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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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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大的不便与职权重叠,它被裁撤,事实上反映了宋廷效率的提高与务实。所以,连石越也对此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除此之外,在宋朝各地,也发生了一些值得一提的事情。
在南方,熙宁十一年以前,广南东路与广南西路的税收,其总和甚至都比不上荆湖南路一个大一点的州,而且因为运输与市场的原因,海外贸易的交易点,海商人们往往也更愿意选择泉州与杭州等城市,而并非广州。这件事情在熙宁十一年终于发生变化,广州的商税在这一年正式超过潭州之全部税收。在广南东路的移民数量虽然有限,但是却带来了更先进的生产工具与生产方式,使得当地农业也有了一定的进步。前三司使曾布因此政绩而受到朝廷的表彰,本来其高升指日可待,但另一件事却影响了这件大人的仕途——为了沟通与荆湖南路、江南西路的交通,增加广州对商人的吸引力,这位曾大人与薛奕、蔡确合谋,竟然从南海诸岛及注辇国控制的小岛上,掳掠了三千余土人为劳工,用于修葺道路,沟通河道,其中有一半以上客死他乡。这件事情被一位派往广南东路办案的监察御史发觉,一本奏章,让曾布与蔡确各降一级,薛奕削侯爵,成为熙宁十一年下半年震动天下的大案。宋廷因此也着手海外第一次人事调动,将狄谘调任广州,曾布调任凌牙门,蔡确调任归义城,而三地的监察虞候、常驻凌牙门与归义城的监察御史,也因为失职,全部罢职换上新人——这种程度的调动,既是考虑到南海地区在早期需要倚重熟悉情况的官员,又可防止他们在某地经营过久,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不过由此次调动,也知道了三地在宋廷心目中的地位:广州最重,其次凌牙门,其次归义城。
而在西北,熙宁十二年的春节,石越与刘庠正兴高采烈看着地图上的驿政网慢慢的延伸,眼见就要遍布陕西大部分地区。而更让人高兴的是,重修三白渠等水利工程,也进展得十分顺利。不过,这种表象的背后,却同样有着残酷的现实。石越将留在陕西路的众多西夏俘虏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下级军官和勇武的战士,被石越打散整编入宋朝的禁军——按当时的惯例甚至可以独立成军,这些俘虏会毫不犹豫地向昔日的袍泽挥刀——向朝廷献俘的那一部分,就被皇帝编成了一个营的完整编制,派往河北。但为了谨慎,石越还是按自己的习惯,将这些人全部打散整编,老幼派往马监,随军工匠编入作坊,普通士兵则成为免费劳力——当然,名义上不是免费的。这些人被告知,西夏拒绝了对等交换俘虏的建议,更不会出钱赎买他们,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故乡。唯一的出路,就是在陕西路的道路与水利工程完成之后,他们可以按自己工作量的多少,在宋朝的南方得到一块大小不等的免征赋税五年的土地。
无论这些俘虏对宋朝南方的土地有无兴趣,他们都别无选择。石越不过是为了避免御史的弹劾,减少道义上的阻力,用“南方的土地”为此来披上一块稍稍温情的面纱而已。陕西路的百姓为了战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们得到战争带来的这一丁点好处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为了所谓的道义,让这些战俘编成吃白饭的军队,或者便宜各级官僚,成为他们的私佣,却还要征发陕西的百姓来修路通渠,在石越看来,这只是一种伪善。一开始还心存疑虑的刘庠等人,也很快接受石越的解释:这些战俘,不过就是没有正式的名号,将薪俸折成了土地兑现的厢军,如此而已。
宋朝的法律与道德都不允许野蛮的役使百姓,哪怕是他国的百姓。在宋朝,蕃商如果在宋朝病死,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后事,宋朝市舶司会保留他的财产,想方设法派人通知他的家属,让他们来继承这笔遗产。如果是为了通商而遭遇到海难死亡的水手与商人,也可以从市舶司得到一笔抚恤金——哪怕他根本不是宋朝的臣民。垄断海路,对蕃商征收高税是一回事,但这种温情脉脉的人情味却是宋朝所独有的。你当然可以把他当成一种招徕海商的手段,但却不可以违背这种道德习惯。石越是深知这一点的,至少他比曾布要理解得深刻——役使俘虏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事情要做得好看。如果他果真严酷地对待那些俘虏,不给他们任何报酬,他必然会面临朝野上下铺天盖地的谴责声。但如果他付了报酬,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哪怕是画饼充饥,事情的实质立即就会变样,人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有时候,借口也是很重要的。
而在西夏,也有他们自己值得全神贯注的事情。
当“大安改制”得到地方,特别是实力派的支持之后,梁乙埋便更加不敢轻易发难了。但这并不是说梁乙埋会全然不知还手。老奸巨猾的梁乙埋,一方面继续称病隐忍,一方面却指挥党羽,在朝中不断的找出种种借口来阻挠改制。并且,从大安四年的腊月开始,在兴庆府的街头,便有各种各样不利于改制的谣言开始流传。这些谣言从兴庆府传到各地之后,就更加走样得厉害了。
但对于夏主秉常来说,地方的明确支持,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可以让他信心大增。在大安四年的十一月,秉常就再次派出使者,向宋朝与辽国拜贺正旦,不折不挠地执行他“睦邻邦”的政策。
除此之外,西夏君臣便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创建讲武学堂与国子监,并且计划在大安五年三月举行第一次科举考试。以培养、网罗改制需要的人才。
在大安五年的二月,秉常又向全国颁布了一份诏令。在这份诏令中,秉常宣布要裁减宫府用度,并且免征全国半年之税,保证在大安五年,不再征召男子服兵役,使百姓得到休息。
“真是大言不惭!”在兴庆府的某座宅院内,史十三读着抄录来的诏书,禁不住笑道。
回答史十三的,是一个女子。“不再征召男子服兵役,对于处于弱势一方面的夏国来说,未免也太……”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站在史十三身后的黑衣童子撇了撇嘴,讥道:“秉常倒也罢了,李清和禹藏花麻,便只尔尔么?”
“倒也未必如此。”女子笑道:“我听说这一代的夏主,有时候懦弱少断,有时候却是刚愎自用得很。这份诏书,李清与禹藏花麻,未必做得了主。”
“是么?”童子又撇了撇嘴,不太相信地反问了一句。
史十三摆了摆手,打断二人,沉声道:“现在不必说这些,且先看看石子明要如何做吧。”
二人立即收口,恭谨地应道:“是。”
“李清给了我三千贯,托我阴蓄死士,说是要效仿当年司马懿对付曹爽的法子,在民间散养死士,要紧之时,便可以有大用。”史十三低声说着,语气中却有一丝戏谑之意,又似乎有一些不忍。
“何不便按他说的去做?”女子笑道:“要紧之时,说不定真有大用。”
史十三也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栎阳县君名不虚传,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
“奴嫁不过一小女子,哪里比得上史十三的英名。”
史十三笑道:“不敢相瞒,初听到是个女子,我也不免有几分轻视。现在却是不敢了。”
“史兄说笑了。”
史十三凝视这个女子,想起她的种种传说,忽然生出好奇之心,笑道:“不知县君怎么会来这虎穴之地?”
女子淡然一笑,回道:“俚语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顿了顿,又笑道:“其实这里有史兄主持大局,我来不来也无干紧要。且一个生人,到了这里,也未必有用。我来这里,实是给史兄打个下手的,一切都听史兄差遣。”
史十三似笑非笑地望了女子一眼,也不点破,笑道:“岂敢。”
对于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奇女子,史十三是很尊重的,这种尊重足够让他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女子来这里,绝非给他“打下手”,多少还带点监视之意,但是他却生不出一点厌恶、排斥之意。
数日之后,西夏静塞军司,韦州。
仁多澣也在读着秉常的这份诏书。“不再征发兵役么?”仁多澣苦笑着,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来。秉常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好的,一面可以收买民心,休养生息,一面也是向宋朝示好,显示西夏无扰边之意。
可是,时势已经变了。这份诏书若是李元昊颁布的,那么宋朝一定会朝野上下,颔手称庆。但是他李秉常颁布的,却只能招人发笑。
是战是和,还是由夏国来决定么?
征不征发兵役,现在根本轮不到秉常来做主。
“报——”中军官打断了仁多澣的思绪,他抬起头,望了这个新任的中军官一眼,他曾经几乎要斩了这个家伙灭口,但是最后他发现这个家伙非常的识时务,而且有能力,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充满野心的人很危险,但也许是看在他献上来的巨额赎金的分上,也许是一种类似于想要驯服野马的心理,仁多澣留下了慕泽的性命,并且任命他做自己的中军官——虽然在必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再杀了他。在西夏,好的人才,始终是缺乏的。宋朝人才众多,浪费起来一点也不心疼,但在西夏,无论是国家还是各部落,都很珍惜难得的人才,因为这几乎直接关系到国家或者部落的生死存亡。
“何事?”仁多澣的目光扫过慕泽。
“宋朝张守约派人送来石越的书信。”慕泽低下头,恭谨地禀报道。
“这个时候?”仁多澣心中一阵不安,忙道:“请他进来。”
同一天,在宋朝陕西路的熙河地区与绥德地区,开始了宋朝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军事演习。
“什么?!”夏主秉常的语气中,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愕。
数日之内,沿宋朝边境的诸军司,向兴庆府告急的快马不绝于道。对于宋军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西夏的边将们,都有几分摸着不头脑。宋军集结大军,从常理而言,必定是为了进攻西夏,但是从宋军的举动来看,又似乎并非如此。摸不清宋军虚实的西夏边将们,全都迷惑不解。自古以来,都是兵不厌诈,无论宋军是否在搞“虚虚实实”的把戏,对于不知底细的西夏人来说,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保持备战的状态,高度警惕,同时一面派人去刺探宋军的军情,一面则向兴庆府报告。
“须尽快点兵迎战,国相知道了么?”秉常着急的问道。
李清与禹藏花麻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清跨上一步,低声道:“陛下,这是千载良机!”
秉常愣了一下,没有明白李清的话。
“召国相进宫,商议军机,然后趁机……”禹藏花麻解释道,一面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秉常吃了一惊,旋即摇头,道:“强敌当前,万一激起内变,岂不为宋军所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清语气中,透着寒意。
“先召国相进宫议事……”秉常犹豫着,下达了命令。
“是。”李清应道,退了下去。他知道秉常的决心,实在是不可以信任,有些事情终需要亲自布置。
目送李清退下,秉常又把目光投向禹藏花麻,忧心忡忡地问道:“宋兵人马多少,进兵方向,没有一样是清楚的,驸马以为怎生应对才好?各处都是急报,莫非宋兵是数路大出?”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投向一幅画得不怎么准确的西夏地图,游移不定。
“陛下莫急。”禹藏花麻沉吟了一下,“任他几路来,总有应付之法。各地烽烟未举,可见仗还没打起来。眼下之策,只得先在灵州一带集中兵力,以备非常便可。”
秉常此时早无主意,只听禹藏花麻胸有成竹的口气,心下稍安,连连点头。
与此同时,梁太后宫中。
“你是几朝的老将,这事究竟是何意思?”梁太后坐在胡床上,从容地问着嵬名荣。
嵬名荣想了一会,沉声道:“臣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怎么说?”梁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自古以来,有智者之名的,多是谨慎之人。臣观石越为人行事,一向多谨慎小心,每做一事,必是谋定而后动。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既是石越在陕西主事,若是宋军果真要来攻我,总不会只有一万两万人马。若是兵马上十万,这般大的调动,他便是瞒得再好,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你是说,石越在用诈术?”梁太后不禁倾了倾身子。
“兵书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种事情,总是难料。不过臣以为,若是在陕西主事之人,是李靖李卫公那般的人物,那便是五千之众,也可能是实;若是石越,十万众以下,都是虚多实少。这点人马,他最多也就敢扰扰边。”嵬名荣下了断语。
梁太后沉吟了一阵,忽然叹道:“你这话纵是有理,但是国中只怕无人敢信。”
嵬名荣亦不禁默然,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梁太后说的,确是实话。休说他人,连他自己,内心中也会有几分犹疑的。眼下国内其实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前线情况不明,谁又敢保证说宋军真的就不会大举进攻?误国之罪,对谁都太沉重了一些。
“罢了,我先去见见皇帝。”梁太后忽然起身,又问道:“那个文焕,可有异常么?”
“也没甚异常之处。”嵬名荣忙欠身回道:“他领了皇上的诏旨,现在专心负责筹建讲武学堂。”
梁太后微微点头,想了一会,忽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多疑了点?”
“谨慎总是没有错的。”嵬名荣委婉地回道。其实他心里的确认为梁太后多疑了,以文焕的遭遇,救驾的功劳,实在没有怀疑的理由。“不是人人都比得上景宗皇帝的。”嵬名荣在心里安慰性的解释着,当年元昊对那几个汉族秀才,可不曾有过什么怀疑。不过强者有掌控他人的自信,这也不是人人效仿得来的,所以梁太后的做法,也不能算错。
“嗯。”梁太后点了点头,笑道:“我毕竟是比不上景宗皇帝啊。”目光悠悠,仿佛是无意,又仿佛直透嵬名荣的内心。
嵬名荣吓了一跳,连忙把头深深地低垂下去。
国相府。
“抱病”的梁乙埋,也在他的园中与一干党羽讨论着宋军的异常调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梁乙埋的态度便显得从容镇定得多。他这话并非是为了给手下打气,而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的。虽然两次大败于宋军之手,但是梁乙埋并不觉得那是因为自己的指挥有误。
“国相所言甚是。”座中的官员们纷纷附和着。
梁乙埋捻须微笑着,却忽然发现大将梁永能默默不语,并没有如他人一般附和着,他心里顿时泛过一丝不悦,却移过头去,和颜悦色地问道:“梁将军,你怎么看?”
梁永能欠了欠身,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沉声道:“国相,此次宋军高深莫测,不可掉以轻心。到目前为止,除静塞军司仁多澣以外,各军司所报,都只知道宋人在边境集结大军,但既不知道兵马之数量,亦不知道旗号,更不知其意图……”
“意图还用问么?司马昭之心……”有人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插道。
梁永能冷冷望了说话之人一眼,那人吓得一缩头,把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面。
梁乙埋忙又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按常理而论,南朝兴大兵之前,免不了要闹得举国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从表面上来看,必是石越虚张声势。况且宋要入寇,若无十万之甲兵,不过是来送死。若出动十万之众,调动兵马粮草,细作再无能也不可能全然不知。故在下以为,宋军如此,绝非灭国之兵。但石越狡诈,也不可掉以轻心……”梁永能为西夏名将,也并非幸致。
“这又是为何?按将军的说法,我大夏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么?”有人发问道。
梁永能摇了摇头,道:“若是石越并非是想一举而灭我大夏,他是想蚕食呢?”
“这……”
“他调集军队于边境,见我有备,他自不敢轻易挑衅,但我若无备,焉知他不敢取我边地?”梁永能叹道:“石越小儿如此行事,便是要叫我明知他是虚张声势,却也不敢不防。”
“难道他不怕空耗兵饷粮草么?”
梁永能皱眉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者,南朝是想如此耗垮我大夏。但这般行事,时间短了不起作用,时间长了,却要两败俱伤……让人不解……更令人奇怪的是,为何静塞军司没有报告环庆路有异状?”
“定是仁多澣与南朝勾结。”
“定是如此……”
“我要弹劾他……”
众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梁乙埋看着众人,却也无意制止。梁永能的分析,也许是正确的。如果夏国无备,宋军乘虚而入,那便是又一个绥州。这般蚕食下去,西夏的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且梁乙埋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秉常刚刚宣布要免税罢兵,转瞬之间,局势急变,他税也免不成,兵也罢不了……梁乙埋竟有点幸灾乐祸起来,石越这倒是在帮他了,他梁乙埋又有什么理由不要求点齐兵马,应付危机?
正盘算着,忽有家人急匆匆走来,在梁乙埋耳边低声说道:“皇帝宣见国相。”
“告诉使者,我病症加重,不便相见。皇上所问之事,我已知晓,不日便有奏章递上,请皇上毋忧。”梁乙埋根本没有兴趣接见中使。
“是……”
“关于贡举之事……”梁乙埋心情愉悦地转过头去,说起其他事来。
西夏王宫之内。
李清拉住回报的中使,问着情况。
“国相不肯来么?”李清皱眉道,一面瞥了殿中一眼,梁太后正在那里和秉常说着话。“再去催一次。”
中使吓了一跳。望着李清,嚅嚅道:“这……这……伪传……”
“什么伪传?”李清冷冷地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眼下皇上没空理你。”
“是。”被李清的目光盯着,中使只觉得背脊发凉,连忙应道。
“老狐狸。”李清望着再去传谕的中使,在心里骂着。梁太后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从殿中传出,李清侧耳听着,却是断断续续地。他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却是要秉常遣他和梁永能分赴边境,应对局势,梁乙逋居中掌兵策应。秉常在低声抗辩着。
李清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每个对手都极其厉害。石越在此时来这么一招,让李清不由得怀疑他对西夏的局势是不是真的了若指掌,要不怎能如此恰到好处,让西夏左右为难,还逼得秉常失信于国人。哪怕明知是诡计,也不能不理会——他与西夏诸将一样,并不知道什么“军事演习”,只以为是虚虚实实之计,不过这样的分析,虽不中,亦不远矣。石越的这一手,一石三鸟,实是狠毒。李清心里自然是佩服的。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就想到利用这个机会,先除了梁乙埋父子再说。谁知梁乙埋亦是老奸巨猾之辈,没有把握,绝不进宫。偏生还怕他狗急跳墙,逼他不得。
众人之中,最厉害的,还是梁太后。一切可以利用的形势她都利用到了,竟想到借此机会,进一步削除秉常的羽翼。她举手之间将文焕赶出宫去,现在又开始对付自己,要将自己和夏主分开——若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梁太后的应对之策无疑是正确的,由自己与梁永能分别节制方面,以二人的才干,除非宋军真的是大举来攻,否则边境绝对吃不了什么亏。而使梁乙逋居中策应,更可保万无一失。
但是梁太后背后之意,秉常岂能看不出来?自然也不肯答应。
自己的这个君主,虽然见事并不糊涂,但却少了居上位者的狠决果敢。
李清不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梁太后与秉常还在殿中争执着,但是声音却冷了下去,李清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禹藏花麻不停地向外张望着。
去传旨的中使又回来了。
“国相依然托疾不来。”中使不太敢看李清的脸色。
“再宣!”李清铁着脸低声喝道。
“是。”这次中使连问都不敢多问,又急急走了出去。
中使一连跑了四次国相府,但是梁乙埋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李清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放弃。但是梁太后却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她盯着秉常,厉声问道:“皇帝岂可任性?我想问问皇帝,若不如此,皇帝又想如何应对?”
“母后放心,待事情更明了一点,再议对策不迟。我已派人去召国相,国相必有善策。”秉常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文焕被斥,若李清再派往地方,他的改制,实际上就是等同于失败了。
梁太后哼了一声,道:“皇帝怎可说得这般轻易?军机大事,岂能一再拖延。若待事情明了,大事早已不可为。国相告病当中,皇帝是一国之君,终须自己拿主意。”
“眼下之事,实离不了李清。莫若遣别人前往。”
“听宿将议论,我夏国善用兵之将,唯梁永能、李清数人,若遣不会用兵之辈,反误大事。皇帝要离不了他,待事情一了,再召回他便是。他想久镇边关,祖宗法制还不许呢。”
“嵬名荣也是几朝的老将……”秉常终于忍不住,反将梁太后一军。
梁太后淡淡一笑,道:“嵬名荣老了。”
“妹勒伦亦善战。”
“妹勒伦临阵无勇,多谋少断,不可托重任。”
“那野利辂如何?”
“野利辂有勇无谋,偏还有野心。李清、梁永能,虽然节制诸将,但是一道诏旨,便可解其兵权,无反侧之忧。野利家在国中根深蒂固,使将容易撤将难。”
秉常又问了诸将,都被梁太后否决,偏偏还言必中的。秉常理屈词穷,却只是不肯答应。
梁太后也不催促,只坐在那里,默默地望着秉常。
禹藏花麻偷眼望望梁太后,又望望秉常,已知道无论如何,梁太后占尽了上风,秉常终须要屈服。但是仁多澣不敢来兴庆府,李清若再往地方,那大安改制终究是一句空言。他沉思许久,终于咬牙说道:“太后,陛下,臣斗胆……”
“驸马有何良策?”秉常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还有禹藏花麻在殿中,不由喜出望外,望着禹藏花麻。梁太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禹藏花麻,嘴角流露出的笑容,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什么。
“臣虽无能,智勇不及李将军,但亦愿为太后、陛下分忧……”禹藏花麻欠身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一定要有一人离开兴庆府,自己走总好过李清走。
“你要请缨?”秉常不由愕然。
禹藏花麻苦笑了一下,道:“臣虽然不过一介武夫,但也敢立下军令,若有臣在,只须宋朝不是兴兵十万来攻,臣可为陛下当之。”他说完,眼光瞥了梁太后一眼,却见梁太后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更加深不可测。禹藏花麻怔了一下,心中一凛,一个念头浮了上来:难道她本来就是想算计我么?这一想之下,愈发觉得此事大有可能,不由大觉沮丧。但是想来想去,自己不站出来,却又没什么别的良策。
“驸马请缨,我也是信得过的。”梁太后悠悠说道:“若是这样,实是两全其美。”
“这……”秉常一时还接受不了。
“请陛下放心。”到了这个时候,禹藏花麻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了。
“皇帝还犹豫什么?”梁太后拿眼睛斜睨了秉常一眼。
秉常犹疑了一会,终于点点头,道:“若是驸马,朕也放得下心。便依母后之策。”
禹藏花麻顿时松了口气,但心中又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在皇帝的心中,自己并没有李清重要,这件事情虽然早已知道,但是被自己亲自证实,却并非一件多少让人高兴的事情。他把目光移向梁太后,却见梁太后脸上波澜不惊,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禹藏花麻心中闪过这个想法,连忙把目光收敛起来。离开兴庆府,也许未必是一件坏事。
在禹藏花麻被梁太后逼迫离开兴庆府的同一天。
静塞军司,清远军。
西夏清远军守将嵬名讹兀正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城外的一座山坡。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山坡上,有几个身着白色交领长袍、腰佩弯刀的男子,牵着白马,正朝着清远军城指指点点。在他们的马上,都挂着弓箭和箭袋。从衣着与打扮来看,嵬名讹兀区别不出来这些人是宋人还是夏人。不过,他也并不是很担心这些人是不是细作。
虽然此时各地风声鹤唳,但静塞军司的辖地却很平静。况且,嵬名讹兀也不认为宋军有何必要派人来这般刺探清远军的地形。凭着这位西夏清远军的守将大人,与宋朝职方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清远军附近,对宋军而言,早已没有秘密存在了。
只是,姿态总是要做一做的。
“来人!派人去那边看看!”嵬名讹兀指着山坡,高声喝道。
“是。”
未多时,五十余骑从清远城中呼啸而出,向山坡驰去。
山坡上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清远城的动静,一个个跃身上马,挥鞭驱马,向山下跑去。嵬名讹兀注意到这几个人上马的动作十分的娴熟,不由咧嘴笑道:“定是马贼私帮,去,把弟兄们叫回来罢。”
几座山后的小道上。甩过追兵后,那群白马白袍男子正按绺缓缓而行。
“何将军,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为首居中的一个面貌清秀的男子,爽声笑道。“孩儿们的马技,便禁军马军也不能过。”
“章大人过奖了。”何畏之抱拳谦道,但面对着朱仙镇讲武学堂的大祭酒章楶,脸上却有几分自傲之态,“环庆之民风,劲勇敢战,兼之与西夏有互市之便,近水楼台,孩儿们日常练习马术,久之,自是熟能生巧。”
章楶微微一笑,容忍了何畏之的傲气。何畏之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在环州呆了几天后,章楶甚至相信,假以时日,陕西路第一振武学堂,绝对会无愧于“第一”之名。
“何将军可知道在下为何来陕西?”章楶顾视何畏之,笑道。
章楶来陕的目的,何畏之地位不高,自然不可能被告知。但章楶既然有此一问,其中却必定另有玄机。何畏之略想了一下,便笑道:“莫不是西事急迫了?”
章楶抚掌大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他顿了一下,又说道:“石帅上表,以为河西随时有变,禁军整编之速度,须要加快,否则无以应时势。在下来陕,亦是顺应时势而已。”
当时风雨欲来,何畏之也有觉察。宋朝在陕西、河东以及蜀中增设了数十座兵器作坊,日夜打造甲兵,全部运来陕西沿边;自熙宁十二年起,已有明诏,蜀粮不入京,全部留在陕西,充为军粮之储备。熙宁十一年东南米价下跌,朝廷在东南多买粮数百万石,传说多数亦暗中运至陕西沿边。何畏之也曾去过几次庆州,早知道庆州车水马龙,远非昔日可比。不知道内情者自然以为是互市的原因,但是何畏之却看得出来,不少车队押送的,是兵器与粮草。
“如此说来,章大人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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