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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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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御帐。

年轻的西夏国王李秉常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在国相梁乙埋、驸马禹藏花麻、李清、文焕以及诸梁氏子弟、宗室、大族酋长等群臣的簇拥下,站在一个山坡上,远眺绥德城外惨烈的战况。

作为一种特殊的恩宠,文焕与禹藏花麻被特别叫到了秉常的身边,在仅次于梁乙埋的位置陪侍。

很快了解了西夏高层政治斗争内幕的文焕,对于与自己一起站在秉常右边的禹藏花麻,充满了兴趣。禹藏花麻本是熙河地区的西蕃首领,因为被大宋的“飞将军”向宝打得无法立足,不得已投降夏毅宗谅祚,谅祚妻以宗族之女,封为驸马都尉,一直以来,都在替西夏镇守边关。禹藏花麻本是吐蕃族的首领,对于西夏的忠诚非常有限,而他与梁乙埋私人关系的恶劣,更是导致了禹藏花麻有限的忠诚心,全部倾注到了秉常的身上。因此这个禹藏花麻,实际是李清非常重要的政治盟友。

“李清是降将,禹藏花麻也是降将,我也是降将……”文焕抿着嘴,充满恶意的想着,“夏朝的局势,竟然是一批降将在这里搅和。”想到这里,文焕几乎要笑出声来。不过考虑到此时西夏人的表情,文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紧锁着眉毛,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观察着远处的战场。

尽管此时此刻,他其实是最快乐的人之一。

“小隐君,真不愧名将之名!”秉常发出的感叹,对于西夏诸臣来说,自然是十分的刺耳。但是文焕却是十分认同。

今天的战斗场面,在耶元十一世纪末叶的宋夏边境,是十分罕见的。

一向缺少马匹的宋军,竟然出现了八千精锐骑兵集中使用,正面冲击西夏人的壮观景象!

这是包括文焕在内的宋军将士多少年来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情。

以往缺少马匹的宋军,用步兵对抗骑兵时,为了应付骑兵的机动性,不得不结成方阵,四面防御。像今天这种八千铁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情形,大宋至少有七八十年不曾见过了。

而且,云翼军这次表现出来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勇决,连文焕都感觉到吃惊。

那是一种夺人魂魄的气势,仿佛他们的马蹄,能够踏平一切挡在他们前面的事物。

很难想象这样的气势会在大宋的骑兵身上展现出来。

但这却成为了事实。

若非夏军也是训练有素,且有名将节制,前军虽败,后军却能严整不乱,只怕这场战争在此刻就已经结束。

这场战斗也讽刺的证明,夏军只要不交到国相梁乙埋手中,依然是一只具有顽强战斗力的部队。

虽然数只先后赶到战场的策应部队都被云翼军击破,宋军骑兵的连发弩无情的带走了一个个西夏士兵的生命;手执红缨枪冲锋的云翼军几乎是当者即死碰者即伤,但是夏军策应部队的顽强抵抗,却让溃散的部队稳住了阵脚,也给后面的部队赢得了时间,梁永能迅速调集了两万骑兵,兵分两队,杀向云翼军。

大地在这以万计的战马蹄下摇动起来。站在秉常所在的山坡上,只能看到漫天的尘土中,有不同的旗帜在交插穿过,不时会有一些旗帜突然倒下,每一瞬间,都可以看到有无数的黑影跌落战马……但是,那面绣着“种”字的帅旗,却一直高举飘扬,异常的清晰、刺目。

“南朝如何有这许多战马?南朝军队,何时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秉常的疑问没有说出来,但是久久在心中盘恒。善于揣测“皇帝”心意的西夏群臣,这一刻,分明从年轻的夏主脸上,看到了震撼之色。

此刻,绥德城西南。

一个土坡后面。

这里距离绥德城的西南角外的护城壕不过一里有奇。因为地势在这里正好起坡,可以挡住宋军的视线,可以说是十分理想的挖掘地道的所在。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中国古代攻城时挖掘地道,并非仅仅是为了让部队能通过地道进城。攻城方挖地道之时,往往都是一边挖地道,一边在地道的上下左右四方都铺上木板,这些木板在施工时,可以防止塌方,但是它的另外一大用处,却是在地道挖至城墙角下之时,可以成为燃烧的材料。而攻城方挖地道的主要目的,便是烧塌城墙的地基!地基一塌,城墙就会倒塌,造成巨大的缺口,这远比通过地道入城攻击风险要小,效果也更好。实际上,挖地道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对于挖掘地道,并通过地道攻城,大宋朝有专门的器械——头车。这种一车可以容纳三十人,兼具挖掘地道、防御、进攻、运泥四大功能的车辆,是技术发达的结晶,石越在军器监时,曾经上表请求将这种头车简化改装后,用于矿治生产并且得到了允许。但是尽管头车在宋朝已经用于民用,但是因为其结构过于复杂,对于西夏人来说,那依然是一种谜一样的工具,无法掌握。

不过,虽然手法十分原始,但是夏军的进度却不慢,因为人力充足,兼之土地松软,这条长长的地道,已经通过那条早已被西夏人用尸体与草灰填平的护城壕,快要接近西南角的城墙下方了。不过,为了防止被宋兵发觉,越是靠近城墙,动作就越要小心翼翼,进度自然放慢了许多。

但是无论如何,在负责挖地道的夏军看来,绥德城的倒塌,已经指日可待。

他们不知道,此时有一支宋军,如同猎豹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般,正在远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吴安国率领的部队非常少,只有一个指挥约三百人的骑兵,以及两百人的神卫营部队。

随着大部队出城后,吴安国便带着这支部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战场,绕道至西南方向。没有人在意到这么一小队人马的动向。

发现西夏人后,吴安国便找了个灌木林潜伏起来,所有的战马都衔枚裹蹄,部队也下达了禁口令。

他在静静等待机会。他接到的命令是:便宜行事。

远处西夏人的营地清晰可见,在营地里面,可以看见有几个巨大的洞穴,洞边各有一台绞车。

因为这里离主战场实际距离较远,而且较为隐蔽,又或是自恃能够及时得到中军的接应,西夏人并没有停止作业,只是守卫的士兵们看起来加强了戒备。绞盘不断的将泥土从洞中带出,这些泥土,又被人运去土山的方向。

营门是半开的,以便随时可以关上。

在泥土从地道中运出,送出大营的同时,还有一些西夏士兵一起扛着伐下的树木,运进营中。在营中,到处累积着厚厚的木板,不时有人从另外的洞中,将木板用绞盘递进洞中。

整个大营,宛如一个热闹的工地。

吴安国仔细观察着一切,在心里暗暗估算着地道的规模,伐木、运输的人数,又仔细清点了负责守卫的人马。

“守卫的人马当在两千到三千左右。”很快,吴安国得出了大概的结论。地道的规模很大,仅仅从外面来看,不可能知道地底的构造,自然无从知道西夏人的用意是通过地道进城还是烧塌城墙,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吴安国都相信,在地底作业的西夏士兵,至少有近千人!

潜伏了约一时辰之后,因为绥德城外激战而警戒起来的夏军看起来似乎稍稍有所放松。为了方便运输,营门终于又被全部打开。

吴安国沉吟了一会,轻轻走到指挥使山裕跟前,低声耳语了数句。

山裕想了一会,点头答应。亲自领了五十骑,悄悄离开灌木林。

一刻钟后。

在西夏人运送木材回营的路上,一小队宋军骑兵呦喝而至,他们穿着大鹏展翅背心,手执弩机,肆无忌惮地射杀着运输木材的夏兵。

完全没料到宋军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夏军纷纷丢下木材,抱头鼠窜。

西夏大营很快做出了反应,五百骑兵冲出大营,试图将这些“流窜”而来宋军杀掉。但是这些骑兵刚刚出营,那些宋军立刻就跑了个不知所终。

夏军不敢追赶,只得悻悻回营。不料他们刚刚进营下马,这队宋军又出现在途中。待夏军再次出营追赶,他们又马上逃窜开去。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西夏人早已十分不耐。眼见着伐下的木材无法运至营中,而这边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异常,夏军终于按捺不住。因为不知道宋军的具体人数,西夏大营派出了八百骑兵,兵分两队,向那只捣乱的宋军包抄过去。

那队宋军故伎重施,但是这次,西夏人却没有放弃,而是开始穷追不舍。

望着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的西夏骑兵。吴安国的脸上,流过一丝诡秘的笑意。不过这笑意稍纵即逝,他沉下脸来,跃身上马,摘起长枪,厉声喝道:“杀!”

“杀!”

猎豹终于向它的猎物发出致命地一扑。

“关营门!”

“神卫营!”

声嘶力竭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

吴安国终于没有给西夏人关上营门的机会,紧随而来的神卫营将数十枚霹雳投弹准确地投掷到营门周围,数声轰隆巨响,门边的夏兵立时血肉横飞。紧接着,硝烟尚未散尽,宋军的弩箭,便已经射进西夏营中。

吴安国平端着长枪,率先冲入西夏大营。在二百余铁骑的践踏之下,西夏营中立时一片人仰马翻之声。数不清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成了箭下鬼、枪下魂。

紧随其后的神卫营也不甘落后,他们四处扔掷霹雳投弹,到处纵火,那堆积如山的木材正好成为神卫营的材料,一时间,西夏营中火光冲天,炸声隆隆,再伴随着人类的惨叫、战马的悲鸣,整个大营,似乎都被掀翻了。

夏军人数虽然远多于宋军,却苦于没有集合在一起,只能各自为战,抵挡闯入营中的宋军。但这根本无法阻挡宋军的前进。

吴安国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冲至第一个地道井口之前,一枪挑了两个守在井口旁边的夏兵后,拔出腰刀,将绞索斩为两断,不做任何停留,又向策马冲向第二个井口。

察觉宋军意图的夏军疯了似的冲上来,奈何人数太少,根本无济于事,只能与宋军缠战在一起。

而紧紧跟在骑兵后面的神卫营却趁着这个空当,将一个个装满了石油的葫芦不要本钱般的扔进井中。然后轻轻往井丢下一个火折——噗的一声,大火在一个个井口点燃,顺着铺满地道的木材,向深处燃烧进去。

在地下作业的夏兵突然遭此横祸,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地底之下,已是惨不忍睹。

而神卫营似乎还不放心,又将数以十计的霹雳投弹同时丢进井口,数声巨响过后,只觉地面一阵摇动,所有井口全部塌方,将地道口堵得死死的!

近千名夏兵,就此全部或被烧死、或被熏死、或被闷死,无一人逃出生天。

眼见目的达成,吴安国便即下令撤退。

但眼睁睁见着近千袍泽惨死的夏军,又如何肯放过这群宋军?

夏军中被编在一个部队的,都是同族,血脉相连,这时候全都红了眼睛,不顾一切的追了出来,恨不能将这些宋军生食。为了阻止宋军撤退,许多夏兵不惜与宋军同尽于归,他们用身体扑,用拳打,用牙咬。瞅见西夏人扭曲的面孔,连吴安国都感觉到一阵心寒。

神卫营创立以来最惨重的损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一百余名神卫营士兵最终没能够回到绥德城,许多神卫营战士根本是被西夏人活活咬死的。神卫营的骡马也损失了大半,虽然器械因为携带较少,没有损失,却有超过三十枚未及施放的霹雳投弹以及两枚“炸炮”被西夏人缴获。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西夏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地底下会突然发生爆炸了。这次偷袭战,吴安国能够率领余下的一百多云翼军与九十余名神卫营士兵生还,也是因为他事先设下炸炮阵,这才挡住夏军的追杀。

这一天的战斗,史称“绥德逆袭”,在下午结束。持续时间超过三个时辰。

战斗的结果,是夏军的伤亡超过两万人,梁永能通过地道攻城的计划化为泡影,将领、大小头领战死者超过三十人,其中还不包括因为被吴安国偷袭成功,事后被秉常斩首的五名将领。而宋军方面,云翼军第三营与第五营永远从宋军的编制中消失了,宋军伤亡达到五千余人。战斗过后,云翼军能够继续作战的人,实际上只有一个整营的编制了。而且正七品以下武官(营都指挥使以下),伤亡率超过百分之八十。连小隐君种古,也是身中三箭。

这次战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胜利者都是宋军。云翼军的骁悍可以说让西夏人刻骨铭心,夏军的士气受到严重挫折,悲观的情绪在军中弥漫,虽然没有解围,但是西夏人之后却连续三天没有攻城。

而接下来双方的攻守,实际上也变得毫无意义。

西夏人实际丧失了攻克绥德城的信心,只不过为了面子、侥幸心理等等莫名其妙的原因,一直没有退兵。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宋军玩了一个预定的小动作——西夏人的打援部队挡住了两支看起来似乎是想增援绥德的宋军,所以,直到此时,西夏人依然相信,战争的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绥德城他们想打就打,想撤就撤。

而绥德城的宋军,此时也无力进行任何反击。

战争进入僵持阶段。

当然,这也正是种古与刘舜卿所盼望的。

时间又过去了十天。

西夏御帐。

“陛下,我们该撤军了。”当着梁乙埋的面,李清提出了令众人觉得脸上无光的建议。

“国相以为如何?”秉常侧过脸去,询问梁乙埋的意见。

梁乙埋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陛下,臣以为不若再给梁将军一次机会。”

秉常的目光移到梁永能身上,梁永能顿时坐立不安起来,他知道再攻下去已无意义,但是当面和梁乙埋做对,对他来说,更不可能。

“臣以为,再攻三日,若是无功,不若明春再来。”梁永能谨慎的说道。这实际上一个折中的办法,所谓的“明春再来”,自然是一句面子上的话。

禹藏花麻却在一旁冷笑道:“天气渐渐寒冷,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危险。陛下,臣亦以为当速速退兵。”

梁乙埋哼了一声,道:“有何危险可言?宋军尚有何能?”

“万一下雪,只恐你我皆为所擒。”禹藏花麻并不怕梁乙埋。自谅祚以来,吐蕃与西夏虽然冲突不断,而且吐蕃也倾向于宋朝,但饶是如此,吐蕃依然是西夏要竭力拉拢的对象。他既是投降西夏的吐蕃首领,又是驸马,自然没必要讨好梁乙埋。

“本相倒要看南人有何本事擒我!”梁乙埋冷冷地说道,站起身来,向秉常说道:“陛下,臣愿亲自督战,再攻绥州!”

秉常见梁乙埋如此豪气,不由击掌赞道:“好!朕便看看国相领兵的风采!”

李清与禹藏花麻对视一眼,嘴角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嘲讽之意。

此时,西夏御帐之外。

一身白袍的文焕面对绥德城,负手而立。

昨天晚上绥德城中燃放的烟火,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是只有文焕知道,那些烟火的意思,与宋军大肆张扬说是庆祝种古康复不同,其中绝对有更深的含义。

许多西夏士兵都目瞪口呆地拍手观赏绥德上空那花样百出的烟花——这是他们中间许多人一辈子都难得见上一次的。但这些西夏人不知道,对他们来说,这些烟花,足以致命。

文焕收回目光,环视身边的西夏士兵,突然感觉到一丝怜悯之意。

第六十五节

《天下郡县书·陕西路》(熙宁九年刊,桑氏书局)……绥德以南曰淮宁河,沿河距绥德四十里,有怀宁寨,又四十里,有新筑绥平寨;淮宁河以南曰吐延水,蕃人谓之“濯筋水”,过延川县北入黄河。有支流名清涧水。清涧水入吐延水处,有青涧城,至怀宁寨七十里,至绥德城一百一十里。此皆边防要寨,延州之险扼处。

……延川县城北九十里,井出石油,亦名脂水、石液,遇火辄燃。或谓六月取之,涂疮疾即愈……《西夏纪事本末长编·绥德之战》

……初,用刘舜卿谋,伏军于吐延水以北,淮宁河之南。使张守约节制八千长安兵及蕃兵四千,出怀宁寨,张声势。而以姚兕领振武军、沿边弓箭手、未整编禁军及教阅厢军计三万五千众,偃旗息鼓,伏于守约之后。又命种谔领龙卫军九千与蕃骑三千,皆马军,伏于绥平寨以南,吐延水之北。

梁永能闻守约来,以嵬名大王领马军两万,步军一万五千余人,击之。每与战,大宋兵皆不利,少却。然守约典兵日久,威名甚着,其兵部伍严整,虽退不乱,西夏诸将皆惮其威名,又虑怀宁寨与之犄角,亦不敢迫。两军僵持有日。

及是夜,种古燃烟花以召援军。守约丑正造饭,寅正即举兵大出,简八百精锐敢死之士于阵前,皆执强弩,而使蕃兵护两翼,守约挺身阵前,自节金鼓,与夏军战。

嵬名大王亦西夏名将,善知兵,为将谨慎,遂自领步军以当守约,张马军为两翼,夹击守约。守约素得蕃人敬畏,又遗以强弩硬弓,抚之如汉兵,沿边蕃部皆骁勇,至是,莫不死战。夏军竟不能克。

两军激战,自寅至午。大宋兵以寡敌众,弓矢皆尽,守约亲冒矢石,左臂中箭,断箭怒吼,奋战不已。众皆感奋,莫不效死,将士死者二三,伤者四五。夏军虽得势,然自寅正出战,未暇得食,苦战半日,既饥且渴,人困马疲,唯惧于军法,犹不敢稍退。

至午正,守约度形势,遂举大旗,姚兕尽起伏兵,皆执振武军旗,出守约军后。夏军莫不惊惧徘徊,嵬名大王亲斩两酋长,悬头于阵前。其知不能免,乃亲率五千众断后,令其子嵬名多磨领余众退至绥德。

然其弩末之兵,不能当一鼓之击。姚兕兵至,夏军稍触即溃,自相蹈籍,姚兕纵兵击之,杀伤无算。嵬名大王知大势已去,三呼“亡矣!”,自刎于阵前。

姚兕遂合张守约兵,穷追嵬名大王余部,会遇大风,风沙迷眼,方止。

姚兕、守约遂整兵北行,一日便至绥德。其军容鼎盛,秉常以下,尽皆惊怖。

……

熙宁十一年,正月。

汴京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节日的气氛。自熙宁十年十一月以来,帝国的北方地区,连续下了几场大雪,至正月二日,汴京又是普降大雪,自今尚未消融,残雪挂在树枝上,竟显得十分的娇憨可爱。

在汴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大相国寺前,此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其左墙边临河第三棵柳树下面,有人在那里搭了个小小的茶棚,摆了几张桌椅,煮上一壶茶,俨然便成了一个简陋的茶馆。许多的市民游玩累了,便会到这里来,掏上几文钱,买一杯茶坐下歇脚,一面听一个五十多岁的李秀才,口沫横飞的说着一本署名为“卫辉张氏”的《上古神仙评话》的新话本。

不过这一天,李秀才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开讲他的神仙故事。

“众位看官,今日要说的是,却是本朝前不久发生的一桩大事……”

这一句话,顿时将茶客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话说去年十月,西夏国秉常兴无名之兵,来犯我大宋边境。想那秉常不过是天狗星干犯天条转世,又如何能敌得过我大宋有左辅星君石学士坐镇……”

其时西夏三路入侵的危机早已化解,捷报传至京师非止一日,但是具体的详情、战况,民间却无人知晓。之前两军激战正酣之时,因为情报传送滞后,连皇帝与枢密院都是一夕三惊,京师曾经谣传了十余日,道是石越已被西夏人俘虏,绝食殉国,西夏兵锋直抵长安。皇帝赵顼坐立不安,一夜之间,三次召文彦博入宫。好在文彦博毕竟是三朝老臣,知道皇帝的心思,竟是安卧家中酣睡,对皇帝的诏书,只是让人轻轻回一声“断无此事”便不再理会。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去文府,见到文彦博果然正在呼呼大睡,这才安下心来,放心回宫。皇帝尚且如此,民间虽然新闻管制,但是却阻止不了谣言的传播,京师之中,莫不人心惶惶,有人甚至打点行装,准备去杭州避难。直到文彦博拒赴皇帝诏的消息传出,人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果然,几天之后,便传来庆州兵退的消息。再后来,宋军大捷的消息,也被送至京师。在京师中等待祝贺正旦的各国使节,纷纷上表拜贺;皇帝下诏京师放花灯十五日,普天同庆。老百姓到这时,才铁了心相信宋军的的确确是打了大胜仗。于是对石越这个文臣的怀疑,立时转变成一种神秘主义的信任。

这个时候,坊间自然也流传出关于宋军大胜的无数版本。而老百姓们无论信不与信,都同样津津有味的听着每一种流言。

“……那姚、张二将军破了嵬名大王,便兵合一处,计有大军二十万,直驱绥德城。见着西夏人,也不喊话,挥兵便杀将过去,小隐君见援军到来,也从城中杀出。那西夏人攻了几十日的城,人马疲惫,士气低落,哪里能当住我大宋精兵,一个个以一当百,如虎入羊群,竟将西夏兵杀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幸得还有数十万大军护着夏主,狼狈而逃,列位想想,那姚、张二将军都是步兵,如何又赶得上,眼见着夏主就要逃脱,便在这时……”

说到此处,李秀才便戛然止住,注视众人,微笑不语。

众人正听到紧要处,见李秀才猛然停住,不由不停地催促道:“便在这时,又如何了?可曾捉住了夏主?”

“是啊,你快说啊,可曾捉住了夏主?”

那老板见众人如此,忙走将过来,笑道:“众位可知为何这李秀才如何知道这般清楚?”

众人见老板如此相问,都是一愣,不由大笑,现在谣言纷纷,其实众人心中,也都是将信将疑而已。却听那老板说道:“这次回京捷报的,有一个兵汉恰好是李秀才的亲戚,李秀才下了本钱,买到一瓶甘露酒,方才探得这点真情。我说众位,亦不能白听这一回,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才是正理。”

众人这才明白,有几人便掏出几文钱来,放到李秀才桌前一个盆子里。李秀才眯着眼睛,偷偷拿眼瞅那盆中,见钱已差不多,这才拱拱手,做了一个团圆揖,继续说道:“便在此时,便听一声炮响,种谔将军率十万马军杀到,原来石学士早就伏下这一路人马。便听夏主大叫一声‘我命休矣!’眼见着便要在劫难逃。”

“难道竟将那秉常给活捉了?”座中有人诧异地问道。

“哎!可恨便可恨在此处,那夏军中杀出三名降将,竟生生将大宋兵挡住了,护得那夏主逃出生天。”李秀才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

“哎哟?!”在场众人尽皆折腕,有人恨声问道:“不知却是哪些降将?”

“一个蕃将禹藏花麻,一个汉将李清,还有一个,便是文焕那狗贼!”李秀才又抓起惊堂木,仿佛将那案子当成了文焕本人,狠狠地拍下,骂道:“这三个降将救出夏主,大宋兵轻骑直进,兀自穷追不舍,整整追了两日,那夏主本是天狗星转世,还会点妖术,便在晚上祭起妖法,次日便下起大雪。种将军无奈,只得退兵。”

“啊?”众人尽皆听呆了,有人问道:“那夏主会妖术,这又当如何是好?”

“这不用怕。”李秀才摇手安慰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夏主会妖术,我大宋皇帝却是紫徽星君下凡,石学士更是左辅星转世,若是当时石学士在绥德,那秉常便逃脱不了。众位想想——那西夏人倾国而来,何以石学士便知道要伏兵绥德呢?可见他确是能掐会算无疑……”

李秀才滔滔不绝地说着种种传说,众茶客也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众人丝毫没有注意,在这个简陋茶棚的角落中,有两个俊雅的男子正在低头喝茶,只是时不时拿眼睛扫上这边一眼,全不似一般人那么兴致盎然。

“大宋这次真的大胜了么?桑郎。”如果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一定会惊讶地跳起来,原来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过她的声音极低,茶棚中众人谁也没有留意。

被她称为“桑郎”的男子,却只是神不守舍地唔了一声。若有认识的人见着他的样子,必然大吃一惊,原来他竟然是白水潭学院的山长桑充国。叫他“桑郎”的人,自然是他的夫人王昉无疑。

王昉似乎有点恼怒,嗔道:“桑郎?”

“嗯?”桑充国猛地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方才想事情去了。”

“在想什么?”

桑充国口中说出来的话,让王昉大吃一惊。“我在想,这次无论胜与不胜,其实于大宋都不是好事。真正有好处的,可能只有子明而已。”

“若能大胜,怎么于大宋不是好事?这是我爹爹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是我大哥未死,纵然他与石越有隙,心里也会高兴。”王昉不解中带着几分嗔怪。

桑充国皱了皱眉,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端正了一下身子,沉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朝廷——天子与百官,按照经书所说,天子是奉行上天的旨意,来治理天下的,而百官,则是协助天子牧守万民的。而天意,其实便是民意。唯有民意能直达上天……”

“是啊?这有何不对么?”王昉疑惑地眨着眼睛,习惯性地托腮问道。

“而子明却曾经说过,天子不是受命于天,而是受命于民。两位程先生与岳父大人也说,天下非天子之私产,天下是祖宗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这自是正理。”王昉笑道:“本朝立国以来,士大夫莫不奉行。纵是天子亦不敢以天下为私产。这些道理,其实不待石子明来说明。石子明不过是集前贤之大成而已。”她说的却是事实,宋朝本是中国历史上民本思想最浓厚的时代,唯后人无知,将宋朝中央集权的加强等同于所谓“封建专制”的加强,将一个明明是中国历史上宰相与外朝之权最重的时代,硬生生地说成是皇权加强的时代。

却听桑充国问道:“既是如此,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朝廷才是一个好朝廷呢?无论天子是受命于天还是受命于民,归根结底,天子都应当顺应民意。那么,是不是说唯有顺应民意的朝廷,才是好的朝廷呢?”

“那是自然。但是庶民有无知之时。”王昉沉吟了一下,说道:“所以,应当如圣人所言,施行仁政的朝廷才是好的朝廷。”此时二人早已忘记身处的环境,更是将说书人与众听客抛置脑后,全心全意地讨论起来。

桑充国怔了一下,笑问道:“那娘子以为,何为仁政?”

“大抵轻徭薄赋,简刑宽政,可称仁政。”

“我以为不然。”

“啊?”王昉听到夫君这样的回答,几乎是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桑充国,却见桑充国的眼中,闪烁着思想的光芒。

“我反复翻阅石子明的着述,又与二程先生、邵先生几经讨论,方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桑充国虽然压低着声音,却掩饰不住情绪的激动,“所谓的仁政,应当是一个好的朝廷应负的责任。一个好的朝廷,其责任,不止于轻徭薄赋,简刑宽政。后人评价诸葛孔明说,为政之要,在于宽猛相济,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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