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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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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见到李推官,连忙抱拳行礼。其中胡班头讨好道喜道:“听说推官老爷得了道台官青睐,托以修建之事,小的预祝财源滚滚。”

洪巡捕对李推官与石参政之间的关系稍有了解,闻言便侧头骂道:“蠢才!你懂个球!不见李大人正为此犯了难,弄不好有钱赚没命花!”

这仅是钱的问题么?这帮俗人见了工程就只想着银子,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也。李佑摇摇头,回了自家公厅内。

坐在推官厅内,李佑还是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他仿佛处在了前临深渊、后有追兵的境地。

追兵自然指的石参政了,这位老大人的心思昭然若揭,李佑即使将智商拉低一半也能看得出来——

若筑城成功,上疏奏请又总理其事的石大人自然是首功,在朝廷那里讨个大彩不说,没准能立碑留名,或新城门起名叫石门以为纪念之类的。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至于在朝廷中基本无话语权的李推官,不过是在石大人领导下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基本白辛苦一场,当了大善人帮石参政争名夺利。也许会被石大人抓住贪赃受贿的马脚,去职赎罪。

若筑城失败,石大人自身也不会有实质性损失,最多沾上点好大喜功的名声,被几个言官弹劾一下空口虚言糊弄朝廷。

这杀伤力确实不大,毕竟石参政没要朝廷一分银子,朝廷自然也只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不成也就算了,朝廷并不损失什么,没必要问责。

但关窍在于,朝廷大概不追究石参政,石参政却肯定会想方设法去追究协理筑城事李推官的责任,这就是一级压一级。到时候李推官身上敷衍塞责、昏庸无能、贪赃冒侵之类的评语是跑不掉的,或者惹出乱子更好,李大人便可以任由石参政拿捏,直接弹劾罢官了。

要说以上算是后有追兵,那么前面的深渊又是什么?简单说是三条。

首先,筑城的钱从哪里来?铁公鸡朝廷是不用指望了,从来没有朝廷拨钱给地方修城池的规矩,大概只有两个例外,京师(当代帝都)、南京(当代魔都)。

按惯例,修建经费还得靠吃大户或者加派税赋。作为一个本地人,明目张胆的干这些事肯定要被戳死脊梁骨,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

其次,城外房子太密集了,毁屋扒房的拆他一千户(姑且算一千户)……本地人李推官表示仍然不能承受之重。

其三,在城外物流通畅,官府管教松散,隐匿户口、偷税漏税都很便利,谁愿意被圈起来整顿?

作为一个出身卑微,没有功名为靠山,极其依赖乡土名望支撑做官的本地人,上面三条让李推官压力很大,真做下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苏州这一亩三分地混?

挑拨李佑与苏州府士民矛盾激化后坐取渔翁之利,或许才是石参政的真正算计,这样无异于动摇了李推官的根基。

果然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李大人仗着本地人望优势与石参政斗法,如今却石参政利用这点反将了一军,堪称成也萧何败萧何。

对此李佑很无奈,看破了石参政的想法也没甚大用,依然无解。

如果是石参政插手府衙事务的乱命,尚可以推脱。毕竟每一级都有每一级的权力边界,石大人这个分守道还没有无视知府随意整治李佑的威望,那样就越界了。

但这回石大人请来了朝廷授命,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了,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派给李佑一个临时差遣。何况理由很充足,你是本地人,熟悉人情地理,所以重任非你莫属。

要不然,“总理苏州筑城事”中的“总理”两个字是如此不值钱的么,石参政官位再高一点,估计就是“总督苏州筑城事”了。总而言之,以官场规矩李推官没有拒绝的权力,除非他辞官。

其实那石参政人称“尚风节、多风力”,秉政向来是兴利除弊、大刀阔斧、极有魄力的,这一点满朝闻名,不然年初朝廷为何会派他来苏州收拾乱摊子。这次决议筑城亦是风格的体现,顺便收拾李推官属于一举多得。

为今之计,李佑只有想到先冷处理拖着,但愿能以拖待变。

正好宋问古也来拜访,道是当铺有着落了,近日有两家准备盘让的。

李佑问道:“哪家小?就要小的那家。”

宋问古建议道:“你若想赚大钱,还是盘下那家大的罢?本钱可以多借给你些。”

李佑笑道:“多谢宋兄美意,在下开这个当铺其实不需要大本钱,你借给我的银子,年内必定还清。”

如此又过了一日,李佑正忙于当铺之事,然而石参政却没有让李推官冷处理的意思,直接发来公文,令李推官十日内交出筹银方案和城墙选址草图。

“这个忘八整日没有别的事情了吗?为何处处针对本官?”李佑忍不住烦恼的捶案骂道。

“李大人这是骂谁?”伴着声音按察分司的黄先生走了进来。

今天李佑约了黄师爷谈事,交代过门子,所以未经通报便将黄师爷放入。

李佑起身拱拱手道:“黄先生又装糊涂了,还能是谁?”

黄师爷大笑道:“以我看来,石大参在苏州府也够失败,堂堂三品大员居然需要借朝廷旗号才能压制住你这个七品推官。”

李佑病急乱投医道:“此事陈巡道当真插不上手吗?”

落座上茶,黄师爷答道:“陈巡道是风宪官,于理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这点李佑当然知道。用比喻说,地方官可以决定某事该不该做,怎么去做,而监察官的职责只能评估做的对错或者效果如何,以及检查中间有没有猫腻,却不能告诉地方官应该如何做。

更别说陈巡道比石参政品级还低了一品半。所以陈巡道只算是救火队员,当石参政要惩治李佑时,进入了司法监察程序,在按察分司职责范围内才好出手搭救。不过好歹可以保李佑一个全身而退。

“你也别烦心了!”黄师爷悠然道:“预计过一阵子,陈巡道会给你送一个大礼,到时候这点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能抵消这个麻烦的大礼?那得多大?李佑好奇道:“什么大礼?”

“事在未定之间,天机不可泄露。”黄师爷表情神神秘秘的。

李佑点点头道:“那便多谢了。今日找先生来,不为别的,只为求陈巡道字。”

“哦,需要什么场面的?回头请陈巡道给你写了。”黄师爷一口答应道。

找陈巡道要字不难理解,这年头风气,题匾也好祭祖也好庆祝生子也好,都喜欢找文化人来写。而且也有攀比风气,你找秀才我就找举人,你找举人我就找进士,你找三甲的我就找二甲的……

写文题字的自然有润笔,这是许多士人的一个收入来源,也算个文雅事,就连当年的海瑞海青天也不能免俗。

陈巡道作为二甲第五名进士,在这个行业里相当有竞争力,不过按察分司的门槛有点高,一般人进不来。

李佑想了想道:“不多,先要二十件即可。十个匾额,五篇弄璋之喜贺词,五篇祭祖的祭文。”

二十件?还是先要?听得黄师爷面色古怪,求字有这么批发的吗?简直斯文扫地,这李佑肯定又打什么糊烂主意了。“你要作甚且明说罢。”

“有个友人近日开个典当铺,还请陈巡道照顾照顾生意,当些字去。”

黄师爷心道,什么友人,九成九是你自己开的,但还是不明白李佑要干什么?求字与当铺有何关系?

“可叹陈巡道为官清廉,于民一文不取,只好便宜的当些文字以为生计,有当票为证的,还是死当。”李佑煞有介事的感慨道。

这都行……黄师爷无语了,更无语的还在后头。

李佑继续道:“不过请放心,我那朋友定然不会叫明珠蒙尘。到时处理死当,一件卖他一百两,二十件就是两千两!一个二百两,二十件就是四千两!一个四百两,二十件就是……江南有钱人多,不怕没人买!”

黄师爷彻底懂了,听李佑说能卖到这么贵,他一点都不怀疑。

别的不说,只要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当铺悄悄放出风声,苏松地区最高级别理刑官、监察官、教化官陈大人那里有个小本子,专门记着谁在当铺买过他的字……

估计总有一大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钱没地花的、心虚的富翁和官员悄悄出手,谁敢说自己将来不会吃官司?高价买了就当个护身符了。

或者将来遇到三长两短麻烦事时,也有了借口拿着题字去和陈巡道打交道攀交情。

黄先生不禁心生感慨道,果然是李大人一贯为之的、婊子牌坊都要抓的作风。他特别佩服李佑这一点,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字画往来,至少面上是文雅事,不损名誉。最后陈大人明着穷到当文字,暗中却卖了高价,又博清名又赚实惠。

若遇到什么质询可以直接往当铺身上一推三六五,反正当铺这个食利行业名声本来就不好。

至于买了字的以后拿出来求办事时,还得看具体情况,办不了的就说当铺散布谣言,轻信了怪不得谁。

“对了。”黄师爷又想起什么道,“方才遇到王知府,闲谈了几句,我看他也有些憋屈情绪。筑城这事,你为何一定要想着独自应对?官场上哪有单打独斗的道理?所以你不妨去与王知府多多商议,他毕竟是府尊。”

李佑摇头道:“以府尊的面瓜性情……不是我小看他,不给我扯后腿就不错了。”

“未必见得,老实人发起火来更厉害,万万不能小看。”黄师爷点醒道。

第175章 老知府的憋屈

话说王知府本来对筑城之事还抱有一丝期冀,觉得这是建功立业、名垂不朽的时机(读书人的通病),意欲从石参政那里抢一抢主动权。

应该说,王老知府的意淫也不算离谱。

这姑苏城从吴王阖闾建城至今两千余年,其间或有兴废,但位置轮廓基本没有大动过,八座城门时开时毁但名字也从未变过,可算是活化石一般的存在。一提起名城姑苏必然要说吴王,这就是历史传承的魅力。

王知府想的是,如果能在自己担任知府时完成扩城大业,焉知不会也把他的名声传下两千年?这样后世讲古,第一句是春秋吴王筑城,第二句没准就是大明景和朝的太守王公扩建了。

石参政再大那也不是苏州府参政,他王某人才是苏州府名正言顺的正堂官!

这个幻想在头脑中的热度达到顶峰时,王知府借着石参政奏疏的名头去咨询李推官,企图获得支持。

然而李佑不解情趣,三言两语、快言快语、风言风语的把王老大人的梦想直接拍灭了。很明显,思想觉悟很低的李俗人是没有兴趣沾惹这个麻烦的。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李佑当然清楚,雄伟城墙或许能从两千年前挺到今天,但多半挺不过下面这五百年。

不知为何,从那之后王知府感觉很憋屈。纵观国朝三百年,在苏州府知府这个职位上,还有比他更压抑的吗?

上面有个动辄乱命的分守道台,下面有个名声响亮的土豪推官,强势道台和逆天土豪斗来斗去,他这知府被夹在正中间便成了被忽视的存在。

在道台眼里是个傀儡,在土豪眼里是个掩护,简直屈死人也。

二者仔细论起来,对李推官这个人,王知府还是能包容的。虽然被李推官的风头盖过,但王知府本人并不是锋芒毕露的性格,对此倒没有怨意。

何况李推官虽然行事高调,看重脸面,但在府衙内实际权力划分上,还是知分寸、懂进退,并不轻易越界揽权,为人也恩怨分明。这些都使王知府很欣赏。

相较下,石参政屡屡干涉府署政务的作风就令府衙正堂王大人十分不满了。

上次且院试不提,以本次筑城来说,石参政如果有这个想法,按规矩应当先通报府衙,再由府衙决定后奏请,而不该分守道背着府衙直接向朝廷上奏。

分守道的职责重在一个督,不是亲力亲为和胡乱插手。就算任命一个协理筑城事,居然也是李佑而不是他这个府署正印官,这太瞧不起人了。

王知府左思右想正入神,听门子来报:“李推官求见。”

原来李佑送走了黄师爷,感到黄师爷说的不错,以一己之力单打独斗终究是下策,若有知府出面回旋余地便大得多,顿时有些豁然开朗,唯一可虑的是王知府习惯性以退为进。

再说以黄师爷的眼力,说王知府情绪抑郁应当不会是空口白牙,李佑便过来看看情况。

也没别的事,李佑闲扯几句后,果然也略略察觉到王知府的心中块垒。

之前没发现倒不是因为李推官察言观色功力差,实在是他缺乏敬畏感,导致对王知府的情绪并不上心。若换成是陈巡道当上司,李大人肯定会时时刻刻注意任何蛛丝马迹的。

李佑不禁暗笑王老大人当年被毛知府打压成那样境地都淡然处之,如今坐上了正堂宝座,反倒斤斤计较起石大参的冒犯了。

其实被打压也是一种重视,而如今石参政对王知府纯粹是忽视,只视为李某人的帮凶来看待。

“石参政当了十几年知府,简直不会做别的官了,如今成了分守道还是用着知府的架势、做着知府的事情!却把府尊往哪里摆?”李佑有意大发议论道。

这话真说到王知府心坎里去了,他一摆手道:“尔稍安勿躁,我自有计较!”

李佑本要说话,但现在却一愣,他已经习惯了王知府这种时候张嘴一句“计将安出”或者“如何是好”。委实未曾料到王知府今次甚是果决,不须他出谋划策,有股淡淡的失落啊。

“筑城实在是不可为的事情,那下官先称病不出了。”

李佑请了病假,便回家去。恰好李正来拜访,还有四个一同中式的新秀才。这五人自然就是李佑小条子上的五个人,复试过后忙于拜师、录名、择校,今天诸事完毕得了空一齐来拜谢恩主。

李佑看他们喜气洋洋,心情也被带动的好了许多,随意问道:“你们下面作何打算?”

“如今太平无事,我等后日便要回县里去,今晚约好了画舫饮酒行乐。”李正答道。

这些人家境都还算殷实,自然有财力去狂欢,李佑来了兴致道:“哪家的画舫?不知本官识得不识得。”

李正十分紧张,“小叔爷还是在家陪伴几位叔祖母罢,不要来和我等凑热闹了。”

李佑奇怪道:“你这是什么口气?”

李正吞吞吐吐的,“自从出了那个黑白颠倒的花榜,如今在这一行里您老人家的名声没到顶风三千里也差不多了……去了只怕要冷场。前日订约时,我搬出您老人家的名头,本以为无往不利能省几个银子,谁知险些被拒之门外,好说歹说出了双倍价钱才肯。您要再亲临,我看三倍价钱都打不住了,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侄孙的钱包,千万别去。”

“滚!老爷还不稀罕去!”李佑喝骂道。

此后几日,石参政的命令被李佑置之不理,既然王知府说了自有主张,那就不管了,一心忙于典当铺开张的事情。先把李媚姐从虚江叫来出面张罗立约,使她成了名义上的东家,又从关氏丝行调来两个伙计管账目和银钱。

这家当铺,之所以开不下去,倒不是出了灾变。主要是原东家野心太大,入货出贷太多,占用了大量本钱,导致资金周转不动后现银断了,经营自然难以为继。

当铺原有掌柜、朝奉、伙计一个不动,换东家对他们来说本不算什么,但见到是个女东家时都有些疑惑。

当铺重新开业那天,也低调得很,没有搞出常用花头,只换了新牌匾,放了几个花火。高高柜台后面,伙计问杜朝奉道:“开的如此冷清,不请同业不搭戏台,还是个黑道凶日。不晓得东家怎么想的,这会有生意么?”

杜朝奉叹道:“不开张无所谓,就怕有拣着开业上门捣乱的。”

话音未落,便见几个豪奴装扮人物,有抱着字轴的,有抬着牌匾的。进了屋内,齐齐丢到柜台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柜面,又隔着柜台喝道:“当字!”

柜台伙计心头一跳,这莫不是捣乱的?

杜朝奉便是管鉴定字画的,拿起来展开看去。先瞧落款,是“陈东山”字样,却未曾听说过,想来不是名家,再观字迹,虽严谨规正但也不算大师手笔。

既非名家,字又一般,真是值不得几钱银子,杜朝奉沉吟半晌,未开出价钱,反问道:“你等当字欲值几何?”

“我家老爷有言,贵行看着给罢!”

杜朝奉很有经验的继续问:“敢问贵府是……”

“按察司的陈巡道!”家奴傲然曰。

陈东山?陈巡道?看来这东山是他老大人的雅号了……杜朝奉头皮一紧,这个打秋风的来头有点大,柜台上没人做得了主,连忙打发伙计去后院请示女东家。

不多时,女东家传话出来,一件一两,二十件二十两全收,月息三分。

二十两……还收利息?听了东家报价,杜朝奉大惊失色。

这绝对到不了堂堂巡道官的心理底线罢?平心而论二十两不算少,但用来打发按察分司,那和打发叫花子有多大区别?东家在这上头怎的如此小气,几千两本钱都花出去了,却在这儿心疼一二百两,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闹不好要有灭门之祸啊!

女人家心境太小,真不适合做生意,长的美貌有什么用?柜台里一众伙计朝奉唉声叹气。

咚咚咚!陈家豪奴在外面用力敲柜台道:“几两银子的事磨磨蹭蹭作甚呢!还不速速开票,记好是死当!大爷我还要回禀老爷去!”

写票伙计龙飞凤舞的用特殊字体开了二十两当票,递出柜台。

杜朝奉摇摇头,没准过几天又要换东家了……对了,女东家怎么知道是二十件?刚才明明没来得及清点数目。

此时又进来几位,当头是个绸衫缎袍的矮胖子,哈哈笑道:“恭喜孙掌柜、杜朝奉,忝为同业,前来贺喜。”

这人杜朝奉认识,是同在本街的另一家大当铺的于掌柜。那大当铺听说是钱皇商家开的,一直意图吃掉这里,此次前来显然不怀好意。

已经提醒过东家要小心,怎的也不见动静?杜朝奉七上八下的嘀咕道。

李家当铺的众人心里都明白,皇商钱家同样不好对付。刚把按察分司老爷的脸往死里抽,转眼钱家又上门滋事,这当铺还能开几天?真要重新寻一份工作谋生了……

其实真正的东家李佑李推官在场的,不过是白龙鱼服领着几个衙役坐在当铺对面的茶摊上喝茶,今天第一天开业,能不偷偷过来看一看么。

这五月艳阳天也真够晒的,忽见有个府衙杂役满头大汗飞奔而来,在李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佑脸色极其古怪道:“府尊竟然如此?”立即起身离开了。

第176章 老实人发飙

李佑匆匆赶到府衙,见大门外八字墙边围着数层民众,争相去看一个刚张贴出来的新布告。

他走到外围,便听到有人识字的大声念道:“……吴淞江、娄江等诸河道近年淤塞甚重,太湖水不得疏泄,又吴地低洼,但逢大雨,洪水漫溢,河湖倒灌,数县顿成泽国,常为黎民大患也。故为水利事,今明二年,本府州县勿论上下游齐力疏浚,谕令尔等各里、厢、坊,岁尾完粮后各出民夫二十,以听用于官府……”

李佑脑中瞬间冒出六个大字:老实人发飙了!

他个头高,站在人群后面也看清了布告末尾那血红方正的知府大印,以及“苏州府正堂王”的签押字样,一时被这些平时熟悉无比的印记震住了——

王老知府这把可真是霸气侧漏,一声令下便要征集十万人,自己这推官拽到天上也没有这个境界啊。

再说苏州府境内河网密布,大点的如吴淞江之类的数条干流长度便有几百里。实在不曾料到,向来偏于无为而治的王老大人如今竟然发了大魄力,要全线开工疏浚,虽然这些河道近些年来的确淤积的厉害。

府署公告一般数日之内就会被急递铺传至苏州府辖境七县一州所有乡里。

李佑心里测算,目前全府黄册上六十万编户大约分有五千多个里(坊、厢),以每里二十人计,估计在秋收后共要召集十余万民夫壮丁。

壮烈哪,成与不成且不提,此般大动作委实近年罕有,只有数十年前的江南巡抚组织过同等规模的人数,同样是为了河事。但人家巡抚是从苏松常三府征发的丁役,相对宽松些,没有王老大人发尽一府空闲人力这般激烈,看来真是被石参政伤透了心。

王老头不会是吃了壮阳药亢奋过头罢……李佑浮想联翩的进了府衙大门,向王知府的后堂行去。却在门内恰好遇见关书吏,又得知了个令他虎躯一震的消息:

王知府谕令各州县,秋收之前吴江、虚江、昆山、常熟、嘉定、太仓诸州县需缴至府库一万两治河银,吴、长二附郭县需缴二万两。

为了河工要钱还真不算什么,但谕令最后一句是:敢有逾期不纳者考计皆为不称职!

按国朝体制,官员一旦考计不称职,九成九要被免官降级了。免官降级后倒是还能再就业,具体情况得看你和吏部关系如何。

但若因考计不称职被罢过官,那便等于背上了终身污点,是比被查实贪污受贿还丢面子的大杀器。这招在官场轻易不动用,一旦用了就堪称生死大仇。而现在王知府居然拿这个出来威胁治下各位县太爷……真是不顾一切了么。

十万白银十万丁……暂时还置身事外的李推官也忍不住紧张的擦擦汗,略加思忖,便猜出了一二内情。

显然王知府在用背水一战的凶悍方式与石参政别苗头,石参政要建浩大工程,那么他也要提出一个。而且是声势不次于石参政、更有意义更实用的,修水利比建城墙益处大多了。

还有另一层后果,当王知府全力抽尽了本府人力物力后,那石参政两手空空的拿什么去修城墙?毕竟石参政不是亲民官,许多事必须通过苏州府,所以王知府在人财物调动上有绝对优势,借此来遏制石参政实在很顺手。

大工程硬撼大工程,王知府便要以此来彰显堂堂四品府尊的威权。你参政是上官也不过从三品而已,苏州府里正堂还是本官,拼着脸面前程不要也容不得你乱命!

想至此李佑不由得再次感慨石参政真是把老人家的心伤透了。老实人被欺负的忍不住后爆发起来,果然更厉害,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王老大人么?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一时冲动豁出去?

毫无自知之明的李推官没有认识到,其实军功章也有他的一半,虽然是很无意的一半。

明白了因果,李佑却担心王知府头脑发热的过了头,便问道:“府尊意欲如何治河?”

他在虚江县主持过河工之事,也是稍微了解其中情形的,害怕王知府学当初的陈知县,非要烧钱搞什么石塘长堤。这可不是一二十里的虚河,而是少说二三百里的干流,还不包括其他河浦沟渠支流。

关书吏答道:“府尊自有定计。河工以清理淤积、疏通河道、修补土塘为主,另于关节处开挑新河道导流入海,再于紧要处加筑塘坝。”

闻言李推官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局面就尚未失控。

幸亏王知府的意思以疏浚河流为主,这样叫民夫去卖苦力就好。如果要学陈英祯大人在虚江县时,拿银子堆石塘堤坝整治河道的行为,那么掌管银库的李推官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李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关书吏道:“为何短短几日便有了如此大的动作,没有上报朝廷么?根本来不及罢?”

“奏报了南京工部,好像有个侍郎是府尊的同乡,便迅速回复准许。另外大概去京师的奏疏还在路上。”

李佑再次为大明朝的行政体系头疼,近几十年号称代行江南江北巡抚事的南京六部算不算朝廷?它的批准有多大效力?

不过现在怎么看王知府也有点先斩后奏的味道,简直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给自己留后路。

已经狂化的府尊太可怕了,一旦靠近容易被无差别的误伤,不管是被自己人伤还是敌人伤。原本打算去见王知府的李佑改了主意,转头就向外走。

刚走出衙门,耳中忽然传进一阵熟悉的锣声,他立即辨出是鸣锣开道。在府衙门口有这待遇的,只有府尊一个!

估计是王知府要出巡,李佑带着长随当即避入两边人群里,他是从自家当铺直接赶来的,现在还是鱼龙白服,不着官袍,所以也不甚显眼。

四品府尊的排场仪仗不同凡响。导引官骑马喝道,皂役举高脚官牌相随,“肃静”、“回避”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苏州府正堂”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中顺大夫”也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

站在人群中李佑对张三笑道:“咱们这府尊,衔头还是不够多。别人在后面还能举着进士及第、经魁亚元之类的招牌,他只有秀才监生,举出来纯粹现眼哪。”

张三奉承道:“结果还不是跟老爷一样,后面什么牌子也不举了。”

二人正说笑间,却又从大门里出现了一面牌子,上书两个大字——贡元。

“解元状元都听说过,这贡元是什么?”张三疑惑道。

李佑面色微变,贡元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只不曾想到王知府这个秀才贡生居然是贡元,以前从来没见他举出过这张官牌。

以本朝体制,天下府州县学,可以每年一次按年资选出资深秀才送入京师国子监读书,谓之贡生,俗称老明经。从国子监肄业便获得了监生出身,亦可做官,当然比举人、进士的品流差了许多,也算是朝廷给科举不顺的老秀才们一条出路。

这全国一千多贡生到京师报道后,要参加类似于入学考试的廷试,廷试的第一名便叫做贡元。

在国朝初年,国子监与科举并重,天下贡生第一的贡元也是很显耀的存在。但后来官场独重科举,除了进士,其他出身统统都是杂流,更别说不经科举的监生。在这种功利思想下,贡元便不值钱了,也不被当回事,比乡试解元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再不值钱那也是天下第一,或者说是天下第一秀才,王老大人居然低调如斯!对此李佑险些失声,难怪一个老秀才监生有机会当知府,一直以为是借了他的好运气,如今看起来也不完全是。

王知府低调自然是有苦衷的,如今官场上出身大致排序是进士、举人、监生、吏员,再具体细分便不赘述了。总而言之越高出身的人越容易当高官美职,例如京师部院七品以上官员,百分之九十都是进士,你一个举人进去了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王大人当同知也好,知府也好,到了这个层次,周围官场哪还有监生出身的人,最低也是个举人了,秀才贡监简直是珍稀动物(某吏员出身才子推官表示无压力)。

所以王老大人对自己的出身向来是羞于启齿,考过贡元又怎样?秀才披了马甲就不是秀才了?

刻有贡元两字的高脚牌,以前做都没做。做他干什么,唯恐大家都忘了知府是个老秀才出身么。但是现在,王知府的仪仗中却把这张新做的贡元官牌举出来了,不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想起石参政两次拿王知府和自己的出身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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