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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异-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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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说出来,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的?”他凝神听了一阵四周的动静,见没什么异样方才放开了手,“以后说话用用脑子,便是自己的府邸也不能这般放肆,何况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河督府!你若是被宗人府讯问不要紧,你让姨娘怎么办?”

几句话说得风无伤哑口无言,讪讪地在那里站了一阵子,见哥哥脸上的怒意仍未消除,不禁有些慌了神。“八哥,我不就是逞逞口舌之快么?母妃是个老实人,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该争还是该放,二姨娘不也是一样么?”他突然把声音放低了些,“照你刚才的意思,只要我们能暗地行事,这储位还是可以一搏的?”他试探这位哥子好几次了,每次风无景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好容易露了点口风,他如何能不喜?

风无景没好气地扫了弟弟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自己知道就行了。”他的目光猛地由起初的无欲无求转为野心勃勃,“一切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想当初五哥何等风光,如今却只能在宗人府内度过终生,经年之内看到的就只有头顶那片狭窄的地方,足可见世事无常。你不用羡慕别人,只要办好自己的差事,即便如今的储位没你我的份,将来的事情可是说不准。”

风无伤会意地点了点头,风无景的意思他当然懂,与其现在胡乱掺和在里头,还不如将希望放在之后。看父皇明面上的意思,储君的人选不外乎就是风无言、风无惜等那几个人,至于赢面则是以萧氏作为后援的风无惜更大,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惠妃刚刚有孕便晋封贵妃,说不定父皇仍是未作最后决断,以此看来,如今是谁都有机会。

两人相对无言,喝了好一阵子闷酒后,风无景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老九,年关将近,我想这等时候,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还在外边晃悠,因此年前一定会下旨召我们回去,只是礼物便要费一番脑筋了。不说父皇那里必备的贺礼,就连后宫诸位嫔妃也不能落下,还有其他的兄弟那边也需要打点,算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说到银钱问题,风无伤就觉得好一阵烦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没钱根本就是寸步难行。他们两个的母家都不是家底丰厚的名门,父皇赐下的庄子在诸皇子中间也是最少的那一类,发放给皇族子弟的年例银子更是连塞牙缝都不够。但是开销呢,除了维持一个诺大的王府,无论是交接外官还是附庸风雅,什么都要银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设法,只能偷偷摸摸地做暗地里勾当,比起那种生意动辄几十万两的权贵,他们这两个皇子真是连腥味都闻不着。

“这笔银子到底上哪弄?”风无伤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他把头稍稍靠近了些,低声建议道:“八哥,他们都知道和商贾打交道,每年从那些豪商大贾身上刮下来的钱就不知道有多少,我们何不也学这一招?”淮安的盐商本就不少,也难怪风无伤把主意打到了这些人头上。

“你疯了?这些盐狗子无不和朝廷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别的,就说如今商号遍布天下的越家和罗家,他们靠着老七攀上了京城的不少豪门,每年光是常例银子便送了不下百万,故而大多数权贵都舍了本来的那些老人,不少还投了资本在里边。如今安徽的盐商虽然不少,可大头还是掌握在几家人手里,虽然没有越罗两家的字号,但谁知道背后没有他们的身影?”风无景索性站了起来,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老九,你记住一句话,如今我们是掣肘太多,无法恣意,因此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风无伤重重叹了一口气,正当两人无奈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二位殿下,有一位自称是淮南故旧的人求见,他说曾和两位殿下有一面之缘。”

风无景不由一怔,瞥了同样满脸疑惑的风无伤一眼后方才出口问道:“本王不记得在淮安有认识的旧友,你去回绝他,就说本王身负要职,不敢轻易会客。”风无景天性谨慎,这些不明身份的人还是少交往的为好,省得惹祸上身。哥哥既然没兴致,风无伤也懒得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喝闷酒。

门外的那小厮答应了一声,离去了一阵子又匆匆回禀道:“回八殿下的话,那人自称姓云,说是两位的旧识,还说曾经替两位销过帐。”这句话一出,风无景和风无伤顿时都想起来了这回事,当初两人刚到这边,也曾经暗地里去销金窟厮混过,其中有一次没有带足缠头之资,最后几乎被老鸨扣下,幸亏了一位云姓客商替两人会了钞。事后风无景也曾经派出属下找过,但始终未曾寻得正主,也就只好作罢,想不到今日此人居然找上门来了。

“八哥,此人不凡,不妨见一见,横竖也没什么要务需要办理。”风无伤向哥哥使了个眼色,低声建议道。

“也罢,请那位云先生到这边来好了。”虽然河督武平尚不在衙门,但风无景并不想过分招摇,他倒是好奇得很,此人慷慨大方地替他俩清了帐,消失了一个多月却又巴巴地寻上门来,不知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草民云千杉叩见两位殿下。”那人一进来便是大礼参见,顿时让两位年纪尚轻的皇子大有好感。那些之前来往的省内豪绅,自负身家巨万或是和京城名门有姻亲之好,往往在两人面前倨傲无比,行礼时也有些不情不愿的,那像此人如此恭谨。再看这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堂堂,眉宇间煞是有精神,颌下还有几缕长须,显得书卷气十足,一看便不似那等奸猾小人。

“草民久仰两位殿下之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昨日会了两个旧友,方才得知昔日有一面之缘,因此冒昧造访,还请两位殿下恕罪。”云千杉言毕又是一礼,那般必恭必敬的神态大大满足了两位皇子的虚荣心,因此也客气地请他坐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奉承

云千杉也不是普通人物,因此面对两位天潢贵胄,仍然从容不迫,言谈间谦恭有礼,却不失自信。风无景试探了几句就陡起疑心,安徽有如此人物,为何自己先前从未听说过?风无伤却不似哥哥这般稳重,由于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花街柳巷,因此他并不感到拘束,反而倒是云千杉对这位皇子的坦达很有好感,屋内起先的一点疏离也渐渐无影无踪。

风无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套问着云千杉的来意,却始终未果,只得目视弟弟,希望他能收敛一下,不要在外人面前太放肆了。岂料风无伤仿佛没看见一般,仍然在闲聊风月,最后反而是云千杉耐不住性子了。在他看来,这两位皇子一唱一和的功夫实在是不错,居然能和自己磨牙这么久,他也就不想在浪费时间了。

风无景见这位不速之客轻咳一声后脸色一正,便知道正题要上来了,正想示意风无伤闭嘴,屋内却顿时安静了下来。风无伤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颇有深意地看着其他两人,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风无景心中一凛,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个九弟太过鲁莽,心底藏不住东西,谁能想到他起先的举动竟全是做戏。不用回头,他便能猜到云千杉的脸色很奇怪,便是自己也不能完全看透风无伤,更何况是一个外人。

云千杉暗骂那些人提供的垃圾情报,尚未交锋,他就被别人耍了一记,若是不能争回主动,一番苦心就白费了。他竭力掩盖住面上的尴尬表情,摆出了一番莫测高深的样子。“二位殿下想必一定在猜测草民今次的来意,实话实说,草民今次确实是有事相托。”他低下头略略沉吟了一阵,方才艰难地开口道,“草民家中也算薄有微产,不少亲族在淮南各地都经营着各种产业,因此一直以来都能维持开销。只不过这两年来外地的商贾不断进入这边,挤占了寒家的不少生意,有心相争吧,对手又都是各省豪强,京中的靠山也不是草民惹得起的,所以便一直隐忍了下来。”

风无景忍不住打断了云千杉的话,语气也变得有几分不愉。“云先生,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豪绅巨贾都是朝中大员的左右,你若是想借本王和嘉郡王之力未免太轻率了。不说本王只领着巡视河堤漕运的差事,便是真正的钦差大臣,也没有道理管地方上的这种闲事。”

云千杉露出一个苦笑,显然已是料到了答案。“草民岂敢造次,两位殿下俱是金尊玉贵的人,怎能屈尊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便是借一个胆子,草民也万万不敢劳动两位,今次前来只是有他事相求,不过是与刚才所述的东西有关而已。若是两位殿下能够答应,一来帮了寒家一个大忙,二来也能顺水推舟,为自己在京城那边积下一个人情。”

这番话说得却是蹊跷,风无景和风无伤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们本以为云千杉想借两人的钦差权威来压下其他商贾,但此人断然否定的模样不似作伪,更何况若他不是傻子,就决计不会动这样的脑筋。

“那么云先生究竟是何用意?你今日巴巴地端出那天的事情来求见,想必也不可能是很轻松的差事才对。”风无伤将一个空空的白瓷小酒杯攥在手中,眯着眼睛随意玩弄着,仿佛毫不经意地问道,“若是容易的事情,也用不着我兄弟二人,就凭借你神出鬼没的本事也能办到。那次之后本王派了不少人去寻你,却半点音讯全无,只这等隐匿行踪的功夫,便不是普通家族所为。倘若本王没有猜错,云千杉三个字应该并非你的本名吧?”他的双目骤然光芒大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物,颇有一点欲将他看透的感觉。

饶是云千杉城府极深,也不由身躯微震,脸也不禁抽动了几下。“殿下既然把话说开了,草民不妨就直说好了。不知两位殿下是否听说淮安尹家?”他的神态瞬间便由恭顺变成了傲然,隐隐间一种世家子弟的味道便流露了出来。

风无景和风无伤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便凝重了下来,淮安尹家乃是此地的名门,不说多年出仕的旁系子弟众多,而且嫡系一脉世代经商,但其女儿皆是嫁与官宦子弟,因此算是淮南头一号的家族。“那么应该称呼阁下为尹先生才对吧?”风无景正色道,“只是你不觉刚才改名换姓未免太儿戏了吗?还是你觉得本王和嘉郡王不值得你透露真实名姓?”这句话说得颇有些重了,风无景心底实在有些不是滋味,被人玩弄于掌心之上也就算了,居然比风无伤更木知木觉才是他最难忍受的。

“两位殿下恕罪,在下真名尹千杉,刚才乃是蓄意试探,想不到两位殿下俱非寻常人物,一眼便看穿了在下的真意。”他起身长长一揖,神色间又收敛了许多,“适才确实是尹某孟浪了,两位殿下都乃尊贵之人,在下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只不过寒家行事一向如此,倒叫别人见笑了。”他见两人神色间似乎仍未释怀,暗中怪自己先前失策,只能再次重新斟酌语句。

“在下并没有意图要挟的意思,那次本就是偶遇,否则也不会直到今日才登门造访。寒家所托之事非常简单,只是想让两位殿下给京城的几位大人送上一份薄礼,毕竟朝廷人员变迁极大,寒家当初攀附的一些权贵在党争中并不占优,因此不得不另投他主。此事机密得很,而且家主料想那些大员也不会轻易交接我等这般的商贾,因此不得不交托两位殿下代转。当然,作为酬谢,寒家可以将部分礼物记在两位殿下的名下。”

风无景和风无伤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的疑虑仍未消除,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给贺家或是萧家捎带一份礼物自然是无伤大体的,但仅仅是如此轻易,那尹家也不会这么大手笔。对于尹家这等地方豪绅而言,所谓“薄礼”只是一句客套话,两人足可想见东西的分量,因此并不敢轻信。

“尹先生,你既然是世家出身,应当知道区区几句话并不代表什么,尹家拿出如此大的一份人情,应该不是白送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你不妨直说吧。”风无景懒得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倘若仅仅是刚才说得那么简单,那本王和嘉郡王就是答应也无妨,不过那就得换作你吃亏了。”

尹千杉神色一连数变,到了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次他完全落在了弱势,不能不说是家中那些糊涂执事的过错。“当然,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八闽的越家和罗家实在把手伸得太长了,这几年他们和京中的豪门都打通了关系,生意愈做愈大也就罢了,但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寒家头上来。”只见他一脸的不满,但细细看去,其中还带着一丝殷羡。“寒家已经隐忍很久了,因此今次想请两位殿下带一份重礼给七殿下,请他务必约束一下越罗两家的举止。天下能做生意的不止那两家人,若是可以,我们淮南的世家也愿意奉承。”

极为直白的话顿时让风无景和风无伤脸色大变,短短几年间,风无痕就由一个病恹恹的皇子一跃成为父皇驾前的宠儿,声势如日中天也就罢了。这个尹千杉居然视他们两个为无物,只是想着奉承别人,若非两人此时手头正紧,需要置办礼物打点京城各人,恨不得即刻下令将眼前这人赶出去。风无景的手已经紧捏成一个拳头,指甲重重地刺在肉里,带来一阵阵剧痛,他强自用这种痛楚的感觉压抑住怒火,最终回归到一个淡然的表情。

“很好,本王答应了,这件事简单易为,尹家算是找对人了。”风无景淡淡地应承了下来,内心却已是对尹千杉这个人愤恨不已,起初的好感完全无影无踪。“不知何时尹家何时能把东西送过来,本王和嘉郡王不日便要返京,恐怕等不得许久。”

尹千杉顿时大喜,连忙答应道:“二位殿下放心,所有物品和礼单寒家会在三日内秘密送到钦差行辕,两位到时可以核查一下其中的奥妙。”他自觉今日收获颇丰,因此事情既然已经谈妥,又寒暄了两句便匆匆告辞离去。

风无景和风无伤见此人消失在视野之外,同时狠狠地啐了一口,风无伤甚至还咕哝了一句粗话,两人的面色都极为难看。

出了河督衙门,尹千杉刚才还洋溢着喜色的神情顿时消失殆尽,面上反带了几分讥诮之色。自己这戏还演得真够成功,照着那人的吩咐去做,果不其然,两位还算聪明的皇子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儿,事成之后,他便可以携着银两远走高飞,什么家族荣辱,什么前程似锦,都是屁话!他这个庶出的儿子在家里毫无地位,就连娶妻也只得听老爷子的吩咐,还不如拿了大笔银子好去逍遥。读了那么多书又有何用,除了卖弄风雅,既不能出仕又不能继承家业,总而言之,想让自己至死为家族卖命,他是决计不干的。哼着一首走调的淫词艳曲,尹千杉儒雅的面容顿时换了一番神情,得意洋洋地朝一座经常光顾的青楼行去。

第四十二章 定缺

新一波的流言又再次展开了攻势,小民百姓可没功夫去追究它的真假,一样津津乐道,乐此不疲。有的说是贺家意图陷害老相,趁机谋夺相位,有的说是萧家嫉妒海家的权势,联合贺家欲取而代之,如此种种版本不一的流言蜚语,转眼间就将贺甫荣和萧云朝置于极其尴尬的境地。

事到如今,即使两人再愚钝,也能看出幕后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但是,皇帝的一番搜寻察检尚且徒劳无功,又何况他俩?因此,他们只得一边紧锣密鼓地和手下幕僚商议,一边和宫中的内线联系,一心想弄清皇帝的意图。

对于众多的传言,海观羽便是想置之不理也不行,不说书房里堆了一尺高的书信,就是成日里登门造访的门生故旧也让总管海宁焦头烂额。海观羽为官多年,始终不离朝廷中枢,自然不会料到自己和皇帝的一出双簧能造成诸多海氏门生如此大的恐慌。想来这些人托庇于海家门下多年,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引起他们的种种猜测,更何况朝廷这么大的动作。

然而,隐在暗处的那人及时地偃旗息鼓,这不得不让海观羽警惕万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莽夫也,此人多年隐忍未发,一朝事未成而再次雌伏,足可见能屈能伸,绝非普通阴谋之辈,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他了。只看他能只手掀起京城如此大的场面,散布这么多谣言,使得朝官人心惶惶,贺萧两家不敢露头,就可知此人对朝局廖若指掌,消息灵通处怕还在那些权贵之上。

海观羽重重叹了口气,信手拿过一边的空白奏章,无奈地提起了笔,重重地蘸墨之后奋笔疾书起来。他是不得不上书皇帝,放任此等情势发展下去,大臣人人自危后必定引起朝局不稳,那自己的这番苦肉计白费不说,还会成为千古罪人,还是退一步好了。皇帝想必是一时无法下台,这才迟迟未做出决断,还是自己担一点干系好了。

洋洋洒洒地完成了一篇不短的文章,海观羽满意地细细浏览了一遍,又轻轻吹干了墨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封在密匣中。见这边的事情已毕,他高声唤道:“门外是谁在伺候?”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小厮恭谨的声音:“回老爷,是奴才海平,老爷有什么吩咐?”

海观羽沉吟了一阵,海平平日一向勤勉,差事上也算是经心,此事就交给他去办好了,横竖密匣这玩意安全得很。算起来他也已经好久没有动用密折专奏之权,往常还是入宫的次数多些。当初经手这些的小厮又因为各色的差错都打发去了庄子,因此不得不启用新人。“你进来吧,我有要事让你去办。”

海平推门而入,必恭必敬跪地先行了礼,这才起身垂手侍立。他是海家的家生奴才,在书房伺候也已经四年了,虽说不得十分信任,月例也只是普通,但很少有怨言,因此在海观羽频频调换书房的小厮时,他总是能侥幸留下来。须知海家家规极其严厉,一个举止失当就可能被打发到各地的庄园充当苦役,因此他能熬住四年已是颇为不易了。

海观羽把密匣在书桌上一搁,面色严肃地吩咐道:“把这块腰牌拿好,你把这东西送到宫城外的司密监。记住,路上只许看,不许胡言乱语。若是差事办完了,回来后去帐房支一笔犒赏。回头叫上府中的那几个护卫,他们自会护送你到宫城外,应该不会有任何差池。”说完掷过一块银色的腰牌,上边用小篆刻着几个醒目的字。

海平双手接过了海观羽扔过来的腰牌,心头一凛,他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只是干这差事,除了谨慎还是谨慎。虽然奖赏和月例都比之普通下人丰厚许多,但只要一个不小心,看见一点不该自己看到的东西,或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嘴上再没一个把门的,结局一定是极为凄惨。不过老爷既然吩咐下来,他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办好这趟差事。”海平低头应道,脸上的神色复杂至极。

海观羽自难领会一个下人的心思,嗯了一声便指指书桌上的密匣。“东西就在这里,你现在就去办吧!”海平战战兢兢地捧起密匣,匆匆转身离去,出门的时候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海观羽若有所思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如今倒是那些护卫还可靠些,毕竟都是多年的老人,而且也经过皇帝的认可,只有办差的小厮难以拣选,干脆赶明儿让皇帝赐一个人算了,横竖那位至尊也是多疑的性子。

仅仅一个时辰后,皇帝便取到了海观羽的密匣,在确认其上的锁具完好无损后,他这才拿出了一把极为小巧的钥匙在锁孔中轻轻一转,径直打开了匣子。海观羽的奏折虽然并没有长篇大论,但上面字字句句都很合他的心意,不愧是相伴几十载的老臣,在猜度君心上实属不凡。皇帝满意地合上了奏折,心中却在计较着此次的得失。

他随意拿过一张白纸,一连写了好几个名字。由四川一省的变故而牵涉到整个朝局,为的却只是孙雍几句微不足道的话,其人实在可诛。皇帝心念一转便定了孙雍的死期,提起朱笔在孙雍的名字上一勾,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贺甫荣,萧云朝,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名字,对他们俩来说,此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为了牵制萧家,他重新恢复了贺甫荣的官职,还额外纳了贺雪茗为妃,眼下看来确实为自己省了麻烦。不过内斗得太深则于社稷不利,这才衍生出自己这次对四川的雷霆处置。那些地方的空缺也得好好填补一下才行,只看萧云朝处心积虑地命吏部草拟的那份述职名单,就知道他对于不少地方势在必得。

那就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吧,皇帝提笔又写了不少名字。浙江巡抚方明渐、江苏布政使左凡琛、山东布政使闵致远、甘肃布政使郭汉谨,这几个人都算有些背景的,其他几个微不足道的暂且不用关心。方明渐是已经定下要去就任陕甘总督的,皇帝对于萧云朝提议让秦西远调任两江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江南乃赋税重地,还是换自己的心腹更可靠些。秦西远虽然年岁已偏大,但忠心可保无虞,总比那些总是盘算自己利益的家伙好得多。皇帝划去了方明渐的名字,又在其上标注了陕甘两字。

对于左凡琛这个名字皇帝并不陌生,当年迎娶了东阁大学士金祈北的女儿,这一回儿子左晋焕又高中二甲传胪,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可惜此人和贺甫荣走得太近,用起来不得不额外当心,不过他的儿子左晋焕和风无痕走得似乎挺近,而且还投了海从芮的缘法,倒是很难得。不如破格提拔一下左晋焕好了,至于作父亲的就原地不动,等将来再接任江苏巡抚,横竖他现在干的就是巡抚的差事,那个老态龙钟的现任巡抚就让他在呆一段时间好了,也算给老臣一个面子,等他一到致休年龄,再把左凡琛提上来。

下一个就是闵致远了,此人年年考评都还过得去,但政绩却只是普通。外头对他的传闻着实不少,其敛财的行径层出不穷,皇帝也屡次收到过密报。只是闵致远和风无候关系密切,自己虽然不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风无候一向还算安分,皇帝也不想闹得太过了。只是前几日有密探来报,闵致远居然暗地里拜访了宁郡王府,这倒有些可虑,此人实在太会钻营了,还是趁早打发他回山东去算了,免得多生事端。话说回来,无惜做事也太不谨慎了,交接外臣也得看清来历,怎能随意?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有些不满。

最后一个就是最棘手的人,郭汉谨,皇帝一连念了三次他的名字,显然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在用人这一点上,风无痕倒是和其他皇子不同,若是换了别人,这等获罪甚深的人早就弃置不用了,哪还会费心为他调缺?先是大力举荐郭汉谨就任甘肃布政使戴罪立功,不满两年,又通过萧云朝再次让他进京述职,怪不得能让别人对他死心塌地。皇帝露出一丝奇特的笑容,就说自己当初指给他的八个侍卫,转眼间全都成了他的心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传不回来,倒让自己这个父亲始料不及。

这几年来,风无痕的作为可圈可点,在诸皇子中也算颇为出众的。郭汉谨能在甘肃那个地方做出政绩,就依着吏部的建议,为他调缺好了。皇帝思量了一阵,终于在下面标注了两个字——四川。胡南景如愿以偿地接任了巡抚一职,郝渊盛罚俸降级,再调一个郭汉谨过去,想必互相牵制之后,他们也不敢乱来。

处置完这一拨事情之后,皇帝又想起了在淮安的两个儿子,年关将近,也该是调他们回来的时候了。即便这些儿子再不肖,也是自己的骨肉,面上不能做得太过了,新年团圆的规矩不能破坏。皇帝一边想着种种烦心事,一边琢磨着将来的打算。

不知不觉间,宛烈二十七年已经逐渐近了,凌云最严酷的时期,就从这一年开始定下了基调。

第六卷 萧墙

第一章 佳节

即将到来的宛烈二十七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喜庆的时候,八皇子风无景和九皇子风无伤如愿以偿地回到了阔别将近一年的京城。几位入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也基本上都是皆大欢喜,闵致远和左凡琛原地不动,方明渐升迁陕甘总督,郭汉谨平调四川,这个结局比先前的猜测更佳,因此他们都在京城过了一个好年。方明渐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在风无言再三担保之下也就只得作罢,毕竟品级上了一步,将来也有调缺的机会。

风无痕是收获最丰厚的一个,郭汉谨平调四川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卢思芒也在其后的旨意中升任浙江布政使,前任布政使则是填补了方明渐空下来的巡抚位子。横竖事情已定,因此郭汉谨年前也未去上任,而是安心在勤郡王府中过年,倒也其乐融融。

腊月二十八日这天,风无痕在府上摆了几十桌筵席,府中的上下人等个个有份。这一回无论是庄子上的收益还是越罗两家的孝敬,亦或是郎哥那边的灰色收入,都足以维持王府三年开销有余。因此,阖府伺候的下人皆得了丰厚的犒赏,一个个笑吟吟地穿梭在筵席中,频频举杯祝酒,当然句句话不离歌功颂德。要不是风无痕的收留和慷慨,这里的大多数人恐怕还在外头辛苦地挣命。

里头的四桌则都是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为了男女大防,风无痕事先命人在中间用屏风隔开,女眷另设了一桌,但言语自然是无忌,里头的莺莺燕燕俏言软语不断,听得外人心生遐思。陈令诚和师京奇都是在这边过惯了年的人,因此还不觉什么,郭汉谨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虽然是寒冬,额上的汗珠却时不时地现出踪迹。

“汉卿,用得着这么紧张么?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但你早就脱了大衣裳,不至于热成这个样子啊!”由于这段时日彼此相处得熟悉了,因此师京奇也就直呼郭汉谨的字,此时他带着调笑之色,伸筷子便在汤锅里挟了一个诺大的鸡腿,狠狠地塞在郭汉谨碗中。“好了,你自己的家眷也在里头,用不着做出这幅模样吧?”

郭汉谨这才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把家眷留在京城,一直托风无痕让人照拂,居然到现在还未道谢,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风无痕深深一揖,“殿下,这几年来多亏了您时时遣人问候拙荆,又不时送些金钱物品周济,恐怕下官在甘肃也不能呆得安宁。”郭汉谨言语间已是泪光闪现,显然是想到了当初丢官时的落魄。他举起酒杯敬道:“殿下,下官无以为报,自当尽心竭力巴结好差事,绝不丢您的脸,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他仰头一饮而尽,一滴晶亮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师京奇见郭汉谨露出尴尬的表情时就知自己失言了,谁料这人竟突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心中也顿时酸楚难忍。郭汉谨好歹是为官多年,积蓄颇丰,即便丢官,一时之间家中老幼不会尝到饥馑的滋味,而他落魄的那会却几乎流落街头,衣食无着。若非风无痕收留,他的结局便很有可能是沦落成街头的饿殍,然后直接送到化人场,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想到这里,师京奇也立了起来,同样是深深一揖。“殿下,我和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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