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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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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诈非诚,亦诈亦诚……”石越低声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这只是在下的浅见。我以为仁多澣此人,我强,则其虽诈亦诚;我弱,则其虽诚亦诈。”
张守约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笑道:“如此岂非一十足之小人么?我与仁多澣打过交道,只觉此人贪利,但治军严整,颇亲近大宋,亦甚讲信用。”
何畏之也不辩解,只是注视石越。却见石越笑道:“某已知仁多澣其人也。”张守约与何畏之都把目光投到石越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不料石越却似乎无意多说,话锋一转,道:“章质夫的《强兵三策札子》廷议已经通过,枢府也已颁布公文于诸路府州军监。唯陕西一路,因为烽火不熄,振武学堂以及军事小学校一直未能建立。如今边患初定,某欲在环州、延州等沿边州城,创建振武学堂以及附属军事小学校与高级学校,并以环州之振武学堂,为‘陕西路第一振武学堂’,在其中为狄郡马建庙祭祀。而诸州军事小学校则首先招收忠烈遗孤以及父母死于战争之平民孤儿……”
“此乃善政。”不待石越说完,张守约便已经称赞起来。自从章楶《强兵三策札子》通过以后,大宋各路都相继建立了振武学堂,在南方与沿海,还有部分路成立了伏波学堂。而军事小学校与高级学校,也在两成左右的府州军监开始创建。虽然富裕之家与士大夫之家不会愿意将自己家的男孩送入军校,但是也有许多非常贫困的家庭以及军属会为孩子选择这条道路——毕竟这是难得的全免费教育,可惜的是名额有限。而陕西路在这方面显然是严重滞后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学政范纯粹对此兴趣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陕西战争不断,使得许多事情都被压积下来了。现在石越提出此事,却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的确如石越所言,战争之后,势必会增加许多孤儿,将这些孤儿招入军校,绝对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石越的目光扫过张守约与何畏之,道:“振武学堂与军事小学校之山长,按例自然是张大人兼任。但是张大人军务政务繁剧,还须有一个祭酒协助。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俯就?”
何畏之不禁怦然心动,但同时却又有几分犹疑。
石越的邀请颇具吸引力。虽然振武学堂只是培训节级的军校,远远比不上讲武学堂之影响力,但是至少有一部分节级是肯定要升为武官的。而最重要的是,何畏之认为军事小学校的学生,很可能会成为将来大宋军事力量的骨干。而陕西路因为身处宋夏边境,其在大宋军事力量中,绝对能占到一个相当重要的地位。
任何有野心的人,都知道这从长远来看,是可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的。
但问题是,何畏之不认为自己有那么久的耐心。
出于一种天性,他隐约感觉到宋夏之间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而其爆发的时间却不会太久了……为了在宋军中得到较快的提升,为了自己的抱负,何畏之认为自己应当设法进入禁军体系才对。
仿佛看穿了何畏之的心思,石越又说道:“只要先生答应,我可以允诺,先生随时可以回到禁军领兵。”
何畏之被石越识破,心中不由一凛,忙欠身说道:“敢不从命。”
当晚。与仁多保忠的第二次会面果然被石越料中。又经过一番相互试探、讨价还价,双方很快答成口头协定——双方许诺此后都不再相互攻击。这显然是一条脆弱的约定,石越无法代替皇帝与两府决定宋朝的和战;仁多澣也管不了梁乙埋的喜恶。事实上,这个被称“环州之盟”的密约,充满了这样至少是无法立即兑现的约定。仁多澣许诺的基础是需要秉常夺回政权。他答应在秉常夺回政权之后,夏国永远向宋朝称臣,在国中推行汉制,双方互市并且扩大通商的规模,并且在大宋需要时,协助大宋出兵夺回包括大同府在内的幽蓟故地。而石越则承诺陕西宋军暂时不进攻西夏,并且在夏主夺回政权之后,向西夏派遣学者、颁赐书籍,并请求皇帝下诏旨支持其推行汉制。同时,在必要的时候愿意出兵相助……除去这些之后,才是密约中实际的内容。双方同意秘密互市,宋朝愿意卖给仁多澣包括茶与棉布、丝绸、香料在内的大部分商品,同时愿意出售部分武器给仁多澣——自从钢铁业大步发展与军器监改革之后,宋朝整编禁军兵甲之精良,已经超过西夏。而宋朝巨大的产能更为西夏所望尘莫及。不过石越断然拒绝了卖震天雷或霹雳投弹的要求,也不愿意卖盔甲与铁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仁多澣的筹码少得可怜——作为回报,仁多澣将卖给宋朝一定数量的马、牛、羊以及食盐,同时释放全部宋军战俘。
但仁多保忠也有意外收获,石越主动同意释放几次战争中仁多部族的战俘,甚至还同意释放一部分其余部落的俘虏归夏。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三个战俘换一匹两岁到三岁的马。但对于人多即是力量,特别是男人多就是力量的西夏部落而言,依然是很合算的。
带着满意回去的仁多保忠在两天之内,就依约放归了他们俘虏的全部宋军战俘。石越在迎接这批战俘归国之后,便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了张守约。为了防止种谔从中作梗,石越先将种谔调回庆州,又留下一个安抚司官员协助张守约处理互市事宜,这才放心的返回京兆府。
石越没有打算认真遵守环州密约的心思,尚未返回长安就显露无遗。
他的车驾刚刚离开庆州不到百里,石越就给延州颁布了一道命令。他命令宋朝在横山活动的僧人将横山的部落分成两种,凡是对宋朝表示出善意的部落,由僧人归还全部俘虏,并且许下封官、互市、十年不征赋役的诺言;凡是死心塌地跟随西夏的部落,则将其俘虏全部斩首,将人头送还其部。并命令种古与姚兕、刘舜卿可以“便宜行事”。
在西夏溃退时趁胜占据了许多要寨,将锋线推进到横山脚下的延绥宋军,接到石越的命令之后,在二月中旬大雪将化未化之时,在僧人的指引之下,偷袭了超过十个不肯亲附宋朝的横山部落。这些被偷袭的部落多遭灭族之祸,但却命运迥异,被种古麾下的吴安国部攻击的部落,除了酋长与抵抗的战士被杀之外,大部分都成为了俘虏。但遇到姚兕部的部落,却惨不忍睹——姚兕不顾僧人的劝阻,下令不要任何俘虏,于是宋军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诸部落无遗类,被姚兕部屠杀的横山蕃部达三千余人,导致后来没有一个僧人愿意替姚兕部作向导,智缘更是因此与姚兕翻脸。当地百姓提到姚兕之名,小儿不敢夜哭。
一时之间,横山震动。
在宋朝的软硬兼施之下,横山各部落迅速分化。除了极少数部落负隅顽抗之外,大部分部落都接受了宋朝的册封,派遣子弟入蕃学,表示归顺之意。
从熙宁十一年到熙宁十二年,两年之内,战争在横山从未真正平息过。因为根据大宋枢密院后来颁布的数道命令,宋廷已直接将横山划入版图之内,归于延州管辖,并且明确下令,不允许横山存在任何“化外蕃部”。于是一方面宋朝大张旗鼓的赏赐归顺部落,皇帝甚至亲自下旨,在延州扩建质子院,替在京横山蕃部子弟修建住宅;一方面那些没有遣子弟入蕃学就读的横山部落,却往往遭到毫不留情的攻击,宋朝僧人绘制出来的横山地图,详尽得连横山土生土长的蕃人都要自叹不如,因此整个横山地区,几乎成为宋军的后院。每一个部落被攻击之后,其首领的人头便会传遍横山,而其部众则会没为官奴。
西夏经营了百年之久的横山地区,就这样在短短两年之内易手。而此时,西夏人根本无暇顾及到这块地区。
而整件事的策划者石越,在发出收复横山的命令之后仅仅一天,就接到了召他立刻回京“叙职”的诏书。一直等到智缘愤怒的书信寄到他手上,他才知道后悔自己那道“便宜从事”的命令。而这个时候,无辜的人已经死去,而枢府与卫尉寺对姚兕的处罚,不过是将其调入讲武学堂做教官——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左迁还是奖赏。石越并非万能,有一些陋习,他也无可奈何。
熙宁十一年二月五日。
汴京。相府。
吕惠卿手中端着一方绀青色的砚台,细细观赏着。这方砚台雕成仙鹤展翅之状,制造精美异常,堪称巧夺天工。他用手指轻叩,砚台即发出金玉之声。
“此砚用金雀石制成,邵雍有诗专赞此砚:铜雀或常有,未尝见金雀。金雀出何所?必出自灵岳。剪断白云根,分破苍岑角。水贮见温润,墨发如镵削。”站在下首说话的是吕惠卿之子吕渊,其面貌俊朗,衣衫素洁,颇显飘逸不群。而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神似吕惠卿。吕渊自小在福建长大,虽是吕惠卿子侄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成人之后酷爱道家之术,不仅无心科举,更是经常游历四方,平素连家都难得回来一次。这个儿子,在吕惠卿看来,实是家族之耻。
“是么?”吕惠卿的声音十分冷淡。“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物什?”
“是有人特意托我送给父亲。”吕渊的语气也有几分生硬。
“哦?”吕惠卿有几分意外,斜睨吕渊,问道:“谁家想求官耶?”
吕渊默然不语,嘴角却露出傲然之色。
“送砚之人,并无所求。”
“哦?”吕惠卿冷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想来以昌王之尊,当无所求于父亲。”吕渊的话中有几分得意。
“你说什么?”吕惠卿霍然变色,望着吕渊,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吕渊却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昌王托人送给父亲的礼物。”
吕惠卿的脸在一瞬间,便如铁一般发青,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砚台,冷冷说道:“这是何处来的,你便给我送回何处去。”
“父亲如何这般拂人脸面……石越立下大功回朝……”
“闭嘴!”吕惠卿勃然大怒,指着吕渊骂道:“不肖子欲使吾家遭灭门之祸乎?!吾家富贵已极,尔不知学好,反习异端。如今更是不知轻重至此!真是气煞我也。”
吕渊被吕惠卿痛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顿脚,上前抱起金雀石砚台,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府而去。在外面观望的吕升卿与吕和卿慌乱去劝阻,却哪里拦得住。二人只得回头来见吕惠卿。吕和卿低声说道:“渊儿回来不易,大哥为何如此生气?”
吕惠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吕升卿本待劝解,这时更不敢说话,只是和吕和卿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却听吕惠卿厉声问道:“你二人有无瞒着我结交宗室?”
吕升卿与吕和卿都是吓了一跳,二人连忙摇头。一齐道:“朝廷禁令甚严,我等再不知轻重,亦不敢胡来。”
吕惠卿犀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弟弟的眼睛,仿佛要由此穿透他们的内心。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吾家富贵已极,若是不知收敛,必有灭族之祸。帝王家事,小心翼翼,都恐犯错,轻易沾惹不得。你二人须要牢记。”
“是。”
“那不肖子迟早会祸及家门。”吕惠卿恨恨说道。
“既是如何,是否要举报?”吕升卿小心问道。
吕惠卿瞪了他一眼,心中哭笑不得。若是他能举报,人家又岂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拉拢自己?昌王打的主意他自然很清楚,如今石越“回京叙职”,自己宰相地位岌岌可危,正是拉拢示好的良机。况且送礼的是自己的儿子,他若是捅出来,不仅自己儿子难逃诏狱,连吕惠卿自己,也是洗刷不清的。他的权力并不巩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政敌,正在等待他的把柄呢。更何况,吕惠卿也不愿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彻底得罪昌王,并非是上策。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不能让石越留在京师。”吕惠卿很快便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此事谁也不要说出去。”吕惠卿沉声说道,“石越已至洛阳,数日后便到京师,皇上已下旨,让宰相至城外亲迎。眼下先对付了石越的事情再说。”
“宰相亲迎?”吕升卿张大嘴巴,“这恐怕逾制吧?那些御史谏官难道不说话么?”
吕惠卿微微一笑,悠悠道:“最好不要说话。这本是我的建议。既然皇上不放心,无法不让石越回京师,那么便干脆把他捧起来,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重。此退避三舍之计也。”
洛阳。
早春。
与一年前石越骑马入洛阳,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相比,石越二过洛阳所能得到的欢迎,有过之而无及。仅仅一年时间,石越在陕西打赢了两场战争。虽然他在陕西推动的各项改革都才刚刚开始,效果还难以看出,但是这两场战争的胜利,就足以为他赢得巨大的声誉。
雪刚刚化掉,严冬已经过去。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压抑,人们也迫切希望释放出自己的情绪。
鲜花载道。人们都聚集在洛阳西城的主干道上,等待着石学士的入城。
但是在洛阳城外,石越的车队却停住了。
“怎么回事?”石越掀开马车的车帘,站在车前询问侍剑道。
“启禀石帅,前面有一个老者拦道。”侍剑尚未及回话,一个亲兵已策马回来禀报。
“老者?”石越暗觉讶异,跳下马车,快步向前走去。潘照临与侍剑连忙下马,紧紧跟了上去。
在石越的车队前,果然有一个鹤发老者身着八卦服,骑着一匹小毛驴上,由两个壮汉牵引着,拦在道中。石越望见来人,吃了一惊,连忙快步上前,拜了下去:“富公,石越有礼了。”又问道:“富公如何会来此?”侍剑与潘照临也分别拜了下去。原来挡在路中的,竟然是韩国公富弼。
富弼含笑望着石越等人,用手轻捋白须,笑道:“子明、潘先生,不必多礼。”
石越起身望着富弼,又拱手道:“实是惶恐。”
“果然未让老夫失望。”富弼笑道:“这时节还知道惶恐,才是自全之道。”
石越默默望着富弼。以富弼之尊,这时候居然亲自前来拦道,事情绝不会太简单。
“子明可知道前面洛阳城中,有数万男女老幼,在准备夹道迎你入城?”
“实是不敢受此殊荣。”石越说的话虽然谦逊,但是语气中却隐含着一丝得意。
富弼久经世故,洞悉世情,石越这一点得意之情,又如何能逃出他的眼睛。他凝视石越良久,方叹了口气道,悠悠说道:“你知我如何来此?一年之前,老夫大张旗鼓,迎子明入城。但一年之后,老夫却要来劝子明,请子明绕道过洛阳。”
“绕道过洛阳?”
“不错,绕道过洛阳。”富弼的目光,仿佛看到石越内心的深处,让人浑身不自在。“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世道之常,子明焉得不惧?”
富弼的话仿佛给石越浇了一盘透心冷水,让他浑身打了个寒战。
“自古以来,人臣得民心者有之,得军心者有之,得士心者有之。然三者之心俱得,为人臣者可有善终者?”富弼的话咄咄逼人,目光更是犀利无情。石越听得浑身发冷,再也没有一丝得意之色。
“若是此人尚不知韬晦之策,反而洋洋得意,矜功骄横,其灭族之期无日矣。”
“子明可知否?三十余岁便有今日成就,是祸是福,全在君一念之间!”
富弼的话,声音虽低,但在石越耳边,却宛如春雷,震得他双耳发麻。古今中外在最得意时身败名裂的豪杰之士的名字,一个个从脑海中闪过。心中被隐藏得很好的得意之情,一刻之间,也早已烟消云散。
“多谢富公教诲。富公之德,越没齿难忘。”石越用十分正式的礼节,向富弼拜谢道。
“老夫非为君,是为国家惜材。君当善自为之。”
富弼丢下这句话,拍了拍驴屁股,两个壮汉便牵着毛驴,向洛阳方向走去。
石越夹手站立,目送富弼远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道路的远处,这才说道:“收起仪仗,绕过洛阳。”
“是。”侍剑答应着下去传令。潘照临却久久望着富弼消失的方向,在心里叹道:“此老之才,吾真不如也。”
在石越的车队悄悄地过洛阳而不入,准备绕城而东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一个小山坡上,有一个少女牵着一匹白马,正凝神注视着石越的车队。
“去?”
“不去?”
柔嘉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刚刚冒出芽的青草。
她平生第一次如此踌躇。
那个人的车队在缓慢地改变方向,正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柔嘉一次一次低头望着手中的青草,父亲那憔悴的面容与那个人那略带冷漠的脸孔交替地在她脑海中出现……去见他?还是不去?
只是想看他一眼,如此而已。
呆立了许久许久,石越的车队早已消失,柔嘉依然没有做出决定。手中的青草早已捏碎,草汁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终于,赵云鸾转过了她的身躯,不再看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如珍珠般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汴京。
土市子勾栏。相扑场。
台上,两个粗壮的女相扑,身着无领短袖,袒露胸脯,正扭打在一起。台下,无数的汴京市民拼命挥舞着头巾等物,高声叫喊着加油,还有人在半明半暗地下注赌博,气氛十分热烈。相扑是宋朝十分流行的一项运动,上自皇家,下至普通百姓,莫不追捧。其中女相扑运动,在仁宗嘉佑七年的时候,曾经被司马光上表攻击有伤风化。但是司马光的奏折被束之高阁,这项运动照样成为宋朝从皇帝后妃百官命妇到普通市民最喜欢的运动之一,甚至连白水潭的竞技大赛,都曾经请来女相扑表演助兴。哪怕是司马光做到户部尚书兼参知政事,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平时绕道而行,眼不见为静。
此时,在相扑场的一间雅座内,两个男子如庙里的泥菩萨一样对坐着,外面的热烈气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的情绪。
“吕公子,令尊的想法实实是让人不解。”一个男子开口说道,“皇上说让宰相郊迎石越,令尊不仅不反对,反而支持。”
“他想什么,不关我的事。”吕渊冷冷地说道。“我来帮你家大王,是看李仙长的面子。”
那个男子尴尬地笑了笑,道:“石越得势,只恐令尊相位难保。两家何不联手……”
“这关你甚事?”吕渊丝毫不假辞色,尖锐地反问道。
“我亦是为了令尊着想。”
“你还是操心你家大王的事来得好。”吕渊冷冷地说道。“告诉你,皇上处置高遵裕的事已定下来了。”
“高遵裕干我家大王何事?”男子假笑道。
“是么?”吕渊冷笑了一声,道:“那便无关好了。反正与我家更不相关。”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男子低咳一声,道:“若能保住定西侯,对大家都有好处。吕公子既然上了这条船,要么就是富贵封侯,要么就是身败名裂,不要想着再下来。这中间的利害,公子当想得清楚。”
“你们看中的,不过是我是宰相衙内。但是现在你们当知道,我在家中说不上什么话。”吕渊的眼中,尽是鄙视之意。
“吕公子错了。”男子笑道:“我家大王甚是称赞公子之才华,倒未必全是为了你是宰相衙内。所以,不论吕相公如何,我家大王都想借助公子之力。”
“凭几个无用之人,耍点阴谋诡计,也能做成大事么?”吕渊讥道:“尔辈以为朝中大臣,俱是无用之物么?”
“事在人为。”
“哼。”吕渊轻轻地哼了一声。
男子微笑着转过头去,继续观赏女相扑的表演……白水潭学院。天下亭。
一个长身耸目、面色黝黑的年青士子正捧着一本书在低头细读。走近前去,可以看见书的封面印着《天命有司》四个黑色的隶书。这是白水潭山长桑充国的新着,刚刚出版发行不到一天。
“仁政者,非恩惠,非施舍,朝廷之责也,之任也,之天职也……”年轻的士子轻声诵读,反复咀嚼着。
“方回兄!”
“贺鬼头!”
两个年轻的儒生从亭外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原来这亭中读书之人,姓贺名铸,字方回,是两浙路山阴人氏,但自小在卫州长大。他是宋太祖第一任妻子,燕王赵德昭之母孝惠皇后的族孙,因此荫封了一个小小的武职,在京城做了个小官,却一面在白水潭学院读书。他为人仗侠好义,最爱议论是非,点评天下之事。这两年间便已在《汴京新闻》上写过数篇评论,也算是小有名气。因为面黑目耸,相貌酷似年画中的鬼,因此又得了个外号,叫“贺鬼头”。
“贺鬼头,明日你去不去新郑门?”一个儒生跑到贺铸跟前,气喘吁吁地站定,问道。
“是啊?明日你去不去?方回兄。”另一人却是客气许多。
贺铸望着二人,莫名其妙地问道:“去新郑门做甚?又不是三月开金明池。”
“你不知道么?明日山长回京。天子下诏,宰相以下,在琼林苑设宴相迎。汴京城的百姓都打算着明天去看热闹。”
“哪个山长?山长不好好地在京城吗?”
“自然是石山长。”
“方回兄,你还没见过石山长吧?”
贺铸摇了摇手中的书,笑道:“吾读过其书足矣,何必识其人?难道石子明不与你我一样都是两手两臂,双目一口?”
“胡说八道。”一个儒生讥笑道:“山长和你贺鬼头长相可大不相同。”
“吾是生具异相。”贺铸对自己的相貌毫不介意。
“还是去看看罢。”另一个儒生笑道:“石山长亦非是常人。”
“便这么说定,贺鬼头。明日再来约你。”
贺铸尚未做出反应,那两个同窗早已急匆匆走出了老远,显是到处拉人去了。
第六十九节
次日清晨。
风和日丽。
琼林苑。
号称“千重翠木开珍囿,百尺朱楼压宝津”的琼林苑,是汴京四大园林之一,位于顺天门外道南,俗称“西青城”,是所有皇家园林中最让宋朝的士大夫感到亲切的所在。因为他们进士及第之后,宋廷都会在此处大宴进士,称为“琼林宴”。对于宋朝的读书人而言,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因此琼林苑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总是十分美好。此时未及三月,与琼林苑隔道相望的金明池尚未开放,士庶百姓依然不得入内,但是在琼林苑与金明池之间的大道上,却是车马盈道,挤满了翘首以待的东京市民。而在琼林苑内,新裁的丛丛绿叶之下,汴京的文武百官,也早已聚齐,一面谈笑,一面等待着石越的到来。
吕惠卿身着紫袍玉带,头顶梁冠,正笑眯眯地与冯京、吴充、王珪等人闲聊着。朝中诸大臣中,司马光早已告了病假,拒不参加这次礼制所无的郊迎。此外还有十余位素以方直着称的大臣、谏官、御史也一齐称病,因此都没有出现在琼林苑。范纯仁虽然到场,却是一直默默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既不发一言,脸上也不曾露出过一丝笑容,而是用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一片树叶发呆。似他这般的大臣,竟也有十几位之多。枢密使文彦博则与兵部侍郎郭逵另立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吕惠卿一面说着话,一面假装不经意的观察着众人的神态,脸上的笑容似乎是粘上去的一般,永远是不变的得体与温和。
安惇远远的望了吕惠卿一眼,二人目光相交,随即分开,各自露出会心的笑容。安惇不由愉快地想起前一日和吕惠卿的对话:
“相公以为石越是当来,或是不来?”
“某不知。”
“郊迎之事,石越上表推迟了三次,虽然皇上没有答应,然石越连洛阳城都不曾进,其不赴琼林苑,亦未必不可能。”
“朝中文武齐聚琼林苑相迎,若石越来,固然是他得意忘形,不知韬晦;他不来,亦是他矫揉造作,不知谦退。他来与不来,又有甚要紧?”
安惇不觉笑了起来。
忽然,琼林苑外传来一阵欢呼之声。安惇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来了。”果然,便听有人高声叫道:“来了。”众人都循声望了过去,等了一会,果见石越在幕僚、扈从的簇拥之下,向苑中走来。吕惠卿见着石越,忙快步迎上前去,远远就高声笑道:“子明为国家朝廷立此不世之奇功,某奉旨,率文武百官,在此迎接子明回京。国朝立国以来,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真真叫人羡煞。”一干文武官员也连忙随着吕惠卿、文彦博迎上前去。
“陛下如此厚待臣子,臣本无功,实惶恐。”石越向皇宫所在方向叩拜了,方才起身,向吕惠卿、文彦博及众大臣见礼。
吕惠卿回了礼,笑道:“一别两年,子明更见沉稳。”
“相公却是风采依旧。”
二人话中各含机锋,却执手大笑,倒似亲如家人一般。
“那日接到陕西捷报,才知道子明之才,真深不可测者。笑谈之中,可以破数十万兵……”
“我一介书生,又有何能?不过是陛下洪福齐天,将士英勇善战。我不过坐享其成。”
“天下事岂有偶然?子明何必过谦。”
“相公有所不知。非我推功,此番破贼,实是全赖将士善战。若无狄咏守环州,吾已为贼所擒;若非种古断指破贼,绥德岂有大胜?至于谋划方略,其初便多赖刘舜卿。其余如种谔、种谊、姚兕诸将,皆可谓有大功于国者。”
郭逵在旁见吕惠卿一意称赞石越之功,而石越却一意推功于下,不待多言,已知其意。当下故意替石越岔开话题,笑道:“然则公以为此番缘边诸将,何人功绩最着?”
石越注视郭逵,点头示意,沉声道:“功绩大小,有司自有评断。此枢府、兵部、三衙之责,越不敢置喙。然若以将品而论,我以为是在环州殉国的狄郎为第一。狄郎之事,堪称大宋武人之典范。”
此时狄咏事迹,京师尚无人知晓。众人见石越如此抬高狄咏,便颇有人不服气。但狄咏毕竟是殉国之忠臣,近来又风闻皇帝颇有怜惜之意,众人心里不服,却也没有人敢在嘴里说出来。石越顾视众人颜色,已知其心。他已经了解到狄咏的事迹,颇为感动,本就有心要大加宣扬一番,此时又想起潘照临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闭门谢客甚至自污,示人以昏庸,韬晦之下策也。其上策,是使人较己更受睹目。譬如烛火,欲使烛火之光明不显,其下策,是以布蒙之,但略有不慎,却连烛火也被布所灭;故其上策,是置之于太阳之旁,太阳之光远甚至烛光,则烛光虽大,而人必不以为意……”石越心中一动,已是拿定主意,当下又说道:“将有五德,狄郎可谓五德俱备者……”于是滔滔不绝地说起狄咏守环城的事迹。
狄咏之事,本来颇为感人,自石越口中说出来,更添几分悲壮与无奈。琼林苑众大臣听石越从狄咏请缨说起,先是说他种种勇冠三军,夺敌之气的故事,无不振奋。接下来又听石越说起狄咏守城,以一低矮小城而抗十倍之敌,终以援兵久候不至,力绝而败,众人莫不扼腕叹息。直至听到狄咏自裁,以一人之死而换满城百姓之平安的大仁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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