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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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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朝廷体制开创于太祖,以工作狂为指导思想,但是祖宗法度敌不过人心欲望,工作狂体制渐渐演化成了懒人体制。在这其中,李大人认为很是可以借鉴一番的,而他又在中枢要地任职过,对朝廷运转比较清楚。
国朝前代天子想偷懒,就设立了殿阁大学士,又成立了司礼监进行牵制。如果他想保证对县衙县政的足够控制,那么也必须有足够的幕僚和长随,对县衙中的本土胥吏进行监控,这就是新官上任后权力的博弈。
李佑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那张政务表单上,心里按着轻重默算一下,发现如果想做到举重若轻,至少需要四个即可靠又具备相应经验能力的师爷。
但现在手中只有一个崔监生堪用……李大人叹道:“不仅二十一世纪,十八世纪最缺的也是人才啊。”
脑中搜索本县里的可靠“人才”,李大人悲哀的发现,自己作茧自缚了……
去年年初,苏州府大变故后,府衙为之一空。某掌权推官贪图银子和人情,一股脑将自己信得过的人才统统塞进了府衙填补吏员的空位……几乎包括了妻家、关家、本家所有的有点能耐的人物。
现在这帮人美滋滋的在天下最富裕、钱粮最多的府衙当经制吏员,估计没人愿意背景离乡、抛弃自己的吏员编制,陪着某前推官去外地打天下。强人所难不是不可以,但很重要的忠心度就不好保证了。
早知道就不该全弄进府衙去,漏出几个备用就好了,当初目光短浅,犯下了竭泽而渔的大错。李佑此刻只能暗暗苦笑,人生经验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第293章 区区知县的排场
意识到若不想当累死在岗位上的民之父母,必须要找几个幕僚分担的李大人不禁长吁短叹,人或许有很多,但他比较苛刻,感觉合适的没有。
正想法子之际,那托了他的福,去年中了秀才的同族侄孙李正从县学过来串门子。听说小叔爷有这个难题,李秀才眼神一亮,拍着胸脯道:“你看我如何?”
“你?不专心学业备考举人了?”李佑不由得心下评定一番,这侄孙为人机灵,不迂腐,也有几分悟性,稍加调教倒是可以用。但……
李正摇头叹气道:“去年八月去考了一回,便觉那真不是人考的!几十个也未必有一个撞上大运的,如何指望的住?有个秀才功名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不如追随小叔爷赚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李佑不动声色,一边吩咐安排饭食留住李正,一边使人火速去西水镇传信。半个时辰后,李正父亲和西水李氏族长双双杀到福新巷李大人宅邸。正在大吃大喝的某意图堕落的秀才惨遭左右开弓,被押回李氏宗祠跪祖宗不提。
这厮作为本族唯一的读书种子压力真的很大……李佑目送三人远去感慨道。
又回到书房,写了几封求助信,差人送到府城黄师爷等处,有困难不向组织求助岂不白加入了。
又过了三两日,却有一名老者带着黄师爷的荐书来了。
李大人见了便觉眼熟,仔细询问,原来是当年苏州府府衙那个庄姓老吏,议论新推官李大人上任后三把火却被李大人亲耳听见的那个……
此人那时被黄师爷欣赏,带到按察分司去了,没想到如今又被黄师爷推荐给他充任幕僚。
姓名:庄成贤;年龄:四十八岁;属性:衙门老油条;学历:能书会写但无功名;工作经验:苏州府府衙承发房典吏、苏松分巡道按察分司典吏;特长:熟知衙门显规则、潜规则、不明不白规则;最大心愿:将丑陋女儿嫁出去。
以这老吏的见识和经验,又是黄师爷敢推荐的,想来当师爷绝好,李佑暗暗点头,留下了庄先生。
又过一日,却见赵大官人施施然来了,“要不我勉为其难一下?扬州风月无边,听说四方荟萃名家云集,我是可以随你去见识见识的,薪银束脩什么的就免了。”
李佑无语,将他轰了回去。
一直等到四月中下旬之交,李大人实在等不下去了。按照官场惯例,五月是大凶之月,一般不在这个月到任,所以他四月底前就要赶到扬州。
真可惜,时间太短,不能在家乡仔细寻觅合适人选了,深感遗憾的李佑便打发人去南门崔监生家里传口信,定于后日出发。
不过下人倒是带回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崔监生按着族谱改了名字,他是真字辈的,新名字便是崔真非。有意思,向本官表示痛改前非么?李大人想道。
临走前,李父突然又向儿子推荐了一人。这居然也是李佑认识的,当年曾经手持李父书信求见并为他与钱皇商之间说亲。
姓名:周杰希;年纪:三十五岁;属性:失意文人;学历:秀才;工作经验:钱府西席,县衙户房编外书办;特长:口舌如簧、打算盘;最大心愿:从政。
李佑考校了一番,觉得可用亦留下了,何况此人的长辈似乎对父亲有过恩德。
闲话不提,却说四月下旬,李大人摆开了排场,带着师爷、家眷、仆从,用了五艘大船,亮出旗号浩浩荡荡北上杀奔扬州。
其中长随张三早提前出发了,他携带李大人的“红谕”,要先期赶到江都县衙,督促县衙做好各项迎接工作,这也是国朝官场惯例。
红谕内容如下:“新任扬州府通判江都县正堂李为公务事。照得本县择于月底到县,由江南水路上任。日期另行知会。迎接俱在东门外伺候,不许远迎。衙门应细心修整,务必清洁。六房科职掌编成须知册,到县即投,勿得违错。”
收到这张红谕,江都县衙就要干四件事。一是打扫县衙;二是编纂本县政务材料称为须知册;三是组织迎接仪式的人手;四是将卸任知县请出县衙,暂住到县公馆。
一路无话。四月二十四日,李佑渡江抵达江都县瓜洲渡,并宿于驿馆,准备后日正式走马上任。同时又派另一个长随韩宗再次提前出发,赶到江都县衙门,传送了一张牌票。
牌票内容如下:“新任扬州府通判江都县正堂李为公务事。照得本县择于四月二十六日申时上任。应用夫马,合先遣牌知会,着落兵房一一遵行,毋得违误。计开:大轿两乘,中轿三乘,小轿三乘,马车五。其余铺兵、吹手、伞夫、皂隶、执事等项,仍依旧例俱于东门外伺候。”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李大人从瓜州驿出发,慢慢沿河北上。不早不迟,恰好于申时抵达东关渡头,就是他南下路过扬州时的停泊之处。
李佑换上全套袍服冠带,出了舱展目望去,码头上黑压压一片站着何止百十号人,从服饰看大都是胥吏之流。等他在船头立稳,便听到一声唱礼,登时全场肃静无声,见这百多人身形一矮,齐齐跪地叩首,不论身在哪个方向,但头一定朝着他的。
一股虚荣在李大人的心里油然而生,这就是正印父母官的排场哪,眼前仅仅是个知县的规格而已,而在京中或者当佐杂官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待遇的。想的虽多,口中不慢,沉声道:“起身!”
等码头众人高声谢恩起来后,张三和韩宗连忙迎上,将李佑引到四抬障红大官轿中,又有兵房司吏呈上早先备好的本县“须知册”。
其他事自然不必李大人操心,衙役拉起布幔,遮住了官船到小轿之间的道路,让李家内眷稳稳妥妥、不必抛头露面的下船上轿。
诸事已毕,张三高呼起行,登时锣响开道,七声为一拍,喇叭唢呐也不住的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仪仗前导皆成对,有持棍棒、钢叉、锡槊的,有打“肃静”、“回避”、“扬州通判”、“江都正堂”等高脚牌的。伞夫跟随大官轿亦步亦趋,手持青伞罩在轿顶之上。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李佑没有放下帘子,坐在轿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仪仗队伍,以及街道两侧百姓的恭敬。心中不禁又一次感慨,难怪官场上常言道,想要气派就得作父母官,前呼后拥的威风荣耀实在醉人哪。
如果他不这么做,反而会被非议为官不体面、有失朝廷尊严……
到了扬州城东关,也就是利津门那里时,见县学所有生员全部出动,在教官率领下作揖躬身迎候新任父母官。但李大人的仪从队伍没有停下,继续前行,越过城门后又多了一支生员方阵。
前文提到过,扬州城(江都县)分为新城和旧城两部分,西半部为旧城区,东半部为新城区。李大人仪从队伍从东关入城,自然是进了新城区,但江都县县衙位于旧城区,所以还要横穿新城区,过旧城墙大东门才能进入旧城区。
如此沿街而行,招摇过市,却到了旧城区的城隍庙,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按官场规矩,李大人到达辖地的第一个晚上应该独自在城隍庙斋戒住宿,以示对本地神明的礼敬,但他的妻妾们则可以先去内衙安置。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经过几道祭神、进衙、谢圣恩、拜印等礼仪,李佑才算正式上了任。
当一切虚头八脑的仪式烟消云散后,李大人正式成了李别驾兼李县尊。
坐在大堂里,李佑细细抚摸公案上的惊堂木,暗道一声,终于到了本官亲自抖威风的时候了!
砰!李县尊猛的抓起惊堂木狠狠拍下,大喝道:“升!”
听到大老爷令下,值堂皂隶赶紧擂响“升堂鼓”,两侧衙役挥舞水火棍齐齐高呼“威武”。
衙中佐贰官和胥役,以及外处的各种杂官、巡检当然晓得,新任大老爷首次升堂肯定是要一一点名见面的,这叫画卯。众人早有准备,都已经在院中等候了。
李县尊右手持可生杀予夺二十万人命运的朱笔,左手翻官吏名册,旁边有吏房司吏协助点名。凡是点到过的,就在名册上判一个“日”,话说李佑也不懂,为什么判词是让他这带着二十一世纪灵魂之人感到很不文雅的“日”?
第一次见面,有官身的如县丞、主簿、大使等上了堂,也得叩首拜贺,但李县尊要站起来拱手答礼。至于各房小吏,李县尊就不用还礼了,衙役地位更低,只能堂外叩头。此外还有大量编外人员,根本不用出面,上来拜贺大老爷的机会都没有。
点完名,却有一个典史没到,对此李县尊很生气。他这正印大老爷到任之日,作为下属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来迎接恭贺,岂能无故缺席?这就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扫堂堂县尊的脸面,刚刚到任李佑对此很敏感。
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威之事还没着落,正好杀他骇猴!向来不会手软的李县尊伸手在名册上写下“上报革职”。
吏房司吏瞥见革职这二字,惊得低声道:“此人不可轻黜,大老爷慎重。”
第294章 盐课难题
话说地方衙门里最标准的内置机构就是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和承发房,其它就没有一定之规了。有的地方根据重点事务还设有粮、马等房,江都县既不是产粮大县也不是马政重地,所以没有那两处。
每房的吏员头目是司吏,普通吏员是典吏,一般不超过三个。另外还有大量书手、帮办,也就是所谓的编外杂吏,不在吏部名籍上的。
李县尊身边这位协助点名的吏房司吏晁林,称得上是县衙吏员阶层里最拔尖的了,按说不该是个莽撞人物,没有阻止新上任大老爷烧火立威的道理。
只要在衙门里行走的,谁不晓得凡是迎到新官上任后,都要顺着他烧三把火,期间没有特殊原因万万不可忤逆。晁司吏年过四旬,在衙门至少干了一二十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晁林看似冒冒失失的,却叫李县尊悟出很多事情。他可以断定,能使得一位积年老吏不惜犯忌,想必这位点名不至的孟姓典史是位“能人”了。
李大人知道,很多衙门里都有一些所谓“能人”,而“能人”的“能耐”可能是各方各面的。
譬如有的能人在某种事项上别有特长,官员为了政绩需要依靠他去做,有的能人背景特殊,官员也得有所顾忌。从某种意义上说,李佑当年在县里也算是半个能人,可以将周县丞和马巡按整治到苦不堪言。
既然意识到孟典史是“能人”,熟知衙门内幕的李县尊也要谨慎几分。朝中后台再硬,但在这里也许顶不了用的,因为朝廷和底层的玩法不同。
在朝中大家都是命官,里面没有平民百姓,全都是浮在上层的,争斗起来更直接,就是比拼后台和势力。李佑敢以六七品的官身与阁老相抗,一小半原因是他自己善战,另一大半原因靠的就是后台硬扎,没有后台撑腰,十个李佑也玩完了。
但在底层,那是接了地气,都站在地上的,稍有不慎就踩入软泥中。后台肯定有用,但好似拥有核武器,更多是威慑,不见得是万能的。前文有个例子,当年马御史这个阁老女婿巡按江南威风煊赫,陈知县都有些闻风丧胆了,但土棍李佑轻描淡写的便能将马巡按修理到狼狈不堪,不得不逃出虚江县。
李大人闪过几个念头,似笑非笑对晁司吏道:“你敢相谏,与孟典史真乃同僚高义也,本官佩服的很!”
晁林听在耳中,心里嘀咕道,这新县尊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阴阳怪气、使人极端不舒服。但他不得不辩解,“留住孟典史,是为大老爷着想,并非其它原因。”
又怕李县尊不相信,他继续道:“孟典史乃是徽州人,与大多盐商同乡,交游广泛,本县盐课都要靠他。”
这年头,盐业是从头到尾的计划经济,产量是事先确定的,销量也是事先确定的。每个县根据人口数量都会分配到一定销售任务,叫做额定行引,而盐课就是每个县官盐销售后收的税。销量有事先定额,盐课自然也是有规定数额的。
作为国库现银收入的重要来源,盐课在知县考核中占据了很大比重,保障官盐销售自然也是知县的重要职责。道理很简单,官盐卖不出去,自然就没有盐课收,而盐课收不够数额,地方官就要受到处分。
对其他地方来说,盐课问题不大,毕竟食盐是生活必需品,就算有私盐冲击,但只要使上力气,保证官盐完成一定销量还是可以做的到。就算销量完不成但能加征点盐课也行,只要不与规定数目差的太离谱,一般考核起来还有通融余地。
但是扬州府这几个县,不是产盐地就是临近产盐地,在盐课问题上那是天下最苦的地方。
就拿江都县来说,朝廷规定每年要行官盐一万引,也就是必须要卖出一万引官盐,收一万一千两盐课上缴。
可是江都县邻近的泰州、通州都有产盐大县,而且江都县也是淮南盐外销的枢纽。问题就出来了,既临近产盐地,每年又有几亿斤盐过境,买卖私盐更加便利,那么分配给江都县的一万引官盐能卖得动么?
比如随便谁跑到邻境,偷偷背上一箩筐私盐回来,就足够全家吃一年,之外还有富余可以卖的。这样谁还肯买价格较高的官盐?
而且更别说过境大量运盐船和漕船,有很多夹带私盐沿途发卖,水运枢纽江都县就是重灾区之一。
在各种私盐冲击之下,不止江都县,扬州府各县一年官盐销售能完成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出现了天下第一产盐大府里官盐完全滞销并收不上盐课的怪现状。
那些纲册上的盐商,每年都要向盐运司递交一次申请,叫做认窝。江都县这种地方,没有哪个盐商愿意申请运官盐来卖,连成本带税课,一万引盐能赔出两万两银子去。
谈完盐课现状,晁司吏叹口气道:“孟典史与数百徽州盐商都算同乡,往来关系密切。盐商们卖他面子,每年肯赔本打发县衙一些盐课银子,只当捐献给官府了,这才使得我江都盐课不至太难看。不仅盐课,县中许多修建事项都要靠盐商捐助,所以小的斗胆谏言县衙离不得孟典史。何况马上又到了盐商认窝请引的季节,劝大老爷还是小心为上。”
听到这里,李佑略略惊异,他之前没想到江都县居然有盐课这个难题。
而那孟典史果然是个能人,一来无论哪个知县也要靠他拉赞助似的搞回银子,离不了他的;二来他又成了大盐商在县衙里的代理人。居中牵线,两面吃香,此人对自己的定位很精明嘛……
这该如何是好?以李大人的秉性,做过的事情不轻易退让。听晁司吏的意思,孟典史在县衙里是个超然存在,他绝对不愿在自己地盘上有这样一个掌控不住的角色。
他端详着笔下“上报革职”四个字,心里冒出釜底抽薪这个词,又问道:“我县每年盐课银,有谁家出力捐献最多?”
晁司吏不假思索道:“金员外最多,每年约莫二三千两。”
李佑连忙追问:“可是人称金百万的?”
“正是。”
原来是他……李佑想起月初到扬州城观览,偶然进入幽园修禊,听到那金百万出言不恭的事情。现在看来,倒不是金大员外故意大言不惭,而是他打心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县衙在金大盐商眼中,大概就是每年洒上几个银子进行施舍的地方。他往庙里扔的香火,只怕都比这多得多。
想到这里,李佑忽然发现了关键之处。金百万每年能捐献给县里如此多银子(其实在金百万眼里可能就是一笔小数),那他与姓孟的肯定有些关系,不单单是卖不卖面子的问题。
“听说孟典史是金百万的表妹夫。”晁司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
李佑大喜,若孟典史与别家关系密切说不得要费周折,但偏偏是金百万,这就好办了!
判断金百万这种人的心理也不难,他每年只帮衬表妹夫二三千,但肯出五万两寻找女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哪!金百万的女儿可是在他手里的!
晁司吏立在下面,看着李县尊满面喜色,感到莫名其妙。
欣喜完毕,李佑很玩味的突然对晁司吏道:“你很想升为典史?”
晁先生自认隐藏很深的心事一下被戳中了,一时瞠目不知说什么。这县尊年纪虽然轻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要就直说啊,本官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李县尊很不正经的调侃几句,却又神容一整,喝道:“吏房晁林!命你写告示如下:查得县中典史孟某,秉性骄狂,目无上官,又有勾结豪商、擅乱盐法、亏空盐课事状。先行革职,奏报除名!”
晁林患得患失,被李县尊时而严厉、时而调侃整的头脑昏昏,勉强持笔写下这些文字,又听见吩咐道:“盖印张示出去。”
这张布告一张贴出去,引起了县衙内外热议。
李县尊观察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观察他。一个衙门里,中下层胥役总是很稳定的,唯有这上官才会换来换去,尤其每换一次正印官,都要经受一次博弈过程,这样才能确定官吏之间的权力边界和任期内的行事准则。
看了布告,大家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大老爷很楞,第二感觉则是这个大老爷楞的令人可怕。
每年盐课定额一万多两,江都县是没法正常收取的。而通过孟典史与盐商进行变通,可以弄回一半多额度凑合着交差。
到了新县尊这里,反而成了擅乱盐法、亏空盐课?堂堂一个典史,说没有就没有了,真是一张嘴两种话,看来新知县是个不太讲理的人啊。别的还有待继续观察。
那孟典史其实并不是故意要挑衅李佑,不过恰好有事就没去迎候点卯,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散漫惯了,不觉得知县能把他怎样。
当他听见别人告诉他,新知县当场发了脾气,将他革职时,还以为开玩笑……
第295章 送声望的来了
暂且处理完不长眼的典史,李县尊见天色迟了,便退了堂回内衙。他的家眷昨晚就先住进去了,此时已经安顿的差不多,倒不必李大人再费什么心。
吃过饭,李佑在宅中转了一圈,感觉很满意。专门为知县起居建的公宅居然还带有池塘和花园,绿波粼粼,绿柳成荫,别有小洞天。
次日清早,李县尊又升了堂,召集三班六房,将自己带来的几个幕僚介绍给佐官和胥吏。
“崔先生,襄赞本官文书、刑名事项。庄先生,襄赞本官文移、挂号、点卯、考计、督责事项。周先生,襄赞本官钱粮、仓库事项。告与尔等须知,不得怠慢!”
衙门里政务繁多,关键却是两项,最要为钱粮,最重为刑名,李佑对师爷的使用显然是有的放矢。
那些胥吏听到这番安排,心下便知道,县尊虽然年纪不大,但对衙门事务却很熟通,或者是有明白人在背后指点,总而言之不是外行人。这既对他们胥吏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散了后,李佑退出大堂来到后衙办公。前面有大堂,后衙自然有二堂。大堂是用来审案、集会的公开性场合,二堂才是知县日常办公的私密地方。
在前衙,以大堂为核心,建有六房、县丞厅、主簿厅以及急递、班房、阴阳、医科等其他各房。
而在后衙,则围绕二堂形成了单独的封闭小院落。院落里除了知县所在二堂,还有供师爷办公的幕厅,保管印信的印房以及门房。
可以看出,若将县衙比作朝廷,那么前衙相当于外朝,后衙相当于内廷。大堂相当于皇极殿或者承天门,二堂相当于天子便殿文华殿,幕厅相当于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印房相当于尚宝司。
如今李大人的两个跟班长随苦尽甘来、双双鸡犬升天了。识得几个字,秉性稍稍稳重的韩宗成了掌印大爷,县里所有公文用印都要从他手底下走一遭。张三因为不怎么识字,只能充当门官大爷,跟着老爷所在把守门房。这两个位置,是官员可以在衙门里安置家奴的最好地方,也是最有油水的地方。
韩宗还好,张三却趴在门房里泪流满面。当他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帮役时,就羡慕官员家的门官,每日坐吃等死都有钱财源源不断送到手里。如今终生所望,一朝如愿。
但李老爷左右不可无人,故而又将已经成年的家生子义哥儿调拨到身边,担任跟班长随。
李佑坐在房中,没有去管公文,第一件事却吩咐当值皂役去承发房取近半月的朝廷邸报。
听说这件事的人感慨道:“县尊真是身在江湖,心忧庙堂。”
李大人心里却唏嘘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啊。”
临别之前,父亲曾与他密谈,叮嘱说别人做官靠出身和资历,而他目前靠的是名气和声望,这一点什么时候也不能丢掉。但声望不是刷出来就万事大吉的,还需要长久维持住,所以必须得时时刷,日日刷,常常刷,厚着脸皮也要刷!
父亲所言很有道理,不过李大人想自己如今远离京师,若要博眼球,又不愿靠着顶撞上司或者两袖清风吃不起肉之类的手法,办法还真不容易找。思来想去只好三天两头就写点选择性批判的奏章了。反正他敢言被廷杖名声在外,估计不会让别人觉得他冒失。
应当时不时对大小朝政发表下尖锐意见,针砭个当今时弊,以此提醒京中诸位老大人不要忘了他李佑这号风流人物。免得渐渐淡出朝廷视野,成了数千地方官中很不醒目的一员。
其实李佑的想法很好理解,和二十一世纪娱乐明星使尽浑身解数在媒体上刷存在感一个道理。明星和名臣,都是需要曝光度的职业。
雄心勃勃意欲成为知名父母官的李县尊将邸报送到崔师爷那里,叫崔师爷研磨一番,找些合用的素材。崔师爷行事酷爱寻章摘句,做这种工作很合适。
然而没过多久,崔师爷苦着脸进了李县尊房中,“禀过东主,在下实在无能为力了!”
李大人将邸报拿来翻来覆去扫了几眼,登时满眼只看到十六大字:“太后伟大,皇上英明,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最终李大人只能无可奈何,这发到县衙的垃圾邸报真的缺乏直言邀名的好素材,别说崔师爷,任是谁也无能为力罢。
当初他搞邸报改制亲自规定的“足本”只下发到府,那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来署理知县……
觉得东主有点好高骛远,人在县里却老想着名动天下……崔师爷忍不住劝道:“大人欲扬名,在下有一点浅见。当今才上任知县,不必如此急进,先在本地稳扎稳打为好。在下觉得有两件要做的,一件要交结士心,这是求得士林美誉,大人可尽快巡视县学,宜早不宜迟。二要找几桩醒目案子,办得漂亮了,百姓口碑必会迅速上扬,小民别的不懂,就认这个青天。都是极简便易行的。”
崔真非说的其实不错,看看这年头讲青天断案的小说大行其道,三把铡刀包大人成为象征,就知道百姓心目中的好官是什么样子了。
包青天断了什么案子,任是谁也能说的头头是道。但包青天征收过多少钱粮?建过多少桥梁道路?在任内户口增长如何?田土开垦了多少?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佑若有所思,判案子打板子他拿手,但去县学这事让白板功名李大人有点紧张啊。
忽然张三来报,有个投贴求见的。李佑接过名刺,却见是金百万的,心里奇怪,难道金百万如此沉不住气亲自上阵了?
张三知道老爷所想,先答道:“拿着金家老爷的帖子,却并不是金员外本人前至,自称是金员外所用的管事,姓齐。”
原来如此,李佑大笑道,“送声望的来了!”
当即李老爷传令击鼓升堂。张三纳闷道:“老爷没弄错罢?他是私人拜访,老爷在这里见他就行可,升坐大堂作甚?那里人多嘴杂……”
张三的潜台词是,人家多半要给你送礼啊,大堂里众目睽睽的怎么收?
李县尊叱道:“愚不可及!朗朗乾坤,行止鬼鬼祟祟吾不为也!公堂之上明镜高悬,何事不可言!”
第296章 人情岂能大于国法
话要从头说起,那孟典史本名公明,三十四五年纪,一妻两妾,儿女双全,小日子过得很舒坦。然而昨天却惊闻晴天霹雳,新上任县尊要革他的职,猝不及防的大出意料。等他弄清楚这不是别人开玩笑,而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后,心里也有点发慌。
按江都县的规矩,典史是负责捕盗治安的,类似于前朝的县尉,地位仅在知县、县丞、主簿之下,很有一些实权。孟公明当然知道,若没了典史这层皮,谁还肯看他一眼?更别说在县衙与盐商之间充当中间人的好处了。
当即他立刻赶到妻表兄金百万家求救,却先被金大员外责骂了一顿:“活该!当了几年典史就不晓得天高地厚,正印官上任之日你居然不迎不候、点卯不到,如此怠慢,谁不想修整你?只是这次遇到硬茬了!”
“兄老爷!小弟知错了,所幸尚未奏报,求帮过这一遭!去府衙或者盐运司央人说情可好?”
金百万“呸”的一声,“你糊涂!这个县尊我是见过的,年纪轻脸皮薄心胸小,估计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我猜他秉性吃硬不吃软。所以不能拿上宪去压他,只怕越压越坏事。说不定他反而要拿来成全自家的清名!”
其实李大人的真实一面是软硬全不吃,金百万按着常规套路去猜,当然十分不对头。
孟公明又出主意道:“可否送银子收买?”
金百万鄙视道:“你敢送,只怕他不敢收!他这样的又不缺女色,因而要么送名声,要么送政绩。我送他一项政绩,今年包盐课银子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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