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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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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意含双关地说道:“阿弥陀佛。国相欲行之事,便是要‘天’字出头,破‘天’而出,可居‘天’之上。”

“敢问大师,这是凶是吉?”梁乙埋听懂了“法明”的话。

“大吉。”

梁乙埋心中大喜,但却还有几分将信将疑,毕竟这个“法明”他不知虚实,也不知道他是瞎蒙还是确有几分神通。却听“法明”又说道:“然大吉之前,必有凶事。”

梁乙埋大惊,忙问道:“为何?”

“国相写这个‘去’字之时,将纸戳破,此为不吉之兆……有句话,贫僧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尽管直言。”梁乙埋素来迷信,此时心中有事,不免更加忐忑。

“贫僧曾夜观天象,月乘右角,此亦为不吉之兆。《荆州占》曰:月乘右角,后族家及将相有坐法死者……”

“啊?!”梁乙埋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天事难知,人事难料。贫僧初观此象,以为是应在大宋高遵裕身上。遵裕逃过此劫,且遵裕事在前,天象在后,贫僧便以为或是遵裕事又有反复亦未可知。而《荆州占》、《河图帝览嬉》又皆言,月乘右角,兵起。贫僧又疑它是应在西北兵事之上。但是……”“法明”摇头叹了口气,道:“月犯东方七宿,从来都是大凶之象。但应在何事之上,凡人难以预料。国相写这个‘去’字,本是吉兆,或者天象不过是示警,又或者此天象毕竟应在兵事之上。”

“法明”虽然说得含含糊糊,但是梁乙埋向来信奉这些事情,心中不由大为惊骇。不过回念想到自己相字得了个吉兆,总算稍稍心安。他却不知他相字其实也是凶兆,不过“法明”故意把顺序颠倒,说他是先凶后吉。

“那敢问大师,我当怎生应对?”

“贫僧不过是方外之人,岂知世间之事?”“法明”摇了摇头,道:“国相在大吉应验之前,小心防范便是。若依贫僧之见,国相非夭寿之相,必应吉兆。只是吉兆之前,亦难免有一凶事。”

梁乙埋心又放下去一点,“多谢大师指点。不知大师是否有留,在敝国盘桓数年,弘扬佛法,我也可以时时请教……”

“多谢国相盛情。待贫僧自西天归来之时,必再拜贺国相。”

自承天寺出来之后,梁乙埋心神就一直不能安定。后来与明空的交谈,又让他知道了“法明”的许多神通,明空在西夏佛众之中甚有威望,是梁乙埋认可的高僧,西夏国对他的敕封,还是梁乙埋颁布的。而“法明”又是明空所拜服的高僧。梁乙埋听“法明”讲了一阵经文,也认为这个“法明”佛法精深,只在明空之上——一个这样的人物,所说的话,在梁乙埋心中,无疑是极有分量的。

“破天而出,立天之上。”梁乙埋骑在马上,嘴角不禁流露出笑容。不是高僧,如何能一口说中自己的心事?只是万万不能让这个高僧和秉常见面,不过,秉常他们现在也没有空见和尚吧?联想到那个凶兆,梁乙埋还是决定要小心,一定要防备着万一才成。

梁乙埋一路胡思乱想着,在快到相府的时候,忽觉一阵劲风袭来,他猛然抬头,只见一大团黑黝黝的东西,从街边向自己飞来……“刺客!”

“刺客!”

只听到卫队一阵慌乱,梁乙埋下意识地往马下一扑,翻身滚到马下,尚未抬头,便听到一声重物砸地的巨响,碎石与肉泥溅得梁乙埋满头满脸都是——一个亲兵当场就被一支巨大的铁锥砸成了肉泥!

但梁乙埋根本来不及看清楚这些,弩箭发射的声音,在屋顶、坊墙后响起,几十个亲兵未及反应过来,当场就被射杀。梁乙埋浑身哆嗦着,早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都在地上蜷成一团。国相府的亲兵死命地围成一团,护着这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国相,两个队长指挥着亲兵,依托战马,向刺客还击。

“刺客只有几十人!”梁乙埋的卫队长宁葛是个身经百战的西夏武士,他一面护着梁乙埋,一面很快就从刺客的突然袭击中回过神来。“罗庞,带队左边!折四,右边!别放跑一个!”

随着宁葛的吼声,两队人分左右两路,向刺客埋伏的坊墙后包抄过去。其余的卫队在宁葛的大声喝叫之下,不断的射箭反击。很快,人数占优的相府卫队在火力上压倒了对方,刺客开始且战且退。

“不要放走刺客!”宁葛脸上横肉狰狞,高声吼道:“把坊门堵起来,坊内的人都不准出去。妹讹,你带五十人追杀。其余的,随我护着国相回府。”

“是!”一个身着黑色铠甲,高大粗壮的汉子应声而出,大吼一声:“随我来。”带着几十个卫士,朝着刺客后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被亲兵扶起来的梁乙埋,这时候总算是惊魂稍定,嘴里兀自不停地说道:“真神人也!真神人也!”

刺杀梁乙埋的行动并未得逞,二十几名刺客,有十几名当场被梁乙埋的卫队格杀,其余几个人也都自杀了,没有抓到一个活口。但是梁乙埋却不愿意这么善罢甘休,兴庆府全城大索。刺客埋伏的两个坊内数百户居民,不论无辜与否,男子全部处死,女子全部抄没为奴。仿佛是长久沉默后的爆发,大安五年最后的几个月,兴庆府陷入一片血腥之中。梁太后震怒,梁乙埋誓言要查出幕后主使,否则绝不罢休。于是,不断的有人被怀疑与刺客有牵连,被抓出去处死。

大安六年到来之前,已有千余人因此被处死或者抄没为奴。人命比狗都卑贱,没有审判,不需要证据,一语牵涉,立时抓捕拷打,宁可错杀,决不漏过。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梁乙埋就是要用无辜百姓的鲜血,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并且树立自己的威势。

但这种淫威能不能吓住他的敌人,却只有天知道。

第七十七节

在同一段时间,宋朝的都城汴京,也发生了一件意料之中的大事——熙宁十二年冬十月十四日(己酉日),太皇太后曹氏陷入昏迷当中。

“娘娘,娘娘……”慈寿殿内,不断有人低声抽泣呼唤。太医们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快速出入殿中。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太皇太后的寿年到了。但是,没有一个太医敢在此时触霉头。

皇帝赵顼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立时停止视事,亲自到慈寿殿来伺候。朝廷的大臣们,心照不宣的准备着拜谒景灵宫,祷天地、宗庙、社稷等等事宜。甚至有些伶俐人还开始期望“德音”,在这个时候,皇帝是有可能大赦天下为太皇太后祁福的……不过这一切与清河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有不少人羡慕着清河,她受到的待遇,甚至比公主还显得亲贵。此刻被允许在慈寿殿侍奉的,除了皇帝、高太后、向皇后与朱妃外,便只有蜀国公主与清河郡主两个人。连昌王赵颢与嘉王赵頵两个亲王,都只能在殿外候着。

以为皇家就没有亲情的外人是无法理解清河的痛苦的。

自己深爱的丈夫战死在环州,甚至没来得及看上他的亲生儿子一面,紧接着,一向很宠爱自己的太皇太后,又要撒手人寰,这种痛苦,对于清河这样的女子来说,实已是无法承受之重。

狄咏的死讯,清河是在顺利生下孩子后一个月,才被告知。清河开始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石夫人从产前到产后,陪了自己整整四个月。还特意派人将包夫人程琉接到京兆府陪她解闷,每个月从汴京千里迢迢送到京兆府的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赏赐甚至有三次……清河虽然感觉到有点不合常理,但是她并没有向最坏的方面去想。当孩子生下来后,她还在幸福的憧憬着狄咏以后会给他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将来是让他学文还是习武?

但是孩子满月后,当清河无意中翻出一张过了时的《秦报》之时,才发现,原来天地早就坍塌了。狄咏每个月都有一封简短的家书,中间停顿了一个月,但之后立即补上了……清河重新检查这些简短的家书之时,才发现原来都是石越专门找人模仿狄咏的笔迹写的。

在清河的逼问下,梓儿终于告诉了她事实。

也许是事情其实早已过去,清河甚至都没有哭泣。但是她心里面要忍受的痛苦,却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皇室与石越夫妇,的确是在煞费苦心的保护自己,但是她为什么就没有资格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深爱的丈夫的死讯?

现在,她连痛不欲生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她又有新的责任——她要抚养自己的孩子。

一向被人视人乖巧懂事的清河,默默承受了痛苦。但是直到现在,她没有完全接受狄咏已死去的事实。有时做事时,突然就会觉得,狄咏正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望着她。但等她回头,却是空无一物。

很快她接到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懿旨,回到京师,与柔嘉一道住进了静渊庄。失去了丈夫,至少还有亲人,还有一向宠爱自己的太皇太后。

但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太皇太后,又将要弃她而去。

在别人眼中,曹太后是贤明的太皇太后,精擅权术的女人,反对新法的顽固老太太……但是在清河的眼中,曹太后始终是疼爱自己的祖奶奶。皇室的确有勾心斗角,有尔虞我诈,但是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家族,不都有同样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么?

这些,并不能阻隔亲情的存在。

大宋的皇室,与一个普通的大家族,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清河也许并没有自觉的意识到这些,但是她的心里,却的确是宽容的对待发生在宫廷中的事情。她的确是“乖巧”,她懂得人情世故,但是她自己并没有陷入所谓的“人情世故”当中,她的“乖巧”,是因为她的理解与宽容,还有她对亲情的珍惜。

但,这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在带着成见之后,她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只会被视为有心计,处世圆滑。所有,没有几个人会真正相信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接连失去两个至亲的人的痛苦。

“十一娘。”蜀国公主轻声推了推清河,宋朝的公主,有刁蛮任性得让人瞠目结舌的,也有温柔贤淑得让人不可思议的,但却没有一个公主让人感觉到可恶——蜀国公主就是属于那种温柔贤淑得简直不像一个公主的女子。“你去休息一会吧。你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先回静渊庄看一眼孩子。”

清河摇了摇头。她几天前就进宫侍疾,的确很挂念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本来就没什么母乳,孩子是由乳母喂养,柔嘉也懂事许多,至少可以放心得下。她没有机会陪狄咏走完最后一段,至少希望陪着太皇太后走完最后的人生。

蜀国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是该羡慕清河,还是该同情清河。

殿外。满眼血丝的赵顼红着眼睛向侍立在阶下的文彦博、吕惠卿几个辅臣下达诏令:“明天罢朝一日,朕拜谒景灵宫,卿等分别向天地、宗庙、社稷祷告。”

“遵旨。”

“陛下放心,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赵顼点了点头,却没有听完这句话,转头对李向安说道:“召翰林学士张璪觐见。朕另有旨意,今日学士院锁院。”

“遵旨。”李向安接旨去了。

文彦博与吕惠卿等人都将头低了下去,这些人心里都知道,学士院锁院,皇帝多半是准备大赦天下了。只是皇帝显然也是在心神不定,本来这样的举措,自是不宜当着众多辅臣的面说出来的。万一事先泄了密,岂是小事?

文彦博在心里暗暗记着在场之人的官职与姓名,预备着万一。这位三朝元老、枢密使,时时刻刻都不忘以国事为重,他没有时间为曹太后的即将离世而悲痛,虽然文彦博很惋惜大宋即将失去一位贤明的太皇太后,但是事实无法挽回之时,他也会坦然接受。文彦博心里真正担心的,是太皇太后在此时逝世,而种种迹象表明西夏似乎又将有千载难逢的机会,为这一刻准备很久的宋朝,会不会因为国丧而丧失这次机会?墨绖用兵,毕竟是犯忌之事。

但这一切,文彦博当然只敢压在心底。

果然没有出乎众人的猜测。十五日祷福之后,紧接着,皇帝就颁布了德音,宣布大赦天下,天下囚犯,死罪减一等,流罪以下全部释放,希望这些功德能为太皇太后换回一些阳寿。

但是生死的规律,虽帝王之尊,亦无法改变。

曹太后在病榻上昏迷了六天,中间只有短暂的苏醒,到了乙卯日,即十月二十日,她却突然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已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曹太后带着几分疲惫环视榻前诸人,“我想和官家说几句话,其余的人先退下吧。”

众人应声退下,很快,寝宫内只剩下曹太后与皇帝。

“我很快要去见仁宗了,大宋有官家这样的皇帝,我很放得下心。”曹太后的语气很达观,“曹家是功勋之家,家产丰厚,我死后,陛下不必赏赐。丧事能简则简,不必铺张。百姓戴孝一日即可,不要过于扰动百姓。孝道不在这里,我愿官家学汉文帝。国家要花钱的地方正多……”

“娘娘……”赵顼不由得哽咽起来,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上,说不出来。

“死生有命,何必悲伤。”曹太后甚至微微笑了笑,她说话还是很吃力,甚至有点断续,但是眼神却很清澈,“只要官家时时体验百姓疾苦,善纳忠言,做个好皇帝,我死了,也很高兴。”

“娘娘放心,朕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曹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司马光……范纯仁……是社稷臣……官家当倚赖之……祖宗遗训……莫、莫让石越没了好结果……”

“朕记得了……”赵顼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告诉十一娘,哀、我知道她的苦、苦……”曹太后的话终于没有说完,她的手臂无声的滑下,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哭声从慈寿殿中传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熙宁十二年冬十月乙卯日,太皇太后崩。诏易太皇太后园陵曰山陵……辛酉,命王珪为山陵使……

第七十八节

熙宁十三年,大安六年的春天。

兴庆府的空气,似乎较严冬更为冰冷。几个月的全城大索,使得兴庆府的百姓们都轻易不敢出门。这一日正是正月十六,元宵佳节刚过,外面的街道上便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与军官的吆喝声,被吓怕的百姓更是早早将大门紧闭,生怕招来无妄之灾。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凶神恶煞地扑向位于城西的讲武学堂。从他们的旗号,可以知道这是梁乙逋控制的西夏军队。讲武学堂内那座从宋朝偷运入境的落地式座钟的分钟还没有走过四分之一圈,占地六十余亩的讲武学堂,就已被三千精锐的西夏马步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要造反么?”讲武学堂门外,祭酒嵬名敬带着两个随从,怒气冲冲地向与讲武学堂卫队持兵对峙的军队厉声呵斥道。

“我看你们才是反了。”回答他的,是生硬得如同冰雪中的石头一样的语言。带队的武官是梁乙逋的亲信罔仁忠。

“这里是大夏讲武学堂,不是你们放肆之处?”嵬名敬怒气更甚,他本是秉常亲信之人,代替文焕出任祭酒,志得意满,如何能受得了这个。

“奉国相之令,捉拿要犯。敢犯令者,一律格杀。”罔仁忠仰着头,轻蔑地看了嵬名敬一眼,声音如同这一日的空气一样寒冷。

“这是讲武学堂,没有什么要犯。无旨擅闯,视同谋逆!”嵬名敬挥了一下手,卫队立时将箭搭在了弓弦上。讲武学堂是座小型军营,也有箭楼高墙,数百卫队。

罔仁忠脸色一变,朝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早已会意,悄悄驱马绕开几步,猛地摘弓搭箭,便听弓弦响过,一枝羽箭疾若流星般射向嵬名敬。嵬名敬素有勇名,听到风声,忙向旁边一闪身,便听“啊”的一声,一个随从替他挨了这一箭。但是他躲了第一箭,却没躲过紧接着的两箭,那亲兵似早知第一箭射不中他,早又取了两枝羽箭在手,连珠发出,一箭射中他心窝,一箭射他眉心,嵬名敬身子晃了一晃,便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罔仁忠将手一挥,手下士兵立刻冲向讲武学堂的大门,罔仁忠轻蔑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讲武学堂卫队,高声喝道:“奉国相令,捉拿要犯,众兵士不得抵抗,违令者格杀!”

讲武学堂的卫队本来就都迟疑不定,此时主官被杀,敌众我寡,除了少数士兵还负隅抵抗之外,其余的发了一喊,便跑得无影无踪。罔仁忠轻松诛杀了那些抵抗的卫士,率着部队,便冲进讲武学堂之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按图索骥,将讲武学堂内凡是非梁氏一派的军官全部逮捕,关入狱中。稍有抵抗者,便即当场格杀。

当罔仁忠在讲武学堂大开杀戒的时候,梁乙逋亲自率着五千精兵,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杀向仁多保忠部的驻地。

“把两个坊门封死,听本将号令行事!”梁乙逋的语气十分从容,却透着丝丝杀意。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坊门突然大开,两百余身着瘊子甲的兵士从坊中冲了出来,整齐地列成两队。“张弓!”随着一声尖锐的号令,两百张弓整齐地拉开,二百枝羽箭的箭头一齐指向梁乙逋,在冰冷的阳光下,反射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仁多保忠身着铁甲,踩着沉重的步伐,在几个武将的拥簇下,从坊中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街道便仿佛震动了一下。

梁乙逋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勒马退了半步。

“梁将军来访,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恕罪。”仁多保忠哈哈笑道,仿佛是和梁乙逋叙家常一样,“请将军营中叙话!”仁多保忠一面说着,一面侧身让到一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梁乙逋如何肯上这个恶当?一旦进了那营中,岂非送上门去给仁多保忠当人质?

他坐在马上,哈哈一笑,执鞭抱拳,向仁多保忠笑道:“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此来,特为公事。”

“噢?”仁多保忠眉毛一挑,“公事?”

梁乙逋干笑着点了点头,脸色转瞬之间,便严肃起来,“奉旨意,着仁多保忠部,即日离京,不得逗留。”

仁多保忠上上下下看了梁乙逋一眼,冷笑道:“梁将军不要讹我,既是奉旨意,末将想看看圣旨何在。”

“这是陛下口谕。”梁乙逋的脸也黑了下来,“仁多保忠,你是要抗旨么?”

“末将不敢抗旨,末将只怕有人假传圣旨!”仁多保忠的脸也沉了下来。

“敢抗旨者,格杀毋论。”梁乙逋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字的说道。

“假传圣旨,即是谋逆。”仁多保忠毫不示弱。

整条街道都沉寂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你真想要旨意?”对峙了一阵,梁乙逋似乎是要退缩了,但语气中却带着不易觉察的讥讽之意。

仁多保忠轻蔑地撇了撇嘴,作为回应。虽然梁乙逋的兵力看起来比自己多,但是论打仗,他是不会害怕梁乙逋的。要打就打,大不了杀回静塞军司降宋。这便是仁多保忠此时的想法。

梁乙逋讥讽的笑容从嘴角流出,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在仁多保忠眼前晃了晃。“那便请将军看吧,这是太后懿旨!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说罢,便将黄绫抛向仁多保忠。

仁多保忠却是连手都不伸,任由着黄绫跌落脚边,努努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末将只奉皇上诏旨。”

梁乙逋望着跌在地上的黄绫,一种受到羞辱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脸色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仁多保忠,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在!”众兵士轰然答应,似潮水一般,涌至梁乙逋身前,前排执刀盾,后排执弓箭,只待梁乙逋一声令下,便要强攻仁多保忠军营。

仁多保忠环视周围,忽视瞥见在左边数百步处,整齐地立着一队骑骆驼的泼喜军,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知道这队泼喜军是重建的部队,数量并不多,但是自己的部队被封在两道坊墙之内,而梁乙逋又有泼喜军的话,情势对自己就极为不利了。

但事已至此,他仁多保忠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要先干掉梁乙逋……仁多保忠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国相府。花园。

梁乙埋与明空正对坐在一间小亭内手谈。十几个僮仆、侍女在亭外伺候着,而这些僮仆、侍女之外,遍布花园乃至国相府的,是无处不在的侍卫。

梁乙埋拈着黑子,打入明空的白角之内,笑着问道:“这块角,大师又危险了。”

“未必,未必。”明空微笑着,随手应了一子。梁乙埋的棋艺,较明空而言,其差别简直有若萤火虫要与日月争辉,明空不过是随便出子,哄着这位国相,要和他杀得难解难分。

梁乙埋胸有成竹的又落了一子,一面问道:“可惜法明大师,便这么匆匆远游了。”

明空假意问道:“法明大师留给国相一个锦囊,道是依此而行,可成大事。国相还没看么?”

“早已领教。”梁乙埋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法明”留给他的锦囊内,只写了两句话:“步步为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这两句话,却是正中梁乙埋之心,梁乙埋自遇袭后,本来对“法明”早已十分相信,此时更是以之为世外高人。连带着对明空,也更加亲近了。

“国相。”一个慕僚匆匆走来,到梁乙埋耳边低声禀道:“讲武学堂事毕。”

“嗯。”梁乙埋微微点头,并没有多搭理,继续拈子思考着,怎么样搜刮明空的白角。幕僚知趣地退了下去。明空早将一切收到眼底,他随手又应了一子,假意笑道:“国相若有事,不如暂时封局,改日再下……”

“欸——”梁乙埋摆了摆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继续下棋,继续下棋……”

明空明知梁乙埋是想学谢安,肚子里暗暗好笑,脸上却装出钦慕之态,假意凝神苦思,继续与梁乙埋对弈。又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却见梁乙逋一身戎装,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梁乙埋虽然外示镇定,但是却已掩不住心中的担忧。

梁乙逋没好气的朝僮仆、侍女们挥挥手,众人慌忙退下。连带着明空也起身告退,这次梁乙埋却没有再挽留。

“莫非有什么变故?”梁乙埋的眉毛锁了起来。

梁乙逋恼怒的朝着亭柱击了一掌,恨声道:“竟没能赶走仁多保忠。”

“嗯?”

“文焕那厮带了五百御围内六班直赶到,传了圣旨,道是要建羽林军,仁多保忠部已编入羽林军,还当场封仁多保忠为羽林军左军统军。”梁乙逋想起此事,心中依然怒气难遏,“小皇帝威信尚在,圣旨颁下,我怕激起兵变,不敢用强。这次让仁多保忠逃过此劫,反而编入什么羽林军,将来必成心腹之患!”

事到临头,梁乙埋反而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梁乙逋沉吟道:“仁多保忠那点兵力,也闹不起来大事。你还是依计划行事,将所有参与改制者,全数监视起来。”

“是。”

“你继续住在军中。我明日再上奏章,请皇帝废除汉制,恢复胡礼。”梁乙埋决心再向皇帝逼一步。

“愚蠢!”西夏王宫内,梁太后将手中的白瓷定窑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大声骂了起来。“愚不可及!”

“太后……皇上毕竟有大义的名分。本朝国法军法素来严苛,一纸诏令颁下,士兵不愿意背负叛逆之名……”说话的,是梁氏党羽,枢铭靳姬遇。

“竖子岂能成大事!”梁太后没有理会靳姬遇的辩解,“箭已上弦,岂容收回?!士兵贪利,只要许以重赏,胁以重刑,谁敢后人?!”

靳姬遇奉命向梁太后禀报事情的进展,不料触到这个霉头,早就战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梁太后怒气更甚,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国相,步步为营反成打草惊蛇,让他小心着梁氏一门的脑袋!”

“是……是……”

“给我滚!”梁太后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靳姬遇,一面大声喝道:“速召嵬名荣觐见!”

在同一座王宫的另一处。

“陛下!”李清、文焕与仁多保忠、李乾义诸人跪在殿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有犹豫,臣等死不足惜,只恐陛下亦为奸党所害。”

“朕必除此国贼!”秉常从漆金箭筒内抽出一枝箭来,一把折为两段,他此时也知自己再无退路。

李清设计了周详的刺杀梁乙埋的计划,不料却功亏一篑,反而招来梁乙埋的报复,加速其反谋,心中本是十分沮丧。但是夏主与梁乙埋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急速破裂,夏主终于坚定铲除梁氏的决心,却也让李清精神一振。

只要夏主坚定了态度,这场政治斗争,胜负就尚未可知。

“臣有一策,请陛下决之。”

“快说。”

“陛下可召嵬名荣诛之,夺其所统之兵,挟持太后,再以太后名义召梁乙埋入见,除梁乙埋不过一力士足矣。如此,国无兵乱而大事可定……”他话未说完,不料秉常听说要先对付嵬名荣与梁太后,便已先露出怯意,李清看在眼里,又厉声道:“万一有变,若形迹未显,陛下可以臣之人头予梁乙埋,召其入宫,梁乙埋必以为陛下怯懦,其心必骄,陛下伏死士于宫中,可以一举成擒。若形迹已露,则陛下可速召御围内六班直之亲信、仁多保忠部及朝中忠臣义士,挟持太后,出巡静塞军司,再明诏罢免梁乙埋,诏令天下共讨之。”李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所献之策,竟是孤注一掷,说得众人耸然动容。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孤注一掷,方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陛下,臣以为不妥。便是诛李将军,亦难诓来梁乙埋。”仁多保忠当即反对,“请陛下先以计图之,不成则可暂时东狩,召天下义士共讨国贼,梁氏不足平。”对他而言,将夏主带到仁多澣军中,自然是不世之奇功。

“但若国家内战,岂不为石越所乘?”

“若事情果真至那一步,请陛下割河南之地与宋朝,以换取宋朝之支持。石越兵不血刃,而得河南之地,从此陕西无边患,其所立之功,自宋太宗以后为第一人,岂有不允之理?我大夏虽失河南之地,陛下仍可不失王位,总好过终身为梁氏之傀儡。日后励精图治,西击回鹘,南并吐蕃,北拒大辽,东削大宋,中兴未必无望。”李清咬牙说道。

“不错,当年我大夏建国之初,连兴庆府与灵州,都非由我所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好过国祚断在梁氏之手。若石越肯卖给我军械,则梁氏败亡,只在反掌之间。”仁多保忠也鼓动道。

“石越之心,能止于河南之地?”秉常依然有疑虑。

“河西之地,宋朝得之而不能守,于宋朝而言,所得不足以偿其所失。况且石越一向倡言,只需我大夏推行汉制,谨奉臣职,当优容之。宋朝腹心之患,毕竟不是我大夏,而是契丹,若得河南地,西境平,其正可伺机收复幽蓟。”李乾义也认为两害相权取其轻。

四人之中,只有文焕避嫌,不发一辞。

秉常双手紧紧握着半截断箭,将目光移向文焕,注视了他一会,问道:“状元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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