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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好眉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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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说的,”余氏笑道,“这家里谁不知道您最疼惜孙辈,如今她们几个左右无事,过来陪陪您,也算是替我们尽尽孝心,好不好全听您的。”
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女娃,家里却偏偏没几个男孩,让她难免觉得没趣,便挥挥手道,“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比往日,虽说我辛苦点没什么,倒是怕耽误了孩子们。”
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拒绝,余氏正要再劝,却被秦焘抢了先。
“伯母,若是妹妹们都来老太太这里,我们屋里可就没趣了,我每日也能过来打扰老太太么?”秦焘笑眯眯地扭头问余氏道。
老太太的眉毛挑了挑,看余氏如何回答。
“这得问你爹爹,”余氏装作没看见老太太的目光,望着秦焘笑道,“伯母说了不算。”
“小小年纪就去读书,难道下了学还不能陪陪我孤老婆子不成。”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道,“去和你爹说,他那屋里根本就没个女人,如何能管教的了你们三个孩子,都到我这里来罢。”
“老太太身子不好,三个孩子是不是多了些,别累坏了。”余氏担心道。
“带几个孩子能如何累到我。”老太太横了余氏一眼,“你不是说让我调理几个丫头么?让她们都来。”
余氏连声应了,暗暗舒了口气,又不由得担心,虽说如愿将秦浅送了来,可自家的两个姑娘也要跟着过来,秦沅倒是个好脾气的,秦潇却是个莽撞性子,若是被老太太训斥,别出点什么旁的事端才好。
秦熙在旁边看着明明在笑,却让人总觉得凉飕飕的老太太,忽然觉得将秦浅送过来这个法子实在说不上高明。
第二十八章年关
虽说林氏一向坚持横而不流,秦浅却是完全随遇而安的姑娘,正如她自己所说,即便是换了个地方,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在她看来,没有林氏,便哪里都是一样的。秦熙夸了妹妹一回,秦焘却嘲笑妹妹根本就是迟钝。
秦熙最初的担心很快就过去了,老太太虽然并不如何疼爱孙女,总归也是自家骨肉,孙儿们不在的时候,对几个姑娘也颇为照顾,吃的用的比在自家房里更要好些,只是管教的比男孩儿们严厉些,尤其是对年纪最大的秦沅,更是管教得有些严苛,秦熙觉得这样也不是坏事,便放下心来,努力读书去了。
慢慢地,几个小姑娘也都看出老太太对姑娘们明显不如对孙儿热情,平日里虽也笑眯眯地和她们说几句,可绝对没有晚上秦焘和秦熙回来之后那样的兴致,秦沅安安静静的受了,秦潇却着实有些不满,总是小声对秦浅和秦沅嘀咕,老太太偏心眼儿也太明显了,秦浅口上应着秦潇,心里却觉得这样刚刚好,若是老太太每天也冲她绽出一脸褶子,自己恐怕只会更加难过吧。
秦浅现在的日子颇充实,白日里还是和润玉学些针线,这次有人陪着她一道,秦沅和秦潇两姐妹都被余氏勒令好好学针线,尤其是秦潇,余氏说正好磨磨她的毛躁性子,每天里跟在她后面检查女红,急得秦潇成日里到点就开始四处逃窜,余氏碍于是老太太的屋子,不敢放肆,只得暗地里偷偷瞪秦潇,每每在这种时候,秦潇就会觉得似乎来老太太屋里也不算坏事。
秦浅闲下来还会读两句秦熙带给她的书,因为林氏过世之后就再没人教她,秦浅认得的依旧是林氏曾经教过的那几本,家中并不会给姑娘们专门拿书来读,秦熙偶尔得了闲,觉得妹子可怜,捎带着教她两句,秦浅虽然平日里总是反应慢些,却在书本上颇有些天分,秦熙教她什么都记得又快又好,有时候还能说出两句像模像样的话来,让秦熙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秦焘知道妹妹还有这等长处,开始别有用心地教秦浅读自己在读的那些书,对小孩子来说,十三经的确是极度枯燥无味,秦焘美滋滋地做着美梦,想着教会了秦浅自己就能休息,却没想到他这样等于温故知新,加上秦浅又喜欢刨根究底,一个月来一向懒惰的秦焘被夫子表扬了不止一次。
秦熙看着秦焘犹自不觉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说了他了几句,私底下却偷偷笑了好几回。
估摸着秦浅学的差不多,秦焘便央求秦浅帮自己写那些无聊的功课,秦浅一开始还不干,后来被秦焘威逼利诱地总算勉强同意,几回下来,两人都尝到了甜头,益发胆大包天,背着秦熙偷偷摸摸地做了不少让夫子哭笑不得的事情,让一向正经的秦熙知道,又是一通鸡飞狗跳,秦浅和秦焘都以为秦熙是因为秦浅代秦焘做功课而生气,秦熙却是在恼怒他们做坏事都如此笨手笨脚,居然丢人丢到了夫子那里。
秦焘读书虽然差些,为人却是极好不过,对待各房的丫头们都和蔼可亲,从不高声,相比之下,秦熙就稍显板正了些,少了几分自然随和。也是在全家丫头婆子的帮助下,秦焘才一次次逃过了秦熙的惩罚,就连余氏都说,自从二房搬回来之后,秦家比平日热闹了百倍不止,秦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呵地将这些褒贬统统笑纳了。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今年因为有丧事,过年颇多禁忌,让几个盼了一年的孩子失落了好几日,虽说新衣服好吃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烟花爆竹和那几日放纵没规矩的疯玩对孩子们的吸引却是大人们无法想象的。
不过很快又有好消息传来,三房的年货送到了,带来了大批的新鲜玩意,许多都是京城从没见过的,老太太一挥手,将这批玩意全都分给了孩子们,总算安抚了他们这一阵来的低落情绪,送年货的仆役还带来了消息说,待到明年开春,三房也要回京城里定居了。
三房的秦梧之前一直在西北边境,虽说是个武官,却是个难得的肥差。老祖宗去世的时候正是打仗,并没能回来,如今仗打完了,他那边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这次回京却是因为上面的人办砸了差事,拿秦梧做替罪羊,不光降了罪丢了官,差点还要了性命去,秦梧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自来受宠,如何能受得这等委屈,一封书信告诉了在京城的大哥。
秦松却很快回信告诉他,对方是太子的势力,这次寻事本就是为了挤出空子来安插他们的人进去,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了秦家的面子,其他想都不要想,还劝他和那些人搞好关系,免得将来风头过去补不上好差事。
秦梧一听傻了眼,不知道的时候还指望着能依靠秦家的势力翻案,知道了却只能有苦难言,他是小儿子,自来是最受疼爱,大小事务都是家人打理好的,从没让他费心过,他自恃京门望族,却从来没想过秦家的招牌会有一天不那么灵,顿时没了主意,这一个挫折彻底打蔫了他的雄心壮志,更觉得仕途险恶,不禁生出些退意,此次回来便是决定留在京城找事做,不再出门了。
全家人都在为三房担心,秦松更是觉得自家弟弟决定的太过草率,老太太却觉得很高兴,她本就觉得小儿子不该离开京城那么远去,害她好几年也见不到最心爱的小儿子一面,如今能回来最好不过,老太太对旁人一向是冷眼不屑,对这个小儿子却是全然的盲目信任,她相信,凭小儿子的能力,在京城照样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紧接着又来了消息,说三房这回要带一个小姑娘一道回来,却是老太太家的侄孙女儿,母亲本就早逝,父亲又因为这次边疆叛乱而没了命,孙家一脉单传,到了这辈儿居然断了香火,老太太难过了很久,又怜惜她年纪小小孤苦无依,便要求三儿子将她接到京城来照顾,三房自然答应了,说是开春就一道回京城里。
第二十九章咬耳朵
孙家小姑娘的消息带给小孩子们的冲击远比三房要回来大得多,听说孙家姑娘从小就精明伶俐,听说孙家姑娘是那一带出名的小美女,听说孙家姑娘不光人长的美,还颇富才情,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做出像样的诗作,还听说……
不光下人们一直在传,就连老太太那里都在说在这件事情,秦焘对这个小姐姐开始好奇了,总是不断地打听,正合了老太太的意,这几日的话题都总是围绕着这个姑娘来说,还顺带说了孙家曾经的荣耀,孙家的子孙如何有志气,这个小姑娘的父母曾经是多么可亲可爱的一双璧人儿,在老太太看来,那是她的娘家人,自然情感上就亲近了许多。
这些消息不断地传来,最受影响的就是秦沅,她是家里的大姐,作为大姐,余氏总是教导她要如何以身作则,女孩家的东西,她样样都要做到最好的,秦潇和秦浅年纪稍小,一向都是她的跟班,如今要来一个年龄相似,似乎做得比她还好,光听就知道不一般的姑娘,让秦沅骤然间不知所措起来,连着几天脸色都不大好看。
秦潇对下人间的这些传言全然不信,她大声地驳斥这些碎嘴的婆子,说秦沅才是家中最棒的姑娘,还要和人理论,非要人说出孙家姑娘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家姐姐,她这样做却让秦沅更加难为情,脸色也益发不好看,有几天在人前甚至都不理会秦潇,让那几个婆子背地里笑了秦潇好几回。
日子还是那样的过,这个年过的很平淡,秀云的大哥刘柱也回来了,这次立了功,不光升了官,留任京城,还赐了一间小院,就和秦家隔了一条街。刘柱一回来便接了她和刘老娘新家去,婚期已经定下来,只等着出了孝就办事,刘老娘临走的时候竟都学会摆官家太太的谱,扶着丫头踩着凳子登车了。
老太太对此很是不屑,在她看来,他们家根本就是草根出身的暴发户,如何能比得上自家世代的功勋,看着刘柱俗气十足又志得意满的笑,再想起自家小儿子受得苦,老太太心里颇为不平衡了几天,秀云来她这里献殷勤,便逮着机会挤兑了她几句,直说的秀云含着泪仓皇离去,她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一些。老太太这个举动,却让秦浅和秦熙心里对她亲近了几分,秦浅甚至觉得她爬满了褶皱的脸都渐渐像这天气一样,有些温暖的意味了。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秦浅捧着一卷书喃喃道,她似乎很难理解这等愁绪,不由得有些苦恼。
“又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秦潇冲过来,一把夺过书本道,“娘说的对,你要读傻了。”
秦浅起身来拿回书本,小心翼翼地将方才秦潇弄皱的纸张铺平道,“你小心些,这可是我娘留下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秦潇奇怪道。
“是哥哥给我的。”秦浅笑道,“他那里存了好些娘以前读过的书。”
秦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并不是多喜欢读书,只是你一读书就想起你娘,所以才觉得欢喜。”
秦浅被说中心事,并没有恼,点头承认道,“本也是因为娘才读这些。”
“那你先停一会儿再犯傻。”秦潇笑眯眯地道,“我刚才听到消息,三房已经出来啦。”
“哦。”秦浅点点头。
“就一个‘哦’?”秦潇拍拍秦浅的肩膀道,“我说的可是三房,一直在边疆的三房!”
“我知道呀。”秦浅眨眨眼道,“之前一直在边疆任职,现在要回京城了。这个年前就听说了。”
“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个孙蕙究竟是什么模样?”秦潇激动不已,“还有三房,据说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大姐姐。”
“嗯嗯。”秦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你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秦潇泄气地看着秦浅道。
“我都打听过了啊。”秦浅总算分给她一点注意力,掰着指头跟她数,“三房的湘姐姐已经十二了,而且已经定了亲。小弟秦然比我小半个月出生,现在快六岁了。孙蕙姐姐今年八岁,恰好比哥哥小两天。”
“这有什么新鲜,”秦潇皱皱鼻子,“都知道的。”
“说吧,这回有什么新鲜?”秦浅摆出一副早知道你要如此的样子,耳朵却悄悄竖起。
“我听说,湘姐姐是三叔年轻时犯了错有的。”秦潇神秘兮兮地凑在秦浅耳边道。
“你怎么知道的?”秦浅奇怪道,“你不是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吗?”
“我屋里的婆子和丫头每天都趁我睡觉的时候嚼舌,我有的时候装睡,就能听到她们说家里的事情。”秦潇笑得贼兮兮,又忽而察觉不对道,“你到底听不听啊,人家和你说这个,你却总是走神说旁的去。”
秦浅有些不好意思,忙拐回来道,“三叔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犯了错就有湘姐姐?”
秦潇摇摇头道,“她们也没细说,就说是犯错。听说三婶子进门的时候还因为这事儿和三叔生气了呢。”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得道,“三叔和三婶吵架你怎么知道的?”
“家里人都知道啊。听她们说,当时闹得才凶呢,连老太太都降不住三婶。”秦潇道。
“这么厉害?”秦浅吃了一惊,在她看来无坚不摧的老太太居然也有制服不了的人,实在是稀奇。
“我听说还是西院的二老太太出面,才把这事儿平息下来。”秦潇向往地道,又一脸认真地下了结论,“所以说,还是二老太太最厉害。”
“西院?”秦浅眨眨眼,有些出神道,“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秦潇小声嘀咕道,“我听说,二老太太可是皇家的人。”
秦浅想起了去年在林家见到的袁家哥哥和姐姐,终于忍不住把心中埋藏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皇家的人是要一直穿黄衣服么?”
那可真糟糕,她记得当时林芷是穿了一身淡黄的衣服,若是一辈子只能穿一样颜色的衣服,该有多难受。
秦潇低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装模作样地摆摆手道,“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秦浅撇撇嘴,没说话。
“哎呀,你老打岔,我都忘了正事。”秦潇一拍脑袋道。
“什么正事?”秦浅实在想不出来秦潇能有什么正事。
“我听你们屋的婆子说,”秦潇贼眉鼠眼地对秦浅道,“你们屋那个透碧,最近一直擦脂抹粉的在你爹面前晃悠,她们说你爹有可能要和三叔一样‘犯错’。”
秦浅呆了呆道,“我娘不在了,也没人会和他吵架。犯错就犯错吧。”
她这么说着,想到秀云就要嫁进来,到时候会不会和爹爹吵架?又想到老太太,估摸了一下,觉得老太太降伏秀云应该没问题,秦浅一路想过去,觉得心情似乎有点好了起来,面上也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你笑什么呢?”秦潇凑过来问道。
秦浅这才看到秦潇正瞪眼瞅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爹爹要犯错自己怎么还能笑眯眯的,顿时表情有些僵硬起来。
秦潇见秦浅表情奇怪,哪里能猜到她居然能想了那么多去,想到自己毕竟是在说她爹爹的闲话,又记起余氏平日的教导,不由得也有些尴尬,讪讪地随手抓了一块布料岔开了话题,秦浅也从善如流地跟着说起了花样子。
没一会儿秦沅就过来,说是要和秦潇去余氏那里问安,秦潇见秦浅左右无事,便拉了她一道过去。
余氏正巧得闲,叫丫头们摆了几样干果,几个人在屋里一边吃一边聊天。正说着话,就听见屋外一阵喧闹,隐约传来有些尖锐的女声。
秦浅自从来了还从没听过家中有这样的热闹,不由得往外看去。
第三十章亲娘和姨娘
余氏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心里有了数,对身边的莲心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莲心很快回来,面上有些不好看道,“是偏院的梁姨娘。”
秦浅还没反应过来梁姨娘是谁,就听见外面“哎哟”一声,似乎是院里的小丫头吃痛的叫,就见着一个微微发福的妇人冲了进来,随之袭来一阵香风,呛得秦浅一皱眉,打了一个喷嚏。
余氏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会站着屋子中间眼里快冒出火来的梁姨娘,而是对秦浅道,“是不是刚才在外面着了凉,怎的突然打起喷嚏。身上感觉怎样?”
秦浅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香味儿太浓了些,一个没留神……”
秦潇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站在底下的几个丫头婆子见她笑了,也都笑了,梁姨娘脸上益发挂不住,青一阵紫一阵的。
余氏忍着笑道,“没着凉就好,你娘亲身子弱,我看你倒是比她结实得多……”
“太太真是贵人事忙,只是我专程过来,总还望太太能抽工夫瞅上一眼。”梁姨娘忍不住插口道,口气却冲得让几个姑娘都皱了眉头。
余氏听了她的话,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姨娘有阵子没往这边来了,今儿何事?”说着对立在门边的桂嫂道:“带姑娘们后面去玩。”
桂嫂应了,便向姑娘这边来,秦潇却不想走,给桂嫂使了个眼色,扭身向余氏撒娇道:“我们还在这儿吃栗子呢……”说着塞了栗子与秦浅。
余氏知道女儿意思,还未开口,那边梁姨娘已是被晾腻烦了,先一步抢了话。
“没事儿我哪敢来与太太添堵?!今儿,若不是太太觉着日子淡了,拿着我寻乐子,我也不敢拼死往这边来了。”她把“乐子”两字咬得重重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余氏奇道,“这几日净忙乎三房回来的事情,谁有空寻什么乐子?我不指望你能帮衬,平日里安分些就好。有什么事和莲心说就好,不用特地过来。”
“再不过来,怕是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梁姨娘气鼓鼓的一甩帕子,转而忽又收了手,帕子贴在眼角,似是拭泪,另一只手叉着腰,像是要往前迈一步,却又顿住,脚尖点在离得老远的地上,似乎这样才能站的舒服似的,“我也知道自己不招老爷太太待见。不招待见我还不是躲得远远的,免得太太瞧着心烦不是?!可我这搬也搬出去了,怎的还招了不是?!太太,您若容不下我,您直说,天涯海角的,您给我指个去处,何必这样下我的脸?!这么多年了……我这……我……毕竟还有煦哥儿在,煦哥儿毕竟是秦家长房长孙!我没个功劳也有个苦劳不是?!这么扔在院子里,一年到头见不着个新鲜物件,原就是个没脸的,如今连个下九流的丫头都能对我呼三喝四的——我越发连个丫头都不如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呦,不如死了痛快!!!”
梁姨娘越说越急,最后一句已是调了高音,同时又极配合的撂下胳膊猛拍了下大腿,“啪”的一声,好似委屈和愤怒都容在这一巴掌里,自家肉疼不说,陡然一响,也吓了低着头专心剥栗子的秦浅一跳。她手一抖,栗子滴溜溜滚到地上,恰到了梁姨娘那粉缎牡丹花绣鞋旁边。
梁姨娘哪里会管什么栗子榛子的,兀自干打雷不下雨的嚎着:“这日子可过不下去了!嫌我碍眼,要扔我出去了?!是啊,煦哥儿这也大了,我这活着就是碍眼呦……”这声音是一波高过一波。
“闭嘴!”余氏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断声喝道,“姑娘们都还在这儿呢,你好歹也是个长辈,这像什么样子!”
梁姨娘又是一嗓子嚎出来:“活都活不了了,我还管什么姑娘?!便是哥儿、老爷、老太太在,这话我也是敢说的!就算是死,总要给个明白。”
“三房回来,大家都正高兴着,你满口什么死呀活呀的?”余氏拉长了脸,道,“秦家还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
听了“秦家”二字,梁姨娘咬了咬唇,也知道不能接话了,只瞬间停顿,转而又哭道:“拆我的房……”
“什么拆你的房。”余氏头次抢先打断她的话,“不过是拆了最边上一间耳房罢了。家里拢共就这些地方,三房搬回来,自然要紧着他们安置,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说,把西院拨给三房,再扩上两间。恰你院挨着那边,墙往里缩缩罢了。家中兴土木,原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外有老爷,内有老太太呢。你倒能耐了,怎的不往老太太那边哭去?这里作什么幺?!”
“阖家谁不知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家里大小一例都是太太在管着,若不是您发了话,谁敢拆房建屋?”梁姨娘抹了一把脸,勉强挤出来的眼泪不够一哭的,却足够花了妆容,一张猩红的大嘴挂着冷笑,道:“您可别拿老太太降我。这话当着老太太我也是敢说的。没得空地有的是就拆我房道理……”
“倒要你教老太太哪里是当拆哪里是不当拆的?”余氏冷冷看着梁姨娘,道,“况且,不是补给你两间么?”
“那两间都快偏到京郊去了!”梁姨娘撇撇嘴,道,“又不是连着的,顶个什么?我要来做什么!”
余氏笑声,直了直身子,掸了掸长裙,慢悠悠道,“这倒也是,你一个人,偏要占了那一排屋子,我确是不知你要来做什么。既是没用的,那两间也免了罢。”
梁姨娘脸色一变,迅速进入状态,大哭道,“我就知道太太是觉得我住那边碍事了!!!十年了,十年了!如今煦哥儿也大了,我便是废人、碍眼的了!变着法子排揎我,损我脸面,越发住处也不肯与我留了,这不是要我死么……太太早想这样,当初生煦哥儿那会子就不当让我活……”
“还不给我堵上她的嘴!”余氏气急,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还知道有煦哥儿?为人母的,怎的不知道给他留些脸面?!这样闹上一场,全家看了大房的笑话,煦哥儿脸上岂是光彩的?!”
几个丫头婆子连忙上去,却被梁姨娘挣了出来。
“为人母的?”梁姨娘不叫了,捂着口鼻抽搭两下,眼圈真正泛红了,似乎也陷入某种情绪之中,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算得什么?太太才是哥儿的母亲。太太容我不下,撵了我走,哥儿就是有体面的,光彩的了。”
余氏身子微微发颤,强作镇定道:“你是煦哥儿亲娘,阖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没谁没了你的功去。你将来也是指靠他的,当多替他想想才是,莫做些让他没脸的事儿。他抬不起头来,你又得了什么好?——我乏了,想怎么样你同莲心说吧。”说着挥手下了逐客令。
梁姨娘伸手抻了抻衣服褶子,垂着头道:“煦哥儿是大少爷,是秦家长房长孙,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您替他着想,哪里轮得到我什么。我在这家里不过勉强过活罢了,哪里还敢替他想?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她说着抬了帕子,奋力抠了抠眼窝,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冷笑着跟着莲心出了门。
余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冒金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莲心很快回来,对余氏低声说了几句,余氏点点头,脸上现出几分疲惫来,低声道,“只要不算太过分,便将就她罢。宁可出我的钱贴她一点,也别让她再折腾了。真闹到老太太那边去……”
她掩了下话,只摇了摇头。
莲心应了,却有些不平,道,“太太,也该让少爷看看她这摸样,省得他总觉得……”
余氏横了她一眼,莲心忙低头下去了。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秦潇忍不住先开口道:“娘,我觉得莲心说的没错……”
余氏挥手打断她,道:“别看她闹的凶,却也是不敢让煦哥儿见着这副模样的——她也知道不是什么给煦哥儿添光彩的事儿。到底是煦哥儿亲娘,真叫煦哥儿瞧见了这场,损了他体面又与他添了堵,对谁有好处?”
“起码让大哥别再误会娘。”秦潇气呼呼地道。
“那是毁了梁姨娘。她会疯。”余氏叹了口气,苦笑摇了摇头,道,“便是不管她没什么,煦哥儿可擎不住这样事的,再有个好歹……况且,便是这样,煦哥儿就能信我,同我亲近了?可有那一句‘子不嫌母丑’,他到底知道谁是亲娘的,难道亲娘疯癫便不是亲娘了?”她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问:“娘且问你,若有一日娘疯了,傻了,没用了,你可会就此不认娘?”
“娘永远是娘!”秦潇急急说了,而后才反应过来,眉头又微颦起来,嘟嘟着嘴,半晌,低声道,“若大哥是娘亲生的就好了。”
余氏推她一下,淡淡笑道,“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让你大哥听了难过,越发生分了。”
秦浅也扯了扯秦潇的袖子,她觉得伯母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便低声道,“不如我们回去吧,——我看伯母也累了。”
大姐秦沅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未出声,这会儿终于发话道,“走吧。”
秦潇虽然还想和母亲呆一会儿,却拗不过姐姐,咬着唇愣怔半晌,还是跟着姐妹们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西院的传闻
秦浅觉得这两日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全家人像是都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偷偷问秦焘是怎么回事。
“我听老太太说,西院的二老太太病了。”秦焘道,“全家都在为她担心呢。”
这是秦浅第三次听到二老太太了,不由得好奇道,“二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二老太太是皇上的亲姑姑。”秦浅想起来似乎听到过这样一句。
“说起来和林家还有点关系。”秦熙笑道,“嫁到王府的姨妈还要叫她一声姑母呢。”
秦浅想了一会儿才绕过弯儿来,“那她为啥会在西院?”
“据说是才成了亲不到一年,二老太爷就去了战场,再没回来。”秦熙道,“又没有子女,她却坚持不回家,不改嫁。就这样一直住在西院里,逢年过节才会出来一趟。”
“刚来的时候都见过。”秦熙道,“只是你那会儿心情不好,你忘了,你还说错了话丢了人。”
秦浅也记起来,刚来的时候家中正是闹哄哄的时候,将所有亲戚都见了一遍的,当时她因为心里记恨着秦柏,又难过林氏的死,余氏给她介绍家中亲戚的时候她只是点头,根本没去理睬谁是谁,还差点把一个族中的长辈叫错,气得秦熙好几天没理她。
秦焘弹了秦浅额头一记道,“过年的时候咱们还见了呢,你这个糊涂虫都忘了。就是你非要说像娘的老奶奶。”秦焘说着,又补充一句,“其实一点都不像。”
“是她。”秦浅震惊道,“我觉得她身上有娘的味道,说话又轻轻柔柔的。怎么会是一个比老太太还要厉害好多的人?”
“你以为她是啥样子?”秦熙好笑地问。
秦浅小声道,“我以为得是老太太那样,唔,或是像书上写的那样厉害的……”
秦熙顺着秦浅的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山海经上,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了起来。
秦焘忍不住笑出来,“我看你是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太多了,分不清什么是真人什么是鬼怪。”
秦浅没吱声,她不觉得可怕的人和鬼怪有什么不同。
“好像只是风寒罢了。”秦熙道,“估计过两天就好了。只是她身份不一般,在秦家守寡这么些年,又一向端重守礼,连皇上都敬她三分。如今她病了,自然紧张些,你不用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
秦浅这才点点头。
“我却听了消息。”秦焘得意洋洋地道。“明儿姨妈会带着袁霭一道过来探望二老太太,据说是王爷让过来的。”
“是那个答应带我踏青的小哥哥?”秦浅忽然问道。
“你还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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