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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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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子侄辈的态度,来叮嘱着石越。但是考虑到这次召见的形式与时机,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暗示,石越却不能不有更多的联想。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太皇太后密召司马光,结果高太后知道了,自己也知道了;而高太后密召自己,连吕惠卿都知道了……“那皇帝知不知道?”石越心中一凛,“如果向皇帝坦白,必然得罪太后;如果不说,那么皇帝又会如何想?”

吕惠卿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令石越陷入两难之中。他想刺探一下石越,不料一颗石头扔出去,却犹如丢进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没有半点声响。心里也暗暗佩服石越沉得住气,因道:“当前的局势,昌王受诏而不肯离京,太后接连召见子明、冯当世等七八名大臣……”

“相公耳目倒是很灵通。不知道这七八名大臣之中,有无相公?”石越悠悠瞥了吕惠卿一眼。

“我却没有这个福分。”吕惠卿的话中有几分酸意,两宫太后召见大臣,却没有他这个名义上的首相,即便明知道自己不被两宫太后喜欢,但是心里也不会怎么受用。

“但是眼下的局势,不少人都在想要立昌王还是立皇子吧?”石越忽然说道,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看到石越终于说出这句话,吕惠卿点了点头,也不再迟疑,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子明之意如何?”

“不知相公之意如何?”石越注视着吕惠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吕惠卿站起身来,在雪中踱了几步,踏出几个深深的脚印。停了一会,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若皇上不幸大行,立皇子则必然是两宫太后垂帘,我吕某人自知如此,必被贬斥远方,但是皇上知遇之恩不能不报。纵然头碎玉阶,我也要死争保幼主登基。”

石越淡淡一笑,他知道吕惠卿这话无非是说得大方,因为眼下的形势,如果昌王登基,摆明了他的下场好不了,扶持幼主,等到两宫太后一死,皇子亲政,他这份功劳就大了。这根本是吕惠卿唯一的选择,偏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此刻心中明镜也似,面上却不带出丝毫,只说道:“相公真无亏大节者!”

吕惠卿听石越话中之意,已是赞同自己的立场,心中顿时大喜,道:“某愿与子明共勉之。”

石越此时已经知道,吕惠卿是担心有一日他自己势单力孤,在朝中孤掌难鸣,因此才选中自己合作,以应付目前的局势。政治之道,变幻不定,数日之前,也许自己还是吕惠卿争宠固权上的敌人,吕惠卿要时时防着自己将他取而代之;但到了今日,竟然要主动来寻求合作,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叹。但是他也知道,吕惠卿有一点说得没错,眼下他二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二人的“前途”,都依赖于赵顼。但石越对赵顼的依赖性,却并没有吕惠卿所想像的那么大。若赵顼真的大行,石越只要力保幼主登基。哪怕是其道不行,他亦可退居地方讲学,只须谨慎行事,等自己的门人弟子一步步能进入朝堂,到了幼主亲政的一日,首先想到的人,必然是石越,而绝不会是吕惠卿,哪怕仅仅从权术上讲,时间也是站在石越这一边的。一旦他石越退隐,赢得的,不仅仅是巨大的道德声望和政治资本,还会有天下人的同情。

“似乎王莽当年也这么做过……”盘算着自己未来的处境,石越忽然想道。

不过对于石越来说,此时在权位上的利益与他实现自己理想的利益,并不完全重合。从权位上考虑,暂时性的退隐能够收获更多的名望,日后复出,声势当更胜如今;但是考虑到他的目标,以及他想实现这个目标的热切心情,那么长时间的等待,也会是一种极之难熬的忍耐,如非逼不得已,他并不愿意选择前者,也并没有在民间从容耕耘的打算。

熙宁九年腊月二十五日。赵顼在病中接受文彦博、吕惠卿与石越等人的建议,封皇子赵佣为均国公。

熙宁十年正旦。晋封均国公赵佣为延安郡王,尚书令。

至此时为止,太皇太后与皇帝已经病倒了二十二日。虽然报道太皇太后与皇帝的病情,依然还是一种禁忌,但是开封府已经明令取消官方正旦至元宵的庆祝活动,似乎已经在隐隐的预示着什么。而民间的活动,也开始自发的变成以向上天祈福为主。

正月初三晚上,禁中尚书省。

从熙宁九年腊月开始的两府宿卫的意思是:枢府使副在睿思殿与侍卫们住在一起,尚书省的宰相则守在禁中尚书省。每隔十分钟的时间,就有两个内侍穿梭于睿思殿与尚书省之间,报告平安。

石越坐在火炉边,翻看着各地的公文。他并不需要时时刻刻等待消息,自然有一帮人在外厅接收消息,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才需要他来主持大局。但是石越也不敢睡觉,于是便从一堆公文中顺手抽出一份下午刚刚送到的文书,打开阅读起来。不知不觉,一直读到六更时分,石越才觉得有点疲惫,站起来升了升懒腰。虽然有了座钟,但是更鼓并没有消失,而且禁中也一直保持着打六更的习俗——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鳞白。

“一夕无事。”石越长长舒了口气,拿起案上最后的一本文书,看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石越的表情便凝固了。

这是荆湖南路的一份折子,内容非常的简单,新化县驻屯厢军与梅山蛮发生冲突,新化县出兵平叛,斩逆蛮三十余人,遂平。这是军屯起来第一起流血冲突,新化县县令特别拜章自请处分,并请求为防止归附不过几年的梅山蛮再次叛乱,要求增派厢军前往新化县驻屯威慑之……“喂!”

一个声音把石越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石越抬头望去,不由大吃一惊,诧讶地问道:“县主,你如何可以来这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男子嘴角带笑,清新如朝露,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赫然竟是柔嘉。

柔嘉狡黠的一笑,问道:“你值完日了么?我有事想和你说。”

石越愕然道:“有什么事?”

柔嘉的眸子灵活的转了一转,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向左右看了看,才皱眉道:“此处不方便说话的。你值完日,到牛尾岗来找我。”说罢也不待石越回答,转身便走了。

石越素知柔嘉精灵古怪,但公然跑到尚书省来找自己,也实是令他吓出一身的冷汗。此时生怕她再来或是纠缠不休,哪里敢不赴约?待到交班,便带了侍剑与几个随从,匆匆往牛尾岗而去。

牛尾岗在汴京封丘门外东约一旦左右的地方,因为百姓以为汴京城像一头卧牛,而这岗便如同卧牛之尾,便唤做牛尾岗。此时残雪未融,岗上的树木黑的愈显其黑,白的愈显其白,自有一种冬日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石越让随从在岗下等候,自己只带了侍剑,骑着白马上岗而来。他知道牛尾岗上有一座“抚翠亭”,柔嘉多半便在那里,便径直往抚翠亭走去。果然,到了离抚翠亭还有数十步远的地方,便听到悠扬的笛声传来。石越与侍剑下了马来,转过一道弯,就见抚翠亭中的亭柱之上,斜靠了一个红衣少女,手执白玉笛,一缕佳音散出,娓娓动听。

石越细听笛声,便知不过是新手所为。但是柔嘉居然会吹笛子,实在大出石越的意料之外。侍剑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柔嘉听到笑声,才知道石越来了,转过脸来,两颊已然红了,她狠狠瞪了侍剑一眼,怒道:“侍剑,你鬼头鬼脑的在笑什么?”

侍剑勉强忍住笑,恭恭敬敬地答道:“县主,我不曾笑什么。”

“我明明听到你笑,都是石越纵坏了你。”柔嘉把笛子往腰间一闪,骂道。

侍剑望了石越一眼,笑道:“公子,我且跑远一些,替你看着马去。”说罢已经接石越手中缰绳,牵马大步往岗下走去,一面高声笑道:“县主别恼,小人下次再给县主赔罪。”

柔嘉涨红了脸,望着石越,怒道:“没半点规矩,都是你纵惯坏的。”

石越淡淡一笑,却不去理她,只问道:“县主要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没事不能找你么?”柔嘉眼波流转,忽然反问道。

石越一怔,赔着笑道:“若是县主没事,那我便要告退了。”说罢转身便走。

柔嘉没料到他真是说走便走,又急又怒,跺脚叫道:“喂,你这个石头,给我站住!”

石越暗暗叹气,停住脚步,又回过身来,无可奈何地问道:“县主还有何吩咐?”

“我找你来,当然有事。没事冰天雪地的我跑这里来做什么?”柔嘉咬着樱唇,若是她此刻手中有鞭子,只怕也已经落在石越身上了,但终于,关心还是胜过了意气,带着恼意,柔嘉恨恨地说道:“你有大麻烦了,你还不知道么?”

“大麻烦?”石越不由一怔,抬头看着白雪世界之上的娇艳的红衣少女,一时间竟有此恍惚。

第三十七节

白雪皑皑之中的牛尾岗抚翠亭,一个紫袍男子与一个红衣少女静静的对立着。

“你是说,太皇太后还给过司马君实大人一件东西?”石越的瞳孔骤然缩紧了。柔嘉细细的对他说了太皇太后召见司马光的全部过程,太皇太后对自己如此强烈的猜忌,有点让石越始料未及。

“是啊。”石越目光的注视下,虽然是在谈论惊心动魄的大事,但是柔嘉依然不敢对视石越的眼睛。“太皇太后对你有误会。总要想个办法哄她开心,去了她的心结,不要存了这误会才好。”

石越不料柔嘉如此天真,不由好笑,道:“县主,有些误会,是解释不清的。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冒了多大的危险?”

柔嘉扁扁嘴,道:“泄露禁中机密。我是宗室,最大的处罚,就是让我出家,或者替哪位祖先守一辈子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石越见她嘴里虽然说得轻易,但是说到守陵之时,身子却是不自禁的颤了一下。知道那种孤独寂寞,对于柔嘉这样的女孩来说,实在比死了还要难受,又岂有不怕之理?他心中亦不觉感动,不由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县主,此事千万不可再告诉任何人。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

“可是……”柔嘉抬起来头,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我已经告诉了十一娘,也告诉了皇兄……”

“皇上?!”石越顿时怔住了,声音都不觉提高了许多。

“是啊。”柔嘉被石越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情,回答的声音都变得细不可闻。

沉吟良久,石越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告诉皇上的?”

柔嘉歪着头想了想,道:“是去年腊月十九日。”

“腊月十九日,难怪皇上那么突然要让二王出京。”石越在心中思索着事情的前前后后。“嘉王一向爱好医术与道术,并无野心。但他接到旨意立即出京,却显然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昌王虽然不与朝中官员结交,但是却常常向皇帝谏言新法,几次把皇上惹得勃然大怒。平素所交游的布衣中,也多是儒生,待人接物,称得上礼贤下士……此时又迟迟不肯出京,难怪吕惠卿要和我联名请皇上封皇子为尚书令,而皇上居然也立即答应,司马光也不反对……”突然之间,许多隐隐约约的事情,立时变得清晰无比。

“喂!”柔嘉嗔怪地瞪了石越一眼,忽又想起一事,奇道:“太皇太后误会你,你不担心么?”

石越苦笑道:“我担心也无用,这种事情,只能日久见人心。千万不能解释,也不能刻意去做什么,否则只能弄巧成拙。你懂么?”

“你当我是小孩么?我自是懂的。”不知为何,柔嘉心中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烦恼,停了一会,方说道:“但是我听十一娘说,有人去了郡马府,要了她大婚那日的礼单。十一娘还说要礼单的内侍还特意要了你送的东西,说是皇兄要看。她担心终会连累你……本来我想十一娘最得太皇太后宠爱的,而且那次送礼,也是我逼你的。我想让十一娘向太皇太后与太后求求情……我这几日想见皇兄解释一下,却总是被挡住了……”柔嘉越说越觉得内疚,说到后来,便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石越却是越听越心惊。与宗室结交,这个罪名是非常微妙的。如果得意之时,自然无人管你;但是一旦失势,却是一条能让人丢官罢职的大罪。本来太皇太后对自己有点猜忌,石越并不在意。但是如果皇帝对自己也动了怀疑之心甚至厌恶之心,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的棘手。但是无论如何,石越自是知道此事与柔嘉无关。他勉强把这些事情暂时从自己的脑中赶开,挤出笑容来,温声道:“你放心,皇上是明君,不会错怪我的。现在皇上龙体欠安,你千万不可以再给皇上添麻烦了,否则才真是我的罪过。便是太皇太后,眼下也是凤体违和,不可以为了这点事情惊动。只待太皇太后与皇上身子大好了,我这点事情,也自然烟消云散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真的?”柔嘉将信将疑地问道。

“真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要让太皇太后与皇上安心养病。别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石越非常笃定的答道。

柔嘉低了头,想了半晌,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喂……”柔嘉突然提高了声音。

石越含笑望着柔嘉,道:“县主还有什么吩咐?”

柔嘉瞪了石越一眼,高声道:“石头,你要是再被贬到杭州去,可不能怪我,也不能不理我。最多我求十一娘,让她多求求太皇太后和太后,总想个办法让你回京便是。”

石越不禁莞尔,笑道:“是,多谢县主关心,若是没事,下官便要告退了。”

“谁关心你呀?我是不愿意让你夫人怀着身子出远门。”柔嘉转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玩意,含在嘴中一吹,便听一声哨响,一匹白马从山冈那边小跑过来。柔嘉回头得意的看了石越一眼,嫣然一笑,跳上马去,娇叱一声,纵马下山去了。

石越见她如此花样百出,不由摇头苦笑。正准备离开牛尾岗,忽听到岗下侍剑一声怪叫,接着便见侍剑的坐骑载着侍剑疯了似的向东边逃去,一望无际的雪地上只留下一串串风铃般的笑声。

尚书省。

位于皇城之内的这座院子,是大宋最心脏的地区。但是除了西边那间名为“政事堂”的不显眼的房子之外,整个尚书省的保密措施都非常的不到位。石越与司马光前后共有五次上书,请求加强尚书省的保密措施,在各房之外设立警戒线甚至是篱笆,但是却一直被认为是多此一举。最后堂堂的政事堂只是通过了一道小小的决议,在政事堂外,增加侍卫警戒。至于在尚书省其他任何房间内说的话,都与在公众场所的对答相差无几——尚书省内,永远不缺少听墙角的人,而这是作风强硬的前任宰相王安石也无法解决地问题。至于其原因,则相当的微妙,潘照临曾经半开玩笑的告诉石越:“这是因为不仅仅汴京城的文官百官需要从听墙角的内侍与小吏那里购买内部消息,更重要的是皇上对内侍们的这种爱好,也很有兴趣。”

不过此时无论尚书省内的保密措施如何都已不再重要,因为发生争执的两位宰执的声音,几乎可以传到对面的枢密院了。

“嘉奖新化县令?绝对不行!此例一开,只怕各地地方官没事也要寻出事来,从此湖广四路无安宁之日!”很少真正动怒的司马光不知为何,一见到吕惠卿,心里就非常的别扭,声音也不由高出许多。

吕惠卿却也没有丝毫退让之意,“镇压叛乱,若不嘉奖,日后谁肯为朝廷尽心?”

“若不尽力,可以罢官,可以惩罚,唯独不可以赏功。一旦赏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廷重边功,边将就爱挑衅。更何况这还是在大宋的内部,从此以后,必然引发无穷无尽的叛乱。”司马光绷着脸,厉声反驳。

“不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上有所恶呢?下亦必甚焉。今日有功不赏,日后再有叛乱,则士卒无积极进取之心,官吏则推诿过错,谁愿意冒险去平乱?司马参政不怕成为大宋的罪人,本相却是不敢受后世之讥。”

“只怕要成为大宋罪人的,不是我司马光,而是你吕相公!”司马光语带讥讽地说道。

吕惠卿冷笑道:“若是司马参政不同意,那么便召开政事堂会议好了。堂议之后,再请皇上定夺。”

“悉听尊便。”司马光满不在乎的答道。

按大宋新官制的精神,重大军国政事之决策,有几种方法,一是由仆射召开政事堂会议,通过之后,再请皇帝批准,然后交门下后省的给事中们审议,三者通过,则颁布天下;二是皇帝同意后,交朝议讨论,政事堂通过,再交门下后省的给事中们审议。任何七体诏敕(册书、制书、诰命、诏书、敕书、御札、敕榜),无皇帝之玉玺,无仆射之相印,无参知政事之签押,无都给事中与有司给事中之官印,都是非法的,下级官员有权不执行。而次一等的事务,则可由政事堂甚至是一个仆射与一个参知政事来决定,不必事事报呈皇帝,但是同样需要给事中之同意,但这种命令,就不能再称为诏敕,只能称为“堂令”、“堂札”,其效力在七体诏敕之下。更次一等的,则是各部寺之部令、寺令,这等庶务决策,只需报政事堂与门下后省备案,却不必再有门下后省之印了,但其法律效力也自然更低一等。这种决策方式是对三省决策精神的继承与发扬,使其更加制度化与权责清晰。既可保证皇帝对六品以上的所有事务都有干涉权,也使得政事堂能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不必再事事都要请示皇帝。

司马光知道吕惠卿利用其仆射之权力要求召开政事堂会议,并且还要报呈皇帝批准的用意——政事堂诸相之中,只有仆射可以单独要求召开政事堂会议,参知政事必须至少二分之一发起,才有此权力——吕惠卿是想刻意向皇帝表示他对皇帝的尊重,并且故意把这件事情提高到一个军国大事的地位来,吸引朝廷的关注。吕惠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己根本不就是吕惠卿的目标——虽然表面上看来,是因为司马光的反对,他只能召开政事堂会议来决定。

司马光并不知道吕惠卿与石越曾经有一次密会,若是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位“吕相公”一面与石越偷偷约盟,一面却又毫不客气的玩起了小动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厌恶。不过,他现在就已经够厌恶这个“福建子”了。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慈寿殿。

“……古琴一架,卫夫人真迹一幅,《春山图》一幅……”一个年老的内侍站在太皇太后榻边,不带任何感情的念道。

“《春山图》?李思训的《春山图》?”曹太后打断了内侍。

“老奴不知道是不是李思训的……”

曹太后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知道了。继续念……”

“是。还有宝刀一柄。没了。”

曹太后微觉一怔,道:“就没了?”

“是。”

“看来石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曹太后的念头并没有说出来,歇了一会,才问道:“官家是怎么说的?”

“官家把四件东西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让人送回去了。后来,官家对李宪说,这几件物什,石越也买得起,不过搜罗起来却要费点心思。李宪说,以清河郡主之炙手可热,石越费点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他李宪也曾经送过几样礼物,虽然比石越的要差一点,但是花的钱却是差不多。官家说,你李宪是内臣,他石越是外臣,不可相提并论。”

曹太后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李宪服侍过三朝皇帝,连他也替石越开脱?”

“这都是老奴从别处听来的。不敢欺瞒娘娘,老奴等做内臣的,每年都会收到一些外官的礼物。石越每年冬至与端阳的礼物,便是他远在杭州之时,也是从来不曾少过的。虽然礼物都不重,不过是一点特产之类,但是内臣中,都感念他这么一点心意。”

曹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张严,你也收过石越的礼物?”

“老奴的确收过。熙宁宰臣之中,不送礼的只有文彦博、唐介、王安石、司马光几个人。其实这也是惯例,连韩琦和富弼,在仁宗的时候,听说也送过的。不过老奴却没有资格收罢了。”张严自从仁宗朝宫中之乱起,就跟在曹氏身边,自然知道面前的太皇太后,是不可欺瞒之辈。

“唔。”曹太后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何不替石越说话?”

张严笑道:“外臣们送礼,是前朝的书看多了,图个平安无事。却不知本朝祖宗家法,远胜于前朝。老奴收礼,只是贪了这个便宜,也是怕不收礼反惹人嫉恨之意。并非是收了礼就要替他们讲话的。娘娘一向知道老奴,却是再没有那个胆子,敢去议论朝政,品评大臣。”

曹太后点了点头,道:“你跟了我几十年,不要在老了的时候,把名声毁了,还把身家性命也搭上。不过若由此看来,结交内臣亲贵,倒也不止石越一人。只不过这一层上面,石越终是差了司马光与王安石一筹,也不及文彦博。”

“内臣们见了文相公,腿都有点打颤,谁敢受他的礼?其实便是相公们的礼物,也没有人敢当真全受了,必是礼尚往来。不是都知、押班,也不会有份。内臣们也怕两府的相公,若真的犯了事,被一剑斩了,到时候只落了个白死。”

“你还算是个明白人。”曹太后躺下身子,道:“昌王的‘病’,好了没有?”

“还没好呢。”

“有人去‘探病’么?”

“倒是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不过昌王府这么大,纵有个人进去,别人也未必知道了。”

“若没有别人去探病,过两天他病还不好,你就带我的旨意去探探病。”曹太后冷冰冰地说道,缓缓闭上眼睛,道:“我困乏了……”

“是。”张严却并没有告退,直直站立着,没有动。

曹太后半晌没听到动静,略觉奇怪,闭了眼睛问道:“张严,还有什么事么?”

“是有一件事情。”张严的语气略带迟疑,“只是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

“有人看见,有人看见柔嘉县主,在今日六更左右,去了尚书省……”张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饶是如此,声音还是有点发颤。

“你说什么?”曹太后霍的睁开了眼睛,严厉的目光逼视着张严,道:“你再说一遍。”

“有人看见柔嘉县主,在今日六更左右,去了尚书省……”

“她去那里做什么?尚书省谁当值?”曹太后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不知道县主去那里做什么,尚书省昨晚是石越当值……”

“胆大包天!”曹太后气得身子直发抖,好半晌才说道:“柔嘉是怎么进宫的?”

“她昨晚陪皇后下棋,宿在皇后宫中。一大早,皇后不见了她身影,就差人去找,结果有人说……”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皇后已经让知情的人全部缄口。算上奴才,不过四五个人。”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不至于杀自己灭口,但是说起这种宫闱之事,张严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在尚书省呆了多久?”

“不到十分钟。很快就出来了。后来就出了宫。”

“去了哪里?”

“不知道。”

“此事关系到皇家的体统,不可外传。”曹太后毕竟是见过各种世面的人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但是从她微微抖动的手臂,可以知道她的震怒并没有平息。

“老奴知道。且这件事,当是柔嘉县主一时好玩。”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外传。”曹太后严厉的望了张严一眼。

张严哆嗦了一下,道:“奴才明白。”

“你去把邺国公叫来。”

“是。”张严不敢再在慈寿殿多停,立时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当天晚上。邺国公府后门。

柔嘉牵着白马,哼着小曲,轻轻叩了几下后门的门环。如往常一样,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但是柔嘉却怔在了门口,因为站在面前的,不是柔嘉的丫环,而是一脸怒容的邺国公赵宗汉。

“爹爹。”柔嘉眼珠儿一转,灿然笑着,张开双臂,扑向赵宗汉。

赵宗汉万万料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这一手,又是恼怒,又是怜爱,心中顿时一软,几乎就要硬不下心去责罚了。但是慈寿殿太皇太后的严辞切责,却让赵宗汉心中一凛,勉强硬起心肠来,一把拉开柔嘉,板着脸说道:“你随我来。”说罢转身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柔嘉吐了吐舌头,像小猫似的紧紧跟在赵宗汉的身后,一只手还紧紧拉住赵宗汉的衣襟。

到了书房,赵宗汉吩咐一声,把所有的下人全部打发出去,只余下他与柔嘉二人。这才看了柔嘉一眼,道:“十九娘,你跪下。”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从所未有的严厉与冷淡。

柔嘉此时早已发觉情势不对,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因笑嘻嘻的跪下,道:“爹爹,不可打得太重,会很痛的。”

赵宗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本来就最没有威严的一个人,竟是被柔嘉弄得无可奈何。好半晌才又硬起心肠来,冷冷道:“你最近都在胡闹什么?”

“女儿何曾胡闹?不过是去陪十一娘和圣人下下棋,有时候也去蜀国公主那里玩玩。”柔嘉对付自己的父亲,早就驾轻就熟。

“是么?”赵宗汉冷笑了一声,道:“你就没去过尚书省下棋?”

“什么尚书省?”柔嘉心中暗叫糟糕,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天真地问道。

赵宗汉见她神色,若非知道太皇太后素来英明,几乎要被她骗过,以为她是被人冤枉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须知尚书省那个地方,没有诏令,连他也不敢随便去。他女儿倒好,六更时分居然大摇大摆去了尚书省。完全是把皇家的种种忌讳,朝廷的各种礼法都不放在眼里。想到自己在慈寿殿被太皇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惧又怕,又惭又愧,赵宗汉不由怒气上涌,厉声喝道:“你还要抵赖么?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柔嘉眼见父亲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早已知道此事难以抵赖了。但是却不料竟然惊动了太皇太后,不由大吃一惊,急道:“女儿只是去玩玩。”一面偷觑赵宗汉的脸色,一面低声问道:“不会连累别人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却是把赵宗汉的火气全部激了出来。赵宗汉涨红了脸,粗着脖子瞪着柔嘉,冷笑道:“是啊,现在还担心会不会连累‘别人’呢!我的宝贝女儿真了不起,柔嘉县主,你就敢去尚书省玩?你怎么不去明堂玩?你怎么不去太庙玩?!”

柔嘉见父亲如此模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赵云鸾,你听好了。太皇太后旨意,从今日起,无诏不准你进宫,不准你离开邺国公府一步。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你就去那里闭门思过,每天陪陪你母亲。”赵宗汉一口气说完,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抄一百页的班昭《女诫》和长孙皇后《女则》,抄不完,就不要吃饭。”

柔嘉几曾见过自己父亲如此声色俱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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