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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尘香风天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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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规矩,一套一套的。什么地下不许有半个树叶,窗台上不许有一指头灰……大门上的要机灵,二门上的要勤快……。我听得头直痛,也不知道这么多规矩,到底是立给下人做的,还是立给我听的。如果他这些规矩真管用,还用得着今天非要当着我的面来念?可见不是什么管用的规矩。
算来我在这府里住的时间屈指可数。反正这管家连同这府邸都是陛下他赏给我的,我从来没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也就由着管家他们折腾。只要别闹出格,我都不管。
趁着管家狐假虎威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当口,仔细看看下面众人。发现竟没几个能叫上名字的。这也怪了,三军将士,十几万的人,有职务的不下七八千人,我巡营的时候,随口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说得出他们的家乡。……怎么自己府里这二百多号人,就叫不出几个名字来呢。
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认吧。
回京第三天,终于等到了圣旨。叫我去宫里,御书房说话。
收拾了心情,打点好仪表,坐了车到宫门口。换了软轿,到御书房门外。门口通报了,让我进去。
低头走进门,穿过外间,到里间门内,跪下行礼:“微臣风天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平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立刻有人端来椅子放在我旁边。
“都下去。”轻轻一句话,原来屋子里伺候的人顷刻退得一干二净。
坐下,抬头看他,他正在书案上埋头写着什么,没有停笔的意思。他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眉头紧锁。我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怜惜。
一炷香的功夫,他写完了,把写好的东西收在一边。抬起头来看我。
几个月了?从两军阵前的远远凝望,到现在的隔桌相对,仿佛经历了几千年,轮回了多少代。内心里,我是期盼着这一刻的,而同时,我又惧怕这一刻的到来。
我静静地望他,心潮起伏。
他静静地望我,目光深邃。
“风大将军的伤可全好了?”关切温暖的声音。
然而只这一句话,我便被活活抽干了全身的血,下了阿鼻地狱,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他叫我——“风大将军!”
“风大将军!”不是我的陛下对我的称呼!那是当朝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我的陛下之前都是叫我“阿行”的。
今天,他居然叫我“风大将军!”,他居然就这样用一个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把彼此推开。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我和他之间,立起一道墙。坚冰一样,看似无形却触手可及,看似无为却让人遍体生寒。我和他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我看得清他龙袍上的每个鳞片,而两颗心却已经远隔天涯。
深深的吸气,咽下满口苦涩,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陛下可是在怪怨臣么?”
“朕没有怪怨任何人,”他别开眼,不看我,声音轻飘飘的,不是往日的从容。
“陛下唤臣来,不是因为臣辜负了圣恩么?”我死盯着他,我不甘心。
“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转过来,匆匆在我脸上扫过,立刻转开。
“臣的伤,已经都长好了。……只是左臂损了经脉,拿不得重物,今后再不能上马提枪。”我淡淡地说,不带一丝伤感,心里已经接受了事实。
他的目光迅速转到我脸上,不再转开。我迎着它,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掀起袍服跪倒在地,“臣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大将军职务,回家休养。”我退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你的担心。我退两步,是不是,你就可以彻底安心?!
他霍然而起,绕过龙书案,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双手抓住我的肩头低吼:“阿行!”声若哀兽,肝胆具裂。
被那力道带动,抬起头望他。
眼中他的剑眉星目,模糊不清,双肩上他的手臂,抖个不停。
下一刻,他拥我入怀,将我紧紧搂住。我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呼吸间是他的气息,耳畔,是他的心跳。我紧紧紧紧环抱他的腰身,我拚尽全力收紧手臂,却觉得怎么收,都收不紧。
许久,我抬起头,望进他的双眼,“就这样吧,这样,对你我都好。”我吸口气,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绝望。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对上我的眼,我看见他的脸上也是泪,他的眸中,也是彻骨的痛:“阿行,是我亏欠了你。”他的唇在抖,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有如叹息。
苦笑:“别说了,这话我不爱听。”不是第一次听了,听一次,伤心一次。越听越伤心。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亏欠我呢?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歉意。
他见我这样,也只好笑笑,收拾心情,拉我起来,一起去旁边的榻上座了。捏了我的手臂肩头问我那里还痛不痛,是不是还在用药。穿得暖不暖和,下人们伺候得可还尽心……
我一一答了,让他放心。
他本想留我下来一起用膳,皇太后那边却刚巧派人传了话叫他过去。我本来也没心情跟他吃饭,就告辞出来。
也不坐轿,也不提灯,一个人,就着夜色,沿着宫墙间幽静笔直的青砖路,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想,十年的回忆,璨若星河。
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样子:凌波诗会上的,武举考场上的,朝堂宝座上的,杀场战马上的,……
袁瑭,袁龙宜,我在舌尖轻语他的名字,心头滚过一阵颤抖。对着这个字字飞扬的名字,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呻吟: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与你一起,并马而行。有柔风,有白云,让我倾听你的笑声,让你知道我的快乐和感激。……我要的,不过是两个人的幸福!
我咬紧牙,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让眼中的润湿随风飘走。
我尽力了,我争取了,我凭自己的本事,问心无愧地站到了你身边。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离你近些,离幸福近些。…… 然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不可逾越的障碍。将我和你慢慢地、慢慢地隔开。让今夜的我,终于明白: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第十一章出了宫门,小鱼、还有府里几个下人守着车子等在那里。见我出来,忙上前搀扶。**在小鱼肩上,全身无力,几近虚脱。众人一阵忙乱,总算把我安置好。我闭目歪在车里软榻上,靠坐在小鱼怀里一动不动,小鱼拿了手帕为我擦额头的汗。
“这么冷的天,将军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天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小鱼一边把手炉塞进我手里,用手掌捂住我的手背按在炉子上暖着,一边吩咐车子快走,另外派快马回去通报管家安排人请太医。
回了府,什么话都不说,洗澡,换衣,上床,睡觉。头晕得厉害,混混沉沉的,一时冷,一时热,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床前人来人往,帐子被掀来掀去,脚步声乱七八糟,我的手腕被人按了又按。外间屋里不时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戚戚喳喳地听不真切却很惹人心烦。
我在床上辗辗转转,梦里都是破碎的镜子。一会儿是北庭王的刀闪着蓝光刺过来,只剩刀柄在我心口,一会儿是风中的灯笼,破得不成样子却没有熄灭,诡异非常。……听见竹儿叫我喝药,我凑过去,发现端碗的手竟是森森白骨。……我转头狂奔,……前面是武举考场,阳光明媚……松口气,正要上场的时候,忽然找不到我的枪,……正四处乱走着,突然看见我的伤腿被斩断在草地上,断口处血肉模糊,……往旁边看,满地的鲜血正向我汇集过来,眼看就要淹到脖子,我惊得满身冷汗,却哭喊不得。……
就这么晕晕的睡了一夜,早上感觉稍微好了点,小鱼又拿了勺子逼我喝药。我一口一口的咽下,竟觉得药原来也不是有多苦。
“昨天夜里大家都吓坏了,将军烧得滚烫,叫都叫不醒。太医开的药,喝了也不见效果。管家急得要命,打发人去宫里通报,宫里又派了一拨太医过来,两拨太医意见不一致,在外面争执了半天。……最后说如果今天早上将军能退热就不换药,要是不行,就立即换药。”
“他们说我什么病啊?”我自幼习武,很少生病,都忘了生病是怎么回事了。
“我听不懂他们说话,大概的意思好象是第一拨太医说将军是风寒,第二拨太医说将军是急火什么的,”小鱼为自己说不清楚很是懊恼。
“他们吵架都用术语,你当然是听不懂。”我替小鱼解释,让他别在意。“不过话说回来,都是庸医,我明明是两种都有,有什么好吵的。”这太医院的人不至于这么没用吧。
“我看也是,不过他们吵的好象是别的,他们说,……”小鱼有点记不清了。
“说什么?”我追问。
小鱼一下又想起来了:“他们说将军的脉象特别,从来没见过,所以……所以不敢随便按平常的方法下药,就在那边商量个没完。”
我笑,“那不还是下了药,这些人,就会自己吓唬自己,一惊一诈的。”小鱼也跟着笑。
我在心里嘀咕:希望他们别到处乱说才好,这事我还不想让人知道。
吃了药,又迷迷糊糊睡下。
中午,被小鱼叫起来吃东西,勉强吃了点,刚推开碗想睡下。外面就传进话来,说宫里派了人来,皇上赐了许多的名贵补品,放在前庭,单子已经给了管家正在查收。
我一听,赶紧让传话的出去告诉留住宫里来人,让他先别走,我还有事。小鱼拧着眉头问我:“将军都病成这样了,还管那么多事干吗!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不行么?”
“不行,这是大事。”我又心烦又难受,可这事确实耽误不得。
“小鱼,你去书房,书桌旁边矮柜左边抽屉里,把我的官印和大将军令牌拿出来,”我尽量说得仔细。
“拿那东西做什么?”小鱼听出事情不对,一脸警惕。
“你替我给前庭里等着的那位送过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带给皇上。”我又开始冒汗,头晕得不行。
小鱼急了。把碗往旁边桌上一蹾,赶紧来抓我的手,一脸的担心:“将军,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说桌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他一定是怀疑我烧糊涂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快去,别耽误事。” 小鱼望着我,将信将疑不肯去。 “你家将军什么时候干过糊涂事?!嗯?”我沉下脸摆出威严的将军铁面吓他,他果然就不再争辩,匆匆去了。
**在床上,四肢冰凉,汗出如雨,一口一口地喘气,肺里好象有根针在游走。
第二天,下了早朝,不停地有人到我府上来探病。几乎可以说就是今日上朝的原班人马。说是探病,还不都是来探消息的。九死一生的飞羽大将军风天行刚回京就进宫跟皇上说他辞官不干了,理由是要在家养病。而皇上也就准了,刚刚在朝堂上宣布的。
驾前大红人突然隐退,这里面的花样,自然十分引人。谁不想来看看真假?!
管家护主,怕他们这么多人影响我休息,就把众人拦在前庭奉茶,不让往后走。可有那武官仗着跟我战场上的交情不管这套,硬要进来。有机灵的下人赶紧跑来告诉我,众人正在前面闹得不可开交。我略想一下,吩咐小鱼,“去前庭跟管家说,各样的都放一个代表进来,我有话说。”
我那管家常年在京里住着,撑着大将军府的门面,京里各类官员的帮派门类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大家这么关心我,都想一探究竟,那我就不防利用这个机会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该说的话都说清楚。省得让人惦记着,在背后说闲话。我是从来不怕人说的,可他不行,我不能让人说他的闲话。
小鱼去了没多久,管家领着一队临时选好的各路代表来了。
拉起帐子,床前高矮胖瘦站了一溜,个个一脸关切,问长问短,真真假假,都是心痛不已的样子。下人们在管家的指挥下,赶紧搬椅子挪凳子,端茶倒水,一阵忙。
我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挺在床上,只管半睁着眼点头。小鱼机灵,见我这样,就故意把我的病说得重些,似乎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寒暄够了,把病情也跟诸位大人汇报清楚了。就开始有人转入正题,小心翼翼地盘问根由。
“大将军,虽然说现在是病着,可过些日子也就会好了,怎么就说要辞官呢?”惋惜得不行。一片惜才爱才之心尽露。
我心里笑,脸上放着哀伤扮可怜:“你们不知道,我这次被浮,伤得重,当时那箭啊,从我后面肩头这里射进去,又从前面这里穿出来,这么长的箭头,这么粗的箭秆,那血啊,顺着箭杆哗哗地流。捂都捂不住!”我一边说,一边比划,他们吸溜吸溜的抽气,龇牙咧嘴,啧啧有声地配合我,跟半夜听鬼故事似的。还有见多识广的出来做补充:“听说北庭有一种箭射在铠甲上,就跟射张纸似的,那么厉害。”众人作恍然大悟状。
“右腿上插了这么长一把刀,就剩下刀柄在外面了。……左腿是被他们一棍子打折的,骨头当场就碎了,肿得比腰都粗,我都不敢碰,到现在还不利落呢。”我停下话头,放他们去想象那画面。
默哀完毕,到底有人心怀不忍:“大将军的伤,日后也总能养好啊。”
我摆手,一脸沉痛,“落下毛病了,筋脉坏了,太医们都知道,再上不得马,拿不得枪了。……”众人长吁短叹作悲痛状。
“我的身子这样了,你们说,我还怎么再当这个大将军啊?!心有余,力不足啊。”一幅心灰意冷自怜自伤的样子。
众人一阵无言以对。
“可是陛下他……也不能就这样准了啊,到底将军,也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果然还是有对他不满的情绪。
我不动声色听了,继续讲故事,“我说要辞官的时候,陛下是坚决不同意。……唉!可我心意已决,不想更改。我呀,就死跪在御书房地下不起来,……陛下心痛我的腿,就只好答应了。”看他们一脸了然的样子,再加一句:“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些年,陛下有多疼我,我要做的事,又有哪件是陛下没答应的?!”我一脸陶醉满足的样子,他们在那边纷纷交换眼色。
得了想要的,众人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出去继续发挥联想,展开讨论。
我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头晕眼花,满心酸楚。
第十二章
我闭门不出,专心养病,整天恹恹的样子,转眼又是一个月。
快过年了,京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国家没什么喜庆事,皇上不高兴,大臣们上朝都小心翼翼。但对于百姓们来说,才不管这些。忙了一年,到头来,这年定是要好好过的。
因为今年我在京里,所以府里也大张旗鼓置办年货,管家的意思是要好好借着过年,冲冲喜,让我高兴高兴,扫扫战场上的晦气。于是全府上下齐动员,每个人都得了指派,忙得四脚朝天不亦乐乎。管家又顶着我的名义给每人做了套新衣服,这下更是人人欢喜,各个高兴。于是阖府上下洒扫整理,出出进进,流水一样地添置东西,忙得跟炸了马蜂窝似的。
我什么都不管,反正有钱,随他们折腾去,我只管在一边做个闲人。
腿已经痊愈,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肌肉有些僵硬,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稳。每天午后,就让小鱼陪着在花园里练习行走。
花园里开了几枝梅,清香袭人,我就在几枝梅间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看看这朵,再看看那朵,朵朵都娇艳无匹,又朵朵都脆弱不堪。威仪之富,荣华之盛,是不是也如这花一样,虽然开时,狂华烂漫,不可遏制,但终不长久,转瞬也就将谢了?!
十年一梦,一梦十年,我享尽威仪之富,荣华之盛,是不是也该醒了。
可是,真的能撒手么,和他一起曾经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日子,虽然现在比不上从前,但是他曾经那么的好。初遇时,他的微笑,再遇后,他眷眷的深情、他的承诺、面对我时的无能为力,两个人共度的美丽时刻,一一印在回忆里,这份情已经融进了骨里,血里,这么多年了。爱他,痛他,处处都先为他想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哪是说放就放得开的,纵然是不为他,单只为我自己所付出的那些心意,就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份情,都只因为舍不得过去!
胡思乱想低着头走来走去,小鱼以为我要吟诗,就站一边等着听。见我半天都没说上一句,就有点可怜我了。“将军别急,我听人说,等下了雪,才会有诗意呢。今天这么好的天,半点云彩都没有,我看是不会有诗意了。”一边说还一边望天。
我忍着笑逗他:“下雪的时候,那诗意还不够,得等雪化了,顺着屋檐往下淌的时候,玉珠成串,叮咚有声,……那时候,湿意才是最好的。”
“哦!”小鱼似懂非懂的点头,认真地记在心里。
看他这样,我心情稍好,也罢,难过的事怎么想都是难过,不如找点有趣的事做做。我问小鱼“你会武艺么?”
小鱼瞪大眼睛拧着眉毛不满地说“当然了,我也是上过战场的!”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伤了他自尊,赶忙点头“对对!我知道小鱼是在册的正规军。……哪能不会武艺,武艺必定是很好的!”
小鱼听我这么一说,自己也笑了。
“……我从来没见过小鱼的身手啊,怎么样,练点什么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哄他。
“好啊,”小鱼高兴了。“我会俘虎拳,我打给你看啊。”我点头,小鱼跳到前面空地上,面对我站好,拉开架势,开始打拳。
俘虎拳,是军中最基本的拳法之一,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的科目。这套拳,招式不多,一学就会,看似简单,但其实非常实用。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一招一式都力图效果显著,出手直接而准确。虽然打起来不是很美观,但对于军中之人,却是保命用的好东西。所以我要求全军上下每个人都必须熟练掌握。
显然,小鱼是很认真地学过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动作的力度和速度都很到位。很快,一套拳打完。收势而立,笑眯眯望我,等我夸赞。
我点头微笑,“很好,还会什么?”
“就会这一套,不会别的。”小鱼有点泄气了。想了想:“我还学过刀,不过都忘了。”
我微笑摇头,“忘了没关系,去跟护院要把刀来,我教你,”小鱼的眼睛又亮了。
于是,每天午后花园里,就看见小鱼拿把长刀,我拿个木棍,在后花园里的空地上比划。刀法是最普通的刀法,但我却可以告诉小鱼这刀法的精妙所在。一招一式为何要这样衔接,为何要这样出手,为何只让你停在一半,为何你要低头避让。什么样的力度,可以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小鱼很用功,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勤加练习,很快掌握了技巧。我要小鱼跟我拆招对打,增加他的实战经验。
小鱼不同意,他担心我的身体不好,腿上又没力气,他一刀劈下来,我会不会避让不开!总怕我躲闪不及被他伤到。我让他只管放心,大将军武状元出身,一手神龙追风枪使得出神入化,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功夫可不是普通的好。虽说现在不能再言当年勇了,但对付他还是太有余量了。他这样的,五个一起来,也不是我现在的对手。
他不放心,死活不肯对我出手。我只好让他试着放慢招式进攻,而我也放慢招式破他,这样的慢打,他什么时候想收手都来得及,就不怕我受伤了。小鱼觉得这样能行,于是开始比划,开始很慢,瞎子摸象似的,后来发现我一只手已经让他不能近身,甚至我的脚下都不动他就已经手忙脚乱了。于是动作就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速度,他慢我慢,他快我也快,越打越快。忙得他上窜下跳,左右翻飞,俩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小鱼整个人都沉醉在习武的快意里。而我也多少能有些事做,叫自己不要再想东想西的。
活动活动筋骨,腿也恢复得快些。不几天,就行走如常了。小鱼和管家都说,看我现在走路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是受过伤的。我听了,心情好些。
大年三十,满院子人正忙着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宫里又大包小包的送来了几车东西,这已经是这一个月中的第三次了。礼单上写得清楚,这是皇太后赐的,那是皇上赏的。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什么都有,清一色的贡品,宫里都不一定有的宝贝。搬家似的,感觉上我这府邸就是皇宫的仓库。是他们如果不把我这仓库填满,他们就不能踏实过年似了。
管家见钱眼开,高兴得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如光芒四射开来,熠熠生辉。一边看着人卸车清点入库,一边抱拳拱手向天,口口声声谢圣上恩典,谢太后恩典。
他本来以为我辞了官,今后就再没有这样的荣誉恩宠了。正发愁诺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今后的日子如何支撑呢。没想到,皇上和皇太后这么念旧情,并没因为我辞官而疏远,倒好像比以前赏得还要多。
我看着满地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无话可说,这母子俩,除了能拿钱砸我,就不能再给点别的恩典么。大家都是聪明人,装什么糊涂。若论钱财,我家也不少,你皇太后若肯点下头,我可以拿出加倍的东西来送你。……
吃饭的时候,管家执意要把一块玉佩系在我腰间。说皇上特意嘱咐了,要我挂上,趋利避害的吉物,特意给我送来的。
我把玉佩握进手里,温润光华盈掌,腾云驾雾一个龙字,回首而望。想这玉佩应该是一对,此刻,那另外一只是否也在他的手里把玩呢?
用罢晚饭,阖府上下少不得又要齐集一堂,给我叩首行礼。感谢我这一年赐给他们的恩典惠泽,敬祝我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福星高照,他们也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管家又是长篇大论的年终总结加新年贺词,空泛乏味,滔滔不绝,听得我头又开始痛。看看底下的人,一个个倒是都笑眯眯地耐心听着,好像管家说的是顶顶好听的金玉良言。
是什么有趣的让他们这么高兴呢?我悄悄往旁边扫了一眼。顺着众人的目光落在桌上,……明白了:挨完了管家这堂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大课,接下来就该赏银子了!过年的红包可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心胸开阔,从容镇定!
银子是账房早都算好了的,这会儿都已经用红纸封好了,整整齐齐码放在旁边桌子上等着发呢。众人耐心等的就是这马上要到手的银子。
看看下面,有八成的人正一边听管家念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花银子呢。至于管家讲了什么,估计他们跟我一样,根本就没在听!
我阖上眼装作闭目静听的样子,管家在我闭目养神养得几乎快睡着了的时候终于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下面适时响起一片欢欣鼓舞随声附和,口不对心地对管家的讲话表示一致赞同,举双手支持,保证完成。
看着大家齐心协力哄管家高兴,我也忍不住用袖口掩了嘴笑。
管家当了真,觉得自己的讲话很成功,回转身恭恭敬敬请我指示,我看看下面一双双期待的眼,再看看旁边桌上一排排的红包,心想有什么可讲的,大家都是冲着银子才站在这里等的,哪一个是大年夜要听你、我训话的?
大过年的,我就别招人讨厌了。抬抬手,我示意管家进入下一项日程——发红包。
群情激昂,有管事的拿了名册站在灯下一排一排地念着名字,院子里的人听到名字就一排一排地走上前来,到我面前行礼领银子。
我一边递着红包,一边琢磨,这领银子的差事就是同别的差事都不一样啊!瞧这礼行得,要多规矩有多规矩,脸上笑得都跟花似的,红光满面热气腾腾,手脚麻利干净,愣没见一个红包掉在地上的。
我一个个听了名字对脸端详,管家见我今天兴致高,就赶紧弯了腰在我耳边仔细讲解,详详细细地告诉我,谁平常是管什么差事的,谁有什么手艺;谁和谁是一家子,谁和谁是亲戚;谁是买来的,谁又是自家地里产的。……拉拉杂杂琐琐碎碎的一大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事,来龙去脉七勾八绕,比我的十几万人马还复杂。我心里感叹,亏他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记得住这么多事的?!
开完大会正好子时,满京城的鞭炮齐鸣,焰火满天,风里全是硝烟的味道。阖府上下一片欢腾,大人孩子都没了平日的规矩。欢呼笑闹的一团,吆五喝六,喝酒打牌欢度佳节。管家告诉我,他们不闹到明天早上出太阳是不会散的。
望着府里众人,被他们的喜气感染,看看满天的烟花,我在心里想:辞旧、迎新,从明天起,是不是我也该学着,做一个平凡而快乐的人呢。
第十三章
京里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大小官员们都是要互相走动的。
不论之前熟悉不熟悉,有没有过节,都可以趁着拜年这个机会活动活动。所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走戚访友拜年的人。同一路的就结伴而行,三五成群,拱手寒暄,景观热烈非常。
独我这大将军府是个例外。往年是因为我大多不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也多半在宫里陪王伴驾。所以也就不用来给我拜年。
今年我倒是在京城里,也不用陪王伴驾。但已无一官半职,身份尴尬,自然不在官员们需要走动的名单之内。所以又没有来拜年的。况且,我早叫管家摘了大门上写着“大将军府”的匾额,现在更是真正的无门无派,自成一隅。
于是我的府门前三天来空空荡荡,麻雀满地。
管家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唠唠叨叨地把京城里的官员挨个数落,顺便告诉我那些人以前如何卑躬屈膝地巴结他,想沾我这大将军的光,从他这儿得到过什么好处,现在如何的没良心。
小鱼也气,说城里人还不如他们乡下人,看人家不当官了,就真能舍得脸,不讲情谊。他们乡下人,就算你进了大牢,都会帮你照应家里的。
管家愤愤的,若是有一天,他们再来,定要好好羞辱一番,以解今日心头之恨。
我听在耳中,倒一点不在乎,没人来正好,我图个清静,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入朝为官这些年,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要说这朝里最要好的人,那只能是皇帝陛下了。我入朝为官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其它事全不入我的眼,即便是其他的朝中重臣,他的良才臂膀,若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大都不会去找他们。更不要说蝇营狗苟的去攀附权贵,结党往来。
事实上,我根本看不惯官场中的许多东西,更不屑与官场中人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年选择去应武举,不去应文举的原因。战场上真刀真枪,输赢结果,容不得人动任何手脚。我领兵带将立下的规矩,将士们都会拥护,即使有疑问,也会讲在当面,不会象朝里的文官们那样背后捣鬼,搬弄是非。
正是因为他要做个好皇帝,一个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好皇帝,我才要求自己做个好臣子,做个能对得起他倾心相爱的好臣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象父亲一样,做一只闲云野鹤,周游列国去了。哪会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做一个劳神费力九死一生的大将军。
一直对自己说,凭他对我的情,凭我对他的情,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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