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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异-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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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谨尊圣谕。”风绝碰头道,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知机地身形一晃,顿时消失在了大殿中。反正这把火自己已经烧起来了,风无言和风无候就算再神机妙算,也难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暗暗盯着,也绝不会料到自己的父皇已经对他们生出了怀疑。让你们去猜疑吧,总有一天,我会取回我应得的东西,他得意地想道。
风寰照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眉宇间阴沉无比。风绝,那条他已经用了将近十年的忠犬,似乎还有些秘密瞒着自己呢,不过,看在现在还需用人之处,他也无心计较。但是,自己是该再留一步棋了。哼,朕君临天下几十年,不会那么容易让那些逆子得逞的。
第十二章 贺寿
五月初三是皇族辈分最高的珉亲王风珉致的七十三岁寿辰,平日不张扬的他此次竟邀请了所有皇子,这个消息为颇不平静的京城又添上了一把火。要是平常的闲散宗室,人们也许会置之一笑,可风珉致不同。即便不论他身为亲王的尊贵身份,就以他现任宗人府宗正的官职,足以让有心人心惊胆战。去,还是不去,每一个皇子都在惊惶不安地算计着,即便是风无痕也不例外,虽然和那位严肃的老人总共不过见过三面,但他还是害怕那犀利无比,仿佛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神。
到了风珉致宴客的那天,顺天府尹甚至调动了人马,将王府前的一整条街全部封了起来,连官邸在此的一干朝廷官员,也不得不绕道回家。谁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开什么玩笑,今天的王府可是汇聚了所有皇子,顺天府哪能不紧张?为了以防不测,每个皇子几乎都带了几十名的亲随,就看那长长的一串大轿,以及那些还不够身份进王府伺候的一众随从,就可想见这场景有多壮观。
“二哥今天来得好早啊。”陆续赶来的诸皇子一个个笑容满面地和风无论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的样子似乎友爱得很。由于皇长子早逝,二皇子风无论在这些皇子中自然就是最年长的,虽说平日里诸皇子和这个母亲出身微贱的二哥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消息灵通的更是隐约知道月前的血案和这位二哥有关。但今日皇叔祖难得请客,为了博得一个好印象,他们一个个都装出一幅礼敬兄长的意思。只有风无痕心中最清楚,宴无好宴,今天自己的这位便宜二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二皇子风无论确实早早地就赶到这里,那天的事发生之后,他就开始惴惴不安,几度都有逃离京城的打算,却不料想朝中上下居然反应平淡,去请安时父皇压根没提到此事。他自忖事情做得隐秘无比,而且血案又是发生在青楼,一句争风吃醋就能打发过去。连内宫里传说的那份该死的奏折也没了下文。想来父皇没抓到自己什么真实的把柄,他也就松了口气,不过仍一直闭门不出,唯恐触了父皇的霉头。此次风珉致借寿辰之名宴请诸皇子,他只能来敷衍一下。
可是,一到这里风无论就后悔了,他本就心里有鬼,原想趁其他兄弟不在探探这位皇叔祖的口风,无奈风珉致也狡猾得很,托辞等诸皇子来齐了再一起说话,竟是把一个堂堂的皇子晾在大厅里。虽然下人们无论礼数还是招待都很周到,但风无论已经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他只能寄希望于宗人府不会在这种兄弟团聚的机会对自己下手了。
“给皇叔祖请安。”风珉致在所有皇子都到齐后,方才慢腾腾地现身,一群小辈的皇子连忙乱哄哄地行下礼去。快七岁的十二皇子风无浩也跟在众人后面装模作样地见礼请安,眼睛却早就盯上了大厅中那盘晶莹剔透的不知名水果,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倒是随身伺候他的那个乳母显得雍容沉静,虽说姿色只是中上,也没有镶金佩玉,却不带半分奴才相,连风珉致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呵呵,今天本王生日,能得你们全数前来,倒也是一次盛会啊。只是不知本王以后还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岁月不等人啊,看你们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本王却是老了。”风珉致伸手虚扶了一把,将诸皇子让进了屋里。
“皇叔祖这是哪里话,”五皇子风无照率先开了口,“您老身子骨康健着呢,至少能看到您的重侄孙辈长大。再说,我们这些小辈,没有您的提点怎么行?”此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寻常人,哪听得出其中蕴涵的深意。但在座诸位可没有省油的灯,哪能不明白风无照言语中的真意,皇族的上面压着这样一位老祖宗,滋味可是不那么好受的。风无照自恃乃皇后嫡子,平素却没有被这位老祖宗少教训,因此也是一肚子火。
风珉致洒然一笑,心底却为这位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不值,和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较劲,心胸确实太狭隘了,怪不得皇帝没有直接立他为太子。“呵呵,本王一个老头子,哪比得上你们年轻人。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再客套下去,本王专门准备的酒席就要凉了,都落座吧。”
若是往常的宴席,若非皇帝御口亲断,排定座次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可风珉致的辈分摆在那里,他说按长幼之序落座,其他人又怎会说不好,风无照也只得勉强安于第四的位置。至于十二岁的风无惜,当然是恨恨地坐在了下位,眼睛还不住地瞟向那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坐在风珉致右下首位的风无论心中欣喜不已,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个好兆头,若是能得到这位威望颇高的老人之助,自己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恭敬地劝酒道:“今天这第一杯就由我代诸皇弟敬您老一杯,祝您老永享天福,长命百岁。”
其余皇子虽然不满风无论自居老大的态度,但都明白此时此地最好跟在后面,因此全都举杯劝道:“请皇叔祖满饮此杯,长命百岁!”
“好,好!既然如此,本王满饮就是!”风珉致笑着举杯一饮而尽,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能见到皇家有你们这么多能干的儿郎,本王怎么能不高兴?来,你们随意,今儿个是家宴,不用拘泥这么多礼数!”
尽管如此,这些皇子都是平日里居移体,养易气惯了的人,拣着合胃口的用了几口,筷子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眼睛却都盯着风珉致,他们可不相信这位老人请自己来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果然,酒过半旬,戏肉来了,只听风珉致长叹一声,半真半假地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泰,竟是百年难得的盛世。你们身为皇子,可有意为江山社稷做些实事么?”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让诸皇子都愣了,原本想在这位皇叔祖面前显摆一下治国之才的他们根本没有料想风珉致会问这种问题。甚至不管怎么回答,都将会把自己置之于及其不利的局面。若回答“是”吧,老狐狸指不定会问自己愿不愿意到某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去为国效力;若是回答“不”吧,除非自己不想再当这个皇子了,否则这个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吐露的。想来想去,席间顿时一片沉默。
第十三章 深意
“身为皇家子弟,为巩固江山社稷,自当不落于人后。”风无言硬着头皮第一个开口,他是不得不如此,否则自己一向摆在那里的贤王名声就全泡汤了,“不知皇叔祖所指为何?”
“如今福建遭灾,饿殍遍野,你们身在天家,自然不能体会民间疾苦,不知你们谁愿意为皇上分忧,去福建走一遭呢?”风珉致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风无论身上,谁都知道福建是他的地盘,那么,风珉致在这里提出这么个问题,内中的深意就不言而喻了,这件苦上加苦的差使看来非他莫属了。
直到此时,风无论才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绝望,这个老人从一开始就在给自己下套,就连让自己坐在诸皇子的首位,也只不过是用了迷障法而已。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就算想退缩都没门。风珉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秉承着父皇的旨意,自己还想着能够瞒天过海,真是太天真了。哼,什么抚慰灾民,那些贱民们要是知道是自己吞没了他们的救命钱款,还会让自己好过么,说不定在路上就会遭人暗算!
“皇叔祖,您这话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吧。”风无论阴沉着脸道,“谁都知道,福建巡抚聂思远是我门下出去的人中官职最高的,一向官声也相当不错。谁叫他运气不好,摊上个天灾的祸事。我知道,父皇和朝中大臣一向看我这个出身微贱的皇子不顺眼,看来,现在父皇要趁机料理我这个刺头了么?”
风珉致和其他皇子都想不到这个一向出言谨慎的二皇子居然敢指责皇帝的不是,惊愕之色不禁溢于言表。风无照不由出言讽刺道:“二哥如果心里没有鬼的话,又何必怕父皇彻查。况且皇叔祖既然说父皇有意委派一名皇子去福建赈灾,二哥不妨挑下这个差使,这样一来,谁还敢有闲话?”
其他皇子也开始帮起腔来,好不容易可以打击一下自己的竞争对手,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就连十二皇子看得好玩,也想跟着起哄,却被侍立身后的乳母给按住了,只得不高兴地把玩着一个佛手。风无痕知机地没有插嘴,他早就瞧见了风珉致脸色不佳,哪有兴致学其他兄弟那般趟这浑水,再说,当面落井下石只能给自己找麻烦。
“你们全都住嘴!”风珉致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声道,“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哪还有半分规矩。全都给本王坐下!”
诸皇子一时的兴头一过,便都省起自己是在珉亲王的府上,一个个都有些讪讪的。风无论的脸已经红得几乎可以滴下血来,只是勉强克制着。
“本王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想什么,不就是觊觎着那个太子的位子吗?哼,皇上春秋鼎盛,如果你们一个个都不争气,届时皇上立一个皇孙也未必可知。别以为你们挤下一个人就少一个对手!”
在座的诸皇子从来没看见这位皇叔祖发如此大的火,满屋子都充斥着他的咆哮声。“一个个只想着把自己的人往地方上塞,天天和那些朝廷大员眉来眼去的,你们以为皇上都不知道?哼,皇上圣明,只是不愿追究罢了,偏偏你们还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本王告诉你们,皇上迟迟未立太子,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个都造着虚名,却连半点实绩都没有,让皇上如何下决心立太子!”
听到立太子,众人的耳朵便都竖了起来,这时哪还有人计较老头子的言语难听,只要能辨认出皇帝的一星半点心意,那今天的骂就没白挨。
“你们一个个几乎没出过京城,怎么知道百姓疾苦,怎么知道边疆军情,怎么知道官吏操守?一个个只知道道听途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假,但像你们这样,和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有什么两样?国事国事,国事是只用来说的么?当年我太祖皇帝打下这天下,难道是靠嘴的么?”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风珉致也有些吃不消了,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也不理下面那群若有所思的皇子。
“皇叔祖,听您一席话,胜似那群迂腐的师傅们讲一个月。”风无言斟酌着话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是说,父皇的意思是要把我们外放到各地历练一番?”
众人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倘若真是如此,只要看外放地点的远近,就不难看出父皇的心意。而且,让他们放弃安逸的京城和牢靠的势力,谁的心里没有点忐忑,就连风无痕的眼睛中也厉芒一现。
“外放?就凭你们一个金尊玉贵的身份,那些地方官哪敢让你们做什么实事?想来他们为了巴结你们,恨不得连自己的政绩都加到你们的头上!这种历练有个屁用!”风珉致说得一时兴起,竟连脏字都吐了出来。
“那……”所有人都糊涂了,心中不禁暗骂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害得他们一惊一乍的。
“本王这里有朝廷现在的几大难事,历来也有不少官吏试过,只是从无人成功过。你们若有信心,不妨试试。若是巴结得好,兴许皇上会对你们另眼相看。”
几个刚刚还有些想头的皇子顿时有如冰水浇头般醒了过来,开什么玩笑,历年那些精选的官员都没办法的事,自己怎么可能夸口一定能做到,这不是摆明了折腾人么?可是,看这架势,似乎父皇已经铁了心了,现在还是考虑一下可能有什么差使容易些的好。
“无论!刚才你说的话,本王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你的这些弟弟们也不会说出去。”风珉致又转向了正在发呆的风无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伦理纲常你都忘记了么?莫说皇上并没有错怪你,就算皇上真的冤枉了你,君父有命,你敢不从?”
这句话却是说得重了,风无论本是自忖前途无望,这才大放厥词,如今听得父皇并没有严加处置自己的意思,早就后悔了刚才的言辞。无奈这些话其他皇子都听见了,即使明天不说出去,今后也是一个大大的麻烦。无端送给别人一个如此大的把柄,自己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他硬着头皮站起来,团团作了一揖,却什么话也没说。
“好了,今日本王请你们前来,就是打个招呼,宗人府很久没有动过了,这次本王奉了皇命,连那些闲散宗室也要一起管管。你们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告诫着点,约束他们不要胡来,知道了么?”
众人无语,今天这接二连三的事,每一件都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可是,接下来的筵席还是要继续的,可怜满桌的珍馐美味,除了风珉致胃口不错外,其他人都是强打着笑脸应付着。好容易撑到散席,诸皇子忙不迭地辞了出来,却是风无痕领了风珉致的一个眼色,待众人都离开后,嘱咐小方子打发走了一干从人,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第十四章 誓约
风珉致看着这个温和的少年,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曾几何时,那个一样有着这样笑容的人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坐吧,不用那么拘束。”他似乎是看出了风无痕的紧张,“你不是想做一个砝码么?才这么点小场面紧张个什么劲?”
风无痕骇得几乎跳起来,这个老人怎么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没错,自己找到的唯一一条生存之道就是成为皇位竞争中的一颗砝码,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这个想法,连陈令诚和红如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会知道?
风珉致随手递过一本厚厚的册子,“自己看看吧。”
风无痕忐忑不安地打开那本册子,才翻了几页就呆了,上面详细记述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重要事情,要不是他对于那些儿时的经历未曾亲身体验,此时早就吓出冷汗了。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鼻尖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幸好,直到翻阅到最后,都没有出现最令他担心的几件事,着实让他那颗悬起来的心落回了原处。
“皇叔祖,这是……”
“身为皇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宗人府盯着。”风珉致缓缓踱到窗前,“皇上需要这些来考虑哪位皇子有理政的资质,也想清除掉一些毒瘤,所以自然就有这些东西。”
瞟了一眼闷声不响的风无痕,风珉致继续道:“当年皇上那一辈中也有一个和你持差不多想法的皇子,他没有去争那个炙手可热的皇位,而选择了与你父皇结盟,最终帮助他登上了皇位,知道你的那位皇叔是谁么?”
风无痕无论如何都没有印象,确实,如若父皇身边真的有这么一位帮手,自己决不至于没听说过呀,他的眼中不由满是疑惑。
“风寰宇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风珉致再次提醒道。
直到风无痕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那颗恍惚不定的心才平静下来。今天听到的事情,足以让他消化好几日,就连原先自以为绝对正确的打算,在事实的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他甚至怀疑是皇帝通过那个老人来警告自己不得轻举妄动。无知啊,就凭自己一个原本出身贫寒的无知小儿,居然想骗过皇族中的那些老狐狸?还真是不自量力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令诚听着风无痕对于当年那件谋逆大案的描述,愣了好半晌,方才恍过神来。那件事情,所有的知情者全都讳莫如深,因此真相也就被无数的恶意中伤所掩埋,风寰宇,一个曾经在朝中深得人心的亲王,转眼间因为失察和野心而覆灭。
“这么说,那位王爷是为了自保才起事的么?”红如忍不住开口问道。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由来如此,父皇一旦登基,群臣中能人无数,几个争皇位的兄弟也尽皆放逐,自然无须一个盟友再来指手画脚。”风无痕的话中有一股深深的寒意,“他又怎会容忍一个亲王几乎拥有和他同等的威信?偏生那位皇叔又自认为地位牢固,不懂得韬光养晦,把柄还怕没有么?最后只要别人一挑唆,事情就这么完结了。”
红如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珉亲王对殿下您说这些干什么?他难道是想要告诫您,不要……”
“他说只要我安分守己,将来可以考虑由我接任他这宗人府宗正之职。”风无痕狠狠一拳敲在桌上,“还说父皇也如此认为。看来他们真以为我可欺!”
“殿下,如果真的论起来,如果你一直安分守己,宗人府那边确实可能由你接任。”陈令诚突然笑道,“只不过,这所谓的安分守己大有文章。珉亲王虽然平素威望甚高,但他的生死却是操之在他人之手。今天如若皇上将其赐死,他敢说不么?因此,这宗人府宗正,看似位分崇高,实则是虚衔,半点实权也无,竟是如庙里的泥菩萨一般,中看不中用啊!”
“爹,您疯了,这种话能胡说么?”红如大惊失色,自从听了风无痕说那本小册子的事情后,她就有些疑神疑鬼的,哪料到父亲还是如此大胆。
“不妨,此地是殿下自己的府邸,外面又有那八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护佑,有谁敢来听壁角。再说,殿下自己的那功夫似乎也能防着不速之客吧?”陈令诚脸色丝毫不变,眼睛却如利剑般射向了风无痕。
风无痕仿佛第一次认识陈令诚一般,再次从头到脚地打量起了这位“太医”,尽管早就体会到了此人的不凡,但是,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第一次听到,不仅如此,他还揭穿了自己练过内功的事实,真人不露相啊,枉自己认为见识到了他所有的智慧,看来陈令诚根本就是技不止此。
“我说陈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和红如的,不妨一起说出来吧。亏红如还是你的女儿,我至少也算是你的女婿吧?”风无痕伸手拉过红如,紧紧地搂住这个心中只有自己的女人,“你不想将来红如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什么伤害吧?”
风无痕突然改口称呼陈令诚为陈叔,这样不合礼数的事还是第一次。联想到方才这一连串的言语,不说一直伺候在旁的小方子不明白,连一向聪明的红如也看得稀里糊涂,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哈哈哈,殿下此时才提出此言,隐忍的时间未必太长了吧?”陈令诚一阵长笑,整个人也由起初的内敛而变为锋芒毕露,“微臣的破绽可是着实不少呢,殿下是否认为我这个太医是冒牌的呢?”
“与我有利,便是可靠之人,与我不利,则必为仇敌,陈叔有何必执迷于此?”风无痕漠然道,“陈叔莫不是到现在还信不过我么?谁都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下得了我这条‘贼船’么?”他有意加重了贼船两个字。
两人相视大笑,直到此时,这一老一少才真正将对方视作知己。对方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多了一个真正的亲人。风无痕紧紧握住陈令诚的手,另一只手却将红如的柔夷也放了上来,眼光却扫向了一旁的小方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风无痕不耐烦地叫道。
小方子只觉得脑际轰地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人都木了,半晌才傻呆呆地开口道:“奴才身份卑微……”
“什么身份卑微!”有些回过神来的红如嗔道,“殿下什么时候拿你当过外人!就你多事!”言罢不由分说地抓起小方子的手,“记住,你是我弟弟!”
小方子不由落下泪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不再是那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奴才,多年宫墙生活带来的怨愤都一扫而空,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感激和欢喜。
在这冰冷的萧墙之内,四个血缘不同的人站在了一条线上,四双形态不同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众人合力,其利断金!”风无痕喃喃念道,“终有一日,我必不会居于人下!”
第十五章 开业
仅仅闭门歇业了半个月,醉香楼就重新开张了,发生在楼里的血案,不仅丝毫无损它京城第一销金窟的头衔,而且更是令其名声大噪,让那些有心看翠娘笑话的老鸨们郁闷不已。还有几个在醉香楼歇业期间准备盘下这里的几个老板,更是一个个灰溜溜的,显然被教训得不轻,翠娘身后有大人物罩着这样的消息也就在京城的青楼中传开了。
可不是么?仅仅是开业第一天,争相而来的客人就几乎挤破了醉香楼的门槛,其中有将近五成是各式各样的官员。他们或是三五结伴,或是单独求见,或是拉上一些有名的商贾作掩护,总而言之,这些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连长袖擅舞的翠娘面对着这么多各色人物,应付得也是煞是吃力。不过,看着那白花花的银两,她的精神早就提起了十二分。
“翠娘,半个月没见,你可是更有风韵了,楼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可是要优先通知我一声哦!”一个肥头大耳,衣着华丽的胖子色迷迷地盯着翠娘精致得几乎没有瑕疵的脸蛋,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一双大手。
“蒲爷,看您说的!”翠娘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那双不安分的手,声音又娇又嗲,“恐怕您看到了我们醉香楼新来的几个姑娘,就不会这么想了。您要是有心,待会可不要落于人后哦!”说完娇笑着飘向另一边。
“哼,小妖精,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那位蒲爷恨恨地收回手,不甘心地说,“总有一天……”
“蒲兄,这种话你就省省吧,谁不知道京城的那些大人物中有不少是她的入幕之宾,你想打翠娘的主意,先衡量衡量自己的底子再说吧,可别被淘空了!哈哈哈哈!”旁边一个脸色惨白的公子哥打趣道,说得那蒲爷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若说前厅是普通商贾和纨绔子弟的天堂,那后厅则聚集着一众官员,这些人无一不是花丛老手,但到此处却都是冲着醉香楼那些姑娘们的“无心之语”。自从第一个人得到了好处之后,官员们就恍然大悟,这些青楼的头牌们陪侍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从口中套出些什么还不简单,翠娘的生财有道,颇令他们佩服。而且来往的官员多了,就算别人有心染指这生意,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是否斗得过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过也难怪,京城的青楼里,除了翠娘,还真的没有其他人物可以和那些极品官员拉上那么多牵扯的。
在这等欢场,他们即便看到平时关系不睦的同僚也是含笑点头,彼此心照不宣。他们知道,自己远远算不上什么大人物,真正的贵人,翠娘早已安排在了清净的后院,一夕缠绵后,还能探听到一些额外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他们压根不知道,翠娘平素调教这些姑娘,第一件事就是欲拒还迎之术,最能迷得男人神魂颠倒,这时候吹点枕头风,也显得女人的娇媚晓事。
“哟,各位大人怎么干等着,也不叫人陪,是不是嫌弃我这不够体面?”翠娘一阵风似的掠了进来,冲着众人轻轻一福,曼妙无比的姿态顿时迷得那些官员一阵目弛神摇,甚至连平时以道学自诩的几个翰林也露出迷醉之色。
一位中年官员轻咳一声,这才打断了那短暂的沉寂,不少人都脸现尴尬之色,毕竟,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全是女人。翠娘不禁抿嘴一笑:“各位大人,人我都挑选好了,各位不妨看看是否满意。”言罢击掌三声,大厅之内,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缓缓打开,数十位盛装美女立时呈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她们个个体态撩人,身上的薄薄轻纱下,隐隐约约可见雪白的肌肤,最难得的是,这些美女年纪不一,体貌竟然有七八分相似,连神情中的媚态都似乎出自同一人。她们一排列开,齐齐跪下施礼道:“给各位爷请安。”一片莺声燕语下,众人感觉翠娘仿佛把一个美人在不同年龄时的姿态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坐在左首的吏部郎中左焕章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拍手道:“好!好!如此佳丽,真是胜却寻常庸脂俗粉,翠娘真是好本事,居然能收罗到如此姿色!”
翠娘甜笑着飞去一个白眼,这才解释道:“她们可是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搜寻到的美人胚子,又寻了不少名家加以调教,如今一个个出落得美艳动人,可是比我强上百倍不止。别看她们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其实各具风情,个中风味也要诸位自个体会了。要不是诸位大人都是醉香楼的贵客,我还舍不得让这些女儿出来陪客呢!”
诸人尽皆大喜,虽然每次前来,翠娘都会安排美女相陪,但由于为了隐秘起见,向来也是不敢放恣,来的次数多了,醉香楼的头牌却只有那么几个,未免有些厌倦。如今翠娘别出心裁,调教出了一批看似相同,实则各异的美女,怎能不让他们心喜?
但是,毕竟还有人惦记着来此地的真正目的,中间的一个年青官员就大煞风景地问道:“翠娘,不知那些姑娘和平时的是否一样,都可以……”此人一看便是初涉风月场,神态也是有些忸怩不安,刚才那句话已是用了颇大的勇气,言毕脸便红了。
“毕老弟太心急了!”左焕章哈哈大笑道,“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来了,不好好享受一番,怎对得起翠娘的这一番好意?”他边说边热络地拍了拍那年青官员的肩膀,向翠娘介绍道,“翠娘,我为你介绍一个本朝大大有名的青年才俊,毕云纶毕大人,年仅二十八岁就任了湖广布政使,圣眷正隆啊,可不是我这等微末的五品郎中可比的。”
那毕云纶忙不迭地摇手,“左大人言重了,我只是署理,一旦朝廷委派了正式官员,我还是要解任的,哪里及得上大人位处中枢,圣眷昌隆!再说,不管身处何职,一样是为朝廷效力,我又怎敢不尽心竭力。”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翠娘还是听出了一种微微的酸意和言不由衷。“哎哟,两位大人,这可不是朝堂奏对,用得着这么一套一套的吗?毕大人既是初次前来,那就无需客气,品尝一下醉香楼的销魂金曲吧!”她伸手一挥,角落里顿时传来一阵琴瑟和弦之声,那数十位美女也且歌且舞,动了起来。渐渐的,她们那些挑逗的动作也放开了,诸官员情迷之下,竟没有人注意身为主人的翠娘业已悄悄离开。
“怎么,那群龌龊的官员又让你恶心了?”翠娘才关上房门,屋角就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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