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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鹰飞-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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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君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你头里走吧!”
金杖偏首看向地上的金锡道:“我这师兄死得太凄凉,且容我将他尸身携回安葬,可好?”
向阳君笑道:“死者已矣!人生迟早都难免一死,生于忧患,死与草木同朽;埋不埋都是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找个地方随便丢了就行!”
金杖深邃的目光瞪着他,咬了咬牙齿,道:“施主你真是心如铁石!唉,暂且留他在这里吧!”
说完双手合十,向着师兄尸体深深一拜,转身道:“我们走吧!”
向阳君道:“和尚你听着,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金杖微微愕了一下,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殿外行出。
向阳君并不紧紧跟上,他从容举步,与前行的金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虽然相当远,金杖和尚却丝毫不能心存异想。
对方向阳君那口长剑虽已入鞘,却有一股冷森的剑气紧紧袭向他的脊椎,虽然只是若有若无的一种轻微感触。
二人一前一后,步向殿外,只把守侍门外的两个小和尚看得膛目结舌,大感惊异不已。
金杖立足门前,看着他们道:“金锡师父已不幸遭害,伏尸殿前,你二人小心将他收殓入缸,抬向后殿,听凭住持师父发落便了!”
两上小和尚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听后吓得魂不附体,张皇着向里面跑去。
金杖这才看了身后的向阳君一眼,道:“我们走吧!”
言罢转身,大步向前踏进。
向阳君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金杖前行甚快,一路来到石阶前,忽然放慢了脚步。
向阳君打量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极从容地跟上去,蓦地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快若电光石火,直向着向阳君左右身侧扑到!
这一切有如鬼使神差,其实是早经安排好的。
金杖大师看似无异,却是极其隐秘地传出了袭击的暗号——
猝然跃出袭向向阳君的两名年轻僧人,每人手里持着一口薄刃的沙门戒刀。
两口刀在一个整齐划一的式子里,一左一右,交插着形成两道耀目炫光,向着向阳君身上招呼下来!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对于向阳君来说,早已如同镜子一样鲜明。
两口交插着的刀光,一左一右电光猝闪,有如两道迎风的白绫子那样醒目。
即以这猝然跃出、联手施展的一式刀法而论,真是无懈可击。显然,这是事先经过高明指点,称得上既快又狠!
只是,这一切加诸在怪人向阳君身上好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闪烁的刀光里,谁也不曾注意到竟然混淆了剑光。
总之,这番动作太快了,快到目光不及交睫,一片光华闪过之后,三个人——两个和尚、向阳君——忽然像木头人似的突然呆立如偶!
两个年轻的和尚左右分侍,向阳君居中而立。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口拿在手里的长剑已经拔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剑一鞘分别扎进了左右二僧的胸膛!
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似乎整个的空气,以及能够呼吸空气的每一个人,全部被胶住了。
拔剑,入鞘!
“呛!”短而脆的一声金铁交鸣声。
两个年轻僧人,脸部作了一个极为痛苦的扭曲表情,就在向阳君拔收长剑时双双倒了下去。怒血如箭,喷射不止。
目睹着这一切的金杖和尚,脸色突变,他似乎忘了跑,更忘了出手!
其实他很明白,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打量着倒在山道左右的两具尸体,他的眼睛湿润了。
“这两个小和尚,虽然死在我的剑下,其实是死在你的手里!”
向阳君脸上一片平和,显得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注视着对方。
金杖讷讷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金施主好快的剑法,请恕贫僧好奇,多问一句,莫非在这两个弟子出刀之前,你就发现了他们?”
向阳君摇头道:“那倒没有!”
金杖怔了一下,道:“然而你的剑比他二人的刀快得多,似乎有点过于玄奥……”
向阳君冷冷一笑:“所以我说这件事你要负完全责任,你可同意?”
“贫僧实在不明白——”
向阳君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很仔细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即使稍露痕迹,也会被我看穿!你也许自己没有觉察到,在你忽然放慢了脚步的一刹那,我就预感着有些不妥,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没有错。当然,这一切你事先都已经知道,所以我说对于他们俩的死,你要负完全责任!”
金杖神色至为沮丧,喟叹道:“你说得不错,对于他二人的死,我确实难辞其罪!”
他冷笑一声,愤怒地看着向阳君,道:“既然你看穿了一切,就该一剑杀了我,何必滥杀无辜?”
“你固然是罪有应得,他二人却也并非无辜!”向阳君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毕竟是刀剑无情,如果我的剑没有事先刺中他们,而他们的刀却刺中了我,你当然知道后果将是如何?”
金杖合十念道:“无量佛,上天有眼,金施主你且慢得意,杀人者死,早晚你必自食恶果。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向阳君哼了一声,冷笑道:“打从我出道江湖以来,无日不在求死,只可惜时到如今,还未能找到那个能致我于死地的人!你还不能——那就看看老和尚怎么样吧!”
他挥挥手,至为冷峻地道:“废话少说,走吧!”
金杖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无可奈何地头前带路,继续前行。
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色,一片微曦由穹空投射下来。
黎明在望,金杖回顾了一下后随的向阳君,内心紊乱不已。
一片雀鸟声噪,无数山鸟由前面山窝子里振翅惊飞了起来。
向阳君忽然站住了脚步。
金杖回过身来道:“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不走?”
向阳君看了他一眼,讷讷道:“和尚,你们这庙里共有多少和尚?”
金杖怔了一下,喃喃道:“两百个想是有的。”
向阳君点点头,冷笑道:“多得很,死几个无妨!走吧!”
金杖怔了一下,又回身继续前进。
四只脚步,践踏着地上的残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息。
金杖道:“金施主,你一向都是这般嗜杀么?”
向阳君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死在我剑下的,可谓并无屈死之人!”
金杖和尚嘿嘿一笑,道:“天下之大,尤其是江湖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多得很,你这种行径早晚会触犯天怒,遇见厉害的对头!”
“但愿有此一天!”
“这一天也许在眼前!”
向阳君忽然站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主岂能不知?”金杖长长地宣了声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莫非不知道,敝寺方文静虚上人一身杰出武功不在施主之下么?”
向阳君冷哼一声,道:“岂有不知之理?如果老和尚没有这身能耐,我也不会亲自前来拜访他了!”
金杖冷笑道:“事已至今,贫僧也不必再行隐瞒,施主你可知敝寺方丈未曾皈依佛门之前俗家姓名,以及其出身来历么?”
向阳君微微一哂,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我要是没把老和尚的生辰八字儿摸清楚,也就不来你们这个和尚庙现丑了!”
金杖冷笑一声,道:“施主知道些什么?”
向阳君道:“今日的静虚老方丈,也就是四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颇具侠声的武林前辈、人称红叶居士的任秋蝉——是也不是?”
“你——”金杖显然大吃一惊:“这……你又怎么知道的?”
向阳君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必管了,也许我知道得比你更多……总之,静虚老和尚在我眼睛里,空负其名,尤其不该在进入佛门之后晚年还不知自爱,设计害人,晚节不保……今日落在了金某人手里,他的死期到了!”
金杖神色一变,由不住气往上冲,冷笑道:“那可也不一定,以贫僧所见,你未见得就是敞寺方丈的对手!”
“你的看法不无道理!”
向阳君忽然怅怅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道:“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此行的另一意图,未尝不是在求败。如果老和尚果然较我技高一筹,我是死而无憾;否则……我可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金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叹口气道:“走!”
回身继续前行。
一前一后,来到了前面山洼子当口。金杖足下加快了速度大步前进,向阳君毫不考虑地跟上去。
金杖头也不回地绕过了前面的一处要道,向阳君跟在他身后绕过去。
就在这一刹间,一件惊人的事情又发生了。
向阳君的脚步跨入的同时,一只闪烁着乌光的佛门禅杖,泰山压顶似地直往向阳君当头击了下来。
一个壮大的红衣头陀,由高处跃身而下。他双手持杖,有如虹落大地,疾劲之至。
红衣头陀这一招式,显然事先早有安排。时间、部位,以及落杖的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衣影、杖风,在初一现身的刹那间,紧紧地将向阳君头顶罩定。
然而,他仍然免不了败亡的厄运!
随着红衣头陀落压下的巨大身影,向阳君的身子猝然向下一矮,其实,他早已料到了对方的这一手!
是以,就在他身子乍然蹲下的同时,一只左手巨灵金刚般地向上推出。
掌风是那般疾劲,形成了无坚不摧的一根大风柱。红衣头陀一迎着这般风力,顿时被击得球也似地抛起来。
这么一来,他手上的那根乌龙禅杖无形中失了准头,“叭喳”一声,重重地击在了山石崖壁上。一时石屑纷飞,声震四野,声势惊人至极!
红衣头陀一仗落空之下,再也没有出手之机,在他倒翻的身姿里,向阳君那口连鞘的长剑已倒插出手,“噗哧”一声,深深捣进了他的心窝。
也就在这一瞬间,前面的金杖忽然一个倒穿,极其迅速地欺身而近。
金杖目击着苦心埋设的狙击任务再次失败,弟子丧生,内心痛楚到了极点,再也不顾虑自身的安危了。他身子一跃出来,双手合十,用童子拜佛式,陡然向对方顶门上击去。
“砰”一声——并非是击中了向阳君头顶,却是被向阳君抬起来的连鞘长剑架住了胳膊。
金杖只觉得一双手腕子上一阵麻软,几乎吃受不住,赶忙点足退身。
哪里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在向阳君的观察之中!
他这里方后退了不及三尺,陡然间前心一阵子发冷,有如着了一口冰剑,被向阳君那口连鞘长剑点在了前心位置。
身上一阵子发冷,一连打了两个寒颤,登时吓得动弹不得,只管用一双既惊又怒的眸子打量着对方。
向阳君嘿嘿一笑,道:“和尚,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看你算了吧!”
金杖呆怔了老半天,才算恢复过气色来。
他垂下头来,长吁了一声,道:“你好像什么都早已知道。”
“和尚!”向阳君冷冷地笑道,“大风起于萍末,事情的起因,常常可以由小的地方观察出来。”
金杖冷冷地道:“莫非贫僧现出了什么痕迹!”
向阳君莞尔一笑,道:“起先是宿鸟的惊飞,你知道,鸟是不会无故离巢的,显然是受了惊吓——非人即兽。所以,我判断这个地方有点不妥!”
金杖一时面色如土,轻轻地念了一声佛:“后来呢!”
“后来是和尚你的脚步忽奇+書*網然加快!”
金杖和尚怒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向阳君一笑道:“上一次你是脚步放慢,这一次归咎于你的矫枉过正。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承认吧!”
金杖喟然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发一言——确实是无话可说。
向阳君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你屡次三番地想陷害于我,结果我是毫发无损,你的人却已经丧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妨再告诉你,果真再有这么一次,也就是你命丧黄泉的时候。一切得失,你应该心里有数,走吧!”
手中剑向回一收,金杖只觉得身子打了个哆嗦,才恢复正常。
一时他内心真有无限凄苦,因为已屡次三番自这个向阳君手上尝知了厉害,确知对方功力深湛、足参造化;自己即使再有十次对他出手的机会,也是惘然。
想到这里,只好暂时按下一胸悲愤,无可奈何地同着这个要命煞星继续前行。
白腾腾的雾气,由山岭间蒸蒸飘起,黎明的昼光迅速地渲染开来。
黑夜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将是另一个光明晴朗的白天。
将要有一连串的棘手事情,必须要在这一天里完成,向阳君倒确信自己是最能把握住白天的人。
在东方即将日出之前,他似乎感觉到了身体内奔流的血液和激动的情绪,那是每一次功力充满之前的一种预兆。
绕过了眼前这片山道,踏上了石级——达云寺那座巍峨的建筑赫然现在眼前。
面迎着在东半天的一天雾光彩气,那些琉璃殿瓦,一片片都交织出绚丽而鲜明的颜色。
不知何时,寺前已集结了无数僧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住持摩云大师,身后是本寺二名长老;左右两侧,数十名弟子,一个个虎臂熊腰,各持棍棒物件。
这其中,却有一列十二名年少弟子,各着黄色短衣,腰扎布带,人手捧着一口连鞘的沙门戒刀,看上去甚是英武勇猛。
向阳君一见这番景象,不禁突地站住了脚步!
金杖回过身来道:“金施主你可看见了?”
向阳君点头道:“看见了!”
金杖讷讷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所有弟子都出来欢迎施主你的大驾了!”
向阳君沉声道:“这又何苦?贵寺既然以敌相对,金某人又何惜大开杀戒!”
金杖吓得一惊,摇头道:“施主,吾佛慈悲,你不能……”
“那么,你就转告他们,我目的只在贵寺方丈一人,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哼哼!”
“你要怎么样?”
“这还要问么?”向阳君冷冷一笑道,“刚才死的三个人,就是最好的说明!”
“阿弥陀佛,”金杖大师合十道,“施主当体上天好生之德,这个杀孽……造不得的!”
“那可就要看你们的了!”向阳君冷冷一笑,眸子里陡然射出了精光,“把我的话传下去,让路者生、阻路者死,我是说到做到的!”
金杖怔了一下,冷冷地道:“贫僧无能,只怕难以办到,敝寺弟子幼承方丈教诲,爱之若父,敬之若佛,为了护卫方丈安全,他们是不惜一死的!”
向阳君长叹一声,随后点头道:“那他们就只好死了,我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更改,走吧。”
言罢,大步向前踏进。
金杖惊道:“施主且慢。”
向阳君停下脚步来:“怎么?”
金杖叹息了一声,道:“贫僧且依照施主之意,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行得通,再定取舍如何?”
向阳君点头道:“这样甚好,我即在此等候,快去快回。”
金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一声,返身向寺前踏进。
向阳君直直地站在道中,等候着他的回话。
一刹那间东方日出,火红的一轮太阳,蓦地由远处山巅上跃出,大地一片赤红。
向阳君的脸,在面迎着朝阳的一刹那,突地变成了一片血红,壮大的身躯霍地下矮,一阵子紧而密的骨节响声,由他身子里传出来,那双原本就充满了炯炯光彩的眸子,更有神采了。
他一人当道而立,面对着达云寺正殿庙门,真有一夫当关,万夫不敌的气势,手中那一口连鞘长剑,霍地插入地面,剑鞘点石破土,直入一尺有余!
在他强力目光监视之下,金杖大师来到了大殿门前。
由于双方距离尚远,他们倒不愁对话会被向阳君听见。
金杖快步来到殿前,与住持摩云大师取了个正面照脸。
摩云大师悲愤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金锡他……”
金杖和尚眼睛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住持师兄……”金杖目蕴热泪地道,“金锡师兄他已经死了……”
“你?”摩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师弟……你们太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摩云说话颤颤的,两行老泪情不自禁地由眸子里淌了出来。
“这件事都怪贫僧师兄弟一时贪功心切……”金杖讷讷道,“尤其是金锡师兄……
属下劝不住他,只好冒险陪他前行,结果却……唉!”
“糊涂——糊涂……”
事到如今,责备也是多余了。
摩云老和尚抬起了海青色的袖角,揩了一下脸上的泪,讷讷道:“你们不信我的话……这个人岂是轻易招惹得了的,现在他意若何?”
“住持师父,”金杖神色至为凄苦,“这人执意要寻掌寺方丈,属下被迫带路。”
摩云大师面色一沉道:“这件事如何使得?”
他微微一顿,沉声道:“这件事全寺上下也都知晓,众怒难犯。你不妨转告这个向阳君,他如果坚持己见,可就会遭遇到全寺二百名僧众全力对击了。”
金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住持师父如果认为那厮不敢造这个杀孽可就错了!”
摩云大师不禁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金杖黯然地点了一下头:“事情正是如此,这厮要卑座代其传言,各弟子让路者生,阻拦者死。住持师父,你看这件事如何是好?”
“好孽障,”摩云大师脸色一片铁青:“这么说,这厮是决心与全寺为敌了?”
“正有此意——”
“无量佛,”说话的是一旁年届耄耋的两位长老之一,边说边向前跨了一步。
长老生就瘦削的一张长脸,双颧高耸。因他年岁过高,平素坐禅把一截上躯都压弯了。他与另一长老,乃是这庙里辈份最高的长老,一向坐塔不问外事;如今大难当头,却不得不出来问问事情了。
从体型上来看,二位长老大有区别,一个瘦骨磷峋,一个却胖似如来,是以这庙里也就舍弃他二人原有的静禅、静安法号不用,而以胖、瘦代之。
那么,眼前说话的这个就是瘦长老了。
听见了瘦长老的佛号,摩云大师亦不得不回身合十恭敬:“弟子恭领长老训诲,请长老赐教!”
瘦长老双手合十,喃喃宣道:“南无阿弥陀佛,住持师父,这件事对本寺关系太大。
达云寺二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一旦,你要慎重处理。”
摩云大师长叹了一声,道:“长老何须关照,卑座岂有不知之理,只是这件事……
太难以周全,请长老赐以良策才好。”
瘦长老慨叹一声道:“静虚师弟,为本寺开先辟后、光大佛门之人,万万不容来人欺凌。只是这人又是如此彪悍,如何避重就轻,使本寺弟子不受伤害,却是你的责任了。”
胖长老听到此,喃喃宣道:“吾佛慈悲,无量佛,善哉……善哉!昔有恶汉南虎,来至普陀山太渊寺寻仇生事,太渊寺方丈原是精武之人,因观诸来人杀气甚重,于是诱其至大殿,观诸宝相,复令寺僧焚香诵经,高唱大悲录。南虎目睹之下,顿生仟悔,竟然于佛前放下屠刀,自承罪状。太渊方丈,当得上智珠在握,吾佛恩典之人了。住持师父何不如法炮制,借无上佛法,俾使此顽石点头,岂非一大功德?”
一口气说到这里,胖手合十垂下头来,两颊肥肉高高隆起,活生生的一个老胖弥勒形象。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胖长老一身肥肉打着颤,“依老衲看,这件事是事不宜迟了。”
摩云大师听了,简直啼笑皆非,想不到事情到了眼前这等地步,胖长老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长老此言差矣,”摩云大师冷冷一笑,双手合十,顶礼道,“你老用心慈善,却不知来人心如铁石。长老也许不知,金锡师弟,以及培达、培岳……都溅血在此人手下,来人果真是心钦佛门之人,焉能如此?所以想用佛心感化他,万万行不通。”
胖长老顿时神色一变:“什么……金锡……金师弟,他……他已经……”
瘦长老忽然退后一步,道:“啊?”
各人乍然惊顾之下,才发觉到向阳君已立在面前不远。
旭日东升,渲染得大殿前后一片通红——而这个人——向阳君的脸,则是红上加红,既像涂了一层红颜色,又像喝醉了酒。
他当然不是一个醉汉,是活生生的、精神抖擞的一个侠士。
灼灼光彩的一双眸子,充满了无限杀机。当他用这双眼睛扫过面前时,凡是与他眸子接触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和尚!”向阳君的眼睛落在了金杖脸上,“你交涉得怎么样了?”
金杖和尚尴尬地一笑,偏头看了一旁的摩云大师一眼,后者干咳一声,上前合十道,“金施主,且先不要动无名之火,兹事体大,敝寺却要与施主商量一下。”
向阳君浓眉一挑:“老和尚,如果在下记忆不差,记得与你已经有过约定。是你这个贼和尚毁约;若非我有备于先,此刻焉得会有命在?你既食言无信,就怪不得我金贞观手下无情,大开杀戒了。”
摩云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金施主未免逼人太甚了。敝寺方丈确实不在寺内,施主你要老衲如何向你交待?”
“嘿嘿!”向阳君那双眸子几乎喷出火来,“金某再也不信你的话了,静虚方丈在与不在,我要亲自看过才能断定。你且闪开!”
向阳君话声一出,右掌轻起,直向着摩云当胸击了过去。
摩云大师猝然一惊,迎合着对方的掌势,双手同出,用推窗望月的架式向外封出。
只是双方力道不成比例!
摩云虽然是同出双掌,却是挡不住对方看似随便的一击。两种力道互迎之下,即见老和尚脸上一阵子充血,身子霍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饶是如此,仍然并不能平下对方所加诸的这股力道。只见他身子挺了一挺,“哇”
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目睹者,无不大吃一惊。盖因为这个摩云和尚在本寺身尊位高,当今老方文静虚已有倦勤之意,寺内一切重要烦杂事务统统归他总负其责。摩云和尚本身佛业高超,宿根又深,久孚盛名;一旦静虚老方丈坐塔归隐,毫无疑问,他便是方丈的继承人。
有了以上这几层原因,这一刹,当众人目睹着摩云大师负伤,无不既惊吓又愤慨。
数十名少年弟子一声喝叱之下,蓦地一拥而上,将这个冒失伤人的练家子“向阳君”团团围住。
是时,金杖大师眼看着摩云负伤,亦是既怒又惊,慌不迭上前一步,一把搀住了摩云大师。
“住持师兄,你怎么样?”
摩云大师喷出了鲜血,手按前胸,瘦躯一阵子抖颤,霍地张嘴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口血,却比前一口厉害多了。像是一根血箭,足足喷出了三尺多远。紧接着,他的身子弯缩下去,左右摇晃不已。
金杖扶他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见摩云大师脸上像是喝醉了酒,染了一层红晕。
“你……向阳君,”摩云大师抖得那么厉害,“你竟敢对老衲施以毒手……你……”
向阳君冷笑道:“金某人言出必践,是你食约于先,何怪我手下无情?不过,老和尚,你还死不了,且回到禅房躺上一百天,看看是否能够复元?这会子说多了话,却是对你无益。”
摩云大师在急怒之中,本欲作势站立起来,听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显然,他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便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站在他身旁的金杖听到这里,忽然一惊,怒目看着向阳君,道:“你……住持师兄与你何怨何仇,你竟然下此毒手!这么说,你莫非伤了我师兄的六阴伏脉?”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点头道:“倒看不出来你这和尚还有些见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快把他搀下去吧。”
摩云大师听到此,一阵急怒攻心,只说了一个“你”字,当场晕了过去。
金杖忙令人将摩云抬下去,形势的演变,似乎发展到了势将一拚的地步。
“向阳君!”金杖抬起头,铁青着脸道,“你未免欺人过甚,你想搜寺不难,但先得把我们打发了。”
他话声微顿,紧接着厉叱一声:“来呀,摆阵侍候!”
金杖的话一出口,众弟子一声断喝,倏地散了开来!
为数将近二十名少年弟子,在同一个时间里站好步位;二十日沙门戒刀,也在同一个时间里出鞘。这一刹那,当真称得上雄壮可观。
观诸眼前二十名沙门弟子所站立的位置,以及所掣出的刀势,呈莲花形状,妙在二十名弟子动作划一。
但见各弟子人手一刀,同时以左手托着右手刀下,刀尖都是朝上,对正了鼻梁。
朝阳春煦,一片光炫耀出森森的杀气。在此凌晨,地当佛门禁地,背映着巍峨的大雄宝殿,实在是极见势派,更似有无限磅礴气概!
后殿当当响起了一片钟声。
无数白鸟,由山洼里冉冉升起。
气氛是那等庄严、宁静而又充满了碎人心魄的杀机。
莫怪乎,就连向阳君这等铁血汉子,在目睹及此的一刹那,也为之呆住了。
他面对着这等庄严气氛,一时使得他心情大见犹豫,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胖一瘦两位长老,却于这时一左一右走到了向阳君眼前。
“无量佛,善哉,善哉!”瘦老双手合十,道,“施主,你可是心虚了?”
胖长者单手打着问讯:“阿弥陀佛,佛主慈悲,施主你还是早早丢下手上杀人的剑,老衲领你到后殿,许你成佛之愿去吧!”
向阳君剔眉张目,冷哼了一声,道:“金贞观行闯江湖,一身是胆,只问是非,不计成败生死,一身臭皮囊,随处可抛;如能葬身在你们这达云寺大雄宝殿,更称得上是祖上有德。两位长老,速速给我闪到一旁?”
胖瘦二长老神色一懔,互相对看了一眼。
胖长老挺了一下肥胖的肚子,嘴里又宣了一声佛号,即道:“老衲二人皆是稚龄进寺,如今已是春秋九十之人。这达云寺就是老衲的家,施主你要多造杀孽,也罢——”
胖长老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银眉频眨,道,“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要是坚持为恶杀人,就请将老衲二人先行杀死;否则,万万容不得你这般横行。”
瘦长老频频点头道:“师兄之言诚是,向施主,你就成全了我们两个吧!”
艳阳下,两个老和尚实在是太老朽了。
也许是因长年闭户坐禅、鲜见阳光之故,他们的肤色都过于苍白,而且皱纹极多、重重相叠。瘦长老鸡皮鹤发,胖长老痴胖松弛,都留着长长的指甲,没精打采。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了。
向阳君打量着那胖瘦二位长老,不啻又面临着一番新的困境、难题。
他可以举掌挥剑,杀死上百个人,却没有勇气杀害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大雄宝殿前这片地面够大的,只是各僧排开了这等阵势竟是无隙可入。
摆在向阳君面前的,显然有三道障碍——
第一道是胖瘦两个长老。
第二道为金杖和尚。
第三道是二十名健壮弟子所摆设的一座荷花莲台阵势。
使得向阳君眼前最感棘手的反倒是第一阵,因为这胖瘦两位长老看上去显然没有武功,以向阳君之盖世身手,举手之间即可致其二人于死地。然而,难就难在这里。
向阳君怎能向此二人下手?
“二位长老,”向阳君目光炯炯道,“你二人春秋已高,我不欲向你们下手,只是并非怕你们。请借步让身,以保平安!”
瘦长老摇头道:“不行,老衲二人身为本寺长老,施主你要毁寺杀人,老衲二人不能不予过问。索性你就大发慈悲,成全了我们二人吧!”
“哼!”向阳君冷笑道,“好个刁钻和尚,这等苦肉计吓得了一般人,却是吓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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