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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阙上,浮华三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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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来道,“可。”
  便率众人一同出殿,观赏明月。
  自始至终,灵眉再没有看红苕一眼。
  月霜满地,侍婢们燃起烟火,台上二人人,一个是深衣广袖,姿容神骏,另一个则长衣袖飘飘,清丽动人。不禁有人暗赞,这位娇糯糯的少史虽无有与淮西王并肩相当、顾盼辉煌的仙人之姿,然站在一起,若说王爷是崇山峻岭,她则如清泉流溪,若说他是浩瀚夜空,她便是素月清辉。竟也是奇异的相融!
  第二日上午,灵眉正在房内看丫鬟们斗嘴说笑,一琴进屋,凑到她耳边轻轻几句,灵眉蹙起眉,“她怎么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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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几个停止了玩耍,石青望望她主仆二人神色,细细召唤,让藕荷将房里的几个小丫鬟全领了出去。走出主屋,那藕荷心细,看见偏厢的门开了,从竹色的落地纱窗里隐隐映出女子的身影,她忙带着女孩儿们走出院门。
  屋子里,石青疑惑,一琴轻道,“是凌红苕来了。”
  “她?”石青也是大诧。昨日她未曾陪侍殿上,但其间事故,亦已耳闻,当下瞪目骂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竟还敢找上门?王府森严,少史的内室也是她能闯的?”
  灵眉也是满心疑惑,那石青又道,“我去唤贵管事,着人把她轰出去。”一琴止住她,“慢,”转身向着灵眉,“少史,那凌红苕,本就是王府的人。”
  红苕被引入主屋的偏厅,灵眉已坐在上首。红苕将她细细打量,只见她穿了一件粉紫色闪光缎子蝴蝶松衫,草绿长裙,发髻和手指上的珍珠发出柔润的光,正衬着主人脸上的平和。
  对面的女子周身散发着不善的气息,灵眉心中微叹,她就像三伏天最猛烈的太阳,那戾气几要将人烤化了。便先开口道,“你来做甚?”
  红苕脸一扬,“一年不见,如今夫人也进益了,我还以为你只会躲在人后呢!”又故意一顾,“原先您那位姊姊呢,怎么不见?”
  饶是已有准备,心口处仍被狠狠一戳,红苕望见她红了又白的脸庞,大为得意。那一琴与石青并不知详细前情,不免一愣。石青首先回神,想呵斥,抬头看见自家主子,忍住了,面上浮现出极为愤慨的神色。
  灵眉止住石青,也将翻涌的心潮稍稍平复,“你究竟来此作甚?若只为说这些混话,便下去吧。”
  红苕冷笑,“怎么,你很怕听这些混话?但这金陵城上下,哦不,连着京上,谁不知道你一嫁再嫁的风流艳史?你那姊姊,那般回护与你,你却背地里与她夫君私铸爱巢……”
  “够了,”灵眉咄的起身,一忍再忍,眼泪还是扑棱棱的滚下来,一琴石青忙抢上来捉住红苕,红苕反更加昂扬,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我虽身处肮脏,也比你高洁!真不知道,似你这等无德无品的女子,也配与他站在一处!”
  石青大怒,“啪”的一张拍过去,那红苕一愣,美目大张,几要爆裂开来,“你敢打我?”
  石青原就是行院里杂使的小丫头,有的是力气和脏话,那红苕虽闯荡南北,终究是一个弱质女子,当下被她一个人即拧住了两个胳臂,石青恶狠狠压低了声音轻蔑道,“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你也知道自己是打肮脏地儿里出来的,本就不配与我们少史说话,竟还这样喷粪胡吣!贱人!”
  一琴文雅许多,二人合力,将红苕制伏,跪在地上,那凌红苕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气狠狠的仰着脸儿,却又昂首冷笑,“永远都是这样,你就只会躲在别人后头让人替你出头,以前是姊姊,现下是丫头,哼!”
  吵吵嚷嚷,叶灵眉按捺住情绪,站起身,她的眉间轻轻蹙起,娇娇沥沥的声音道,“原来你竟爱着王爷。只是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若你觉得他在意,便与他说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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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终于有人来了,灵眉认出他是淮西王身边的一个近从,那人进来便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少史。”待叫起,又道,“若无他事,奴婢这就将凌姑娘带走。”
  叶灵眉早拭干净泪痕,依旧蹙着眉,“是王爷叫你来的?”
  “回少史的话,王爷巡防江务,已经动身了。”那红韶听到这话,脸上灰灰暗暗,不再说话。
  待人都出去,一琴扶灵眉依旧去内室坐了,并捧上一盅雪草安神茶,缓缓儿道,“她昨日惹恼了王爷,今儿来这么一出,想必是决议令王爷见她一面。”
  灵眉扶额,半晌儿方问,“她究竟是甚么人?怎么你又说她是王府里的?”
  一琴忙回道,“具体怎么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说大约是四五年前吧,云南的番王更替,押进京里一批官奴,皇上赐了些给咱们,凌姑娘,大抵就是里面的一个吧,”一笑,“奴婢那时候还小呢,就这些,也是以往听姐姐们说的。”
  灵眉歪在花榻上,一琴见她不再言语,知是累了,便将一条薄软湖丝被搭在她身上,蹑手蹑脚掩门出去。留下那小娘自个儿躺在屋里,心里头忽然空落落的,仿佛跌到一口幽深的井里,除却头顶的一点亮光,其余全是未知。
  从金陵到平江,五百里路程,云来此去巡察,实为暗访,舍去一概仪仗,只带了二十余名近从,轻装快马,仅半日便到了平江府。安顿下来,又舍去大半侍从,带上余下的五六人,先往城内一走。
  这些人原先在塞外行军,惯于乔装打探,此刻那淮西王扮作一年轻公子,身后跟着几名仆从,倒也不十分招摇。一行人来到街上,见十五刚过,那市面上还很有几分热闹,到处店面林立,人来客往,一人道,“这里恁的繁华,快赶得上金陵了。”
  旁边一个老汉听到了,笑道,“听口音这位爷爷是北方人吧?爷爷从前没来过我们平江,要说大水前的光景,那才是真当得起繁华两个字呢!”边说边咂嘴回味。
  刚那人便回道,“老伯莫要遗憾,如今风调雨顺,圣上又减免三年地方税赋,何愁不重兴?”说的老汉笑眯了眼,“好,好,借爷爷吉言。”
  几人行行走走,逛到平江府最有名的松云楼下。几个正好也饿了,便进店用饭。
  不料客满,那小二见几人衣饰齐整,虽不很华贵,但打头的那一个年轻公子不怒自威,颇有贵相,几名仆从也都是个个轩昂,便笑道,“几位爷爷不巧,楼下客满,二楼雅间旁的一个小厅,原是给雅间客人们候客歇茶用的,爷爷们若不嫌弃,也可在那处用饭。”
  一从便问,“不会吵到雅间里的人么?”


  小二满面堆笑,“瞧爷爷说的,饭馆用饭,哪里像家里头,定要热闹一些,爷爷们若是体恤小的,肯轻着些儿声响,自然是再好。”
  说着将几人引到憩厅,众人见虽是附厅,但颇宽敞,隔墙那侧即是雅间,中间的隔门紧闭,倒也不吵嚷,便安坐下来。点了巴肺汤、洞庭虾仁、响油鳝糊、松鼠鳜鱼等平江名菜,那小二又道,“我们这地方的螃蟹最是肥美,十五之前吃蟹黄,十五之后吃蟹膏,今儿正是十五之间,爷爷们何不来上几对?”
  说的几人都笑,“好一个机灵的小二,唯恐我们点少了。”云来却想起灵眉爱吃蟹子,点点头。侍从们见他点头,便不再说甚。那小二大喜,健步如飞,滚下楼去。
  食不言,寝不语。云来向来是规矩严厉,一时饭菜上来,皆默默吃饭,边听那窗外楼下吴侬软语,十分安和。却忽听隔壁一声暴喝,“我不管你们谁是谁非,总之你们是合伙,他既卷了定银走,这账却非要算到你头上不可!”
  这一声暴喝十分突然,又正在隔壁,扈从们十分机敏,有的已摸上腰间软剑。紧接着咕咚咚一声响,似是茶盅子滚到地上,接着又有两三句叫骂和劝说的声音一起,似是雅间里的人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随扈的侍从中,正有端木良材,此刻仍不大放心,离了座,从隔门中间的缝隙里往内看看,回来向众人点点头。
  仍默默吃饭。
  却听里面陡的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炸开了锅,良材他们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像是这些人收了一人的定银,不料却又被那人的合伙人将定银骗走,那骗人的家伙逃跑了,两方约到这里商谈如何解决。
  众说纷纭之间,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各位,且静一静,听在下说说可好?”
  众人一静,一个道,“你说,本就该你说……”也有人拦着,“别做声,且听他说什么。”
  渐渐平静。那沉稳的声音依旧道,“在下虽是异乡人,但向来十分仰慕平江的丝业,想当年,从西域通丝,至今一千余年,上至京城,远至异域,谁人不知道我平江的丝帛名满天下?前朝的大贵王、谢二家,甚至‘一生只着平江丝’。”
  众人听他谈及昔年丝业之繁盛,片刻间真静下来。
  那声音又道,“其中最有名的浮光锦,便是谭老您家的名品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微微一唔,十分自豪。
  “这次南下,见到丝业潦荒,十分痛心。在下想做的,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振兴本地丝业做点事情,绝对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众人不语,一个声音道,听着正是方才那谭老,“周公子,我们原先也并没有怀疑你的诚意,只是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那周公子也不慌,叹息道,“哎,出此大事,纯是我识人不明,信错了人。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假冒合作之名,将我等合作的定银卷跑了。“
  一个急促的声音道,“十多万两啊!那胡四不就是胡……”
  周公子轻轻的将他断住,“此事纯是我识人不明,与旁人无干。”
  “你现下只说怎么办吧!”最开始那个砸盅子的暴躁声音又是一喊,“说来说去,不如给你一个痛快。”
  纷纷有人附和,“周公子,我们亦知道你一向不容易,那胡四的作为,我等都见过。这一回即便不能继续合作,我等也不会怪你,只是若想让我们还银,我们是还不出的。”
  周公子沉吟半晌,道,“众位的意思我明白了。男儿行事,信义二字为先,这十万两的损失我一人担了,然数额巨大,若信得过周某,就给我三月时间——只是各位与我签的契约,希望继续进行,莫要为了此事耽误了时节。三月一到,必定将欠银还上。”
  众人见他全应了损失,不禁大喜,又听说要继续履行,嗡嗡一阵,依旧是那谭老道,“周公子,我们信你,三月后,还是这里见。”
  云来等人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前后。他头一回听到这种商贾之间的新文,倒也觉得有趣,笑道,“这周某是个明白的。”
  隔壁议定了事情,开始推杯过盏。周奉道个恼,起身更衣。这雅间与附厅是这般构造:分别有门通向楼梯过道,各成一间,中间一道隔门,因是附厅,并无有锁,附厅这边的隔门处垂着一道珠帘。周奉没有多想,自然推开隔门,不禁一惊,略略一定,急忙退后,旁边有人看到了,问,“怎生了,周公子?”
  那周奉稳稳心神,强作镇定,“无他,小二贪财,附厅里带进了一桌客人,适才见到,唬了一跳。”说罢从正门出去。
  却说方才周奉那一冒,云来恰好抬头,略看到他一眼形容,见其身量颇高,一双浓眉,凤目甚有神采,面上似有惊愕之意,而在周奉目中,淮西王虽轻衣便装,但举止间的威仪不可抹杀,那股权贵里韬养出的夺人之气,灼灼扑面。
  席罢回家,周奉自到书房内坐了许久。老家人周成以为是为定银之事,将理好的账目放到桌上,周奉细细看来,周成见他清瘦的脸颊,宽慰道,“二爷,您不必过于忧心。这一回胡四犯了这样的事,想那太守也不能再包庇的了。或许……甩开这样的祸害,还是好事呢!”
  周奉抚着账册页脚,淡淡一笑,“甚是。”
  44。  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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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走后,周奉仔细阅读账册,这一看又是许久,不知不觉屋内光线已经暗淡下来,他双目酸痛,突突的直顶眉心,遂唤丫头,“掌灯。”灯台执来,他抬头一望,问道,“是你。”
  贞良将灯台放到案上,又就着书册位置调整好方向,这边回转身端上茶,“听说二爷回来了,这时候还没见回房吃饭,过来看看。”低头望望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可算的平么?”
  周奉倒是渴了,接过盅子饮罢,欲站起身,“你这一提还真饿了,走吧。”那贞良却按住他,嗫嗫嚅嚅欲言又止。
  周奉疑惑,“有事?”贞良顿了顿,依旧说了,“紫烟的事,不知二爷究竟怎么想的?”
  周奉坐下身,“她是你的丫头,自然由你安排,问我做甚?”
  贞良便吞下一口空气,勉强道,“若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就先将她放在屋里,同螺儿一道,明儿回济州,太太大抵也是会同意的。”
  周奉冷笑,“你倒真是贤良,一个一个给我招人。”
  贞良掉转过脸,看向那熠熠跳动的烛火,声音越发低絮,“总要与她一个说法。”
  天渐次黑了,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圈将他夫妻二人笼在一个圆内,周奉略往后一靠,半晌站起身,“我不要她。”留下贞良一个依旧望着那灯,烛火依旧跳动,刺的人眼疼,她回过神,惊觉淌了一脸的泪来。
  话说那淮西王贺云来,在平江盘旋数日,不顾辛苦,先暗中将各处的守备、关防、城建细细勘了一遍,只见各处倒也平稳,无有大错,原先担心的韩岭与其党羽铲除后新旧交替易生的变乱并没有出现。这日终于结束暗察,正式前往大营。
  回来更衣时,一个侍从上来拜见,云来见是他,问,“你怎来了,家里有甚么事么?”
  那人便将前两日红苕的事回了,云来听罢,便问,“少史怎么样?”那人一顿,“这……奴婢不大清楚。”斟酌着道,“那天去时,少史像是哭了。”
  云来便不再说话。两个小婢忙着解衣宽带,那公服甚是繁琐,恰皮束带上一个银扣卡住了眼儿,小婢细细解了,一头的汗,待终于更换完,捧着银甲皮袍默默退下。
  那人再续上,“奴婢不好将凌姑娘留在府内,仍送回去,并使人在外间看着,凌姑娘回去便闭门不出,谁人来请都不见——奴婢看,凌姑娘怕是要辜负王府的一番心血了,或不如,先将她送去哪里避一避?”
  淮西王问,“凤鸣的意思怎么说?”
  马凤鸣亦是王府近臣,专司机探事宜,那侍从便道,“临来时正是请示过马大人,他说凌姑娘历来性情桀骜,心思机变,不宜驾驭。”云来便道,“既已是无用之人,交给凤鸣处置。”
  傍晚,橙红的彤云烧满天边,映到水面上似一江碧血。清油小车驶在堤岸上,顶盖下两串紫铜铃铛行进间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铃声,这铃铃的声音却被马蹄声扰乱,当头一骑横到车前,驾车的马夫急忙索缰,紫铜铃当当乱响,车帘打开,凌红苕绝艳的脸露出来。
  见到是马凤鸣,红苕笑了,却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方能在她笑容里看到一丝极轻的轻蔑。
  “原来是马大人。”
  马凤鸣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向后吩咐,“请凌姑娘下车。”红苕道,“妾身是去参加今晚左都尉大人的晚宴。”小环将她扶下车,有风,她披了一件素青软缎大氅,一头乌发笼在兜帽里。
  马凤鸣不说其他,只道,“凌姑娘是聪明人。”
  红苕不再说话。她没有问是谁派他来的,她已不必再问。闭门数日,她知道或在今日会有了结果,所以都尉府的帖子一到,便决定去了。所以方才见到凤鸣的那一丝轻蔑,她是留给的自己。
  轻蔑自己还有痴心。
  “请容我走一走。”她说。说罢向堤岸走去。
  远方的彤云,映照到水面,如一江碧血。愈近愈浅,愈远愈近。红苕想起若干年前,近臣作乱,火从宫里一直烧到大理城外,叛乱的贼子将父王身边的人全杀光了,包括自己身边服侍的几十个宫人,他们的血将滇池染红。
  然后她被押送到京都,被当做礼物呈送给大周的皇帝,又被皇帝赏赐给了他。
  爱上他是瞬间的事,然后,变作一世。
  京都附近绚烂的桃林,年少的男子背手长立,他是那样尊贵,有如一尊骄傲的神,红苕仰起头,她本可以与他匹配,现下却只能匍匐在他脚边,做一个卑微的奴婢。
  他见她时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艳,这让她欢喜,但……
  “我不愿做笼中鸟。”已经走的很远了,红苕忽然转身,声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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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马凤鸣一时没能听清,待意识到什么,急忙抢上,却已是来不及了,那素青的身影在堤岸上斜斜一晃,没了踪影。
  风将发上的兜帽吹开,红苕轻叹,这一秋的风缘何这样温暖,让人错以为是春天。
  “二爷?”
  “嗯,”周奉朦胧之中,听到老家仆周成的声音从窗纸里透出来。果然是他,“二爷,谭老爷来了。”
  周奉急忙起身,“他来做甚么?”门吱呀一声打开,熬了一宿,男子面颊暗削,嘴唇四周泛起淡淡的胡茬,一双凤目抠陷下去,盯着周成,“不是说好了日?”
  周成忙道,“似不是为这。”那周奉这方一缓,周成又问,“爷要梳洗不?”周奉叫来丫头,回书房内,拿青盐略擦洗一下,便整装出屋。
  谭老爷见他出来,站起身,“这么早来打搅,甚是失礼。”
  周奉忙回礼,“无妨,有何事请谭老爷但说无妨,周某做的到的,必不推辞。”
  谭老爷道,“知道周二爷是爽快人。今日来,却有一事要与你相商。”那周奉听着,心里乱跳,唯恐他说要提前交款的事,脑子里一面已开始盘算开该如何回挡,不料对方却道,“昨日回家,我把你的话左思右想一遍,越发觉得老弟的话有道理,一整晚没有睡着。想你一个外乡人,都对平江的丝业有这般情怀,我一个本地的,又曾赖以为业,怎好为一点变故就放弃祖业?”
  周奉心里更跳,唯恐他要退出,一时连客套话都快想不出了,那谭老爷继续道,“因此我思来想去,必要与你共同谋划,将本地的丝业重新振兴。老弟可知,这每一家的丝、织、染,都有秘方,必定是秘不宣人的。比如我谭家的浮光锦,其织染技术,其他人绝不知道。”
  周奉读了一夜的账本,本就有些头晕,一大早又被这老儿搅醒,脸都没洗的跑过来,这被他一惊一乍上天入地的,越发晕了,只不做声,听老头儿继续。
  谭老头自己确是越发兴奋,“你与我等谈过的约子,不瞒老弟,我开始也是有私的——只拿最基本的做法给你就得了——你又那般着急,我私下里为你盘算,老弟你是吃亏了。”说的周奉苦笑,摸了摸鼻子。
  他接着道,“现在看来,老弟你为人忠厚实在,更难得是心存大志,我愿意将谭家的秘技拿出与你共享,有我谭家的秘技,昨日那些约户,有一多半可以删去不再理会,只是,若想真的重振本地丝业,你还只再需一家帮助,若无他家,重振一事只能空谈,若能说动他家,便真是指日可待了!”
  周奉眼皮直跳,“谁?”
  谭老爷一拍桌几,“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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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桌子怦的一响,像是一下子打断了所有声音,谭老头苏腔浓重的声音戛然而止,阖屋一片寂静。静到片刻,老头儿有了疑惑,看向周奉,那周二察觉了,端起茶杯,杯子后隐约笑道,“我怎么听说,杜家已无人了。”
  老头儿摆手,“不然,还有一名男子杜景阳,他如今就在本地,经营官府归还的土地,那庄子就在……”
  周奉垂下眼,状作用杯盖抚弄杯中茶叶,万顷良田,寸寸熟记于心,当初若不是如此贪心,又或是什么结果——温煦的止住对方,依旧是笑着道,“唯他一人,能有何用,谭老不必说了。”
  老头儿大为不解,语气中已带不满,怫然起身,“老夫以为周公子是真做事的人,怎么……罢了,老夫告辞。”
  送走谭老爷,周成回来,“二爷,这老头脾气倔,怕还会再来。”周奉不置可否,那周成于是忧心,“他在那些人中颇有声望,若是……可怎生好!”事已至此,除非继续合作,不然真是赔不起了。
  周奉拍拍扶手起身,“再说吧。”
  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环摇佩动,唯吴樾儿和灵眉静默。吴樾儿是自恃身份,灵眉是无话可说。
  谢妃进来时,正看到这默默的二人,抿嘴一笑,略与吴樾儿周旋两句,挽起灵眉胳膊,“出去走走?”灵眉起身向她微一颔首,吴樾儿素知她二人亲厚,将脸轻轻一别。
  谢叶二人沿着曲榭游廊一路向前,郡王府里种了好些枫树,火红的叶子一簇一簇叠在游廊外,叶灵眉望着那簇簇燃烧的红叶,“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死了。”
  “谁?”谢妃被她说的一愣,然后想起屋里那帮女眷方才说起的话题,“你是说凌红苕?”再又想起那日王府中秋夜宴上,红苕的表现。旁人或许不会深察,但谢妃心细,又熟知眼前这位的心性,停步问道,“好好的,怎会为她嗟叹?”
  灵眉轻轻道,“她似乎很欢喜王爷。”
  那谢妃便笑,“原来是吃醋了。”那娇娘只还怔怔的,谢妃便凑上前,“嗯?”灵眉不妨她一张脸突然放大着凑到面前,“啊”的一小声,捉住她胳膊,谢妃拿帕子堵嘴笑道,“好一个醋娘!王爷若是知道你为他吃醋,定欢喜的紧。”灵眉脸儿一红,“不同你说了。”挣开她手,自己走出游廊。
  谢妃慢慢儿跟上,一会儿叹息,“她那样的样貌,却值一叹。”两人的裙摆拂过地下枫红落叶,那小娘儿幽幽的声音道,“她真是勇敢。我也曾想过死,却总不敢。”谢妃急忙止她,“快别要乱说,你如今哪里不好,他对你那般好,做人需要惜福,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主意。”灵眉一笑,眉目间有说不出的依稀惘色,“姊姊说的是,”转而问,“大郎二郎都好么,这次来怎么不见。”
  谢妃真叹口气,“都好,这不是老王妃去灵隐祈福,将两个孩子都带上了。”说罢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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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眉想到她育子多年,和马妃新添的世子,也握住她手,“姊姊也是有福的……”谢妃是极聪透爽利的人,仰首一笑,“可不是,人人福各不同,原不是每人都有正妻嫡子的命,咱们女人啊,只尽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回去的路上,灵眉总有些提不起精神,与吴樾儿一人一车,摇摇晃晃的落到仪门,各自的软轿已候在那里,灵眉依旧是略略向她一颔首,便各自乘轿回房。
  回房后,一琴石青与她卸妆,告诉她,“王爷回来了。”灵眉哦了一声,才问,“在哪儿?”一琴回,“与大人们议事呢。”边说边吩咐藕荷领着几个丫鬟伺候洗面。趁着她匀面,涂完香膏,“天要凉了,奴婢已回过贵管事,还需要裁些厚衣裳。”灵眉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有的还没有穿过,“又要裁衣裳?”一琴就笑道,“是呢。每一位娘娘,都有应该的份例。”灵眉便不再做声。
  脱掉大衣裳,一琴又道,“待会儿若是王爷唤您……”灵眉儿娇声道,“身子好乏,想睡一会儿呢。”一琴只好由着她,扶她进去躺下,放下纱帘。
  灵眉觉得自己睡了许久,醒来天还是光的,层层纱幔外,恍惚透出一个人影儿,她一着急,脱口急问,“你怎么来了。”又喊,“快走。”那影儿却不动,她一时急甚,伸手去揭那帘子,却落到一个粗粝的掌心里,这一惊,真的醒了。
  淮西王黑鸦鸦的眼睛看过来,灵眉只觉心怦怦乱跳,垂下头。他手伸过来摸到额头,“侍女说你不舒服?”小娇睫毛低垂,温驯的像一只洁白的鸽子,云来便捏住她一只腕子。
  “王爷还会诊脉?”
  “行军之人,万事都略知一些。”细细诊来,“无有大碍。”
  灵眉见他容色霁和,方放下心来,道,“方才去郡王府瞧了小世子,那孩子生的真好,很像郡王爷,已经会笑了呢。”云来便问,“可有备礼。”
  “自然,”灵眉横他一眼,细细将送的贺礼说了,又道,“我给大郎二郎也带了些东西,只是他们随老王妃往杭州去了,没有看见。”
  一面说,一面坐起身,鱼戏荷莲的绣被滑去,露出一身的素绫睡裙,云一样罩在身上,云来看看她,
  “侍浴。”
  就这样被他直接抱到浴房,投到池内,那素绫的裙一沾水,立刻凝化成雾,透湿的贴到身上,灵眉又惊又羞,急忙缩到水下,云来一挥手,令侍婢们退去,转而捞起小娇,“撵走了她们,便要偏劳你来宽衣了。”
  池子里的水愈来愈热,灵眉这般湿淋淋的站在他面前,十分羞惭,绵软的手指几要绕到那些繁琐的衣扣里。不满她的速度,云来自己动手将衣衫扯落,他不着衣衫时呈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野性之态,令人更生畏惧。灵眉惊叫一声,瘫在他怀里,手中的物事越发胀大,她顿时红透如虾子,对方已不耐的喘息催促,“继续。”
  灵眉兢兢战战的,任他将自己锢到胸前。两人的身体紧紧交贴,女孩儿一团圆润被捏牢在男人掌内,云来低下头,嘴唇寻到她的,灼烫的问,“有没有念着我?”灵眉仰首承受,“有……呢。”他的声音越发低嘎,“如何念我?”舌头抵进她唇内,小娇的声音便模模糊糊,“时时地念着。”
  终于她哭出来,咬着唇儿唤疼,好在小手被释放,紧紧揽住他的肩背。不知弄了多久,灵眉儿头晕眼花的,只觉得身子翻转过来,小脚丫儿也够不着地的就再次被进入。她好生想避,但细腰被锢的死死的,又往哪里避。太过弱小的感觉让她只能顺从着由他作弄,两条腿儿摇摇晃晃的,终于够到池底,可脚底下滑滑的也站不稳,胸前晃荡的亦十分难受,便以手握住。
  很快他的手亦覆上来,她头目实在森然,软软的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拿开了,“晃的难受呢,”十分的委屈。云来拧住一枚红艳的尖儿,“本王就爱看它们晃呢。”
  45。  覆水
  是夜,落了雨。
  云来与灵眉两个,横卧在月窗前的长榻上,齐齐的听那雨声。
  雨丝密集,匝匝的落在檐上,直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灵眉的长发一直顺到腰间,发际间还余有方才的湿润潮气,馨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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