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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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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家,在封国之内,有不服之番部,封国之外,有叵测之强邻!城池房屋需要一砖一石去建造,粮食衣服需要亲手去开垦耕织!柴某更非有千万金帛,可以赏诸位之功,酬诸位之劳。”
“但柴某能向诸位保证,我周国之官爵,任贤能而不任亲,有多大本事做多大官,有多大功劳,封多高的爵,纵是柴某的亲生子女,若无功劳,亦不得享富贵!”
“我周国之内,功必赏,过必罚,自柴某以下,绝不徇私!”
“柴某虽无金帛之赏,但我周国之内,所征服之土地人民,当与诸君共之,所掠夺之财帛子女,亦与诸君共之!凡我周国之土地、人民、财帛,皆按功劳分配。”
“诸君之中,若有人因周国而死,君之父母,便是我柴若讷之父母,君之子女,便是我柴若讷之子女,君之族人,便是我柴若讷之族人!只要柴某有饭吃,有衣穿,便断不叫他们忍受饥寒!”
“诸君之中,若有人自己已有部众,只要愿意臣服我周国,你用自己的部众征服一座城,柴某便封你为城主、下卿;征服一个县,柴某便封你为县伯、中卿;征服一个郡,柴某便封你为郡侯、上卿!”
“凡我周国之郡侯、县伯、城主,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率自己的部众打下来的,那么,只要每年上缴贡物,征伐时听从征调,派遣质子,君等便可按自己的心意,治理自己的领地,除此三项以外,柴家绝不干涉其他之事。只要君等肯世世代代为周臣,便可以世世代代享有这封地!”
“若君之部众,不足以独立。君率三人来奔,则柴某以君为伍长;率十人来奔,则以什长;率百人来奔,则为百夫长。柴某与君等,患难共之,富贵共之!”
“若有遗世之贤者,愿屈就我周国。凡有一技之长,周国皆有君容身之地。善兵者可为将,知治国者可为相。善贾者有户部、太府之位以待之,善工者则有工部、将作监、军器监,善农者亦有司农寺。才堪为卿者则为卿,才足付以一县,则为县令,足付以一城者,则为城主……”
“柴若讷疯了么?!”
在离周国招贤榜不远的几株椰树下面,邺国公赵宗汉与他的长子赵仲珙、次子赵仲彩,都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袍,打扮成海商的模样。柔嘉亦换了男装,跟在赵宗汉的身后。
他们的那个位置,可以清晰地听着周国公柴若讷的演讲,他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听众的欢呼雀跃,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有宋人,有大食人、高丽人、占城人……从海船上,从港口周围,涌向柴若讷。
“他没有疯,非但没疯,而且是当世英杰。”赵宗汉轻轻叹了口气,回答着赵仲彩。
在汴京的时候,他见过崇义公柴若讷,那个时候,柴若讷看起来像一个花瓶,他唯唯诺诺,谨慎小心。每当狩猎或是会见契丹使臣的时候,先帝经常会把他带在身边,而柴若讷总是会很小心的显示出他的一些天份来,当先帝谈论诗书儒经之时,他是少数能接得上话的皇亲国戚,他也能写一些并不算太差的应制诗。但除此以外,柴若讷再无显示过他其他的才能。
在汴京的时候,虽然先帝曾经夸赞过柴若讷,但是赵宗汉是不以为然的。毕竟,论及文学、绘画,这方面赵宗汉在宗室里,亦是极有名的。
但此时,他才明白,先帝看人的眼光远胜于己。
如今的柴若讷,才是真正的柴若讷。当他可以尽情展翅高飞的时候,赵宗汉才知道此人远非自己能及其万一。
他心里面,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周国人数虽少,柴家虽穷,但是他们士气高昂,对未来充满希望。赵宗汉知道,在周国之内,也有职方馆的细作——朝廷对他们是不无防范之意的,所以宗泽才会对周国的事情了若指掌。据宗泽所说,他们不多的人众中,已有两成人得了各种各样的疾病,但连他们染病的人,也毫无沮丧之意。
而这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赵宗汉知道所谓的请求归国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事情;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应当表现得乐观,有勇气,如此才能鼓舞众心。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但他照样被那场风暴、被丧子之痛击垮了。
在占城国停留如此之久,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与钱财,甚至是在自杀,但他依然自欺欺人的在占城请僧人给死去的儿子、女儿大做法事,每日接见、拜见占城的贵人。他只知道自欺欺人的拖延时间,试图让自己忘记将要面对的事情。
甚至,若非十九娘一再苦苦相劝,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即便是去金州可能会死,但回大宋是死,留在占城亦是死,若左右是个死,女儿倒宁可死在金州!那样,纵是死了,也不给太祖、太宗丢脸。”
赵宗汉心里又想起柔嘉的话来。
“爹爹如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合族人的性命。爹爹若执意不肯前往,亦请许女儿与大哥先率一部分部众,先往新邺城。如此朝廷怪罪起来,亦好有个说辞!”
赵宗汉其实亦知道自己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他的一生,都是在老老实实地听命行事,太后与官家叫他往东,他便绝不会往西。有任何大点的事情需要决断,他都要请示太后、官家、皇后,或者他的兄长们,听他们的意志行事。而若是邺国公府中的事情,赵宗汉便会受他的夫人们或者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十九娘左右……当一生都养尊处优的他,突然遇到如此重大的挫折之时,他的确很需要有人帮他做一个决断。
因为他自己害怕承担决断错误的后果。尽管他明知道别人替他决断他照样要承担后果,但这样的话,他心里依然会感觉到好受一些。
他就是一只从小被养在瑶津池内的金尾鲤鱼,血统尊贵,外表鲜艳,但是,一旦将他放至黄河,遇到风浪,他很快便会不知所措,永远也无法跃过龙门,变化成龙。
若是十九娘是男子的话,他会将封国的大权全部交给她。奈何,她只是个女儿。而他的儿子,自赵仲珙、赵仲彩以下,大多与他都没有区别。他们一个个温文儒雅,懂得吟诗作画、分茶斗花,待人接物,绝对礼貌周全,令人如沐春风,但除此以外,则百无一用。当十九娘说要仲珙与她一道率部先往邺国之时,仲珙吓得脸色惨白,但身为长子,竟不敢出言反对。
“爹爹可看到了,一切皆在宗将军、曹友闻预料之中。咱们再不早往新邺,待柴家从容壮大,我邺国必为三佛齐所轻。爹爹当早做决断!”
“唔……”赵宗汉支吾了一声。
但柔嘉已不待他再多说,马上打断,道:“爹爹既已决定,女儿便着人传下令去,明日五更出发。待五更之时,若有人仍未上船,亦不再等待,便当他们从此不再是我邺国子民!”
柔嘉说完,更不等赵宗汉答复,丢下面面相觑的父兄,转身大步离去。
第八十六节
绍圣元年,六月。
凌牙门。
这块大宋朝最重要的海外领地,地处金州与黄金半岛之间的海峡当中。自从薛奕经营凌牙门以来,至绍圣元年为止,当人们提到所谓的“凌牙门”时,所指的区域早已有了许多不同的含义。它有时候指的是包括了黄金半岛的最南角以南海域中由宋朝虎翼军第二军控制的大片群岛;而有时候,人们所指的,则是后来所谓的“本岛”,那是一座南北四十六里余,东西约八十九里的岛屿,岛上多山,覆盖着大片的森林,在这座岛上,有虎翼军的港口、兵营、城寨、船坞,有薛奕的侯府,有大宋在凌牙门的所有官衙,还有市镇、民居、寺庙、勾栏、钱庄……至于它的第三个含义,亦是这个名字最初所指的地区,本岛南面那个西口有岩石相对挺立的小岛,如今却已很少被人们使用。那里如今只是“凌牙门”的一个很普通的港口而已。
对于来往凌牙门的人们来说,其实也不会当真有人去追究这个名字的具体含义。在人们的心中,“凌牙门”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大宋朝在整个南海地区的权威,是整个南海地区最为繁忙的商埠,是从广州至金州最为强大的海上武力——尽管严格来说,虎翼军第二军的军部是设在广州,而大宋亦有明确的法令,凌牙门所有官员以及虎翼军所有将士之家属,必须居住在大宋的本土,对大部分将士而言,他们的家属都在广州,因此理论上来说,广州才应当是宋朝在南海力量的真正的中心才对。
然而,人们就是形成了这样的印象。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
凌牙门就是南海的心脏。
在绍圣元年,凌牙门都督府上呈给大宋朝廷的户籍簿上,登载的编户齐民,已突破万户,其中宋人不下七千户。仅凭此一样,凌牙门在南海诸岛,便不负其名。
在这个时代,户口意味着税收,亦意味着强大的武力——若事有紧急,剔除老弱妇孺,凌牙门都督府亦随时可以征召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在此地区,这是绝对不可以轻视的武力。
不过,这里的人口,每一年都是有规律变化的。每一年的五六月开始,在信风转向之后,便是凌牙门人口相对大量减少的时节,随着一艘艘海商借着东南信风,扬帆出海,前往宋朝,凌牙门也会明显变得清静许多。
十余年来,只有今年是个例外。
海商们照旧前往广州、泉州、杭州,自西方而来的海商依旧一年比一年少——今年因为有个闰二月,六月之时,信风已转向四五十日,西方大食、注辇国来的海船,按理是应当渐渐多起来了,但今年六月的情形,较之往年,却最为惨淡。自西而来的海船还带来不那么中听的消息,至少有三艘船上的水手在凌牙门的勾栏、客店里,宣扬他们的新闻——注辇国拦截了所有途经他们港口的海船,禁止他们继续东行,而且,凡是船上有宋人的海船,一律连人货带船,全部籍没充公。有水手还绘声绘色的讲叙他们是如何躲过注辇国的水师,历尽艰辛才来到凌牙门,他们又如何看到宋人的武装商船,被注辇国的水师围剿,抵抗、然后被俘或者沉没。海船带来的传闻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但这些船只的确也没有凌牙门停留太久,而是稍做休整,随便买卖点货物,便启程前往广州……若是在往年,这便意味着凌牙门要经历长达半年之久的萧条。
但今年,甚至没有多少人关心那数千里之外的注辇国。自从去年大破三佛齐后,在南海,根本没有几个人相信会有谁敢挑战大宋的海船水军。注辇人可以在他们的港口阻断海商,以此报复大宋,但是,凌牙门的人们,在乎的却是他们的新客人——邺国部众、周国部众、还有为数不算太少的野心家们……自从闰二月中旬周国公柴若讷、邺国公赵宗汉的船队先后抵达凌牙门后,这里许多人,或多或少,都发了点财。而有关邺国与周国的新闻,亦成为凌牙门最热门的话题,毕竟凌牙门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里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到过汴京,更不知道皇亲国戚长的什么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不少水手,甚至在亲眼见到邺国的船队之后,依然坚定的相信,身为皇叔祖的赵宗汉,乃是一个身上披着龙麟的怪物。也有人一门心思的打着周国那千余男人的主意,已经不止有一个人跑去和柴若讷说,要求他在南邑城中免费划出一块地来,用来开勾栏……但是,位于凌牙门本岛西南最高的山麓上的薛侯府内,气氛却没有这般轻松。
“局势不甚乐观啊。”薛奕锁紧了剑眉,发出无奈的感叹。中厅之内,他麾下的几员校尉,还有刚刚从新邺城赶来的宗泽,都一道屏气凝神的站立着,听着他们的上司发着牢骚。
的确是比较倒霉的。
曾经在凌牙门当过都督的太府寺卿曾布曾大人,在去年上了一道奏章,朝廷于是再次重申了一些原有的“约束”,并加进了一些新的约束。
这些约束大概包括两种事情。
第一种是虽然让人感到麻烦,但还算无足轻重事情。包括以更加严厉的军令规定海船水军将士家属必须居住在宋朝本土,翊麾副尉以上在海外私自纳妾生子,母子皆必须送回国内……诸如此类。
而另一种,则是看起来也许很有道理,但至少在这个时候的确给薛奕造成了极大麻烦的事情。这些约束包括虎翼军第二军实行轮戍制,其麾军战船、将士编成七营,其中三个营驻守广州,三个营驻守凌牙门,一个营驻守归义城,三地每年必须有一个营进行轮换、每个营在海外驻守,不得超过三年;类似的措施还包括虎翼军将领不得兼任海外领地的都督,哪怕是暂代也不被允许;凌牙门与归义城都督各自掌握的那只拥有七八十艘战船、千余战士左右的军队,无论何种情况,皆不受虎翼军将领节制,反之亦然,只有广州知州在紧急情况下才被允许调遣虎翼军第二军……曾布的奏章、朝廷的这些约束,目的只有一个:在封建南海的情况下,朝廷要加强对海船水军的控制,以防止出现割据、拥兵自重的情形。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虽然若是朝廷的约束早点下来,薛奕可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佛齐吞并丹流眉。但从道理上来说,朝廷虽然做出防范,但却并未干涉他的指挥权。保证了这一点,薛奕已经知足。
所以,如今的薛奕,只能自认倒霉。
他早已经料定,如若那位“镇海侯”要发难,如若注辇国果然决定出兵干涉,他们当然会选择在六月到九月。东南信风,有利于注辇国的战船东来,却不利于大宋的战船南下。
但薛奕却也没有胆子公然违抗枢府的命令,接到使者的命令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乘着东南风起,返回广州。那些在发了一笔财后得以回国的部下倒是欢声雷动兴高采烈,却是苦了薛奕。要求将这些兵力调回,他必须上表请求枢府准许,即便是得到枢府的命令,待广州的战船南下,最快也已经是十月份的事情了。
经过裁汰、整编、调防……绍圣元年时,奉行精兵理念的虎翼二军一共只有五千水军,讨伐三佛齐时,薛奕并未倾巢出动,但也带了大部分的主力,但如今,他能动用的兵力,只有二千一百水军,二百多艘大小战船。薛奕此刻不由得不生出后悔——他原本是可以将虎翼二军扩充至一万人的。
而更倒霉的是,权凌牙门都督谢本中,上任不满一年,居然染病不治,几天前一命呜呼。等到薛奕的表章到了汴京,再由朝廷讨论任命新都督,若十月份新都督能到,薛奕都要谢天谢地。而按朝廷最新的敕令,都督出缺,则由监察御史暂摄其职——如今这一任的监察御史,唤作陈克庄,虽然大抵来说,监察御史被打发到凌牙门来,那自是算不上什么好差遣,但这位陈察院却依然是出了名的不知变通、心胸狭小。他原就与蔡确、狄谘、薛奕们不太对付,而讨伐三佛齐时,为了机密行事,又没有事先告知他,结果可想而知,他愤而上章弹劾薛奕等人未果,对薛奕们也更加怀恨。原本薛奕也并不在乎他,但不料如今他却大权在握——陈克庄暂摄都督之事当日便特意来拜会薛奕,当面告诉他,若注辇国果然东犯,亦是由他薛奕“启衅”所致,他陈某的职责中,只要守卫凌牙门不受侵犯便可,其余一切免谈。他还再三警告薛奕,凌牙门乃南海重地,不容有失,薛奕的虎翼军若再次“妄动”,导致凌牙门有失,他薛奕就必须承担全部责任。
即便是注辇国果然兴师东犯,薛奕也不相信他们一年半载便能攻得下凌牙门——除了薛奕的经营,前都督曾布也不是没做过好事的,他在任上时曾经下令,凡在山上营建庄园的富室,必须在庄园四围建造城墙、敌楼,此令一直延续至今;而曾布也曾经率人掘井取水,修筑蓄水池……果然真有强敌进犯,海滨之民可以退居山上,与敌人周旋。任何人想要攻下凌牙门,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是,仅仅守住凌牙门又有何用?
三佛齐若敢作乱,则当趁机一鼓荡平之;注辇国若敢东犯送死,更应当乘此良机,不叫他片板西还……在薛奕看来,这是良机难得之事。
薛奕早先接到石越的书信,李敦敏、狄谘、唐康,也分别寄来书信给他,这些信件寄出的时间最远相差数月,说的事情却大抵相近。虽然发行盐债顺利,而宋辽关系亦已缓和,但朝廷几年之内的重心未变,大宋本土之内,将奉行全面收缩之策略,对外不仅要维持与大辽的和平,更将积极与西迁之西夏修好,即使对西南夷,亦将以招抚为主、分化打击为辅。众人的信件中,警告劝诫之意甚浓,薛奕亦自知,虽然他迅速攻灭三佛齐,又向朝廷进献了大量的俘获,一则鼓舞了士气民心,二则于朝廷财计不无小补,三则侧面支持了封建南海之策,朝廷这才在面子上未追究他的责任,反而不得不做出姿态来,大加表彰。薛奕虽然未能因此再晋爵,但官职日高,家中荫赏亦算极厚。但是,两府实际的想法,尤其是司马光的想法,却并非如朝廷对天下宣称的那样,反倒是忧心忡忡。司马光担心薛奕的成功,会给边将们一个错误的信息,使他们乐于生事,从此国毋宁日;更担心的是,薛奕在南海挟胜而骄,让南海变成另一个西南夷。
而石越在此事上,与司马光的态度却全不相同。石越同样也不愿意与注辇国发生冲突,但是,相比而言,石越比司马光对南海的历史更加了解,他知道六十年前,注辇国就曾经大举兴师东犯,击溃三佛齐水军,生擒三佛齐国王与他的战象,攻破三佛齐之大城,使此南海强国,从此彻底沦为注辇国之附庸,此后六十年间,三佛齐王之册立,必须得到注辇国之允许。若说宋朝势力侵入南海,是还可忍,但如今宋军攻破三佛齐,擒其国王,分其国土,另立新君,若是如此这般,注辇国还无动静,那其在细兰海建立的海上的霸权,一夜之间,便将崩溃。因此,石越已经数次告诫薛奕,要他对注辇国绝不可掉以轻心、轻敌误国。
朝中石越与司马光出现如此大的分歧,司马光力主要加强对海船水军与海外官员的约束,而石越则几乎是暗中纵容他们发动战争……而海外事务,一向又是石越所主导,此番司马光插手过问,这自是石越难以接受的。但是,从往来书信中,薛奕却知道朝中局势亦十分微妙,自发行盐债以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极为顺利,但是各种弊端,也渐渐显露出来,最常见的事情就是强行抑配,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强迫当地的富户与中产之家购买,这中间最倒霉的就是中上之家——许多家庭,往往是被迫买了数百贯盐债后,便濒临破产,不得不低价将盐债抵押或者卖掉,而朝廷则处境尴尬,经常是在刚刚表彰过一个地方官员后,才发觉他的属地出现了抑配之事。北方的地主富户对此尤其怨声载道,旧党的不满、台谏的恼怒,日渐月累,越来越大……朝廷虽屡颁诏令禁止,但又如何禁止得了?想要严厉处罚,但地方官员却也同样觉得朝廷不近情理,反弹强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此事反倒是王安石在南方干得有声有色,但王安石的成功,却只能更激起旧党的疑虑。
可以说,自盐债以下,石越的种种理财之策,全都靠着司马光、范纯仁的个人威信与良好的人脉支撑着,朝中才没有形成再一次党争。但司马光的牺牲亦极大,不断有旧党名臣自请出外,不断有故交好友与他断交,而旧党间的裂痕,亦越来越大——旧党中对司马光、范纯仁不满的君子们,以河北人为主,大批大批的聚集到御史中丞刘挚的周围,俨然自成一党,若非司马光威望犹存,旧党几乎立刻就要分裂。在如此大的压力下,若非石越的政策确有效果,双方的合作早已破裂。
因此,为了维持国内的稳定,为了安抚司马光,石越亦不得不做出妥协。
曾布的奏折、两府的约束,不过是这种妥协的一部分而已。石越必须让司马光相信他是在诚心诚意带领宋朝走出困境,而一场万里之外的战争,却无助于让司马光这么想。而若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则更可能令司马光平生疑虑,怀疑他与新党究竟有何区别。
石越的麻烦,其实就是薛奕的麻烦。
朝廷削弱他的兵力,石越却要求他如果注辇国东犯的话,要以速战速决为利。若是做不到速战速决,石越亦要求薛奕确保周国与邺国的安全,帮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生存、壮大。尤其是同姓诸侯的邺国。
也就是说,石越在南海的底线是,必须确保封建诸侯的顺利进行。石越的话说得很明白,他绝不允许从南海传回不利于封建的消息。他不能给反对者任何口实。甚至,石越还暗示他,即使战争拖延,朝廷也不会为与注辇国的战争消耗过多的国力。
用兵之道,有一些最基本的原则——比如客军远来,利于速战。因此即便不论实力对比,速战速决,亦应当是注辇国所期盼的,而宋军则应当高壁深垒、严阵以待,避开敌之锐气,消耗敌人之补给,松懈敌人之意志,然后再寻找时机,乘虚而击之,则可竟全功。
石越并非不知兵之人,他率军征伐西夏之时,亦能放手给将领自主之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如今却向薛奕下达如此不知兵道之命令。薛奕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想到石越在朝中究竟面临着多大的压力。但石越毕竟算是个好上司,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强人所难,因此又给了薛奕一个最低的目标。
因此,虽然薛奕心里很想借此机会,一举歼灭注辇水师,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形势不容许如此。所以,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至少要保全住周国与邺国,只不过,凭他眼下的兵力,即使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亦不容易。他自然不会理会陈克庄,但他同样也没有说服陈克庄的信心。
虽然薛奕心里亦非常希望能够利用上凌牙门的力量。若是谢本中不死,他原本可以多出千余人的兵力,甚至还可以大举征召凌牙门的男子……若能得此强援,薛奕甚至觉得即使没有广州与归义城的军队,他依然有战而胜之的可能。
但是,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他必须熬过这一年,他相信石越不会真的坐视不管,最快冬月,最迟明春,凌牙门会有一个新的都督,而他也会得到他的全部兵力。
只要他能在此之前,运用好手上的力量,维持住局势。
但即使如此,薛奕亦知道他的任务有多困难——周国与邺国,这两国诸侯,都是他的大包袱。
薛奕的目光扫过几员部将,落到了宗泽脸上。
“汝霖,新邺的情形如何?”
宗泽连忙欠身低头,但他仍然很明显的感觉到几道奚落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抿了抿嘴,回道:“邺国公自得将军劝告,已令次子赵仲彩率一部分部众垦田、招徕部属,邺国公则自率长子赵仲珙以下,全力修葺城防。新邺原有旧城,城寨营建,还算顺利。城内粮草兵器,有卢安甫、曹友闻供应,储备充足,以目下邺国人众来看,支用半年,绰绰有余……”
但他方说了几句,[wrshu]便听薛奕厉声喝道:“某不是想听你这些废话!”
“是。”宗泽被薛奕这么大声一骂,更不敢抬头,他知薛奕的脾性,再不敢绕圈子,连忙说道:“属下亦曾训练邺国部众,然除原有禁军、教阅厢军外,自邺国公诸公子以下,大多娇生惯养……叫此辈张弩拉弓,实……实……”
宗泽一面说着,一张脸早已羞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在虎翼军被视为“将种”,许多人都认定他迟早接掌薛奕之位。但宗泽亦知道,在军中,自也有许多嫉妒他的同僚。他奉令协助邺国训练水步军队,早先却把事情想得太容易,在薛奕面前说了大话,要用两三月的时间,将邺国部众训练成一支不可小觑的部队,但如今的情形,却实实是个笑话。
他自随赵宗汉至新邺,便立即将邺国部众中,十六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挑出来,除染疾在身者、残疾者外,一律与朝廷赏赐的禁军、教阅厢军一道,重新编队,组成一军。然后又根据赵宗汉的要求,挑出一些禁军、教阅厢军武官、节级担任都头、队将,再在赵氏亲族中,挑选少年有潜质者,出任副都头、副队将。如此安排之目的,一则利于训练指挥,二则亦是为了便于以后能将军队牢牢控制在赵氏亲族手中。邺国公赵宗汉虽然遇事没有决断,但也并非愚昧无知之人,他也很清楚这支军队对于他邺国的意义。
这样一只军队,是邺国的全部力量,亦是邺国的根基所在,他们将一面操练,一面垦田、修葺城墙……但是,这表面上看起来很妥当的安排,到了实际训练中,却出了问题。
赵氏亲族原本都是天潢贵胄,即便是宗泽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叫他们听宗泽的话尚还勉强可以,但叫他们听那些禁军、教阅厢军的武官、节级的话,对这些凤子龙孙来说,则简直是奇耻大辱。而那些武官、节级们,心里面也存着根深蒂固的自卑,根本不敢命令姓赵的“部下”;但他们虽然对赵家的子孙虽然奴颜婢膝,对宗泽却又不太放在眼里,这些人皆出身步军,有几个人还进过讲武学堂,在他们眼里,海船水军只是一只不入流的军队,哪里配指挥他们?
如此,邺军虽然规模不大,却是上下失位,谁也指挥不动谁。宗泽有心要仿效孙武,杀几个赵家子弟立威,但他毕竟只是客将,邺军的都指挥使乃是赵仲珙。这位邺国公的世子,乃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诗书亦读得不少,并不能算不学无术,叫他老老实实听话吃苦,他虽不见得乐意,但也咬着牙硬着头皮便忍了,但叫他下令去杀自己的兄弟子侄,那倒不如直接一刀砍了他来得容易些。
因此,宗泽虽然在薛奕面前许下大话,但是,近四个月过去了,他也不算真正掌握了这支军队。到了六月份,邺军当中,有两成的人染上了各种疾病,还有两成的人至今无法拉开一张七八斗的弓……更糟糕的是,三个多月以来,染疾而亡的人已经接近一百人,此事对于邺国部众的打击,尤为沉重。
在邺国的挫折,实是宗泽从军以来,所遭遇的最大失败。虽然越是如此,宗泽越不肯放弃,但是他也知道,邺军的情形,在同僚当中,多半已经传为笑柄。
他此时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厅中的其他袍泽,肚子里正在大声的嘲笑着他的无能。
但薛奕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垂首欠身答话的宗泽,突然问道:“我听说邺国的疾病极严重?”
“是。新邺城内,几乎每隔一日,便有人染疾而死,此事对邺国士气之打击极大。”
“我听说几乎没有人主动投奔邺国?”
“是。”
“以今日新邺的情形,你觉得若三佛齐遣数百战象,他们能抵御几日?或是说,他们根本不需要派兵去攻打?!”薛奕冷冰冰的讥刺道。
宗泽咬着嘴唇,涨红了脸,既羞且愧,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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