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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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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甚至还暗中差使唐家协助赵仲佺,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筑起了一座坚固的东歧城。

若以立国形势而言,南海诸侯中,再也没有比歧国公赵仲佺来得更加轻松的了。

石越与赵仲佺没什么交情,他如此关照,清河郡主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与石蕤的婚事不协,她仍然坚持联姻石家,便已经是一种投桃报李之举。

如果请清河郡主在这件事上设法说服高太后,清河郡主一定不会拒绝。但是,如果让人知道是他石越请清河代为游说,那么对他与清河,都会是灭顶之灾。只不过这种风险是很小的,石越深知清河郡主是极聪明的人。

让石越犹豫的是,清河虽然对高太后很有影响力,但却不是一定能说服高太后。他拿不准成功的机率有多大,若是不够大,他觉得轻易不该找清河帮忙。

就在石越还在为是不是要找清河帮忙而犹豫不定的时候,唐康也在心事重重。他在太皇太后面前力陈辽人即将南侵,结果除了换回石越的一顿臭骂以外,竟是什么作用也没有。他瞄了一眼书架上的历书,今日已是二月十日!

绍圣以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汴京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冷,绍圣二年的冬天,汴京竟然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雪,黄河冰冻,载满了粮食的牛车也能通行无阻。此后几年,虽然没有那样的暴雪成灾,但是如今已是二月,已经算是春天,但一大早起来,唐康就能感觉一股寒流直钻进脖子里。

这日乃是旬休,不用上朝,也不用去枢密院当班。唐康自出使辽国回来后,恰巧又赶上王安石去世,忙了一通,他又因为被石越训斥,自己的主张又不被朝廷采纳,心中不快,因此这一阵都是闭门谢客,每日自密院回来,便只在书房读书。

今日文氏因许了几个孩子去动物园,早早便出了门。金兰因为是逢十——太皇太后特别恩许,凡是假日,特许金兰进宫陪王贤妃说说话。大宋法令,逢十旬休,因此金兰一大早便进宫去了。唐康在家里读了一会书,心里翻来覆去的却只是念着辽人要南犯的事,也没什么心思。他性子如此,当日石越与他说的,不论有理没理,反正他也没如何往心里去。毕竟,不管石越高兴不高兴,他也承认了辽主是很可能要南侵的。对唐康来说,知道这个就够了。况且,石越所说的,也许有理,但唐康觉得,总归是保守了一点——以今日之形势而言,如若真的恢复了幽蓟故地,大宋控制着云州、幽州,管他契丹南下不南下,哪用得着这么风声鹤唳。

想着这些烦心之事,唐康更觉索然,干脆把书给丢了。

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唐康在心里想道。司马君实不愿意面对现实,那就逼他面对现实。

他一面心里谋划着,一面随手翻弄着摆在书桌上的一堆名刺、札子,这都是这十来日收到的,迟早都要一一回访。其中有几份名帖放在显眼处,这些都是金兰替他打理的——自从唐康回京任职后,他们夫妻关系好了许多,虽然他心里仍有芥蒂,但是有金兰替他打理这些事情,唐康心里也知道,他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金兰处理得更好。如这些名帖,既是放在显眼处的,那必是金兰认为重要的。

他一张张拿起来看,摆在最上面的,是武成侯杨士芳与阳信侯田烈武送来的札子。那是上次他们访唐康不遇,唐康着人送了封札子去谢罪,这是二人的回书,约唐康在方便时小聚的。他知道杨士芳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将札子丢到一边,拿起第二封。

第二封却是永丰张叔夜的名刺。唐康看到这个名字,不由愣了一下。这些天来,这个张叔夜的名字他已经听了不过十次了,举荐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来密院替他说项的人不计其数,甚至密院内部也有不少人称赞他。唐康虽然知道他的背景,却原也不以为意,但金兰将他的名刺放在这显眼之处,看来又是个麻烦人,这张家的故旧,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重要。

既然如此,将这个叫张叔夜的家伙调到广信军去做通判好了。辽人如果南下,十之八九要过遂城,不是将门之后么?那就看看他有没有他祖上的本领。不过,唐康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既决定不了一个六品官的任用,而且也知道这个张叔夜想要的,是枢密院某房的同知事,或者是兵部的员外郎这样的职位。

他哼了一声,将这名帖扔进废纸篓里,又翻了几张名刺札子,却都是些没意思的人和事,心中所谋之事,更无半点头绪,他心间烦恼,不由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来人!”

一个门外伺侯的亲随连忙跑了进来,欠身问道:“官人有何吩咐?”

“备马,去杭州正店。”

“是。”那亲随忙哈着腰答应了,退出去准备。

这“杭州正店”,座落于熙宁蕃坊惠民河畔。店主不是旁人,姓楚,名沅——正是楚云儿当年的侍婢阿沅,这楚姓,乃是她为纪念故主而改姓。她在楚云儿死后不久,负气出逃,饱经沧桑,后来被陈元凤偶遇,先是送至现任太府寺丞的李敦敏府上安置了一年多,后来才禀明石越。石越虽然对此大喜过望,但是他知道阿沅的性情,深悔当年之粗暴,因阿沅既不想回石府,又不愿嫁人——以她的身份经历,即使有石越作伐,也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除非她愿意当妾——因此,干脆便顺了她的意,在熙宁蕃坊觅了好处地方,重金买下,送给她,开了这么家杭州正店。所有这些,石越怕惹弹劾,不便出面,且阿沅也不愿意领石越的情,故全是唐康与李敦敏经手办的。

这阿沅虽经历很多苦楚,对旁人性子似改了不少,但对石府,却仍旧如初,甚至是有更多的怨气。她回了汴京,与石府并不太亲近,惟独只与唐康说得上话,只是唐府的两位夫人,都是名门出身,却比不得石府的桑梓儿出身较低,能折节下交——二人虽说对人和气,但那种“和气”,是骨子里高高在上的“和气”。若真让她们与阿沅这等侍婢出身的女子来往,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二人便是与阿沅多说得一句话,都似乎是玷污了自己一般。因此,阿沅也几乎从不去唐府,反倒是将住了一年多的李敦敏家当成自己的娘家一般。

但唐康却会经常主动来这“杭州正店”,尽管阿沅也不如何对他假以辞色。

在唐康的心里,少有什么儿女之情。但不知为何,对这个阿沅,唐康却似乎怀抱着一种愧疚、同情,也许还有其他的感情交织在一起的……无论如何,当年楚云儿之事,唐康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而这个女孩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一手改变的——原本,她应该与她那美丽的主人一道,在杭州过着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除了这些愧疚,这家杭州正店,也是唐康很喜欢的地方。

这家店店如其名,店里的侍女、小二、茶酒博士,都是杭州人,说的都是带着杭州口音的官话——杭州可以说是唐康的第二故乡,如今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故乡,因为他的父母兄弟,大多定居于杭州。来到这里,让唐康有一种回到故乡的亲切感。

而阿沅虽然对他爱理不理,但反而更让他觉得舒服自在。礼貌周到,有时候让人舒服,但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距离,把人隔得远远的。唐康觉得自己也许是有点贱骨头,但是,他的确觉得这里更象是家。

因此,这几年间,逢有大喜大悲,或者是稍有闲暇静坐,他都会来杭州正店。不仅仅是他,这里也是许多新党、石党官员爱来的地方,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家店子的女主人与石越的渊源,很多人是因为李敦敏来的——李敦敏经常带着同僚前来聚会,而大凡有过东南为官经历的人,来过之后,都会喜欢上这里。

唐康在店门前下了马后,马上有店里的马夫来牵马照料。他是熟客了,进了店,一个小厮马上笑着迎他上了楼。他比不得李敦敏的待遇,杭州正店留了一间雅静的小院子给李敦敏,留给唐康的,却只有主楼楼上的一个清静座位。他也不挑拣,由着小厮上了茶水果子点心,一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道:“这几日可曾见着李大人?”

“李大人却不曾见。”那小厮摇摇头,一面麻利的摆放点心,一面笑着回道:“倒是范都司来过几回。”

“哦?”唐康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倒会偷闲。”

小厮口中的“范都司”,自是指范翔,他现任尚书省右司员外郎,故有此称。尚书省右司掌尚书省兵、刑、工等诸房文书,凡是尚书省与兵、刑、工等部寺往来之文书,都要经过尚书省右司,并有纠察之责,可以说品秩虽低,职权甚重。但唐康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与范翔虽然很熟,而且关系还算不错,可到底却是范翔与他亲近得多,他与范翔亲近得少。

那小厮哪知这些,见唐康有兴趣,又笑道:“是啊,范都司可比都承闲多了,都承都有多少日子没来了,范都司前日晚上,还与阳信侯一道来喝酒呢。”

他说着,忽然伸头探出窗外,往楼下看了一眼,缩回头便笑道:“都承,瞧瞧,说曹操曹操到了。”

“嗯?”唐康一惊,不觉道:“阳信侯来了?”一面说着,一面也探头朝楼下望去——来的却不是田烈武,而是范翔和潘照临!小厮还在絮絮叨叨说道:“那位官人却是面生,想是生客……”唐康已连忙起身,一面吩咐:“休要聒噪,快,找间雅静的小院。”说着话,已经大步下楼去了。

第一百零二节

若不是在这杭州正店巧遇,唐康差点把潘照临给忘了。

自绍圣以来,潘照临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唐康,也只能偶尔见着。当年石府的三大幕僚,司马梦求早已入仕,如今贵为云阳侯、兵部侍郎;陈良终究还是不愿意做官,石越便荐他去了西湖学院,做了教书先生,据说南海有好几个诸侯想请他去做相国,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连潘照临也离开了石府,虽然偶尔在汴京出现,但轻易难以见着。

唐康知道这是石越的避嫌之策,绍圣以后,他权位更高,养一些平庸的幕僚也就罢了,但潘、陈二人,在石府多年,名声在外,养着这样名声过盛的英材,那不仅仅会有国家大事决于私家的讥讽,而且还会招来更加严厉的猜忌与攻击。司马光就几次当面建议石越举荐府中人材出仕,为国家效力。甚至连太皇太后都当殿询问二人的才具,要赐二人进士出身。石越没法拒绝,只得遣散潘、陈二人,府中只留了几个替他写奏折、整理文书的寻常幕僚。又因二人不肯出仕,为了表示无异志,更只能让二人离汴京远远的,这才让陈良去了杭州,潘照临则游历天下,一年之中难得有几天会在汴京出现。

唐康再也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遇着潘照临。这如何能不叫他喜出望外?待潘照临与范翔落了座,店里的茶酒博士还在上茶温酒,唐康便已迫不及待的向潘照临行了弟子礼,惊得店中的小厮目瞪口呆的望着潘照临。

唐康却也不理他们,亦无避嫌之意,礼毕落座,便问道:“先生,几时回的京?”

“昨日方到。”潘照临笑眯眯的喝了一口酒,“路上听说王介甫故了,可叹,可叹。”他口里说着可叹,神情语气中却殊无半分“可叹”之意。

范翔闻言,也叹道:“是啊,宝元、庆历的进士,如今也快凋零得差不多了。”

唐康听得一愣,他知道王安石是庆历年间的进士,司马光却是宝元年间的进士,范翔这句话,似是另有深意。但他此时也无心细究其中含义,又问道:“那先生见过家兄了么?家兄念叨先生好久了。”

“相公事繁,我过些日子再去。”潘照临捻须笑道,唐康这才发觉,这位石府的第一谋主,如今也是须发花白了。

他看见这时店里的小厮全都退了出去,因知道范翔是自己人,也不用避讳,便道:“先生还是尽快去见见家兄。”

“唔?”潘照临也有些讶然,望着唐康:“出何事了么?”

“倒也没甚大事。不过……”唐康当下便将他出使辽国回来后发生的事,拣着重要的,对潘照临又说了一遍。“先生,我本来是一筹莫展,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若先生去与家兄说,家兄素来信任先生,必能柳暗花明。”

他一面说,一面留心察看二人神色,见范翔神情中颇有惊诧之色,便知他此前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再看潘照临,却一直是眯着眼睛,连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他心下生疑,不觉又问道:“先生莫不早知道了?”

他这么一问,潘照临不由笑了起来,“康时真当我是神仙么?”

唐康想想,也不由笑道:“先生谋略,亦近乎神仙了。”

“那到底还不是。”潘照临轻轻啜了口酒,又笑道:“康时,此事与相公再多说亦是无用。”

“为何?”唐康一怔,没想到潘照临会断然拒绝。

“相公有相公的想法。”潘照临望着唐康,道:“况且此事,其实也用不着康时来操心。”

唐康脸一红,“只是此事关系太大,让先生见笑了,我想起此事,实是睡不安寝。”

“潘先生,国家兴废存亡之事,在下也以为不能以位卑而置之度外。”范翔也在一旁说道,“康时这份胆量担当,令人钦佩。若是我,扪心自问,便绝无胆子在太皇太后面前下此断语,便凭着这一点,先生也不能不帮康时想个法子。”

“办法有的是。”潘照临瞥了瞥范翔,又瞥了瞥唐康,突然笑了起来。

唐康一听,顾不得许多,忙不及的抱拳道:“还望先生赐教。”

潘照临撇了撇嘴,嘿嘿笑了两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告诉了你好去拆相公的台?”

“先生言重了。”唐康摇摇头,认真的说道:“我以为家兄心里必定也是愿意能事先有所防备的,只不过君实相公太执拗。”

“是么?”潘照临反问了一句,却忽然换了话题,转头对范翔道:“我听说皇上还亲临了宝相寺吊奠王介甫?仲麟,此事当真么?”

“千真万确。”范翔忙回道,“这几日大伙都在私下议论,只怕待到皇上亲政,是真个要‘绍圣’了。”

唐康一面琢磨着潘照临所说的办法会是什么,一面冷笑道:“真‘绍圣’才好,如今看来,新党竟比这些乌烟瘴气的旧党要强上百倍。以前都说新党是小人,如今看来,旧党大半也不过是伪君子。”

“唔?”

唐康知道这是潘照临等他继续解释,又道:“先生这几年少在汴京,故有所不知,此事仲麟当是知道的。去年二月,李敦敏与张商英各上了份言事札子,分别请求朝廷改革税制与官员致仕之法。李敦敏札子上说,如今天下,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一户人家有万亩良田,一户人家不过十亩薄地,同样都十五税一,看似公平,实则是天下之大不公,况且富豪之家,还占有种种特权,想方设法不纳税,将税赋转嫁于中户。中产之家贫弱,乃是本朝之不如汉唐者。故此他建议朝廷变更税制:凡农户,家有产千亩以上,十者税三,不得以官户免税,以削势家而实朝廷;商户亦同之,家财钜万的豪商亦不得与街边贩夫走卒同税,凡每年纳商税过千缗者,每千缗可再增二百缗之税。”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张商英的札子说的则是官员致仕之法,以往官员致仕,官卑者朝廷一文钱也不给,官高者则令提举宫观,小官俸禄不高,致仕之后,若为官时清廉不贪,则往往陷于清贫,是以凡做官之人,总要想方设法,在当官时借用免税之特权先置办田产,国家兼并之家,十之八九由此而来。而官高者,未致仕时已有厚禄,致仕之后,除了提举宫观有俸钱,最为得利者,还是宫观所附之田地收入,全归私人所有。因有些宫观田地多达数万亩,故此许多官员,为了提举某处宫观,往往争得头破血流。而更有甚者,便是不断侵吞这宫观的田产,用种种方法,变为私产。故此张商英建议朝廷,革新致仕之法。官员依品秩之不同,定致仕禄格,致仕之后,仍领俸禄,而不再提举宫观,同时彻底取消一切官户免税之特权。如此,则可荡清当今兼并之弊。”

唐康激动的说完,望着潘照临,道:“平心而论,先生,这李、张二人之策,是不是正好切中时弊?是不是足为万世之法?尤其是李敦敏所论,实为天下之至公!五口之家,十亩薄田,不过糊口而已;势家豪强,良田万顷,锦衣玉食——这二者皆十五税一,如何能不使贫者更贫,富者更富?!”

唐康越说越怒,浑然忘记他唐家其实既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豪商,正是他口中的“势家豪强”。

“可就是这两份札子,竟被旧党的君子们攻击得体无完肤!说李敦敏是不知世务,加势家之税,只会令税赋转嫁于客户与佃农身上,令其田租更重,结果必致天下大乱;说张商英只会增加朝廷财政之负担,令冗费更多。结果,他二人倒成了兴事言利的小人!李敦敏若非家兄力保,又有范纯仁为他说话,连这个太府寺丞都要做不成。他还算幸运,总算是因为人微言轻,保住了。张商英得罪的人太多了,他官位又高,群情汹汹,竟是容他不得。太皇太后为示无他意,明升实降,把他远远的赶到广南西路做了转运使,这才算是息事宁人。”

“这些个君子,平日里高自标榜,满口仁义道德,可一碰上孔方兄,立即便把孔夫子给丢到了九霄云外。亏得他们还能振振有辞——自古以来,天下事一利生必有一弊生,无非是权衡利弊而行,若只要有弊便不能兴利,那还有什么可做?我死也不信,行了李敦敏之策,天下竟然会大乱;用了张商英的法子,国库便真能有什么损失——张商英算得明明白白,仅仅取消官户免税特权带来的税收,便足以支付官员致仕之费用,他们却全当没看见。便是那些洁身自好的真君子,到了这时候,不是讲什么师友之义,就是大谈什么黄老之术,什么君子不言利……总之他们自己虽然的确算是品行无亏,可要他们主持公义,倒戈相向,那是十无一二,不是和稀泥,就是装哑巴。”

“先生,我算是看得明白了。”唐康又异常刻薄的说道:“君子是不言利,因为他们早已把利锁在自家箱子里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潘照临与范翔都笑了起来。

范翔也笑道:“康时说得极对。这天下熙熙攘攘,不过是利来利往,不肯言利,多半倒是因为言利对自己不利。”

唐康一时也觉得自己太激愤了,也笑道:“便是仲麟所说了。因此故,我是以为,皇上亲政后,绍圣就绍圣,重用新党也好过……”他说到这里,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潘照临为何突然转变话题。

他抬眼去看潘照临,却见潘照临正笑眯眯望着自己。唐康也不由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

三人一直谈到华灯初上,才终于离开杭州正店。唐康本欲亲自送潘照临回他寄居的道观,却被潘照临婉拒了。他知道潘照临寄居的道观便在这熙宁藩坊附近,兼之心中有事,因此也不坚持,当下辞了二人,便策马离去。

潘照临与范翔站在杭州正店门外,一直到目送着唐康远去,范翔才笑道:“先生以为唐康时果真明白了么?”

“唐康时是个聪明人。”潘照临冷冷的瞥了范翔一眼,“聪明少恩。”

“但是眼下,蔡元长远在京东路做他的转运使,除了他之外,我们这些所谓的‘石党’,也只有唐康时出马才能做到既不公然违逆石相,又能迫使司马君实备战……也幸好先生回来了。”

范翔笑了笑,又说道:“但愿他能说服阳信侯——我们实是厌倦了党争,王介甫一死,新党已是难以预料,若再与旧党交恶,成败姑且置之不论,朝廷上上下下,肯定是要乱成一团的。就算石相能得掌大权,也不过是个熙宁初年的王安石,政令一出两府,便四处受到抵制,然后又是清洗异己,令投机钻营者有隙可乘。若是掌握不了大权,后果更不堪设想……”

“便不提这些,单是想想要在与旧党交恶的情况下与辽人交战……”范翔不由得摇了摇头,“总之无论如何,此时与旧党交恶,绝非上策。”

“是么?如此你们便可以冠冕堂皇的毁掉田烈武,挑拨皇帝与司马君实矛盾激化?”潘照临嘿嘿冷笑了两声:“你放心,休说田烈武不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便算是他知道,以他的性子,也照样会跳下去的。”

范翔的脸刷的就红了,一时默然。

潘照临却不想就此放过他,又讥讽道:“不过你们也要小心些,莫叫你们的石相公知道了,他若知道,只怕不会体恤你们的这份苦心!”

当天晚上,阳信侯府。

七叶树边的凉亭内外,都挂满了灯笼,将整个校场都照映得有如白昼。因为天气太冷,田烈武吩咐下人在凉亭四周生起火炉,却被唐康谢绝了,下人只得远远的在别处温了酒菜送过来,但是用不了多久,酒菜便马上又凉了。这么冷的晚上,在这样空旷的户外,喝着冷酒,吃着冷菜,可实在谈不上什么享受。但唐康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喝得兴起,干脆让下人把酒杯撤了,换上大碗。

事先也没有人来递札子,也没有下人来知会一声,大晚上的就这样突然的闯来。然后又不肯好好的呆在屋中,偏要拉着田烈武到这凉亭中来喝酒……唐康今日的举动,处处透着古怪。而且,田烈武也能看得出唐康心事重重、忧心忡忡。

这些,几乎都写在了他脸上。

“康时……”

田烈武才一开口,便被唐康把话给岔开了:“田大哥,赵将军的书信,童贯给你送过来么?”

“已送来了。”

“那便好。”唐康端起碗来,一口干了,又给田烈武与自己分别满上,方又说道:“我这回在雄州,也见着赵将军了。可惜未能多叙,他甚是惦念大哥。柴贵友说,赵将军很会带兵,不过他那个副都指挥使是河朔禁军的人,掣肘甚多。护营虞候又是个权贵之后,除了死背军法,半点不知变通……哎!大哥,我这次是对不住你……”

田烈武听唐康说着赵隆,念起当年与赵隆的袍泽之谊,心里正暖洋洋的,忽然听到唐康最后这一句,不由一愣:“康时,此话怎讲?”

唐康避开田烈武的眼神,自己给自己又灌了一口酒,苦笑着摇头。

田烈武越发觉得不对劲,半晌,才试探着问道:“莫非是赵隆兄弟犯了什么事?”

“赵将军能犯什么事?”唐康涩声笑道,“大哥想岔了。”

“那……”

“是我好心办了错事。”唐康一碗一碗的喝着酒,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不瞒大哥,当初是我设法将赵将军调到雄州的……”

田烈武不由笑了起来,“这算什么错事?他该谢你才是。”

“谢我?哈哈……哈哈……”唐康突然大笑起来,“谢我什么?谢我把他推上鬼门关?”

“康时,这是什么意思?”田烈武见着唐康痛苦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哥!”唐康又痛又悔的涩声喊了一声,眼中已是噙着泪花,“我当初设法调赵将军去雄州,全是一片公心,并无私情。可是,绝没想到会有今日……当年我们在渭南也算是祸福与共,若知今日,我再怎样也不会将赵将军调去雄州!”

田烈武几乎已经猜到唐康为何如此悔恨,但仍然勉强笑道:“你这说的,倒象雄州是什么……”

“没错,雄州如今便已经是鬼门关!”

“你是说?!”田烈武已经明白过来了。

“我说的便是这事,契丹不日便将南犯!”唐康猛的又喝了一口酒。

“这又有何惧?”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来,“既然已知契丹要南犯,两府的相公自然有处分。我既有备,惧他何来?赵隆兄弟乃是武人,如今能与契丹打仗,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康时你却想得太多了。”

“大哥……”唐康抬头望着田烈武,一脸的苦涩,“大哥深知我唐康为人——若是如此,我又怎会效小儿女态?大丈夫忠君保国,纵战死沙场,亦是求之不得之事!赵将军纵然在雄州死国,我唐康自会去忠烈祠给他烧香拜祭,犯得着来大哥这唉声叹气,没的辱没了赵将军?!”

唐康慨然说了前面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却忽然又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只是如今之事,却并非如大哥所想!大哥可知——雄州如今几成朝廷弃卒,赵将军,赵将军……”

“这……这是如何说?”田烈武一时竟是惊住了。

“我这几日,实是无脸来见大哥!我这番使辽,实敢以性命担保,契丹南犯之意已定,故此才不顾一身荣辱,冒死在太皇太后面前下此断语。只是我终究是人微言轻……”

“难道两府的相公们不信你?”

唐康苦笑摇头,默默的望着田烈武,算是默认了。

“连子明相公也不信你么?”田烈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康摇摇头,“是君实相公不以为然。如今朝中之事,大哥是知道的,太皇太后对君实相公言听计从,是君实相公认定我所言虚妄,旁人说什么亦是无用!”

他说着,又苦笑了两声,道:“其实他信不信我,原本没甚打紧。我唐康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只是,北虏即将南犯,朝廷一点准备也不做,如今朝廷又将河朔禁军重兵结于大名府防线,北面军州,兵力空虚分散,又是互不统属,各自为战。战事一起,又有谁能自全?我不仅是陷赵将军于死地,更愧对河北一路百姓!”

“康时……”田烈武的声音也沉重起来,“莫要自责过重,再如何说,此事也并非你的责任。”

“我自责又有何用?若我自责有用,我便是自责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是……大哥,赵将军统率着三千不堪一战的河朔禁兵,还有个处处掣肘的副将,面对的是十万虎狼之师,若朝廷不事先令沿边军州有所准备,便凭我自责,便可救得了他?!大名府以北,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朝廷先是开门揖盗,如今又是掩耳盗铃,便凭着我自责几句,又可救得他们不受契丹残害?!”

田烈武顿时也沉默了。他望着唐康痛苦的眼神,脑子里想起的,是当年石越在环州和他说过的话。

“军队之责任,是保护百姓。”

“无论是杀敌攻城,还是守御边境,归根结底,都必须是为了保护百姓。”

“惟有爱民护民之将领,方能称为具有‘仁德’的将领。”

石越的话,一句句在他耳边响起,恍如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一般。

赵隆还罢了,田烈武虽然与他袍泽情深,但是他毕竟是武人,食朝廷俸禄,忠君死国,乃是本份,无论是何种处境,也不应该有所抱怨。

但是河北一路百姓又有何罪?!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问道:“康时,你又是如何能断定契丹定然会南犯?”

唐康望了田烈武一眼,但马上又避开了他的眼神。

听到田烈武这句话,他已经可以断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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