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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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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这是历史经验;砍椽子的斧子先锛,这是党内斗争经验。简先民苦口婆心,教育了简小川好半天。
简先民得到一个消息,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时,毛主席没有参加,住在他老家的一个山洞里,然后,毛主席轻车简从,从韶山的滴水洞悄悄来到武汉,住进东湖梅岭别墅。简先民在心里琢磨,天下大乱,毛主席连政治局会议都不参加,肯定有原因,老人家躲回自己的老家,躲进老家的一个山洞,这倒也想得通,可他为什么会到武汉来?武汉对毛主席有着什么样的重要意义?
毛主席在武汉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7月15日下午,在没有得到任何说明的情况下,乌力图古拉和简先民被紧急接往武汉军区。军区负责人告诉他俩,毛主席将在第二天上午9时左右畅游长江,路线为长江大桥至青山,全长二十二华里,其中七华里江水线途经基地管辖地,中央办公厅负责人要求组织好警戒,不许任何人从管辖地下水,不许造成围观围堵局面,武汉军区希望基地协助做好领袖的安全保卫工作。
那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毛主席乘风破浪,和他的护卫队从长江大桥方向游过来。乌力图古拉事先让人拖了两节货车到江边,和党委一班人早早爬上货车,用雨布遮住身子,只留出一个脑袋,一人手里拿着一只望远镜,充当观察哨。乌力图古拉在望远镜里观察毛主席。毛主席很会利用水流,不和涌浪斗气,遇到漩流巧妙地避开,游得很自如。而且,他很懂得劳逸结合,累了就往水上一躺,反而是他身边救护队的毛头小伙儿们,一会儿上船一个。一会儿上船一个,不如他。
毛主席游水的线路是事先确定下来的,前面有武汉警备区的巡逻艇开道,把线路上往来的船只赶开。毛主席下水没有多久,就被人认出来,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毛主席畅游长江的事了,有人往水里跳,去撵毛主席,没跳的就在船上和岸上激动地举着胳膊喊毛主席万岁,江面上的船和码头上的船纷纷拉响船笛,长江两岸一时笛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基地党委的人趴在雨布下,看着江面上的热闹场面,心里痒痒的,也想下江去撵毛主席,可是有指示,不能撵,大家就只能趴在闷头闷脑的雨布下,作壁上观。
七华里,不够毛主席游,毛主席很快游远,去了青山方向。等江面上的队伍看不见了,党委的人才汗流浃背地钻出雨布,从货车上下来。大家往回走,乌力图古拉就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出来,说难怪主席喜欢游泳,主席有本事嘛,游上一阵儿,往水上一躺,像一只上好的扎住口子的猪尿脬,风吹浪打都不怕,照这个样子,主席要谁护着?都拉倒吧,就他老人家一个人,能一直游到大海里去呢。大家笑。简先民说,伟大领袖呀,就是不一样。政治部主任罗罡说,我们这些小兵自愧弗如哟。后勤部长汪道坤说,教育太大,回头得练。简先民笑眯眯说,练什么,再练你能练出胜似闲庭信步来?主席的大无畏和气概,那是主席独有的,练不出来。
简先民推说自己有点儿头疼,不参加党委的聚餐了,要回家躺一躺。他不要秘书陪,自己往家走,一路上想着心事。
开春的时候,有消息说乌力图古拉要调离基地,去北京总部任职。这个消息最初并没有让简先民在意,他只是往北京挂电话汇报工作时,顺便核实了一下消息的可靠程度,同时了解到,新任司令员的名单与他无关,也就是说,他还将以副政委的身份在革命的道路上走下去。放下电话,他有些失落,这失落倒不在于乌力图古拉的升迁,也不在他自己与新任司令员无关。乌力图古拉是老革命,在基地做了六年司令员,六年时间没动,连简先民都觉得不应该,都替乌力图古拉叫屈。何况,乌力图古拉就像一棵百年老树,罩住了基地这片林子,如果乌力图古拉是榉树,这片林子就得叫榉树林子,如果乌力图古拉是栎树,这片林子就得叫栎树林子,什么时候乌力图古拉走了,这片林子才能改名,不叫乌力图古拉林子了,叫什么,得看谁来当司令员,新任司令员什么脾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乌力图古拉走比不走好。
简先民并非觉得他该接乌力图古拉的班。他和乌力图古拉不同,资历不如乌力图古拉老,级别上还动过一次,先来基地时是政治部主任,然后调到副政委,和乌力图古拉比,他一点儿亏也没吃。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基地的编制不合理,因为有总部首长兼着政治委员,他这个副政委明明是基地政治主官,却不能行使政治主官的职权,连在党委中也和司令员一样,是副书记委员,名单还要排在司令员之后,这就让他不光在军事业务上,就连政治上都屈人之下。简先民曾经试探过有没有可能去掉头上这个“副”字,名正言顺地扶正。上面说有可能,60年代以后国防事业发展很快,像基地这样的单位不再是独生子,一般情况总部不会再派出兼职,只是即便总部撤回兼职政委,军政一把手是分开还是兼任,还得考虑实际情况。现在乌力图古拉要走了,他不会留下来兼任军政一把手,可同时也留下一些难以把握的遗患,要是上面再给派个军政一把手下来,他简先民该怎么办,就这么窝囊废似的听人喝遣?
简先民回到家,要方红藤去给自己弄两个皮蛋来清火,清完火想心思,让别打扰他。方红藤往外走,甩下一句话,那我让雨槐别等你。简先民忙问雨槐怎么了。方红藤说,青少年宫让红卫兵抄了,春蕾舞蹈团给拆散了,雨槐难过,在那儿哭呢。简先民一听就坐不住了,叫住方红藤,让她别去,他去。方红藤说,我没打算去雨槐那儿,我就告诉你一声,知道雨槐的事儿你一听准坐不住——我去给你取皮蛋。
简先民上楼,轻声叫,雨槐,雨槐。推开女儿的房间门,看见女儿正趴在床上哭。简先民咽一口唾沫,润了润发火的嗓子,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去床边坐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说,嗬,看看谁在抹眼泪呀,羞不羞呀。简雨槐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一下一下抽搭着说,我想在舞台上……跳舞……我喜欢……舞台。简先民心里被重重地划了一下,疼。这是百灵鸟儿一样的女儿啊!是什么让她失去了快乐?有好一会儿,他看着女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姑娘,爸爸知道你。爸爸知道你喜欢跳舞。爸爸向你保证,要不了多久,爸爸会还给你一个舞台。”
哄好女儿,简先民回到楼下。方红藤已经把皮蛋剥好,放在办公桌上。简先民掩上办公室的门,在沙发上半躺下,接着想他被打断的心思。
女儿的事情和桌上的皮蛋,让简先民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几年前,他向乌力图古拉提出,乌力家和简家,两个园子嫁接。本来很好的事情,两个园子真要嫁接了,简家和乌力家就成了亲家。乌力图古拉的升迁,就是两家共同的升迁,谁知老家伙傲慢得很,不但没让嫁接,还把他羞辱了一顿,让他在人前人后丢尽了面子。
简先民这么一想,就不光是这两桩事了——给乌力图古拉当下级时受过的呵斥,受到的不待见,自己老婆的同床异梦和乌力图古拉老婆的活泼鲜亮,甚至自己只生下一个儿子,人家一生就是一窝……这些事不想则罢,越想越窝囊,它们纷纷涌上心头,让简先民恼火不已,同时也为自己感到羞愧。自己在乌力图古拉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从战争年代一直干到现在,从来就是仰着头看乌力图古拉的,看习惯了,改不过来,甚至乌力图古拉把他从总部要到基地,他还认为那是乌力图古拉看重他,并为此感激涕零,念乌力图古拉的好,可这样一辈子下去,岂不是做定了老家伙的陪衬,要这样,他还算一个革命者嘛!
简先民羞愧得很。他很快决定,改变这种状况,不能再拿乌力图古拉当神供着,而是相反,要革乌力图古拉的命,革神的命!既然乌力图古拉在基地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升迁的机会,走了也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升迁的机会,那好,乌力图古拉的走,就得给他提供点儿机会,要不,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他简先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基地的大字报已零星出现。大字报多数是向“文化革命”表决心,或者为全国的“文化革命”形势叫好,也有涉及基地的,比如对机关作风不满意,批评有关方面对家属区管理不严之类,所以,当夏天到来的时候,一份矛头直指基地司令员的大字报一贴上报栏,就在基地引起了强烈反响,不到半天时间,司、政、后三大部的机关干部都看过了那份墨迹未干的大字报,并且对大字报的内容议论纷纷。
简雨槐从简小川那里知道乌力伯伯被人贴了大字报,她立刻跑到大字报专栏去看。没看几眼,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匆匆去找乌力天赫。
乌力天扬穿一身大得透风的军装,戴一顶连眼睛都给遮住的军帽,斜挎军挎包,脚上是胶鞋,腰里扎着皮带,一副出远门的架势,门没出,坐在台阶上一把一把地抹眼泪。简雨槐问乌力天扬干嘛抹泪。乌力天扬大骂乌力天赫是张国焘、王明投机主义分子。武汉中学生红卫兵联合指挥小组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见,乌力天扬让乌力天赫带上自己,乌力天赫不带,和葛军机两个人溜掉了。
萨努娅晚上很晚才回到家,一进门,卢美丽就对她说了乌力天赫和葛军机去北京的事儿。乌力天扬气还没消,火上加油,把乌力天赫好好地出卖了一通儿,还怂恿着检查家里的毛主席像章少了没,全国粮票少了没。乌力天扬状没告完,秘书严之然神色紧张地进来,把萨努娅叫下楼,在客厅里说了些什么。萨努娅二话没说,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到机关大楼前的大字报专栏,很快找到了那份大字报。
大字报的署名是“部分革命群众”,标题是《且看“老革命”乌力图古拉的丑陋嘴脸》。大字报写道:乌力图古拉很早就混进了我党我军,几十年来,他一直打着“老革命”的旗号,干着欺骗革命群众的勾当,现在,让我们看看乌力图古拉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他给自己的小保姆取名叫卢美丽,讽刺我们伟大而美丽的社会主义祖国,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他忘了劳动人民朴素善良的本性,没有鸡鸭鱼肉不吃饭,实为剥削阶级的酒囊饭袋;他生活腐败肮脏,用尼龙布给自己老婆做连衣裙,在家里不让男孩子穿裤衩,不让女孩子穿小衣,让他的孩子们光着屁股在家里走来走去,是地地道道的大流氓;他侵吞革命战友的财产,把黑手伸向烈士子女,企图将他们改造成他的孝子贤孙……我们一定要认清乌力图古拉的真实面目,不要让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蒙蔽了眼睛。
萨努娅看完大字报,气得要命,一句话没说,上去就把大字报给撕了。哨兵听见动静过来,看清是司令员的爱人,不好说什么,吭吭哧哧的,倒腾着肩上的枪带。萨努娅也不避讳,问清大字报专栏由政治部机关负责管理,对哨兵说,告诉政治部,大字报是我撕的,有什么事让他们找我。
过了两天,乌力图古拉从下面回来,一进门,萨努娅就把大字报的事情说给他听。乌力图古拉哈哈大笑,一边脱鞋一边说,哪有这样编派人的,讲故事你也讲点儿有根有据的事情嘛,你上大字报乱讲。乌力图古拉一挥手,不以为然地说,让他上去,他还能上到哪儿去?上到月亮上去?
两人话没说完,严之然进来报告,那份被萨努娅撕掉的大字报又给贴出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张新的大字报,题目叫《谁在阻挠文化革命?》,大致意思是,全国文化革命的形势一片大好,我部却冷冷清清,成为革命形势之外的一片“世外桃源”,究其原因,就在于军阀“南霸天”乌力图古拉一手遮天,阻止文化革命在我部的开展。
乌力图古拉愣了一下,问严之然,说我是军阀?严之然点头。乌力图击拉不笑了,脱掉的鞋重新蹬回脚上,起身出门,去机关看大字报。那一看,自然就看出一肚子火来。
乌力图古拉没撕大字报,回家就给简先民打电话,问他看过大字报没有。简先民说看过了,群众的火气大了一点儿,用词激烈了一点儿,但提出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乌力图古拉说值什么得?深什么思?那是没事儿干,闲得无聊,犯自由主义,要这样,明天我就紧螺丝,三天的活儿一天干完,再让每天早晚全副武装各跑十五公里,看谁还有力气嚼舌头!简先民在电话那头哼哼哈哈地安慰了乌力图古拉几句。把话岔开,问乌力图古拉下去的事情,然后把电话挂掉。
乌力图古拉以为没事了,大字报的事属于机关“文化革命”,按照全军文革小组的规定,由基地文革小组组长简先民管,他已经和简先民交换过意见,简先民会处理。
谁知事情没有控制住,针对乌力图古拉的大字报仍然不断地贴出来,而且火力越来越猛,把他和正在全国批判的“彭罗陆杨”联系起来,说他对“彭罗陆杨”有感情,长期保留“彭罗陆杨”的照片,还说他反对突出政治,压制革命左派,把基地变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乌力图古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像先前想得这么简单。战场上从来是流弹横飞,但火力点在什么地方,通常能看出作战动机。包括简先民在内,基地党委的人都被贴过大字报,可谁都不像针对他的大字报那么火力集中,而且战斗射速猛烈。乌力图古拉凭着经验,知道这是有来头的,不是流弹。联想到头一张冲自己来的大字报,那大字报里写的事情,不管有没有,都是家里的事,穿不穿裤衩也好,做不做连衣裙也好,自家人不说,外人不知道。乌力图古拉就断定,家里出了内奸。
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说了自己的想法。萨努娅不接受内奸这个说法。两人关着门分析了半天,可分析谁都不像。萨努娅埋怨乌力图古拉多心。乌力图古拉一笑,说要是盲目射击也罢了,人家没有禁止射界,命中点都在要害处,我一个当司令员的,既不能拦阻射击,又不能压制射击,不疑心怎么办?让人冷枪放倒啊?
乌力图古拉怎么都不能释怀,他不想光等着人打冷枪,一枪一枪地在自己身上钻窟窿。乌力图古拉也不打电话了,直接闯进简先民的办公室。
“老简,风向不对嘛,说我抓枪杆子,是不是说我要搞反革命政变呀?”乌力图古拉对简先民毫无提防,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
“抓枪杆子是事实嘛,你的工作就是抓枪杆子,说你光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怕是不会承认吧?”简先民正和自己的秘书说着什么事,半真半假地开了一句玩笑,“是不是搞反革命政变,就得你自己交代喽。”
“交代个屁!”乌力图古拉恼火,“我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参加革命三十多年,吃着革命粮,干着革命事,要说反革命,有,身上挨的子弹炮弹,那全是反革命的。”
“老乌,不要光给自己评功摆好,也得在灵魂深处给自己爆发一场革命嘛。”简先民把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收掉,示意秘书退下,自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往乌力图古拉面前的沙发上一倒,“你的情况,我当然清楚。但文化大革命,是人民群众的革命,清楚不清楚,得人民群众说了算。就群众揭发的情况看,你的问题还是很严重的。当然,是不是搞了反革命政变,还得核实,但有些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你什么意思?”乌力图古拉没想到简先民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我有什么事儿让群众肯定?”
“老乌,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群众都揭发了,说你在基地搞独立王国,说你反对政治挂帅,这些事情,你承不承认,事实都存在嘛。”
“老简,别人要这么说,我话都不回,你在基地干了六年了吧,能不清楚这个?基地是军队,不是菜市场,四敞着马出牛进,三分钱一棵葱五分钱一头蒜,那就叫独立王国?政治工作不归我管,我也没少嚷嚷,点灯熬夜学文件的事儿我不比谁少干,那叫反对政治挂帅?”
“就算这些事是捕风捉影,和彭罗陆杨小集团的关系,你总不能说没有吧?”
“我就纳闷儿了,彭真和罗瑞即我见过,开会见的,人家在台上,我在台下,八竿子打不着。至于陆定一和杨尚昆,我连面都没见过,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你在家里偷偷保留他们的照片,怎么解释?”
“保留什么照片?我压根儿就没有他们的照片。”
简先民起身拨了个电话,要人拿几号材料过来。一会儿工夫,文革小组一名干部抱着卷宗进来了,照简先民的吩咐,从卷宗里取出一摞照片摊在桌子上。
乌力图古拉看那些照片,照片上还真是那几个人,因为是翻拍的,做了剪裁,原来在干什么不知道,只留下了大脑袋,或笑或凝思。乌力图古拉翻了两张,看不出什么意思,没兴趣再往下看,把照片推到一旁,一笑说,照片光拍大脑袋了,拍得不好。简先民让那个干部把照片收好,退下,对乌力图古拉说,照片是新华社中央新闻社解放军画报社人民画报社的摄影师拍的。人家是专家,轮不着你老乌说拍得好不好。但照片是你保存的,这是铁的事实,不用狡辩。
乌力图古拉让简先民这么一说,恍然想起,那些照片来自《解放军画报》和《人民画报》,是从画报上翻拍下来的。乌力图古拉的确有这两份画报,但画报是政治部给每个党委成员订的,不光乌力图古拉有,简先民也有,拿这个来说自己和“彭罗陆杨”有关系,不是笑话吗?
简先民没有被乌力图古拉笑住,很严肃地告诉乌力图古拉,基地文革小组在半个月前对党委七个成员进行了调查,除了乌力图古拉和汪道坤。其他成员都在5月4日中央宣布对“彭罗陆杨”反党集团进行专案审查之后,把有关的书籍照片上交到文革小组,这充分说明,乌力图古拉和汪道坤与别的同志不同。他们两人对中央审查“彭罗陆杨”反党集团不满,对“彭罗陆杨”反党集团怀有难以割舍的感情,保留上述照片就是铁的事实。
“淡扯大了。”乌力图古拉冷笑一声,“你我身上这套军装还是罗瑞卿主持军委工作的时候配备的。军队现行的所有条例装备也都是经过罗瑞卿签署的,咱们把衣裳扒下来,把军队砸掉?再说,画报上不光有彭罗陆杨,还有美国人、苏联人,你们怎么不把他们拍一拍,说我和老汪对美帝苏修有感情?不是扯淡嘛!”
乌力图古拉这么说,心里也在犯嘀咕。想自己平时不看画报,政治部给订了,由警卫员何子良取回家。也都是卢美丽和工作人员翻得多,他基本没动过。他曾经对罗罡说过,要政治部节约点儿经费,别给他订画报了。这以后还真没再见过。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就钻了出来。
9
事情后来弄清楚了。原来,乌力图古拉向罗罡说了不订画报的意见,罗罡没有执行。画报还是由何子良取回家,何子良知道乌力图古拉不让再订画报,就没把画报拿出来,自己收在宿舍里,没事时翻翻。文革小组搞乌力图古拉的调查时,秘书严之然和警卫员何子良是重点。严之然有经验,知道司令员在基地有对头,文革小组找他谈话,他支支吾吾,东拉风西扯云,没往正题上说。何子良就没有这个经验了,让文革小组的人一唬一讹:再让简先民一谈话,没顶住。其实简先民和何子良也没谈什么,很和蔼地问了问何子良家庭的情况,入伍后的情况。嗯嗯嗯地点头,像是偶然想起什么,就手给后勤部长汪道坤拨了一个电话,说老汪。上次你说机关油库差一个协理员,我这里有个人选,我看挺合适。然后就把何子良的情况说了,没提何子良的名字,情况一模一样,说完放下电话,把何子良送出办公室。何子良回来一想,自己跟了司令员六年,从十七岁跟到二十三岁,威风倒是威风,可没咋进步,这协理员是排级,那是提干了,简政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这边放着个犯大错误的司令员,那边放着个排级干,他还能放着馍馍不吃,去啃苦菜窝窝?何子良回去就照文革小组的暗示,把家里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搜集好,扛到文革小组,还连想带编,给文革小组写了一份情况说明,把乌力图古拉给卖了。
自打上次和简先民谈了话,乌力图古拉就已经判断出,事情的根源出在简先民这儿。他心里犯嘀咕,想不通简先民为什么要这么干,找不出理由,但简先民鬣狗露牙,一副下嘴的架势,他已经能看清了。乌力图古拉找到简先民,先说画报的事情,不往何子良身上推,说画报是自己没交上去,可那构不成反党。批判不上他,然后征求简先民的意见。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这一回,简先民也爽快,拉下脸,不哼哼哈哈。直截了当地告诉乌力图古拉,他本人对他乌力图古拉没有任何意见,他的意见紧跟党中央和毛主席。《五一六通知》说,要“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他乌力图古拉就是这样的人物。
“连朱德都批了,彭罗陆杨都批了,你算老几,不能批?”简先民说这话时支着身子,冷着眼,还借势挥了一下胳膊,那个样子,和指挥一场大战役的前线指挥员没有什么两样。
乌力司令员和简副政委在政治部机关大楼吵架的事很快在基地传开。何子良知道了,心里乱糟糟的,忐忑不安。但他很快接到通知,调他到后勤管理学校学习,回来以后另行分配工作。何子良知道这是简政委的关照,简政委还真是说话算话,替自己安排了光明前程,何子良也就没有什么忐忑不安的了。
何子良怀着对简政委的感激之情,去警卫连向自己的同乡告别。从警卫连高高兴兴地出来,是晚上9点25分左右。他走过修缮队的苗圃时,黑暗中扑出两个黑影。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条麻袋就套在了他的脑袋上。据游动哨掌握的情况和何子良事后回忆,整个袭击时间大约在两分钟左右,何子良被拳头、脚尖和砖头殴打二十余下,疼得大叫二十余声,被小刀捅中屁股两下,惨叫两声,等游动哨赶到,袭击者已经逃走,除了那只麻袋和几块碎砖头,没有留下别的作案痕迹。何子良立刻被送往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何子良被钝器击伤,导致头部、肋部数处挫伤,臀部有两处锐器刺伤,伤口深达两厘米,幸亏没有伤到股动脉。否则问题就大了。
“你没说要杀他!”高东风脸吓得煞白,一个劲儿地抠鼻子,看乌力天扬把沾了血污的小刀用力往花坛的泥土里插。
“我当然没杀他。”乌力天扬插干净刀子,合上刀刃,往裤兜里一揣,“要杀他捅屁股干什么?我照他胸上扎,照他脑门儿上扎,明白了?”
“他们不会抓住我们吧?”高东风打了个寒战,朝身后黑暗中的柳树林看了看,“我不想蹲监狱。”
“所以叫你去偷鞋,戴口罩,别说话。”乌力天扬老练地说,说完以后像被挠动的笑笑草,嘎嘎地窝到地上,前仰后合地笑,“那条……那条麻袋是……是从简家偷来的,让他们查……查……简明了去吧……”
第十二章 杀死那些狗崽子
1
8月17日晚上9点多钟,乌力天赫和葛军机还没弄上饭吃。他俩挤在一大群外地来京的学生和教师当中,想挤近食堂打饭窗口领两个馒头。
乌力天赫终于挤到窗口,从戴着红袖章的食堂师傅那里要到两个馒头,然后使尽浑身的力气退出来,到处找葛军机。他看见两个女孩子被挤得脸憋得青紫,鞋挤掉了,怎么都不能突进重围,其中一个女孩子模样儿长得像安禾,他心里一软。把捏得跟饼子差不多的馒头给了她俩,自己反身再往打饭窗口挤。
简小川顶着个乱糟糟的脑袋来了。他高声喊着,红旗战斗小组的,红旗战斗小组的,有紧急任务,让一让!还真有人给他让路,让他挤进人群。简小川找到乌力天赫和葛军机,把他俩从人群中叫出来,告诉他俩,今晚不睡了,赶快收拾一下,十点往天安门走,得在凌晨两点以前进入广场,两点钟封场,晚了进不去。葛军机说。我们一天没吃饭,排了六次队,人太多,轮到我们就没了,连青菜汤都没喝上一口。简小川不耐烦地说,连顿饭都混不上,不是给武汉造反派丢脸吗?又得意地说,我吃了,在北航吃的,木樨肉和炖黄鱼,还嘬了两口老白干儿,腐败得要命。说完叮嘱两人,戴上袖章和像章,带上《毛主席语录》,水壶也带上,要是路上走散了,就到清华大学队伍的后面找,那是分配给武汉学生造反派的位置。操,简小川撇着一口刚学的京腔不满意地说,现在才知道中央军和杂牌军的区别,人家北京的造反派全在金水桥两边,毛主席眨没眨眼都看得清楚,要不怎么说革命非得赶“一大”,“二大”你都得听人喝。
乌力天赫和葛军机顾不得要馒头,连忙回睡觉的地方去收拾东西。睡觉的地方是学校的大礼堂,几千个人打地铺,刚生下来的耗子似的一个挤一个。两人回到礼堂,看大家都在扎腰带戴帽子整理袖章,一问,都是去天安门的,于是一起上路。
2
走在路上才知道,幸运的人不光他们,是成千上万。那种场面有点儿像百川入海,年轻人一群一群、一队一队,有北京的红卫兵,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和教师,还有一些年轻的工人和无业青年,他们从胡同和小街里走出来,一上长安街,便汇成一条人群的河流。大家打着旗帜,昂首阔步,唱着革命歌曲,向天安门进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好像他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此时的北京城黑糊糊的,路灯隔着老远亮一盏,鬼火似的。倒是北京的红卫兵有经验,不少带了手电筒,无数手电的光在脚下和头顶上晃来晃去,恐怕巴黎公社成立时也没有这份奇幻和热闹。
乌力天赫兴奋得要命,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份生活,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那条道路。他挤在人群中,大步往前走,跟着别人一起大声地唱着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一点儿也不知疲倦。
快到天安门时,人越来越多,长安街上水泄不通,东西长安街两侧都有北京的红卫兵维持秩序,一水儿的绿军装,雄赳赳气昂昂。这个时候开来两辆大卡车,上面站满了穿军装扎腰带的红卫兵,他们大声冲路上的人吆喝,让开让开!都让开!葛军机慢了一步,没躲开,被卡车头顶了一下,差点儿没碾进车轮子底下。乌力天赫反应快,一把拽过葛军机,心想大家都走,你们都到广场了,还赖在车上,乌力天赫就往上冲,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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