪着眼前伶牙俐齿的女子们。而方才好不容易维持的笑意一瞬间被冲散,很难以再维系回来。

其其格以手当扇,轻轻在耳边晃了晃,似乎要扇走什么嫌恶的话。

金沛姿捻起一颗乌梅,优雅的丢进了茶盏里,再阖上盖子,看也不看仪嫔的脸。俨然当她不存在的样子,却对纯嫔道:“纯嫔娘娘,天一热,臣妾的食欲便不怎么好,听说乌梅最能开胃,您说是不是这样?”

高凌曦心里觉得好笑,只扶着自己耳垂上的丁香儿,听着珠子撞击珠子的叮铃轻响。摆明了事不关己,一笑了之也就罢了。

唯有黄蕊娥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撕烂一张张涂抹着唇脂娇唇才好。这一股怨气,犹如尖刀抵在她胸口,险些要刺穿她的心房了。令她十分恐惧。

黄蕊娥猛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了昔日死于慧贵妃后窗下的富察寻雁。那时候的富察寻雁也是这样孤立无援,处处惹人生厌,女眷之中,似乎没有谁不盼望着她早早殒命……

难道说她也要步富察寻雁的后尘了?

第一百章 :江月年年只相似

就在众人各存心思,鄙薄敌视颇令人厌恶的仪嫔时,李玉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即将在场之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吸引过去。。宫嫔们不免窃窃私语,只觉着今日的请安,必然不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

皆因走进来的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钟粹宫先前被关起来,疑似毒害秀贵人龙胎的贵人陈氏、常在张氏。迎着诸位妃嫔的目光,陈青青面容肃清,毫无表情,却在不经意时瞥了仪嫔一眼,随即又是茫然而无助的巴望着地面发呆。

心里的那股恨犹如烈焰难以扑灭,凭什么她一个人偿命?倘若仪嫔真要杀人灭口才安心,那么她必然要和盘托出有关“龙袍”的整件事,破釜沉舟。就算死,陈青青也打定主意,要拉上她黄蕊娥垫背,决不让她舒舒服服的当什么仪嫔。

比之陈青青表面显露的呆滞,反而张常在要从容一些。似乎眼底并没有绝望之色,毕竟她真的很无辜。若说有所隐瞒,也就是那珠串的绳子,并非木澜所言的六股变成八股,而是六股变成了四股。

不错,她是盼望着秀贵人滑胎,可说到底也就是置气才会钻牛角尖罢了。始终她的计策也未能得逞不是么,实在不甘心白白遭这样的冤枉。毕竟那帘子早早就让人换了去。先前被自己捆打的面庞红肿已消了大半,却还留着深浅不一的指痕。依稀可见当日下手时的狰狞与狠戾,让人不忍细看。

黄蕊娥最先睨了纯嫔一眼,见她也惊讶,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些。连纯嫔都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想必是皇后娘娘刻意恩准了此二人来请安罢。身上的波涟三重纹彩绣穿花旗装,是淡淡的乌青色,银线绣成的图案更显突出,随着她轻微的扭动膝盖,而闪着微弱的银光。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惶恐的,黄蕊娥索性不去看进来的人,一双眼敛去了方才的得意,看着身边的茶盏上青花水莲的图案发愣。

皇上到底是不会放过毒害龙裔之人的,陈青青必然得做她的替死鬼。这是黄蕊娥此时此刻唯一的念想。自以为已经做到天衣无缝的陷害,让她浮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无论如何,总归这陈青青,是必死无疑了。怨毒的目光,审慎的落在陈青青消瘦的身上,她真就巴不得这女子马上消失才好。从此眼不见为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薛贵宁嘹亮的嗓音,穿透了庄严的大殿,暂时震住了女子们千百种不良的心思。

方才面色各异的女子们,此时统一了娇颜显露的表情,那便是温婉贤淑,春意盎然的微笑。她们动作统一的起身,恰到好处的行礼,以最清骊的嗓音恭敬的请安:“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兰昕与弘历并肩走上殿来,待他坐稳,自己才随身而坐。这个时候,心底总是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并非是她贵为皇后的尊贵使然,反而是能走在他身侧,肩挨着肩的这种殊荣,才最让她觉得舒心,仅此而已。

“平身。”弘历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语气。目光迟缓的扫过诸人的面庞,转首问李玉:“怎么秀贵人还未到?”

李玉哈着腰,恭敬回话:“秀贵人乘着肩舆,正在来的路上,因贵人身子虚弱所致,奴才们并不敢走得太急,这才耽搁了一些功夫。”

“唔。”轻轻的应了一声,弘历便没有再说什么。

妃嫔们虽没有再低低议论什么,却以不经意的眼神,飞快的同身旁之人交一交心。似乎是都想从彼此的眼里猜到皇上的心思,又或者刻意验证自己的疑惑是否正确。总归每一个眼神都谨慎而小心,绝不会让皇上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这一份本事,兰昕真是自愧弗如,明明是各自肚肠的小心思,却能用最美妙的容姿装点起来。当真是难为了她们,这便是争奇斗艳的最好写照了。“皇上与本宫才用过早膳,想必你们都是空腹来请安的吧。”目光投向锦澜,示意她将预先准备好的汤羹端上来。

“小米粥?”宫嫔中有质疑的声音,怎么皇后的长春宫里,早膳竟然是这么简单的食物。且熬粥用的,不过是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小米了,非但没有添进去些莲子、桂圆来煮,就连香气也微乎其微,粗糙至极。

锦澜听见了这疑惑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小米粥是昨个儿夜里就开始熬的,到天明时分,已经烂熟了。喝着养胃不说,且不燥补。皇后娘娘还特意吩咐奴婢了,备下京城里最好的各色瓜菜,吃着爽口又开胃。请各位娘娘、小主细细品尝。”

话音落,宫婢们已经将小米粥摆放妥当,连小蝶的瓜菜也搁在了瓷碗旁边。再摆上一双精致的竹筷子,黄澄澄的粥、配着或红或绿或酱紫的小菜,倒也别有一番清爽滋味儿。

“朕吃着甚好,你们也都尝尝。皇后宫里的小米粥熬得果然不错。”弘历的脸上,漾动着亲和的微笑。那场景,很像从前在宝亲王府的时候,阖府上下齐齐聚首在大圆桌前,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吃着佳肴。

那是何等的乐景,怎么一晃眼,就寻不回来了?宫嫔们颇为感触,甚至红了眼眶。连忙端起了瓷碗,齐齐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随后,她们显然很开心的吃了起来。

心里情愿与否是一回事儿,可皇上说好,她们必得觉着好。即便觉不出好来,也得硬装成喜欢的样子。并不是爱屋及乌,不过是虚以委蛇,谄媚逢迎罢了。

弘历看着眼前的花容月貌,别提心里有多苍凉了。他不喜欢这些花枝乱颤的笑颜下,隐藏的那么浅显的丑陋嘴脸。说真的,他会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还是根本全都是假的,故意欺瞒他这个可悲的天子而已。

只是对上慧贵妃清如温泉的目光时,弘历才勉强的露出笑意来。或许除了皇后,也唯有她才能与自己交心。

“皇上。”兰昕发觉皇上与高凌曦温热而痴缠的目光,有些迟疑的碰了碰唇,这才于他的耳畔轻声道:“秀贵人来了。”

“王进保,你去……”弘历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呼了出来,才道:“既然人都齐了,去锁闭长春宫宫门,所有闲杂人等一应不许进出。让奴才们通通于正殿殿外跪侯,未得朕的通传,谁也不允搅扰。”

看着宫嫔们神色异变,弘历这才轻哂一笑,徐徐道:“朕……朕好些时候,没好好和你们说说话了。今儿就借皇后这长春宫,絮叨几句。”

高凌曦扫了一眼秀贵人,见她面色暗黄憔悴不堪,不由心生怜悯。几日的功夫,她从珠圆玉润的“贵人”弄成了这般憔悴枯槁的样子,任是谁看了都会难受不已。皇上这时候让原本应当卧床休养的她来,必然是决计要为她以及枉死的孩儿讨回公道了。

唇角微微一卷,高凌曦连忙敛住自己的得意。雷厉风行才是弘历的作风,令她倾心不已。

只不过,谁这么容不下秀贵人的孩子?到底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这也是苏婉蓉迫切想知道的。一勺小米粥入口,温温热热的粘糯,倒也吃着舒服,只是这一会儿她没有什么心思去品这粥的滋味儿。人心且还看不尽呢。

“秀贵人不必请安,你身子尚未好利索。坐着同皇上、本宫说说话就是了。”兰昕关询的声音,有一股穿透人心的震慑力。当她的目光,落在秀贵人已经平坦的腹部时,心还是难以抑制的疼了起来。深深的叹息一声,却依然止不住她的难过。

兰昕轻轻的向皇上靠拢,似乎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时,方低低道:“皇上,臣妾觉着,是时候给秀贵人一个交代了。”

“李玉,你来说。”弘历允准兰昕的请求,平和的目光才与兰昕相触,随即又落在李玉依然恭敬的面庞上。“朕给了你三日的功夫,查的怎么样了,你总得当着后宫的面儿,逐一说说。”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已经查的很清楚了。”李玉轻轻一击掌,忙有两名侍卫,押着一人上来。

还真不是生面孔,那人竟然是秀贵人身边的宫婢,水澜。

第一百零一章 :名花零落雨中看

“怎么会是水澜?”高凌曦十分疑惑,旁的不必说,这水澜乃是秀贵人带进府里的丫头,辗转又带进了宫来,若论亲厚,恐怕要比许多主仆恩深得多。。难道说情分这东西,真就敌不过利益的驱使么?

黄蕊娥听得慧贵妃疑惑,少不得凑趣儿应上一句:“若非查无实据,李玉也不敢冤枉了她呀。娘娘您不必忧心,看下去就知道了。”心里是很想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水澜如何,秀贵人对她再好,不也就是替个贵人办差么。

她年纪到底也不轻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才稳妥。当然,倘若她不能保全自己,也总归能给家里人留下些什么念想。这一方面,黄蕊娥倒是慷慨得多,一掷千金,必然能买来水澜的所谓忠心不是。

看着奄奄一息的水澜,疼得昏沉沉不清醒,黄蕊娥真是放心了下来。已经是行将就木的死人了,她哪里还敢喘息,还敢再拖旁人下水。何况收买她的人,是芝澜,是陈青青身边的芝澜。就算到死,水澜也仅仅以为是陈贵人害了她而已。

“去了鞋履。”兰昕着实气愤,这样悖逆主子的奴婢,漫说钟粹宫留不得,整个皇宫也必然不可留。一声令下,忙有宫人将水澜的鞋脱了下来,就凌乱的甩在她身旁近处,落出一双皮肉翻滚的脚心,触目惊心。

“这……”高凌曦是最见不得这些的了,她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又生生捂住自己的口鼻。强忍着恶心别过脸去,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方才还是桃红映雪的脸颊,此时已经苍白的泛起青色来。唔哝的声音略显沙哑,高凌曦艰难遮口道:“臣妾失仪,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兰昕冷哼一声,极尽凉薄:“慧贵妃不必请罪,本宫料想她这样子,会唬了人,却也不得不让你们瞧瞧。”正色之时,兰昕不经意会透出一股霸气,威严与肃清并重,越发有皇后凌人的气魄。

李玉清了清嗓子,务求每一个字都说的真真亮亮,让人听得一清二楚。“水澜大胆包天,竟敢将红花药粉藏匿在自己的指甲里,待御医检查过安胎药无碍时,趁秀贵人不备混进药中,从而毒害皇嗣。”

“其心可诛,罪在不赦。”弘历这八个字尤为震耳,用足了底气吼出来的一句话。“朕得知此等行径,便吩咐了慎刑司的奴才,只打在她的脚心。待到皮开肉绽之时,以清酒洗涤,方止住血,复又再打。于是就成了此时你们看见的这个样子。”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兰昕一门心思在意的,唯有弘历一身而已。天长日久的养成,这种惦念与在意,竟然演变成了一种本能。甚至连兰昕自己也不曾发觉,竟然可以如此的用心良苦。以其忧而忧之,反而自己却乐得其所。

弘历略微对兰昕点一下头,权当回应。又示意李玉继续说下去。

“奴才查问过神武门的侍卫,得知水澜曾收买其中一人,购置药材红花入宫。”李玉略微停顿,脸色阴沉道:“除了查出水澜私购红花之事。奴才还翻查了神武门出入记档的册子。正在秀贵人向内务府要了鎏金珠子后不久,陈贵人母家就曾托人送进宫来一个盒子。“

陈青青的心一紧,登时漏跳一拍,惶恐的仰起头来,愣愣的看向李玉。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非但如此,稍微不慎可能陈氏一族的命数,就得于此改写了。

“侍卫职责所在,曾打开盒子逐一检查,发觉里面塞满了大半盒子的鎏金珠子。”李玉面不改色,沉声道:“因当时并未有事情发生,侍卫也不曾剪开珠子细看,不能证实一定就是当门子水银珠。可事后,奴才怎么找,竟也没能从陈贵人的寝室,找到一颗珠子。奴才问过芝澜,她只道并不知情,似乎是不翼而飞了。”

“都听明白了么?”兰昕待李玉说完,蹙眉问了宫嫔们这一句。“有什么想法,你们尽可以说说看。”

“皇后娘娘,臣妾……”陈青青急红了双眼,哽咽的才唤了这一声,就被皇后一声冷喝所止。

“住口。”兰昕怒目相向,一双凤目直直的瞪着凄楚可怜的陈青青:“稍后自有你认罪伏法的时候,这一会儿,姑且好好听着就是了。”

其实兰昕不但知道,有人送了鎏金珠子来给陈青青,且还知道绣娘里,有拿了好处替陈青青赶制珠帘者。加之陈青青身边儿,还出了个以死明志的芝澜。所有的迹象叠加交织,如同自缚的蚕茧,将这个女子从头到尾捆绑在内,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替自己辩白了。

可越是这样的“证据十足”,兰昕反而越不能信了。有谁会在犯下此等罪行的同时,还到处留下蛛丝马迹,生怕旁人无从查证一般?

见一贯沉稳自持的皇后勃然大怒,高凌曦真就是坐不住了。她轻盈的起身,微微一福,领会般道:“皇后娘娘,臣妾以为,水澜是一直伺候在秀贵人身侧的。必然是一时被蒙了心,才会犯下此等大罪。而能让她蒙心的,无非是钱银罢了。所以水澜效忠的唯有钱银,而并非主子。”

惋惜一叹,高凌曦顾盼流彩,隐隐哀戚:“敢问李公公,慎刑司用刑之时,她可有交代?”

“回慧贵妃,水澜交代是陈贵人身边的芝澜给了她一包金子。”李玉答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个锦囊,松开了系口的彩绳,轻轻一倒,那满袋的金子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滚落一地。“奴才也问过芝澜,的确如水澜所言,一点不错。的的确确是陈贵人吩咐她这样办的。”

黄蕊娥冷笑一声,嚯的站起身子,略微比慧贵妃近前了半步,福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看着此事已经明了了。秀贵人腹中的龙胎,真就是被那蛇蝎心肠的陈贵人所害了。也真是难为她如此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啊。”

身子一颤,黄蕊娥腰间掉出一物,啪的落在地上。

兰昕打眼一看,似乎是一块玉佩。

黄蕊娥有些不好意思的欠了欠身,赧笑道:“臣妾的玉佩绳子断了,圣前失仪,还望皇上、皇后恕罪。”言罢,她俯下身,轻巧的捡起了玉佩,爱惜的搁在手上摩挲了两下,终于满意的握在了掌心里。一系列的动作,自然从容,看不出一点别有用心。

陈青青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一切的一切,竟然杜撰的这样完美。黄蕊娥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从前她以为她懂得隐忍,却原来来轻浮任性,处处与皇后作对,轻浮比之皇上追封的哲妃富察氏,有过之而无比及。

可真就是看尽了黄蕊娥的浅薄与狂傲,却发觉,她竟然还有这样缜密细腻,临危不乱的一面。从头到尾,嫁祸计策布置的一丝不错,哪怕是花上剥茧抽丝的功夫与细心,也未必能找出破绽来。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分明就是她黄蕊娥。她竟然还大言不惭的睁眼说瞎话。

陈青青只觉得好笑,脸上却扯出了比哭泣更为难看的表情,事已至此,她再怎么分辩也无济于事了,唯有认命。这样想着,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冷寂:“皇后娘娘,臣妾认罪,秀贵人腹中的龙胎,的的确确是臣妾谋害的。从头到尾皆是臣妾一人所为,断于旁人无关。”

“先前你怎么也不肯承认,为何这会儿竟然认得如此爽快?”兰昕始终不信陈青青是隐藏在暗处的始作俑者,即便是,也并非如她所言的一人所为。

这话不知情的人听着,就是觉得别扭。金沛姿有些不解,铁证都摆在面前了,何以皇后还会觉得陈贵人认罪“爽快”。难道容得她能不认么?还是另有内情?

一时想不明白,只好迫使自己静下心来,金沛姿特别注意了下纯嫔的反应,总归是怨恼中带着深深的责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臣妾心存侥幸,以为可以逃脱罪责。却不想,终于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青青想以一死,化解皇上心中的怨恨。心以为用她的命抵偿了夭折的小公主,总算是公平了吧,那么皇上会不会念着旧时情分,宽恕了她的母家、她的族人呢?

陈青青重重的朝帝后三叩首,只这三下,额头已经红肿起来:“千错万错,皆因臣妾妒忌有亏妇德。而那秀贵人又自恃有孕,动辄欺凌臣妾,令臣妾难以忍受。”泪水顺着她绝望的脸颊滚下来,那么的轻,犹如无物,根本不会勾起旁人的丁点儿怜悯。

“求皇上看在臣妾之父一心效忠朝廷的份儿上,宽恕了臣妾的母家吧。”陈青青五体投地,一动不动的哀求:“臣妾愿意速死,只求平息皇上的震怒,不要降罪于陈氏一族啊。”

第一百零二章 :倏烁晦冥起风雨

飞龙腾云,祥云连片的龙袍似乎有千金重,框住了身,更框住了心。。:说的好听一些,所有人都敬着怕着,不敢直言不讳,私下里却阳奉阴违。弘历不得不承认,如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这会儿子,脑子里闪过一抹坚韧,弘历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娴妃。倘若她真的处心积虑杀死富察氏,又为何要触怒圣颜与自己拗着干?她尽可以显露柔媚,百般示弱,撒娇撒痴,怎么不能勾起自己的怜悯之心呢?

如她那样不惧触怒圣颜而遭失宠的宫嫔,或许满后宫之中,再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兰昕虽不晓得弘历在想什么,但她深知此事的利害。皇嗣乃国之根本,不真正除掉为祸的人,恐怕今后依然会有宫嫔失去龙胎。如此一想,心又坚硬起来,似乎是以铁水浇灌铸成,无坚可摧。

“皇上,陈氏罪妇接二连三的收买宫人,串谋毒害钟粹宫贵人索绰洛氏之龙胎,证据确凿。臣妾以为,此等不赦之罪,一旨处死实是遂了她的心愿了。死有何难,反而是活着受着,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才是最好的惩戒。”兰昕说的极为恨恼,连额上的青筋也微微凸起,一概往常端惠宽和之态。

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若非先想折子保住陈青青的性命,那么这一桩事儿,永远不可能有水落石出之日。兰昕从一开始就怀疑陈青青的动机,而今这么看着,暗中藏匿之人似乎已经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了。

下了这么多功夫,岂可功亏一篑。弘历最明白兰昕的心思,笃定不已:“朕也如此作响,唯有将此罪妇打入冷宫,日日抄经忏悔,方可收震慑人心之效。往后必然不会再出如此的恶事。”阴森可怖的目光,来回扫过诸人的面庞,所到之处,看见的唯有顺从与谦卑。“皇后觉着可好?”

“不要,皇上,臣妾求您了,赐死臣妾吧。犯下此等罪责,青青没有颜面存于世上,求您念在往年的情分,赐死臣妾吧,青青只求速死。”陈青青连连叩首,恨不能撞碎天灵死在当场才好。

高凌曦看穿了帝后的心思,怔忪道:“皇上,臣妾以为,陈氏有罪,不必诛连亲族。陈氏之父陈延璋,到底也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的命官。非但如此,臣妾建议不必将陈氏贬为庶人,就给她个常在的位分。

让她时时刻刻记着,生是皇家的人,死也是皇家的魂。做出这样有悖天意之事,必得以后半生赎罪。当然,这里还有一层深意,陈氏一身正悬系母家与亲族的命数,倘若她胆敢自戕,株连九族是必不可免了。是求生悔过,还是速死,不若就由着她自己去选吧。”

秀贵人一心只晓得恨,听了慧贵妃的话,双眼噙满了泪水,十分抵触道:“慧贵妃娘娘之言,臣妾实在不敢苟同,杀人偿命,难道臣妾已经成形的女儿,命就不用偿还了么?”兰指一点,恨不得指上能射出一道剑气,贯穿陈青青的身子才好。“她害死了臣妾的女儿啊,凭什么让她活着,凭什么?”

身子本就虚弱,加之心头满心的狠毒,秀贵人凄厉的声音加之惨白的面庞,着实让人不忍去看。

兰心怕她胡搅蛮缠,妨碍了自己的心里更深一层的谋算,便连忙唤了锦澜:“秀贵人身子弱,实不能再受刺激,你先扶她去绥寿殿歇着。”

皇后表面上是关怀秀贵人,实则必定另有谋算。苏婉蓉随即懂了,连忙上前把住了秀贵人依然指向陈氏的手,宽言劝道:“妹妹不必太难过,皇上皇后娘娘必然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先随本宫去绥寿殿歇着吧。要知道,事已至此,保重自身才是最要紧的。”

苏婉蓉握着秀贵人的手,用了十足的力道,尽管脸上依然温顺柔和,可心里根本没打算让秀贵人挣脱。“臣妾等先行告退了。”恭敬的朝帝后福了身,苏婉蓉召唤了侍婢来帮手,扶着秀贵人缓缓的于众人面前退了下去。

秀贵人依然搁不下心里的仇恨,几次回头死死的瞪着跪地哀泣的陈氏,真恨不得扑上去将她撕碎。

陈青青毁掉的不仅仅是一条无辜的性命,更是她索绰洛易彤的大好前程。谁知道,这一次的损胎会不会伤及了身子,倘若万一……

那她还有依仗什么,再和这一殿瑰姿艳逸的女子们斗下去。

待到人退了下去,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陈氏隐隐约约的啜泣,似乎再没有一点声音。许是长春宫的宫门被锁闭了,连风也钻不进来。

这样一个时候,所有人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除非是那个深藏在幕后的真正凶手。

弘历略微思忖了片刻,首先开口:“朕觉着慧贵妃的提议甚好。就将陈氏贬为常在,打入冷宫,日日抄经忏悔,送往火场焚化,权当是为……那个尚未睁开眼的孩儿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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