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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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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小小的昆虫抱着对光明的希冀,拼命撞着窗户玻璃,撞得四脚朝天仍不罢休,。当初威灵顿将军看着小蜘蛛冒雨织网的感人场面,大受鼓舞,率领残军击破敌阵,而荣小白看到这只百折不挠的昆虫却更加沮丧,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他走过去打开窗户,将虫子放了出去,祝福道,小虫子快飞吧,飞回家写一篇励志小说。
  他趴在窗口,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空,祈祷善有善报,老天爷伸出一只手,也将他这个小蝼蚁从困境中扔出去。然而这不过是一个玄幻式想象,他不得不继续像那只虫子一样与命运以死相拼。他正心生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外轻微的响声,不由一惊,快步跑了出去,戴佳赫然坐在客厅里,正在整理他昨天的策划文案。
  你怎么没有走?
  戴佳赏了他一个白眼,说,我要是走的话,某个小人不是刚好抓住把柄了么?我现在偏偏不走,看谁能拿我怎么办!
  荣小白望着她,轻轻地噢了一声,却在心底大声呐喊起来。戴佳的身影跃入他眼帘的那一瞬间,他内心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世界瞬间光芒万丈,恨不得拉着戴佳狂奔两条街道,以此来表达他的喜悦之情。当他冷静下来,又疑惑地问道,你不管那个徐泽霖了么?
  他嘛,先回去稳住那些要撤资的人,如果稳不住的话,我只能回南通了,临家饭店最多会出现资金短缺的状况,还不至于跨掉,谁也要挟不了我。
  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过于武断,居然没有相信戴佳的话,他心生愧疚,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说话有点冲,你别介意……
  戴佳眨巴着眼睛,温和地说,你是要向我道歉了?
  嗯。
  那快说对不起吧。
  小白无奈地笑,他没有想到戴佳居然也玩小孩子的那一套,一个对不起,一个没关系,皆大欢喜。不过,这倒没有什么难处,大丈夫敢犯错敢道歉,刚好满足了戴佳偶尔的孩子气,于是他忍住笑,微微鞠躬,说,对不起。
  不料戴佳温和的神色立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勃然大怒,她握着策划书往他的脑袋上使劲地砸,气愤地说,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么?她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每一招都虎虎生风,砸得荣小白晕头转向,仿佛回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第六十章 你猜
  徐泽霖回南通后没有立即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而是将北北约了出来,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目前的状况。北北嗤之以鼻,她从未见过徐泽霖如此窝囊,前畏虎后怕狼,以后说不定是那种在老婆与老娘之间苟且偷生的小男人,而那种男人正是失败婚姻的掘墓者。她恨铁不成钢,说,都这个时代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一副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德性?
  他沮丧地叹气,辩解道,我妈那人你没接触过,当然不知道她的厉害,外人看起来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其实她一句话就可以扼住我的咽喉,容不得我反抗。他稍稍停顿,又补充道,我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北北原本还想给他来一次当头棒喝,但想想又放弃了,她能够大概地理解徐泽霖的苦衷,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集幸运和不幸于一身,否则戴佳也不会落得一个仓惶出逃的境地。她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在南京呆了一礼拜就没有搞点艳遇啥的?
  没有。
  这么乖?
  徐泽霖犹豫了一下,继续点头。事实上他也和南京的朋友去一些夜场闲逛,但是并没有遭遇什么美妙的邂逅,倒是朋友们成双结对的,让他有些不爽。他想了想,问道,好像过段时间有一个大型相亲会,我也想去搞一下。
  是啊,我也准备去的。
  美女多不多?
  我就是其中一个,你想搞不?
  不了。
  徐泽霖没有得到实质上的帮助,只得起身告辞。他开车到了家门口,徘徊了半天才敢进去,不料刚刚推开门,不禁愣住了。徐母正和她的朋友们打麻将,其中就有戴妈妈,两人丝毫没有关系破裂的迹象。徐母抬头看见儿子回来,也有些尴尬,她赶紧过来迎接,力图让儿子不要太在意戴妈妈的存在。然而徐泽霖不是傻子,知道此时此刻谁才是亮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戴妈妈,满腹狐疑,却又不敢造次,只得礼貌地打了招呼,一脸迷茫地上楼。
  徐母强作欢笑,坐回麻将桌,继续打牌,戴妈妈却有些心不在焉,毫无悬念地输掉这一局。她起身告辞,留下三缺一的尴尬场面,两个牌友都怨声连天,但徐母知道其中缘由,将她们俩的情绪安抚下来。
  徐泽霖正准备洗一下澡,忽然接到戴妈妈的电话,他将电话捏在手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他故作轻松地说,戴阿姨,怎么了?您有事喊我一声就是了,我马上下楼。
  别,我已经出来了,正准备回家呢。
  那等我两分钟,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刚好还要去医院探望一下佳的外婆,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在南京见到戴佳没有?她没有对你说什么?
  戴佳的外婆生病了么,严重么?
  不严重,人上了年纪身体不好,都会这样。她猛然意识到徐泽霖正在转移话题,立即追回原来的话题,说,佳佳现在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也不问不出什么来,要是她那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先告诉我,先别让你妈知道。
  徐泽霖想了想,嗯了一声,说,好的,我会事先和您商量。他原本想劝戴妈妈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太勉强,顺其自然就行,但忽然听见母亲在楼下呼唤,他赶紧仓促地与戴妈妈结束通话,匆匆跑下楼去。
  牌友各自回家了,楼下大厅只剩下徐母一人,她双手叉腰,目光尖锐,一眼就将徐泽霖看得全身发冷。他强装镇定,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抓起一只柑橘慢慢地剥着。徐母的神情又变得柔和,问道,那个戴佳,怎么说?
  就那样呗,她在南京那边和别人合伙做生意,现在正是她做事业的时候,没有必要喊她回来吧?
  做事业?一丫头片子做什么事业,还合伙做生意?徐母全然鄙夷的神色,这些所谓的事业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胡乱折腾而已,她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问道,听说她和一个男孩相处得不错,而且那个男孩也在南京,他叫荣什么来着?
  荣小白。徐泽霖下意识地回答道。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在谈恋爱?
  他立即摆手否认道,当然不是,他们俩只不过是合租,不是谈恋爱。
  徐母的声音又一次严厉起来,斥责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居然瞒着我,你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什么位置?她忽然顿住,侧着脑袋想着什么,这种沉默让徐泽霖感觉无比压抑,他仰着脖子等待着,然而母亲只是微微地呼出一口气,转脸看着他,说,好了,你先上楼吧,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徐泽霖点头哦了一声,起身上楼,事实上他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母亲到底产生怎样的想法。不过这无关紧要,在那样的气氛下少呆一会儿,对于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戴妈妈立即接到徐母的兴师问罪,她也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不声不响地与那个荣小白同居,这简直是家门不幸。当初她和戴佳坐在家里看电视,看到那种女方失贞,男方退婚的纠纷,她都会忍不住讥讽一番,并声称如果她是女方家长,必定手拿砍刀杀得男方灭门绝户。如今她果真成了当事人,却又燃不起任何气焰,只能连声保证将事情弄清楚。
  于是戴佳立即接到戴妈妈的兴师问罪,她没有想到徐泽霖会出尔反尔,一转眼就违背承诺。戴佳无法接受这样的逼问,感觉人格受到极大的侮辱,尤其是这种侮辱来自自己的妈妈。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说,我们只不过是一起租房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起租房子?说起来叫合租,可是孤男寡女的,难免有人说闲话,徐家人说起来多难听,说你在南京和别人同居,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戴佳大吃一惊,好事者们真是无所不能,嘴皮一张一合,杀人于无影无踪,她忍不住有些恼火,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有龌龊的人才会有那么龌龊的想法。
  戴妈妈不愿意和女儿闹僵,她知道女儿的脾性,一旦较真起来,死磕到底,她想了想,说,尽量早点回来吧,临家饭店早晚得由你挑大梁,你一直在外面漂也不是长久之计。
  知道。
  你最好别和荣小白走得太近,现在要是你们当真已经在谈恋爱,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既然不是在谈恋爱,就最好划清界线,省得以后惹麻烦。
  真的不会说什么?
  戴妈妈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原本认为戴佳虽然年幼无知,暂时不肯接受与徐家结亲,但起码不至于看得上荣小白,所以才随口说出那句话。她紧张地问道,宝贝,你不会是真的和他在谈恋爱吧?
  戴佳迟疑片刻,心头一动,说,你猜。
  第六十一章 你想吃糖么?
  荣小白的策划书审批通过后立即被付诸实施,宁通物流公司出资在仙林大学城境内租下一间宽敞的平房,作为仙林网点的总站。小白站在脏兮兮,空荡荡,臭烘烘的房子中间,有一种占山为王的快感。从今往后他将在这里规划他的时代,不用再当仰人鼻息的跟屁虫,不用再忌惮谁的大侄子二姨妈,更不用再莫名其妙地被人抢夺东西。戴佳捂着鼻子,担忧地问道,脏成这副模样可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们先雇人装修,到时候一起打扫,反正费用都可以报销。
  戴佳反而不同意了,她掰着手指盘算道,材料市场价与购进价的差额,施工费用还有一些零碎的部分,我们自己动手的话,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第一笔收入,
  那可不行,这才刚开始呢,他们盯得紧紧的,看见我们捞钱肯定会有想法,说不定以后每一笔账目都会被严格审批,得不偿失,你觉得呢?
  戴佳点了点头,她暗骂自己嘴贱,居然一不小心暴露作为一个资本主义敛财者的本质,更衬托了荣小白的高尚情操。她对小白的敬仰仅仅维持了几秒钟,因为她又听见他说,等咱立稳脚跟了,再慢慢揩油也不迟。
  到时候你再把小萝莉接来当老板娘,小日子就过得有滋有味了吧?
  荣小白缓缓地挪开视线,避开她的话题,装作没有听见。戴佳原本想追问,却又觉得太过自讨没趣,于是保持缄默。他们查看一圈,锁门离开,踏上人行道的时候荣小白忽然对她说,佳,我也是单身了。
  戴佳先是一愣,随即慌张起来,攻击是她最常用的防守方式,于是她言语尖锐地回应道,你单身你的,关我什么事,神经病!
  荣小白被呛得说不出话,刚才提及这个话题的是她,现在又摆出这副姿态,还反骂别人是神经病,真是莫名其妙。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海底捞针不算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对方压根儿就没有把针扔进海里,却骗别人去捞,她站在岸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很明显,近二十年来,戴佳一直扮演岸上那人的角色,而荣小白则扮演那种单纯得让人可怜的角色。
  失恋很痛苦吧?戴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自己去恋爱一下,然后再失恋了看看就是了。
  戴佳撇了撇嘴,鄙夷地说,我才懒得恋爱,我上大学的时候看身边的人哦,不恋爱的时候懒得像猪,恋爱的时候贱得像狗,失恋的时候又郁闷得猪狗不如,真是让人越看越揪心。
  店面装修一共花了四天时间,按照荣小白的设计要求,店面房的一角被腾了出来专门作为戴佳制作软陶的工作台,这样家里就清爽多了。戴佳第一眼看见那个精致的工作台时欣喜得跳上跳下,她趴在尚未清洗的台面上,嗲声嗲气地哭诉道,工作台,我做梦都想要一个专门的工作台。这句话让小白立即想起努努喜欢看的那个动画片,海大星捏着一枚破硬币欣喜地叫,哇,两毛五,我一直都想得到的两毛五!
  小白自恃刚毕业没多久,想去找有关部门捞点政策上的好处,比如免息贷款啊,减免税费啊,审批优先啊,甚至寻求教育机构庇护,使社会不良分子退散,然而一无所获。传说中有一个地方叫大学毕业生创业绿色通道,报纸上登得铺天盖地,他们两人找了七条街,问了八个人,敲错九扇门,打了十个电话,终于摸对地方。他们刚推开门就被冷气逼了出来,还以为自己进了冷库,重整旗鼓继续闯入,这才发现里面的人都是穿着外套吹空调,真是逍遥快活。这些都与他们无关,正事要紧。然而,当荣小白提到此行目的时,一个中年胖子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胡吹滥侃,主旨内容是拒绝他的请求。原因很复杂,说他建立的快递网点不属于独立企业法人,又说他拿不出具体的项目申报表,还说他的户口存在问题。总而言之,没门儿。小白只得退下,戴佳却不甘心,问道,我做软陶能不能申报贷款的?
  胖子喝了一口茶,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和橡皮泥差不多的那种东西吧?
  嗯……
  几分钟后,两人沮丧地走了出来。他们什么也捞不到,没有贷款,没有免税,没有优先,按照胖子的原话说,“我们这个机构存在的重大意义是为你们提供精神导向,而不是物质扶持,要让你们知道,你们不是被抛弃的群体。”
  真是字字在理,句句扯淡。
  戴佳将一撮长发卷在食指上用力地拽,刚才那个胖子将软陶与橡皮泥相提并论的言论让她非常郁闷。荣小白看着她委屈的神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搭理那二傻,咱靠自己也一样能过得好,比他高尚多了。
  戴佳甩着他的手,睫毛低垂,一声不吭,只顾踩着荣小白影子的脑袋,这使他十分为难,后悔不该带她来这个地方受人嘲笑。他一路都讲着上世纪流行的笑话,从大街讲到地铁站,从地铁讲到公交车上,但戴佳仍然不言不语,含着一块瑞士糖,对他的逗引无动于衷。
  荣小白决定放弃,让时间来愈合她幼小心灵受到的创伤,于是也保持缄默。最近南京大街上掀起一阵修路热潮,满地都是坑坑洼洼,车子颠簸不定,戴佳有些站不稳。荣小白一手抓着拉环,一手扶着戴佳单薄的肩膀,生怕她跌倒。他正望着旁边座位上一对相拥着打瞌睡的情侣的时候,忽然听见戴佳问道,你想吃糖么?
  你刚才不是说只有最后一块了么?
  车子驶入一个地下通道,周围瞬间黑暗下来,只有道路两侧的导航灯亮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车载广播里VITAS的海豚音正直冲云霄,慑人魂魄。荣小白在黑暗中感觉迎面一阵暖流,嘴唇碰到什么东西,正要推开才忽然发现居然是戴佳。他的手悬在空中,慢慢地垂了下来,脑袋里扬起巨大的轰鸣,一阵强烈的晕眩。他感觉戴佳柔软的舌尖抵着他的嘴唇,于是顺从地张开,半块糖慢慢地滑入他的口中,而她的双唇立即离开。
  公交车刚好驶出地下通道,阳光明媚,旁边的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姿态,戴佳若无其事地站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荣小白意识一片恍惚,怀疑刚才自己产生幻觉,但那半块糖确实在他口中悄无声息地融化着。
  第六十二章 我在写字呢!
  北北说戴佳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土老帽,这句话一点都不为过。话说一个女孩如花似玉地正值芳龄一直留着初吻,肯定会被人视作传说中的同性恋,而这样的传闻当初在她的大学时期盛传已久。如今戴佳终于将初吻献了出去,也算是摘掉了这个帽子,不过这并没有经过预先策划,只是脑袋一抽筋,脚尖稍稍踮起来,一个神圣的时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荣小白忽然得到戴佳的吻,懵了两天,与戴佳说话时词不达意,语无伦次,处于一种风声鹤唳的恐慌状态。然而当他看见戴佳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有些失落,仿佛他确实在期待着什么。他不敢去想太多,却忍不住想了很多,对比之下,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宁通物流仙林总站的筹划事宜仍在进行,装修店面的同时他还得准备建立分支各网点,忙着忙着也就顾不上考虑这件事情。他请蒋汇东帮忙设计戴佳的那个小角落,稍稍装饰一下,倒有几分情调。
  荣小白鬼鬼祟祟在各个大学的公告栏上贴出招募分支网点合作者的广告,立即涌来一群在校大学生,他措手不及。还好戴佳当过老板,稍稍能扛住场面,她让应聘者留下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后回去等通知。晚上他们通宵整理那一大叠信息表,将它们按学校名称分类,直到凌晨四点才从各所学校里挑出稍稍合适的人选。荣小白一边洗脸一边问道,然后我们该干嘛呢?
  挑人呀,看他们的课时安排,社会阅历还有办事能力。
  怎么挑?
  面试呗。
  荣小白虎躯一震,他只被别人面试过,还没有面试过别人,一想到自己即将人模狗样地坐在面试席的内侧,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戴佳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你别怕,论年龄嘛,你比他们大,论学历嘛,你是学长,论资历嘛,你比他们经历得多,底气足着呢。
  但这句话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慰藉,荣小白感性地将这段话理解为:论年龄,我没有他们年轻;论学历,我的学校比他们的差;论资历,我还失业过。他微微地叹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借鉴以往的经历,头皮一硬,脸皮一厚,眼皮一翻,听天由命。
  第一天面试的时候比较尴尬,面试者非常紧张,不过这不算奇怪,因为面试官更紧张,荣小白尽量保持微笑,露八颗牙的那种,好让别人铭记他的和蔼,忽视他的紧张。这种表情让人很容易想起米老鼠尴尬时呲牙讪笑时的模样,戴佳偷偷踢了他一下,说,你能不能收起这种色迷迷的眼神?
  下午三点的时候,一个壮硕的男生推门进来,荣小白只看了他一眼就感觉五雷轰顶,此人名叫小蔡,人如其名,他正是当初盏食天饭店的一名传菜员。小白将脑袋一缩,说,佳,你先顶住,我去躲一下。
  戴佳一把揪住他,问道,你干嘛去,遇到债主了?
  你别管那么多,先扛住就是了,回头我给你解释。他说完便起身要溜,不料刚跑到后门边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高声说,荣经理,我又来投你的麾下了!
  小白无奈地转过身,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姿态,说,哦,是你呀,小蔡,好兄弟好兄弟!
  两人寒暄一阵之后进入正式议题,小蔡正是过来应聘宁通快递仙林网点合作人的。他发表了一通演说,其主旨是说在这个美国推行霸权主义,中东恐怖组织活动猖獗,中国大地面临巨大变革的时代,荣小白的事业不能缺少他小蔡。讲到激情之处,他离开座位,来回踱步,偶尔停下来仰头四十五度角,右手前举,一副指点江山的激昂姿态。戴佳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能让荣小白落荒而逃,此人实在是自恋自负自我陶醉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小蔡的演讲取得圆满成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调地收了神通,荣小白与戴佳也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解除了防御。小蔡死死地盯着荣小白,目光中饱含期待,自豪与威慑。小白努力地稳住情绪,硬着头皮说,小蔡呀,你学校里有很多应聘者,但录取名额有限,所以……
  荣小白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小蔡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充满紧张的气息。沉默几秒之后,戴佳开腔了,她说,小白,你要去总公司走后门对不对?你昨天筛选名单时说的那个相处得很好的兄弟是不是他?
  小白愣了愣,想了一下之后才明白她的用意,点头说,嗯,是的,为了我这位兄弟,这次不得不去试一试了!
  我们刚刚起步,总公司要是知道我们一开场就托关系走后门,肯定会有人提意见,说不定还会终止我们的合同。
  小白一脸义正严词的样子,挥了挥手,说,不行,有兄弟才有我,如果连兄弟都照顾不到,那我还混什么?
  戴佳扭了扭腰,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她很生气的含义。这种场面让小蔡既感动又愧疚,于是他深明大义地站了出来,说,荣哥,你还是听嫂子的吧,要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能意气用事,荣哥的心意我领了,如果总公司没有录取我,我和荣哥的感情依然绿水长流!他说完之后,转身开门,扬长而去,壮硕的背影弥漫着悲壮的气息。
  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戴佳猛灌半杯水,好奇地问道,你们以前早就认识了?
  嗯。
  你本来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吧?
  当然。
  戴佳来了兴趣,追问道,有多离谱呀?居然能把你吓到那个地步。
  他当时在我手下工作,是盏食天的一个传菜员,特自我特火爆,人际关系非常差,有一天他和客人打架,老板亲自把他开除掉了。
  为什么打架?
  他去传菜,客人以为他是打扫的,指着桌子说,怎么这么脏,你抹不干净吗?他一怒之下,回敬说你妈才不干净,所以两人打了起来。
  戴佳是一个纯洁的孩子,那头听了笑话三天后才发笑的猪就是她的生动写照,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说,小白你周围的人真好玩,物以类聚么?
  这句话间接地表达了她的讽刺之意,荣小白赏她一个大白眼,将小蔡的信息表放入淘汰的那一堆中。他去给戴佳添水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刚才小蔡居然信口将戴佳称呼为嫂子,现在想来,那感觉让他又惊又喜。小白回头望着埋头写字的戴佳,整个心情变得愉悦柔和,于是他开口说,佳,我们交往吧。
  戴佳抬起头,却没有转身看他,她在大学里不只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只有这次能让她心乱如麻。她等待了很久,她也很想接受,然而妈妈说矜持是女孩子保持身价的唯一途径,矛盾之下她无从选择,只得没头没脑地说,你别吵,我在写字呢!
  荣小白却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提高音量,又一次请求道,佳……
  什么?戴佳以为写字这个理由不太合理,又手忙脚乱地去整理文件,好给下一次矜持打好铺垫。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荣小白判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气氛十分对头。他决定再加一把劲,勇敢地表白,不料刚要开口,手背一阵烫热。他低头去看,开水溢过杯沿,正顺着他的手背奔腾而下,那句表白瞬间演变为一声惨叫。
  什么呀!戴佳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一脸怒容。
  第六十三章 两道锁的怨念
  07年的时候戴佳还在大学里晃荡,几乎每个月都那么一两天,女生寝室楼下的小广场上会有求爱的男生。主角捧着鲜花,地上再点一堆蜡烛,周围再挤着一圈助威者,甚至来一支像模像样的校园乐队,表演曲目是亘古不变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楼上的女主角一般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飞奔下来与男主角相拥而泣,仿佛从泰坦尼克号上死里逃生。每当遇到这个场景,戴佳都会临时充当强力围观党,衷心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一天她见广场中间又是一堆人,照旧又是烛光,玫瑰,乐队。不过与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玫瑰成捆地在地上摆成心形,男主角一身白色西服,捧着萨克斯使劲地吹,便秘似的。戴佳揪住一个满脸花痴样的女孩,问道,今天这么大排场,是哪层哪室的女孩?
  三楼的,叫戴佳,她好幸福哦。
  戴佳一阵惊悚,探头去看,龙套们手里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戴佳,我爱你”,她又仔细辨认因便秘而五官扭曲的男主角,这才发现他正是那个妖娆妩媚的院学生会会长。虽然天色已黑,但她还是丢不起这张脸,决定趁乱潜逃,不料刚迈脚就被会长大人的粉丝们围住,会长大人立即吹着那小喇叭摇头摆尾地踱了过来。一曲销魂的“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终于结束,他献上鲜花一束,周围的人都亢奋地喊道“亲一个,亲一个”,会长大人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认为时机成熟,陶醉地闭上眼睛,将嘴巴凑了过来。戴佳立即后退一步,冷冷地说,够了,到此为止吧。
  她撇下瞬间冷却下来的人群,抱着书往寝室楼走去,脆弱的心灵却在扑哧扑哧地流血:天啊!鲜花啊!蜡烛啊!萨克斯啊!要是换个人该多好啊!
  如今她终于对别人点头了,没有鲜花,没有蜡烛,没有萨克斯,更没有围观党,实在是没有排场没有气势。当天回家的时候,她在荣小白前面几米远的地方颠着小步,小凉拖的后跟拍得地面啪啪响,嘴里念念有词着:名花有主啦,有主啦,大神小仙老鬼快快退散呀……
  当天晚上戴佳提及那个怨念,荣小白也有些过意不去,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布置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戴佳立即体会到五雷轰顶的感觉,他找来的两支蜡烛居然是大红色的粗蜡烛,上面还印着金色的龙凤呈祥图。她原本期待的是西欧式的白蜡烛,而不是这种土里吧唧的红蜡烛,烛光稍稍摇曳起来,两人仿佛是从封建家庭私奔出来后在破庙私定终身的一对狗男女。她一脸纠结的情绪,问道,您怎么不把凤冠霞帔一起弄来的?
  不过她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今天晚餐的菜单完全参照她的口味喜好,荣小白甚至奢侈地做了一小锅鸡汤专门用来焯味。戴佳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而后指着一桌饭菜批评他在哪里浪费材料,在哪里可以使用替代品,完全回到她在临家饭店当老板的时代。荣小白咬着筷子,一声不吭地听着,不予反驳。戴佳说完之后,又眨巴眼睛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委屈呀?
  他点头,于是戴佳心满意足地跑回房间去了,这就是荣小白的价值所在。从幼儿园毕业的那年一直到大学时期,她一直凌驾在他之上肆意妄为,以至使自己习惯于这种状态,使其他男孩都受不了她的颐指气使。他忽然有一天有了一个小萝莉做女朋友,可以在另一个人的世界充当捍卫者,她却恍然若失,将自己的世界紧紧关闭。如今这个好脾气的家伙又回来从良了,而且是她的男朋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他,戏弄他,嘲笑他,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她捧着洗澡后要穿的睡裙,披头散发地站在镜子前面仰天长笑,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戴佳去洗澡的时候荣小白照旧在厨房洗碗刷盘,水声哗哗作响时他心头一惊,一只盘子啪嗒一声摔成碎片,戴佳将浴室门拉开一条缝,问道,怎么了?荣小白又是一惊,胳膊轻轻一哆嗦,一摞盘子哗啦啦地飞了下去,那声音,极其刺激,极其奢侈。荣小白一直在神经过敏的状态中煎熬着,他不得不接受良心的谴责,认识快二十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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