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夏已过站-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好了……这样也好,我想,至少,手心的汗可以干了。

医院的过道比长城还长,送走了老太太,我笔直向前,重复的门,重复的地面砖,循环小数一样,居然没有个尽头。
也许,尽头就是太平间?我感觉神经变得木然,于是和自己开玩笑。好像没有什么用,算啦算啦,木然就木然吧,就这么走吧,一直朝前。
每扇门都关死死的,好像紧闭的嘴,牙齿即将咬破下唇的那种。我快步走过这些嘴,却始终伴随着墙壁这只长了无数张嘴却没有眼睛的怪物。
如果这些紧闭的门,突然在同时敞开,又会是什么情形呢?也许所有的病人同时尿急,提着裤子乱跑出来,那么这过道,又是什么样子?或许,那时候,就不会这样的寂寥吧?不,就算千万人同时从我面前跑过,他们满脑子的厕所,对我熟视无睹,这样,我终究还是寂寥的吧。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没辙,医院就是这样一个阴森到让硬汉也多愁善感的地方。
我听到了我脚步的回声,我的脚步响一声,回声就响一声。
后来,脚步声和回声开始错乱了,回声的节奏竟然比我的脚步声还要快。
医院的空气不是地球的空气么?还是,这走廊里,时光在扭曲?还是,那不是我的回声?
我回过头,日,他在那里。
“还以为你不会回头呢。”他龇牙笑,牙齿白晃晃一片。
“不是走了么?”
“可你不是专程来看我么?怎么好意思走。”
“我又不是……”
“那这是什么?”他向前一步,夺过香蕉,“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香蕉啊,嘿嘿,小子。”
“不是买给你的。”
“那还给谁?”
“打算去动物园喂猩猩。”
“……没变啊,你这人就是不坦率。”
“那个……什么时候跟来的?”
“你一回头。”
我们并排朝前走去。

十六
“头怎么样了?”我站在钟维身边,他背对着我,收拾着病床上的篮球杂志、黄|色书刊。
“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啊?被人砸啦,”他一惊一乍的回答,“凶器是一个篮球。”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再说话,他收拾好了床,手一摊,示意让我坐。我没动,他也没动,互相瞪着僵持了一会儿,“知道吧,那个肇事者砸了我,就自己溜了。”
他盯住我。
“那你说他该怎么办?”我沿着床沿坐下,开始剥一只香蕉。
“他该扛我去医院,扛不起,背也行,要不然,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去,”他也坐下来,和我隔了一个枕头宽,“递我支,”快速截住我扔向他的香蕉,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也开始剥,“你说呢,他该不该?”
“该。”我同意。
“那他怎么溜了呢?”他咬一口香蕉,抬眼望我。
“哦,他怎么溜了呢?”我咬一口香蕉。
“问你呢。”
“在想啊。”
“慢慢想,不急,那,你手里的香蕉送我吃,”他伸手向我,被我拍掉,他耸肩,“这人真够绝!”
我们安静下来,房屋里只剩下啃香蕉的声音。一幢恢弘的大楼,第五层的某一间房里,两个人默默无言的吃香蕉,想象这件事情,就好像猜测一个火柴匣里的两只蚂蚁的独处,充满神秘。有很多种可能,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我也在猜测。弥漫的阳光提醒我时间在升温中流淌,浮动的窗帘渐渐不再属于这间房,而融入了它后方更加广阔的背景,它的颜色涌进天空,无垠的蓝色中便闪现出一块蛋黄,白云走过,于是蓝色、黄|色、白色混为一体。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发生位移,和窗帘一样,融入了遥远的背景,于是房子便空了,不,只剩下我和他,不,房子也融入了背景,于是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我终于昏昏欲睡,并且睡了过去。
后来,我只知道他在看我。
我一睁开眼,他就在看我,目不转睛的看,好像我是一道应用题,不看得把眼睛瞪出来,就看不清题意。我愣了片刻,觉得没什么其他事情好做,便也看他。那会儿,我躺着,他坐着,我是仰视,他是俯视,我不知道我在看他哪儿、为什么看他、接下来还要不要看,他神色懵懂,估计对此也不太清楚……反正,就这样一路看下去了。阳光从金黄变成了明黄,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暗黄,再后来,连黄都算不上了,淡褐色的一团,阴影打在他的下额上、脸上,我们还是这样看着,看到阳光没了,月光代之。

“我想我是疯了,”他自言自语,站起来,走向窗台。
我翻过身,在冰凉的被单上侧卧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跳下床,告诉他:“走了。”
他没有吭声,好像被磁铁吸住,正面紧紧的贴住夜色的横切面。
我走到他身后,“喂,走了。”
“哦。”

我穿过那道来时的走廊,重复的门,重复的地面砖。灯光明亮,这是一种雪白的明亮,也许可以打个比方,这种感觉,就像走在腊月被大雪覆盖的故野。踩雪还会发出“吱呀”声,宣告我曾经过,踩雪还会留下足迹,宣告我曾存在,而我走在这虚幻的雪一样的走廊,走出了,就没有经过和存在。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年轻人骑着摩托驶过。呼吸一口夜的空气,明知混杂了不知多少燥热的汽油烟尘,还是不禁想,嗳,真凉。

十七
周六。
早上八点,我躺在床上看高数,这本书昨天伴我入睡,现在我虽然刚刚起来不久,盯这它,眼皮不由自主的渴望合拢。书是我们代课老师自己编的,白色的封面,顶上“大学数学”四个大字,下头坐落着更加庞大的三个字,则为编者姓名。我开始在心里回忆数学老师的模样,首先出现了一个鸡蛋,然后鸡蛋上长出两只眼睛,鼻子也渐渐清晰了,鼻孔由两点扩大为眼镜状,嘴从鸡蛋的底部崛起,是一张上下唇脱节的东西,更像两块塞在夹馍里的牛肉。
床下爆发出一阵狂笑,甘辰几个正围着他的笔记本,三枚屁股高高翘起。
“答应他,快点啊!”刘浩拍打着甘辰的肩膀。
“讲你妈,答应了你去啊?你去我就答应!”甘辰挣脱刘浩的手,转向涂文钦,后者站在一旁面带微笑,“怎么办,现在?他说要见面。”
“见就见呗,怕什么?最多失个身。”
“滚滚滚,老子的第一次,不说要献给美女,但总归不能被个同性恋糟蹋啦……妈的,我起初不准备招惹这人的,刘浩,怎么办,是你怂恿我和他搭讪的。”
“我?好像是某人自称关注同性恋者内心世界,自找的吧。”
“如果你愿意,我将分享你的一切,酸甜抑或苦辣,爱抑或憎……”涂文钦照着电脑屏幕念,“哈哈哈哈……甘辰,这些酸死人的话,也是你自己想出来、发给他吧,现在人家被你打动了,想要一睹你的芳容,想要‘像弟弟对哥哥一样爱你’,拒绝?你怎么忍心,你是多么的善良啊……快点答应吧,你将获得一位红颜知己……哈哈……”
甘辰从电脑前站起,“惨了,他知道我地址了,说来找我……”
“啊?”
“我资料里面填的是真实地址……惨。”
“乖乖,这下是非见不可了,算啦,与其等他自己找来,弄的整幢宿舍鸡飞狗跳,还不如你约个地方私下和他讲清楚。”
“倒霉啊,怎么招上个同性恋?”

那天甘辰下午出门之前,借了我的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他穿上去就像一个穿着男朋友衣服的女生,刘浩则说他让自己想起了京剧里的花旦,袖子垂的很国粹。甘辰的自己意思是:这副滑稽的模样很好,他再三赞叹,“这样那个同性恋就会打消对我的邪念拉。”
为了使自己更邋遢些,他又特地上食堂吃了一顿,油光满面、蒜味阵阵的归来,起初很兴奋,过了一会儿,又后悔吃猪肝时忘了在胸前裹一片污渍,“猪肝的油渍是最恶心的”,他说。
我记得,他大概是两点半离开宿舍,我和涂文钦在他下了楼之后,从窗口看着他走过林荫道,绕上两旁皆是楼房的中央大道,再走远一点,他就被一圈湖水挡住了,涂文钦说:“真想跳下楼跟踪这小子啊。”
我和涂文钦都没想到,深夜的时候,我们将打着手电去寻找这位迟迟不归的室友。

“要打电话告诉辅导员么?”刘浩的手电筒在亮了两个小时后,渐渐的熄灭。
“不用吧,别把事情闹大,”走了很久,涂文钦有些不耐烦,“我们别找了吧,他可能明天早上就自己回来啦。”
“那也应该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哈,连手机都是‘对不起,您所播打的用户已关机’!”刘浩暗暗的骂了声。
“还是告诉辅导员吧,”黑暗从四面八方泼来,染透了我的全身,“不能耽搁。”
“那就告诉吧,”对面两人怏怏的看着我,“铁定被那泼妇骂死……”
“嗯,那你们先回去。”
“你不走?”
“哦,再去那边瞟瞟。”
“……那你小心点。”

我翻出校门,走尽笔直宽阔的学府路,白鸟旅馆的霓虹灯在前方闪动,我朝它的方向去。
上一次,我在那里碰见了和女朋友开房的钟维,那天有很大的雾,均匀的铺在地上,象是秋后农村大片大片晾晒的谷物。走在雾里,眼镜睁着闭着没有什么区别,睁着白,闭着黑,极端的白色和黑色本质相同,起的作用都是让人迷失方向。钟维那天穿着深蓝色的运动外套,看起来品学兼优为人正派,如果没有雾挡着,别人看见他挽着个漂亮姑娘走进旅馆,也不会猜测他要干坏事。我的目光是从他女朋友的Ru房直接跳跃到他身上的,那两只Ru房精致性感,看的我津津有味,而过后突然看到他,我对Ru房的兴趣就马上跑了。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混乱。
我现在已经走到了白鸟旅馆的门前,审视“白鸟旅馆”这四个字,回忆和现实风起云涌。

“没有见过,”老板摇头,“穿着大垮垮的衣服的人?没见过没见过。”
“你找这人干什么啊?”老板身边的女服务员数着帐,抬起头问我,“碰什么碰?”她转身怒视老板,也许她是老板娘,“问问不行啊?”
“这娘么儿!”老板被她凶的后退。
“同学——你是N大的学生吧,对嘛,我一眼就看出来拉——同学你说说咯,你要找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姐姐帮你想想。”她朝我妩媚的眨眼。
长什么样子呢?我不太善于形容人的相貌,“呃……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很大的衬衫,白的,裤子是牛仔,哦,蓝色,也很长……”
“哎呀这我怎么想得起来,好歹说说他的相貌特征嘛,”小女孩撒娇的声音突然被一个中年妇女发出,让人感觉很冷,她继续,“眼睛大吗?是否翻鼻孔?”
“眼睛不大,”鼻孔翻不翻呢,“鼻孔说不清楚……有点翻吧?……”
女人大笑了,“眼睛不大?鼻孔有点翻?这不是我么?”她指指鼻子,“你说的太简单,详细点吧!”老板在一边观察了我们一阵,终于低下头打起瞌睡了。
我又竭尽所能描述了一番,她还是笑着打断,“哎呀呀,你可真是笨啊,”她居然敲我的脑袋。
我算是看出她根本不想帮忙,大概是自身太寂寞,又无法消遣这徘徊于门外的长夜吧。我转身向外走,她在里面嚷嚷,“就走啦?再陪我坐一会儿嘛……”

回到宿舍是凌晨三点。
周六不熄灯,刘浩他们也没关,人却已经歪在床上打呼噜了。星爷蹲在窗台上,望着外头,觉得无聊,又扑腾到我跟前,转了两圈。甘辰的床位还是空的。我的床上放了一张纸,刘浩写的,“已经报告给辅导员,她在想办法,别担心,好好睡吧,记得关灯。”

我睡的不太安稳。老听见碰碰碰的声音,不知道是否星爷在撞门,大概这只野生动物,经过了漫长的迷茫期,终于在一个夜晚顿悟,感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牢笼,这样,它想要飞出去;另一种可能是窗外下雨,雨打窗响。我想要起床去看看,大脑命令身体直立,又命令手脚移动,命令了若干遍,身体和手脚都不听,继续瘫痪在床上,眼睛也死死的合着——处在这种情况下很尴尬,脑子清醒的可以打算盘,肉体却在昏沉的如同死去。
碰碰碰的响声持续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我估计不透,接下来是骤然而至的寂静,这寂静垫这脚尖,深怕惊动我,走过我身边,钻进了我的身体,渗透了我的骨肉,我的睡眠又渐渐沉重起来了。

“……男尸身份尚未确认,请知情人员速与警局联系……”
我放下N城早报,报纸上没有刊登尸体照片,“尸体被凶残肢解,头部下落不明……”,只把残留现场的衣物拍下,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报纸头版。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管印有“SO COLD BUT SO WARM”的花体英文。
“你确定是你的?”刘浩脸色苍白。
“嗯。”
“怎么会……”

手机在身后响起来,“喂?”

十八

“喂?”
“你是杨麓?”
“是,你……”
“让钟维接电话。”
“钟维?”
“让他接电话!”
“他?他又不在我这儿……喂?请问你是……?”

“谁啊?”涂文钦盯着我。
“不知道,一个女的。”
“提起甘辰了么?”
“没。”
“让我看一下来电显示……妈的,什么奇怪的号码……啊?你说是公共电话?”

我们三人坐在甘辰的床上,都不太知道要做什么,只好面面相觑。这一来,我留意到存在于两位朝夕相处的室友脸上的某些特征,过去我不曾发现:涂文钦左眼眼睑上跑来一粒黑痣,螨虫痘布满他鼻翼两侧和下巴,让他的脸看上去象是春耕后的田野;刘浩眉毛下的皮肤异常干燥,裂出一片白茫茫的皮屑,他面部一旦有什么动静,这些皮屑便从眉毛中挣扎出来,蒲公英一样散落到他的眼眶里、睫毛上、鼻尖、嘴里。涂文钦突然盯住刘浩:
“你当初不该怂恿他去。”
“……我是不该,”刘浩头埋的很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仰头瞪涂文钦,“你难道没有怂恿么?”
“我承认……等会儿,我突然觉得奇怪。”
“呃?”
“我在想……假设一下,如果那天我们没有怂恿甘辰,他会去么?”
“废话,当然不会。”
“别想都不想。”
“想什么啊想,脑子乱如麻……我们不怂恿,他当然不会去啦,难道说他自愿去见一个变态狂吗?除非他自己也是同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还记得昨天早上的事情么?”
“昨天早上?干吗?……我想想阿……起初,我们围着甘辰的笔记本用google搜索美女图片,后来,甘辰说看这个没意思、不如找个人聊聊天,然后就和那个同性恋聊起来啦,甘辰想要惹惹他,就说了很多肉麻话,后来……不就是被迫和那人见面么?”
“昨天那些美女图片很劲爆啊。”
“是啊,我看的入迷……涂文钦你在扯什么啊?”
“我也看得心如火燎,可是为什么甘辰看了却没有反应呢?”
“什么意思?”
“后来,他找人聊天,一找就找到一个同性恋,这是仅仅偶然,还是出于某种必然,比如说他的qq好友里全是同性恋……”
“你什么意思?”
“你清楚。”
“甘辰不可能是同性恋,他根本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昨天他一边和那个人聊天还一边骂恶心……”
“装的——不排除这一点——人的演戏天分都是很高的,不过你不自觉而已。”
“……他生死都还没搞清的关头,你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清楚我在干什么。”
“……好,你说他是同性恋?那他为什么要故意换上杨麓那套大垮垮的衣服?如果他是同性恋,他不应该穿戴整洁的去约会吗?难道说,这也是为了使我们不怀疑,装给我们看的?”
“是。”
“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他昨天出门拎着的垮包,还有,你去阳台上看看,甘辰前天刚晒在那里衣服呢?不见了……也就是说,昨天出门的时候,他把他自己的衣服放进包里带走了;既然他身上有衣服,还带衣服干什么呢?照我看,他为了保持形象,应该是在与那人见面之前,脱下了不合身的衣服,换上了自的。”
“Ok,推论成立,你强,可你觉得这有任何意义么,对于甘辰的生死?”
“你觉得没有么?我们假设一下,甘辰当时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换好了衣服,当然他换衣服的地方应该离他们约会的地方不远,为了方便起见,他就把杨麓的衣服留在原地——杨麓的衣服太大,尤其是那条牛仔裤非常的厚,塞不进他的挎包——他想着等约会结束后再去取,便离开了。在他离开之后,一起凶杀案正好在他换衣服的地方发生,于是我们看到了那份报纸,杨麓的衣服在上面以死者遗物出现,实际上它们却只是凑巧遗留在那里的无关物品——当然,那场凶杀案被警方发现是昨天下午5点,甘辰很可能在那之后才结束约会,他回去找衣服的时候没找到,它们已经被警察搞走啦……你知道,他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一旦发现弄丢了别人的东西,一定要赔一分一模一样的回去,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把一直联系不到他归咎于:他对杨麓的内疚,以及‘不买到相同款式衣服绝不回家’的决心呢?”
“……可是我觉得……电话,谁去接一下……”
挂在宿舍墙壁上的电话一抖一抖。
我跳过去拔出话筒,不会又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吧,“喂?”
不出声?难道……“甘辰?是甘辰么?!”
粗重的呼吸声,好像刚经过剧烈的奔跑。
“甘辰?别急……喂?喂?”
涂文钦抢过电话,也朝里头大叫了几声,“怎么挂了?!!”
“又是用公共电话打的。”刘浩瞟着来电显示,“操!召唤GPS全球定位系统!”

地下室的门紧闭着,我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第三个电话里的人要我来这里找甘辰,对方声音沙哑,他既没有要赎金,也没有开其他条件,除了要求我只身前往。当时涂文钦和刘浩去了辅导员那里,我一个人握听筒,星爷在我脚边因饥饿而叫唤,我突然感到怪异无比。
我所处的楼房过去是一家酿酒厂,隐藏在城南郊区的一片荒野里,估计之前在其中酿造的酒并非正品。照它现在的状况来看,已经倒闭无疑,虽然原因不明,但散落满地的酒瓶和淹没于灰尘鼠粪中的破旧缸都说明了这一点。我通过黑魆魆的楼梯,地下室的门在眼前放大,我一言不发站立于前,等眼睛适应黑暗,空气中发酵的酸味把鼻子填塞的胀痛,“地下室,敲门,我们就在里面。”那人在电话里如是说。
“箜、箜、箜。”
门后出现了一张焦急的脸。是甘辰。
“快进来,”他惊慌的将我拉进门内,又迅速而轻巧的锁上门,“……还好,你来了,”我们浸染在死一般的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我听见甘辰胸口在快速的起伏,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从嘴里发出一串巨大的喘息,“ 有吃的么?”
我决定先等甘辰缓过来,克制住充斥心中的重重疑问。我将手伸进衣袋,只摸出一包奶糖,是昨天买钢笔的附赠品,它们已经被我的体温软化。
甘辰飞快的撕开包装,突然偏转过头,“过来吃吧。”
我吃了一惊,一个人从我们身后更加浓重的黑暗中走出来,朝我嗯了一声。
甘辰大声咀嚼奶糖,唾液和舌头发出撒尿的“嘘”声。
“你猪啊?”那个人怒气冲冲,甘辰立马止住吮吸,身体朝我挪动了几步。
“他是谁?”我低头问甘辰,突然反应过来,“昨天你就是和他约会……?”
“是见面!”那人凶狠的更正。
我朝那个人望去,于是他高瘦的轮廓如同远山模模糊糊的呈现在眼前,我大吃一惊,姜峰?却并不表现出来:“少计较这些吧,现在。”

据甘辰说,他提前来到约好的树林,换掉衣服去赴约,当他们回去取衣服的时候,发现那里躺着一具尸体,衣服压在其下。“我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取回衣服,突然听见有人来了,一回头,警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怕他们误会是我们杀的人——我们当时就在尸体旁边——我们撒腿就跑,真傻啊,如果当时想清楚的话,我们应该站在原地的,他们当时看到了我们,还追了一阵子,后来我们躲了……妈的,他们铁定认为我们是杀人犯……”
“所以你们就躲在这里,不敢出去?”
“那你说怎么办?”甘辰不耐烦的跺脚,“那你说怎么办?!妈的,老子真惨了……”直到姜峰忿忿的制止他,“操你妈动静小点 !”他才停止发牢骚。

“你们应该去警察局。”
“他们会把我们当杀人犯一样关起来。”甘辰疑虑不定。
“有可能,但只是一半可能,另一半可能是警方相信、至少听进去了你们的解释,并且在你们的协助下查清案件,”我顿了顿,“但反过来说,如果你们继续躲在这里,直到被警察找到,那时候才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
他们两人也许是神经高度紧张,很浅显的道理怎么也听不进去。不管我怎么循循善诱,并且破天荒的打了几个高妙的比方,他们还是认为去警察局是送死,“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奶糖在甘辰舌尖打转儿,将他的舌头压住,由此他吐字有些不清。“你怎么看?”我问姜峰,后者没有吭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终于有些烦躁,“好吧,我再问你们一句,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不是。”
“那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死静。
“杨麓,问你一个问题。”
“嗯。”不知道甘辰要问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好像费尽了全身力气才憋出来,他在犹豫什么?
“你刚才说,如果我们一直躲在这里,一直躲下去——就算我们没有杀人警方也会认定是我们杀的?”
“认定说不上,至少会将你们定为头号怀疑对象,你们这样子简直就是‘畏罪潜逃’嘛,追查真凶的时间也大笔大笔的浪费在你们身上……”
“那么……如果是你呢?”
“啊?”
“如果是你躲在这里呢?他们会不会将你列为头号怀疑对象,认为你是杀人凶手?”
我被甘辰弄的哭笑不得,这小子为了反驳我的观点开始不择手段了,但显然他因为精神不安而犯了错误,“这个不是一回事,我和这个案子毫无关联,比如现在某个地方正有几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他们躲在灌木丛中,但警察显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躲藏而怀疑他们,因为他们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在案件中留下痕迹,使得警察能够想起他们——你们不同,你不是说了么?你们站在尸体旁的情景、你们逃跑的情景,都被警察看见了么?而且,甘辰你还留下了一套衣服,那套衣服的特征可以使得警察通过他们的网络调查到你的资料,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会找到学校,这样,他们很快就会通过同学老师知道你那天一夜未归,一旦事情这样发展下去,警察手中掌握的线索会越来越对你不利,所以说,你必须在这些还没发生之前,主动联系警方,将事情的真相摊牌……”
“有关联的。”
“啊?”我被甘辰搞的一头水雾。
“你和案子有关联的。”
“什么?”
“案发现场遗留的衣服是你的,警察找到学校之后,首先肯定是要弄清它的所有者,等他们知道是你后,所有的矛头不是都会指向你吗?难道他们不会认为那是你——凶手作案后留下的马脚?”
“晕,你在说什么啊?”如果不是四周如此黑暗,我真想捏住甘辰的下巴,上提,以便看看他是否目光呆滞口水长流,从而确定他是否神志失常,“怎么可能,那天下午我呆学校门都没有出,再说,衣服虽然是我的,但却是你带去的……”
“谁来证明?”这时我才发现甘辰的语气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失措而变得井井有条,我尽量压制心中的怪异,听他说话,“谁来证明那天下午你呆在宿舍?那天下午刘浩去踢球了,不是吗?涂文钦也应该去他二姨家了,我记得他上午曾经提起,这样,你难道让星爷向警方提供你不在场的证据?至于那件衣服,是的,的确涂文钦和刘浩都看见我穿着它离开,然而人的眼睛看到的一定是真相么?而且事情总会有突发变故……”
“突发变故?”
“是啊,比如说,你出于某种目的在我离开后要回那件衣服,或者……”
“你在开玩笑么?”
“不,当然不是。”
“那你在胡扯什么,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做。”
“我当然知道,可其他人知道么?不知道,比如刘浩和涂文钦,如果现在有人跑去告诉他们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如果那个人又将事情说的十分可信,那么,你就那么做了,在他人的眼里。”
“是么?可会有谁这么误导他们呢?”
“我啊,”甘辰声音轻柔,“怎么?不做声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甘辰,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我真不知道你……”
“你当然糊涂了,你被我骗了,对不起,可是我必须活下去——我会去那样误导刘浩他们,而你,你将继续‘畏罪潜逃’,躲在这里,直到被警方发现,然后作为杀人犯呆在监狱里……”
“我成为你们的替罪羊?”
“是的。”
“可是你们并没有杀人,何罪之有?没有罪,又何必要找替罪羊?……难道……人真是你们杀的?”
“被你看出来了?对,我杀了,还有他,姜峰,对不对,我们一块儿干掉了那个混账,可我并不后悔,哎,只是要委屈你了,杨麓……”
“这么说,你也决定这样对付我了?”我扭过头朝着姜峰的方向,他之前一言不发,仿佛融化在黑暗中了。他嗯了声,表示肯定。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我慌张,只是有些隐隐约约的难过,甘辰这么做,是对友谊的背叛吧?或者我们之间并不曾有什么友谊,虽然我吃过他的桃酥,每天早上叫他起床,听他倾吐过他怎样爱过一个女生,但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生命面前,存在的意义为零。我想我理解甘辰,至少逼迫自己理解。但我同时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且我对于他们试图轻而易举的搞定我表示怀疑,“我并不好对付,”我迅速的退到门口。
“是的,所以我们得动用它,不要动。”
一把手枪在厚重的黑中泛起一层磷光。
“你们看起来真像犯罪团伙呢,不容易。”
“没那么夸张,从那个混账身上搜出来的,他原本准备用它来对付我俩,哈。”
甘辰朝我走来,姜峰则将枪抵在我的太阳|穴上,“张嘴。”
“安眠药?你们装备齐全嘛。”我的嘴被姜峰强行拉开,如同马桶一样吸收了灌来的药丸。
“是的,也是从那个混账身上弄来的,他很变态,我们还从他那里弄来了其他玩意儿呢,比如春药……你会好好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警察局,我猜到了那会儿,你再企图向警察们表明清白是不可能了,好啦,我们守在这里,直到你昏睡过去。”
服下安眠药的最初,我的大脑还保持着清醒,随后,象是坐上了轮船,海浪的拍打摇晃中,睡意如同一群身穿夜行装的刺客逐渐潜入了我的头脑。我知道既不能强行支撑,也不能倒头就睡,那样会引起他们怀疑,于是在睡意抵达了一半、还未完全抵达之前假装睡着了。甘辰将手在我的腋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