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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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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
  作者:卡卡梅川内酷
  内容简介:
  【有一天上帝遇到某青年拦街喊冤,于是停下轿子】
  【青年匍匐在地,痛哭流涕,他说,上帝老爷啊,这他妈怎么回事啊!我玉树临风风华绝代代表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为什么老是被不缺钱的抢钱,不缺女人的抢女人,落得一个穷光棍的下场呀!】
  【上帝掐指一算,仰天大笑,安慰道,年轻人莫哭,我适才替你算过,你命中该有这些劫数,你会被人剥削,被人夺爱,被人凌辱,被人嘲笑,一直到你二十四岁的时候】
  【青年喜出望外,追问道,啊?那二十四岁之后呢?】
  【上帝回答曰,二十四岁之后你就习惯了呀!】
  【青年拎砖四顾心茫然,怒指上帝战他娘!】
  ————————————————————————————————-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生活在风口浪尖的同龄人,因为不够幸运,所以格外坚强。】
  正文
  第一章 不想当司机的裁缝不是好厨子
  这个世界上能遭遇两件东西是值得称道的,其一是能够两次遭遇哈雷彗星,哈雷彗星八六年造访地球时小白刚好出世,只要他争取活到七十六岁左右,还有机会再见它一次,届时他的墓志铭可以这样写: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哈雷彗星照亮夜空;当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哈雷彗星又从遥远的太阳系深处泪奔送行而来。
  而另一件事情就是,大学毕业时刚好爆发全球经济危机。与小白同届同龄的人不计其数,都荣幸地经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小白原本义愤填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毕竟这是有幸两次邂逅扫把星的一代,遭遇一次经济危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白原先预备在一家日企安身落户,从此幸福地接受资本主义剥削,然而水火无情金融危机更无情,那家日企也遭遇金融危机六亲不认的冲击,自身都岌岌可危,恨不得把全公司裁得只剩总裁。小白对生活美好的向往一下子崩溃,身边一些好事者的话更让他求生无门,求死不得,他们说,荣小白,一家日本企业听说你要去,被你逼得要破产,这事情是真的假的?
  他默默不语,他们以为这是默认,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真厉害。小白无言以对,他自己也觉得蹊跷,那家日企存在几十年,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差点一命呜呼,整天昂着脑袋等待天皇保佑。这次失败使小白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事物都存在变数,没有绝对屹立不倒的帝国大厦,也没有绝对不沉的泰坦尼克。
  正式毕业的那天,小白和其他人一样拎着包离开曾经栖身四年的大学校园,大街骄阳高挂,他的心底却是大雪菲扬的严冬。他们进来时被捧为天之骄子,国之栋梁,现在却落魄离开,像在风月场所花光银子后被剥光衣服扔在大街上的寻欢客。学校门口的大街与四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开店的骗他们的钱,开车的骗他们的女人。
  近半年以来,小白辗转于各种形式的求职道路,比如招聘会,投自荐书,或者直接登门求职,均以失败告终,不过这样的生活奈何不了他,他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因为他有一个排遣坏心情的好办法,那就是数钞票玩。几个月下来,他的私人积蓄所剩无几,再过段日子,他只能以掷硬币听响儿为乐。他没有太大野心,只希望找一个平平淡淡,能养家糊口的工作,白天帮别人数大钱,晚上帮自己数小钱。
  传说中的天之骄子转眼间一跃成为无业青年,有同学刁难了:某某某一跃成为叉叉叉,这不是形容一个人的高升么?不错,这位天之骄子是站在悬崖边一跃,成为脸先着地的天使。不过这一切并不能使小白灰心丧气,诸葛亮在出道前也和他一样牛逼轰轰地做着宅男,所谓大器晚成,急是急不来的。他渴望哪一天某个慧眼识珠的仁兄向他招手,重演那幕千古绝唱。
  小白的同窗都各奔东西,去处无非是那几种:继续深造型,面试得职型,自主创业型,世袭家业型,蔽荫纳凉型,无所事事型。小白深造无实力,面试不够帅,创业无资本,祖上无世袭,蔽荫没地方,只能屈尊归入最后一种。他本以为他把所有可能的去向都总结到位了,但他与一个老朋友分别多年后重逢时,才知道还有一种极其实惠的前途。
  那天他终于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工作的性质是,传说中的业务员,他正驾驶着他那辆无污染无噪音的自行车赶去面试,途经著名的红灯区一条街时忽然发现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子,站在路边认认真真地补妆。由于周遭皆是不良消费场所,小白判断这是一个年龄偏小,质量上乘的烟尘女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雏妓。他不禁感叹世事无常,生活多艰,连这样清新甜美的女生都投入市场经济汹涌的大潮中。不过这也很正常,连他这样的天使都沦为无业青年了,市场经济的大神真是瞎了眼。小白这样自我安慰着,也就看得开了。
  但他惊闻有人高呼他的名字,那声音清脆婉转,妩媚娇羞,他回头观望,居然正是路边那位小雏妓。他原本想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非法交易,但他一想到对方喊出他的名字,大概是他某位堕入烟尘的故交,于是默念着八荣八耻,凑了过去。
  近距离观察了两三秒,他才认出她是高中同学北北。印象中的她武艺高强,辣手摧花,小白在她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地苟活了三年。那三年以来他生活在疑惑之中,他从来没有得罪过她,更没有祖上世仇的说法,但她无处不与他针锋相对。高中女生的审美观比较具体,在她们审美观之外的男生都会受到冷落,甚至排斥,小白在相貌上或者性情上都不在她们的审美观范围内。四年没有见面,她主动向他打招呼,大概算是冰释前嫌的举动吧。
  人们常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用在北北身上并不夸张,更何况大学是女生们从朴素走向时尚的殿堂,现在的北北与四年前的北北有天壤之别,藏青短大衣,漂亮的小棉裙,还有一双被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声讨的小靴子,中间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小腿。这年头从事特殊服务行业的女性一般都是以这样的装束作为职业装,小白一时更加不能肯定刚才的判断是对是错了。北北的靴子后跟虽然不算高,但她站立的地方原本就高出几公分,荣小白邂逅故交,希望自己表现得高大伟岸,于是他挺直脊梁,居然比她矮一两公分,他偷偷地踮起脚尖,却还是矮一两公分————因为北北识破他的意图,也偷偷踮起了脚尖。
  稍稍寒暄几句之后,小白探知对方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慢慢地也放松开来,他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女英雄,你在这里干什么?
  北北很自豪地说,我是来相亲的。
  你想结婚了?
  不是,现在经济不太景气嘛,工作不太好找,我妈叫我现在物色理想的对象,说学得好不如做得好,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他虎躯一震,大为惊悚,他没有想到女孩子还有这样一条终南捷径,而另一方面,一种时代紧迫感涌入他的心头———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漂亮女孩这一公共资源也将被成功者揽入怀中,而即使某一天他获得成功,他只能蹲在幼儿园门口等待下一批漂亮女孩,这将造成一轮轮的恶性循环。他忽然不再憎恨学校门口那些开车从男大学生手里骗走女大学生的老男人,他们也许奋斗了很多年,只是为了这一天。
  不过他并不会在乎北北这一资源的流失,相反他对那位即将占据这一资源的男性同胞表示同情和感激,那位男同胞上辈子得作多少孽才会摊上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啊。他当然不敢把这样恶毒的话说出来,真心诚意地祝福她的相亲能够取得圆满成功。
  那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北北忽然问道。
  小白愣了愣,一时没有答得上来。
  在待业?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虔诚地诅咒面前的这位克星,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戳到他的痛处,男人有两种时刻是最尴尬的,第一种是将自己老婆与别的男人捉奸在床,第二种是一事无成时被别人问及事业如何。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问,你有自行车么?
  北北愣了一下,点头说,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转移话题而已。
  我有自行车,不过我几乎不骑了,我都好长时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我把我爸的车开出来玩了,喏,就是对面停车位的那辆红色的。北北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小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对面停着一辆奥迪小甲壳虫,而她的手指上正挂着一把亮晶晶的汽车钥匙。他心头忽然猛地冰凉,眼前悠悠地发黑,一团抑郁之火从脚板底呼啦啦地向天灵盖蔓延燃烧,整个人差点从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上栽倒。
  他告别北北以后推着车在路上走着,心里那团原本熊熊燃烧的抑郁之火渐渐匍匐下来,化为一堆浓得化不开的漆黑油浆,将自己的自尊包裹得严严实实,无法呼吸。有一种人,每次邂逅都是一次噩梦,对于小白而言,北北确实算得上是他的灭顶之灾,连转移话题都能从一个刀刃转移到另一个枪口上。
  小白穿上西服之后也是人模人样的,他跋山涉水到了面试地点,和一堆同样人模人样的竞争者一起等待传唤。这和电视里那种准老爸在妇产科外转悠的情景是相当接近的:一些人镇定自若地端坐着,如来佛一般;一些人拿着简历表来回走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另一些人则扒着面试室的门,从门缝或玻璃窗里向里观望。而每当房门打开,面试者或是满面春风,或是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时,人们便蜂拥而上,迫不及待地打探里面的消息,那种急切的场景正如准老爸抓着医生问“怎么样了?”,而被探问者装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一一回答,正如医生摘下白色口罩,用权威并且慈祥的声音说“恭喜你,先生,您的夫人顺利产下一个男孩。”
  但这次并不是如此,刚刚出来的面试者一脸晦气,摇着头说,哎,黄了,我估计没有希望了,你们加油吧。小白似乎听见走廊中众人心底如潮的欢呼声,其中也有他自己的。
  这是小白第七次进行求职面试,大部分面试结果是回家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但其中有一次是当面给出明确淘汰结果的,而且理由充分并离奇,面试官问他有没有谈恋爱,小白信誓旦旦地宣扬先事业再家庭论,面试官摇了摇头说,你的各类条件都是可以的,然而我们希望招收一个婚姻家庭方面已经稳定下来的年轻人,所以,您另寻高就吧。这是一个奇妙的时代————学历低是罪,能力差是罪,长得丑是罪,居然连打光棍也是罪!
  小白走进面试室时被里面的气氛着实搞懵了,坐在主考官席的那几个人如同不守纪律的小学生一样骚动着,有的在发短信,有的在嬉笑聊天,有的在闭目养神,唯一在做正经事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样子。
  是不是面试会已经结束了?小白疑惑地问道。
  他们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同样疑惑地盯着他,刚才闭目养神的那位中年男子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房间中间的那个座位,说,请坐吧,面试还没结束。
  小白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简历表一一呈递上去,照例把那堆陈词滥调的内容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然后等待各位前辈们提问。小白相当不安,如果他们桌上再加一盏大台灯,背后的墙上贴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整个布景就极其经典了。然而,经过察言观色,他发现这场面试只是走场子,几个主考官都正襟危坐,却又心不在焉着。
  你今年二十二了?怎么看上去不太像的?刚才一边发短信一边傻笑的大叔冷不丁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小白始料未及,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说,是。
  有什么有效证件来证明?可千万别瞒报年龄。
  小白在心里暗暗地抽了短信大叔九九八十一个大耳光,却仍然顺从地掏出身份证,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不料短信大叔捏着小白的身份证瞟了一眼,轻蔑地笑出声来,说,怎么还用身份证做有效身份证,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带着驾照的么?
  我没有驾照呢,身份证也是有效证件嘛。
  众人都哼笑起来,那个刚才急着收拾东西离开的阿姨怪声怪气地说,做我们这里的业务员要开车喝酒全能的,你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和客户谈业务啊?
  大家又笑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小白在这样的气氛里站起身来,沮丧地走了出去。他能想象得出房间内的那些家伙的愉快欢笑————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欢乐与痛苦是同生共息的,一部分人以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为乐,正面是喜剧,而背面是一出悲剧。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保持着锋芒毕露的性格,然而如今才发现,他不但没有可以毕露的锋芒,而且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宰者戏谑玩弄下,仅存的一些棱角都显得畏畏缩缩。
  小白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市中心,在一家茶座外面又发现北北的那辆红色座驾,他放慢速度,向茶座里张望,刚好看见北北和一个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桌边,她捧着一杯果饮,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娇滴滴地作淑女状。小白扭过头继续前进着,高楼间卷来的风吹在他脸上,差点将他的眼泪逼出来:几年前的现在,北北还是一个专横跋扈的小女生,而小白自己也是一个满是棱角,不可一世的优质品种少年,他每天都被她拿着书本打得满校园乱窜并乐此不疲,而仅仅几次季节更替,她已经为了钓得金龟婿而与陌生的男人频繁相亲,他已经沦为被生活驱赶得狼狈奔命的卑微角色。
  他又想起面试时所遇到的羞辱,正在对汽车和驾照充满怨念,一辆汽车从他身边呼啦一声地窜过去,碾过一洼小水坑,溅起的污水弄湿他的鞋子和裤脚,小白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咬牙切齿地恨。
  曾经,做人最基础的是要拥有一亩三分地;曾经,做人的基础是要拥有一份工作证;而如今,做人最基础的是,要做一个司机。有一位英雄教导过我们————不想当司机的裁缝不是好厨子————此语应被奉为经典,后世顶礼膜拜之。
  第二章 不是所有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
  小白并不是一个容易沉浸某种情绪的傻小子,只要经过一个夜晚的过滤,所有的悲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会不会卷土重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沿着夜色朦胧的高速公路一直狂奔,动作缓慢飘逸,他享受着温和的晚风,心旷神怡,而他的身后,是连绵不断的车龙,每辆车上的人都在高声喊“你找死啊”,“快让开呀”。他听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心里愈发急躁,一脚踩空就从这个神经兮兮的梦境中一跃而出。近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做着类似这样的梦,没有复杂情节,没有过多台词,甚至没有强烈光线和五彩颜色。这样的梦如同一次虚拟的旅行,而一次旅行正是遗忘坏情绪的最好办法。
  说起旅行,小白一直觉得很遗憾,他曾经答应在毕业之前陪小女友努努去香港迪斯尼玩,去看传说中的唐老鼠和米老鸭,但承诺已经过期了,却没有兑现。原因很简单,盘缠不足。开源与节流之间,他只能在后者上有所文章,抠呀抠,在吃喝穿玩上尽情地抠,抠得连泡面都不敢买名牌的。
  努努想去迪尼斯乐园,你什么时候陪我去嘛?她在电话里撒着娇,她把迪斯尼与吉尼斯结合起来,造就了一个新的品牌。
  是去迪斯尼,不是去迪尼斯呀,小笨蛋。
  原来你还知道迪斯尼呀!你都拖了一年了。
  等我有工作了,赚了钱就和你一起去好么?
  我又不要你花钱,所有的开销都是我爸爸报销的呀。
  不行,我可不想用别人的钱。
  我不管,你说话不算数,你已经答应陪我去又不去。
  小白无言以对,他的确无法为这样长期的失约辩解,并且他一向以有所亏欠为耻。这种亏欠感像一粒野蛮的草种,从开始生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一接触与“旅行”或“迪尼斯”有关的字眼就不禁虎躯一震,面红耳赤。
  今天的任务是与好朋友戴佳一起去逛街,戴佳是小白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毕业后各奔东西,如今又狼狈为奸地凑在一起,共同的目标就是寻求一份工作。之所以称她为好朋友,不只是因为相识的时间够长,还因为她能够准确地掌握他的性情。每次小白因前途迷茫而沮丧时,她并不是和正常人一样本着人道主义去劝慰,而是也作嚎啕大哭,其悲惨程度使得小白无暇顾及自己的沮丧,而是手忙脚乱地抚慰戴佳。
  别哭了,车到山前自然直,别担心了。小白一脸慈祥,脑后闪耀着圣洁的光环。
  真的么?
  当然!
  那你担心么?
  我怎么可能担心,我只是偶尔忧郁了一下,这样比较有气质。
  我才刚哭,你叫停我就停,叫我怎么下台?
  那怎么办?
  去给我买一个冰激凌吧。戴佳哭得梨花带雨,扑眨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小泪珠,谁见了她这副模样都会忍不住心软。
  小白片刻也不犹豫,盯准一家冰激凌店便奔了过去。戴佳则立刻若无其事地翻开手袋,拿出小镜子和粉扑,无比自恋地补着妆容。小白买到了冰激凌,越发觉得不对劲,可又觉得合情合理,也就不再去想,把冰激凌递到她手上。
  你怎么都不哭了?
  你希望我继续哭?
  不是。
  你怎么只买了一个?戴佳疑惑地问道。
  小白抓了抓头,说,我不喜欢吃。
  戴佳轻轻咬着芒果片,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她已经对他巧取豪夺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幼儿园时,她总是一见到他有苹果橘子之类的玩意儿就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骗到手之后就绝尘而去;小学时,她没有按规定戴上红领巾去上学,在校门口截住小白,骗走他的红领巾,害得小白把名字留在校门口值日生的记名册上;中学时,她谎称为他去打通与暗恋着的小女生的联络,然而一直到毕业那天那个小女生都不知道小白的存在,小白却傻乎乎地对戴佳贿赂了一年。
  他们沿着城市各条街道走下去,只要看见门口放着招聘信息的店铺就走进去试一试运气。戴佳的眼光比较高,这种行为用成语形容就是好高骛远,她希望得到的是那种要求高智慧,快节奏,低劳力的工作,所以她只有在看见有招聘经理或主管之类的信息才有所兴趣。小白则截然不同,只要是工作,包括饭店服务员,杂工之类的,他都想试一试运气。这种明显的差异让小白觉得他们两人是被从没落的家族里赶出来的主仆二人,主人好逸恶劳,老仆含辛茹苦,命运已然天定。
  今天街上的人真少,不知道都去哪里了。戴佳疑惑地自言自语。
  小白指了指周围的高楼大厦,说,看看这些大楼,每一个窗子后面都藏了很多的人,但是你看不见他们……
  戴佳愣了愣,有些紧张地扭头瞅了瞅他,埋怨道,怎么跟讲鬼故事似的,哪有这么阴森!
  你看这些车,那么多的人都在这个社会上混得有滋有味,我们却连一份工作都没有,真郁闷。
  我们刚毕业嘛,别急,也许我们这两天就可以找到工作了。她绽放开一朵自信的微笑,迈开特正义的步伐向前走去。
  可是,他们以前大学毕业的时候应该没有我们这么落魄吧。
  戴佳转过身,盯着小白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不,他们当年不需要大学毕业,他们把上大学的时间和钱拿去找工作或搞投资了,我爸就只上到高中。
  戴佳就是传说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白则是人见人嫌的差学生————通常一门考试下来,戴佳差点满分,小白差点及格;一场考试下来,戴佳差点退出前五名,而小白差点退出倒数五名;一场高考下来,戴佳发着高烧打着点滴只超过本一线三四十分,而小白无比超常发挥震惊校园内外引发全校差生争相传颂甚至大规模围观几乎导致踩踏事件直至校警出马————他居然考中本科了!
  看到你也要和我一起到处找工作,我心里平衡多了。戴佳诚恳地说。小白懒得搭理她的挑衅,一天相处下来,这样的挑衅不计其数,防不胜防,如果他轻易理睬,必定折寿不少。
  戴佳沿着房子的墙根走着,她的手拂过街边橱窗玻璃,目光停在那些标价不菲的高档服装上。戴佳从小就是一个擅长装扮自己的女孩子,那些廉价的小发卡,普通的小挂坠,朴素的围巾都可以成为使她更光彩照人的元素。她也曾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她父母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红木家具企业,却在一年前忽然陷入经营危机,直至难以维持。
  你家那个厂,后来怎样了?小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已经转让给别人了,折价转让的。戴佳不太乐意提及这件事情。
  为什么非要转让呢?
  房地产业不景气,家具业自然很难做下去了。
  难道不能先暂时关闭,避开这个风口浪尖么?
  前年新建厂房和购进设备时我爸申请很多贷款,还贷期早就过了,也没办法申请延期,只能先把厂子转让掉了。戴佳说完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不高兴再提这个晦气的事情。
  难道不能够用积压的红木家具来做抵押么?小白仍然不依不饶。
  戴佳转过身,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她咬牙切齿道,那家银行里从小科长到大行长,哪个家里没有我家工厂里出来的红木家具,那些混蛋在拉业务单子时都是一副孙子模样,可是催还贷时又全都摆出大爷模样!
  小白见她真的发飙了,立即闭上嘴巴,转移视线,不敢多言,否则又不知道她会借机温柔地敲他的竹杠。他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不到戴佳的存在了,他转身张望,见她正停在一面橱窗前,扬着脸看着贴在玻璃上的一张红纸。
  什么东西,不会是光荣榜吧?小白返身走过去问道。他印象中对这样的场景相当忌惮,高中时每次月考之后学校公布栏都会贴出这样的大幅红榜————戴佳一般没有必要上去围观,因为她的名字一直在上面;小白一般也没有必要上去围观,因为他的名字肯定不在上面。
  招聘启事
  EVEN休闲中心由于业务扩展需要,现向
  社会招聘女性公关一名,18至28岁要求
  面容姣好,身材高挑,谈吐优雅,有音乐
  和舞蹈基础,大专学历以上,并有能力处
  理各种突发事件。月收入五千元以上,在
  校女大学生兼职可另加补贴有意者请于三
  楼经理办公室详谈。
  你想干嘛?小白问。
  月薪八千呢,工作性质貌似挺有面子的,你觉得怎样?戴佳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仿佛在大街上发现一块巨型金砖。
  小白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不符合要求么?
  不是,你这条件去应聘肯定被录用,但是,你知道这个女性公关是干什么的么?
  公关不就是公关么,我们学校也有公关专业呀。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在校女大学生兼职比全天在职更高薪水么?
  戴佳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这个公关就是传说中的K厅公主呀,笨蛋,浓妆艳裹袒胸露乳地陪酒唱歌,取个艺名叫可人,小红,一枝花什么的,然后那么叔叔大伯们往你内衣里塞小费,也许还会有更HIGH的节目,这个工作你喜欢么?
  戴佳瞪大眼睛盯着小白,愣了好几秒钟,忽然被地面烫着似的鬼叫一声,木讷地转身,木讷地向前走。当小白正懵头懵脑的时候,戴佳又转身气愤地说,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只达到做公主的水平,而且KTV公主的薪水都那么高!
  小白幸灾乐祸地偷笑起来。戴佳渐渐平静下来,她打量着小白全身,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这使得小白开始警觉起来,不由双手抱胸。你想干嘛?
  戴佳抬起手,指了指那张贴了招聘红榜的橱窗,问道,如果那张红榜是招聘KTV少爷的话,你这条件恐怕够不上吧?
  小白点了点头,但仔细一想,却察觉出其中嘲讽的滋味,当他准备发飙时,抬头却发现戴佳早已挥舞着手袋,踩着人行道上的小石板滴滴答答地一路跑开了。
  关于前途与事业,小白曾经有两个理想,一是在街边摆设烧烤摊,又怕城管的英雄好汉们跑来收保护费甚至掀摊子抢票子;二是开一家庞大奢华的网吧,里面还有如云佳丽,专门毒害青少年,但投资过大,远没有摆烧烤摊的理想来得可靠。当小白看见一家很大的网吧前贴出招聘启事时,他忍不住心头一动,勾起多年前的理想,这使得戴佳无限鄙夷,因为那则招聘启事其实只是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招收银员”。
  戴佳站在小白身后,也仰头望着那四个鬼斧神工的汉字,疑惑地问道,你想去么?网吧收银员?
  网吧收银员怎么了?在银行系统的话这叫出纳!
  网吧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形式上像茶馆,在运作上像烟馆,在内容上又是高科技产业。戴佳几乎从来没有涉足这样的场所,她看不惯打扮妖娆的非主流男女,听不惯满房间的吼叫,闻不惯汗水与烟草混杂的气味,她紧紧捏着小白的衣角,忐忑地从阴暗的通道里走过去。戴佳站在阳光下是一个反光的金子,站在暗处又是一个夜明珠,那些噼里啪啦打算盘似的在玩游戏的小爷们都昂起头打量着这颗亦步亦趋的夜明珠,这使得她更加惴惴不安。
  身份证。吧台里的家伙一边说着,一边龇牙咧嘴地聊着QQ。
  你好,请问门口的招聘广告还生效么?
  那家伙抬起头,脸上还保持着网聊时的陶醉模样,他看了小白两秒钟,说,应该不生效了吧。
  戴佳从小白身后闪出半个身体,噘起嘴巴哼哼道,既然不生效了,那么干嘛还贴在门口呀,耍我们啊?
  那家伙目光落在她脸上,刚才那个陶醉的表情慢慢僵硬,然后又像被烘得蜷缩的塑料纸片一样微笑起来,他谄媚地说,如果是你来应聘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而且我们非常欢迎。
  戴佳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又躲回小白的身后。
  小白有些不甘心,继续自荐道,我会处理电脑的一般硬件软件问题,而且对以前的传奇,星际,反恐精英,现在的魔兽世界,劲舞团,梦幻西游等游戏都很精通,所以请你考虑一下,好么?
  那家伙轻蔑地笑了笑,问道,真的假的?我给你开个机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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