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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风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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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白金水再变化，还是留下他从前的影子，年轻时候的那种乡人粗俗的外型棱角仍然依稀可辨，只是岁月的痕迹模糊了他先天的模样，再加上三十多年未见面，才使陶春风愣了半天神，一时不敢确认眼前这个囚犯就是她最熟悉的白金水。陶春风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确信眼前这个被囚禁的胖老头就是白金水时，只叫了声“金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不停的用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
白金水做梦也没有想到，来牢房看望他的是被自己抛弃三十多年的结发妻子。白金水在孤独忧伤中，听说有女人要见他，本就兴奋不已了，可当他见到这女人后，忧伤中还夹杂着内疚，等于在白金水的创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叫他揪心的痛。白金水在心里讲：“傻女人哟，你就那样死心眼，来看我干什么，这个时候你恨我，骂我，打我也许我会好受些。你为我伤心流泪，就等于往我心窝里捅刀子，叫我痛哟。”
白金水轻轻地坐在陶春风的对面，望着老泪纵横的陶春风，叹了口气说：“春风呀，你不该来呀。是我愧对你，愧对你父母。三十多年了，是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也还不清呐。你这一来，岂不是叫我欠你的更多？我做出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就是打我都不解恨，你咋就这样犯傻，犯糊涂哟，你真的不该来呀。”
白金水说这番话，自己也分不清是责备陶春风，还是责备自己。
陶春风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仍是一个劲地伤心流泪。因为她知道，她再感情用事，也无法挽救白金水，替他洗清罪孽，找回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人之初性本善的白金水。
陶春风离开牢房不久，狱警又传白金水，说又有人探监。白金水跑到探监室一看，是他白金水最可恨可气的人范明亮。白金水并不理解范明亮此时来探视他的心情，是像郗妲浒一样的来气他，还是像陶春风一样的来可怜他？
范明亮也不多说话，迎上去双手紧握白金水那双短胖黑斑老手，只说了一句话：“让我们都把过去忘掉吧……”
范明亮走后，白金水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白金水坐在监牢的一角，手捧着脑袋，痛心的反思，往事一幕幕又展现在他的面前，自己为官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用错了人，究竟用错了多少人，他记不清一个准确的数，但范明亮是他第一个用对的人，又是第一个用错了的人，他没有忘记，范明亮的为人在他心中最后刻骨铭心地打下了烙印。在站段为官时，是他第一眼看中范明亮，用了范明亮做他的秘书，办公室主任，那时他的工作可以说是范明亮给他顶起半边天，当了半个家，大小事情都是范明亮给他去落实，他白金水真可谓是君子动嘴不动手，动嘴讲了上文，范明亮自然给他去一一落实，补上下文。因此中南站干部职工给范明亮封了一个特殊的官衔——“半个站长”。当年白金水从内心感激过他，认为范明亮是个人物，如果没有范明亮为他白金水鞍前马后扫清障碍，他能顺顺当当的在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得心应手吗？当年白金水也曾想过，是他慧眼识人，用对了范明亮，才使他白金水官运鸿展。那么为什么范明亮又是白金水第一个用错了的人呢？白金水直到蹲在监牢里的墙角边方才弄明白，其他人用错了的是不该用而用错，而范明亮则是该用而没有用在正确位置上而用错的，错得相反，错得彻底，错得痛心。白金水深深反思，如果继续用范明亮做他白金水的秘书，办公室主任，也许他白金水不会有蹲牢笼的今天，至少不会让他跌得这么惨，也许早在范明亮的提醒下，早日醒悟，不会陷得这么深，滑得那么远。此时，他无法表达自己悔恨的心情，捡起一小截粉笔，在牢房的地面上重重地写了三个白字——错！错！错！
三十四、不是尾声（中南分局老一届领导班子在绝望中解体，新的领导班子在希望中重新组成，新的机关岁月又重新开始了……）
分局长白金水和代理分局长虞虎彪为了地位、权力、金钱、女人，生死争斗，两派俱伤，双双关进了牢房。中南分局机关也因此而震惊热闹起来，领导层和中层干部最为活跃，都在为自己寻找机会。整个机关都在猜测，谁将成为新的分局党委书记和新的分局长，中层干部又有谁可能进入分局领导层？
纪委书记石碚磊早就盯着古大立的位置了，他对古大立占着茅坑不下来，早就心怀不瞒。这次古大立被“9。12”特大事故席卷下台，他认为是极好的时机。虽然有分局党委副书记邱邻邦挡着他的道，但石碚磊胸有成竹。利用他当纪委书记的有利位置，搞邱邻邦点小名堂，他就可顺顺当当的绕过邱邻邦，登上书记的宝座。石碚磊也确实在背后捅了邱邻邦一刀，他给路局党委寄了封匿名检举信。局党委在讨论书记人选时，邱邻邦当然是人选之一，因为他已经是代理书记。对于检举信，局党委内意见不一，一种意见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有伤人格的所谓检举信，往往都是假的，不要因为假的东西而影响人家的前途。如果我们这个时候顺其意去考虑匿名信中的问题，正中下怀，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不可信。另一种意见是——既然有人检举就不可不考虑，越是有人检举越要提拔，恐怕不妥当。两种意见相持不下，议不出个完整的结果。
其实石碚磊的如意算盘也未打出好的结果，他与邱邻邦明争暗斗，都想着书记的位置。邱邻邦也不是傻子，早看出石碚磊的用心，表面上笑容可掬，背地里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次古大立被特大事故席卷下台，邱邻邦就料定石碚磊在背后要捅他的刀子。因此，邱邻邦也耍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小花招，用检举信的形式，状告石碚磊与白金水同流合污，特别是在顾凯煌问题上更是合伙预谋整人。就算石碚磊与白金水案件没有什么牵连，邱邻邦这一脚棋也意在提醒局党委，中南分局出现如此之大的案件，与他纪委书记工作严重失职有极大关系。白金水、虞虎彪、生发等人在他纪委书记石碚磊眼皮底下，干出如此黑暗勾当，他石碚磊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不是同流合污，就是严重失职，这样的人还能往上提拔吗？这一招却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局党委在考虑中南分局党委书记的人选上，对石碚磊却也提出过类似的问题。
工会主席辛辨这次心里也有想法。他对石碚磊和邱邻邦争抢书记位置早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的想法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让他们去斗，去争，去抢，让他们鹬蚌相争，斗得两派俱伤时，他再站出来收拾残局，坐收鱼翁之利。辛辨认为石碚磊与邱邻邦这次机会来了，非斗红眼不可，他们越斗得凶，对他辛辨就越有利。因此，辛辨也在心中打起了主意。新的世纪谁怕谁，当官就得抓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到这些，辛辨也乘此机会到局里活动，求人给他找机会说话。说不定中南分局党委书记这个大官衔就会落在他辛辨的头上。
分局长这个位置争抢得最热闹，最激烈。八个副分局长中大多数都在活动，寻找机会，不放过一线希望。就连接近退二线年龄的傅倚众也不甘示弱。他认为他在中南分局干了几十年，单就副分局长的位置，一坐就是二十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局领导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按资历轮早就该轮到他傅倚众了。在他身边已绕过去几个分局长了，他没吭过一句声，就凭他如此让贤不怨，局领导也应该考虑在他退下来之前，给他过过分局长的官瘾。这次极好的机会，他认为就是捡死鱼也会捡到他。因为他也认真分析过。八大金刚有一半与他年龄相差不多：还有三个副分局长虽然人到中年，却因“9。12”事故受牵连被撤职，还有两位虽然年轻，有学历，有能力，但他们是做为后备力量培养的，可谓黄口未掉，经验不足，不会现在就叫他们挑大梁。也就是说在这青黄不接的过渡时期，他傅倚众作为过渡人物，也会在分局长的位置上过渡两年。
新提上来的副分局长湛昶轻，三十刚出头，在官场上他是属于小字辈。虽然后生可畏，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把他放在竞争的眼里，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清醒地想过，竞争分局长位置与他无缘。因为他非常清楚，他是作为分局后备力量培养的。后备后备，往后栽培。既然是后备，又怎么能上前呢？更何况中国官场自古都是老字辈当权，按论资排辈，党政工团纪，这么多资历深厚的领导，就是再提十个分局长，也未必能轮得上他。正是在磨资历熬阳寿的岁月日子，他压根儿做梦也没有往分局长位置上想过。
思想最活跃的还是中层干部。他们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好机会，还能够不拼命努力么？俗话说一个台阶一重天，上个台阶如登天，熬了几十年，天天盼登天。如今时髦的说法不是说：“二十出头，提拔还早，三十七八，等待提拔，四十四五，过期不补。五十有五，准备回家卖红薯。”中层干部都在盘算着，三个副分局长撤了职，那么这三个副分局长的空缺位置由谁来补上，这就要看谁有这个官运了，中层干部谁不想跃上这个台阶呢，而且副分局长一下空缺三个位置，能不诱惑么人？因此，追官跑官者到处在活动，表面上都不动声色，都若无其事一样，背后却拉开了攻心战，人人都在看不见的战线上较劲，他们都明白，官场靠心战，孔老二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当官要靠关系，官场的经验告诉他们：“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能力作参考，关系最重要。”就连财务分处长钱钰钦也挥戈上阵，她不知听谁说分局机关领导班子改朝换代之际，要提拔一位女副分局长，属她活动得最起劲。她认为她最有影响力，中南分局机关虽然有百分之六十的女中层干部，却没有一个人能有她这么走红。论资历她可是压倒群雄而独树一帜，她当过铁路工人，当过机关会计，能掐会算，又当过分处长，有学历，有资历，有经验，就算她不去活动，她想十有八九也会提拔她，只是担心别的女中层干部也在活动，车有车道，水有水路，各有各的招，不能等待天上掉馅饼，有优势也要争取，不去活动争取，也许到嘴边的肉也会叫人抢走，不可等闲视之。
顾凯煌曾是中层干部，因查案而被白金水撤职，发配到工务段当养路工。如今白金水垮台了，官复原职的机会来了。他倒不是想分局领导层的大官衔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只想结束他养路工的历史，说准确一点是结束他挨整被充军发配的历史。他相信上级领导定会还他一个公道，重返官场，再振雄风，擦亮眼晴，提高警惕，再也不能叫那些卑鄙小人钻了空子，定叫那些贪官污吏们全无藏身之地。
中南分局机关召开干部会议，沿线各站段机关会议室接通广播电视电话会议机，全分局工长以上干部，全部在各站段分会场，收看收听分局机关干部会议实况，宣布分局新的领导班子成立。铁路局干部部刘德林部长主持会议，宣布：“中南分局干部会议现在开会！”
中南分局机关主会场鸦雀无声，会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秩序井然，没有一点声响，干部们都在屏心静气地等待宣布那个大家最关心的结果，就连各站段的分会场也安静得出奇，尽管干部们都在心里各有猜测，在开会前，不少干部关系好的还互相猜测打赌，看谁猜得准，可在这个时候都不想说出来，都在静心地想着自己心目中的那个猜想结果，是不是与局长宣布的那个结果相同。
铁路局党委书记、局长齐大通对着麦克风大声宣布：
免去白金水中南分局分局长职务，其犯罪事实由公检法立案处理。
聘任中南分局副分局长兼总工程师湛昶轻为中南分局分局长。
免去古大立中南分局党委书记职务，退二线调研。
中东分局党委书记逄重宝调任中南分局党委书记。
聘任中南分局党委副书记邱邻邦为中南分局副分局长。
聘任中南分局纪委书记石碚磊为中南分局副分局长。
聘任中南分局工会主席辛辨为中南分局副分局长。
聘任中南分局副分局长傅倚众为中南分局工会主席。
聘任中南分局干部分处分处长山峰为中南分局纪委书记兼党委副书记。
聘任中南车站站长陶再生为中南分局分局长助理。
聘任中南分局总工室工程师郗妲浒为副总工程师。
撤销顾凯煌同志的撤职处分决定，聘任顾凯煌为中南分局纪委副书记兼监察部部长。
免去虞虎彪中南分局代理分局长职务，其犯罪事实由公检法立案处理。
免去中南分局副分局长谭星敏、耿星炜、晁昌晶职务，调中东分局另行安排工作……
中南分局老一届领导班子就这样在绝望中解体了，新的领导班子在希望中重新组成了，新的机关岁月又重新开始了……
作者的话（代后记）
我怎么写起小说来，居然还要出书？这是我此前从没想过的事，是生活给了我启示。我是一个诚善处世的理想主义者，但现实生活往往是事与愿违，丑恶障目的事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于是我就琢磨，这世界大概就是善良与丑恶的混合体，生活是反映这个混合体的，小说是反映生活的。因此，我要为现实生活写真，通过小说描绘善良与丑恶共存的现实生活，探求人之初性本善的自然性是怎样在后天一天天演变成丑恶性的。特别是对处在善恶十字路口人物的矛盾心态描写，力求客观真实。人，并不是天生固有就潜伏着丑恶属性基因，只是在后天的各种欲望中，才逐渐滋生出丑恶的病毒。自古以来，人们就在寻求治理这种丑恶病毒的药方，却至今无人寻求到根治此病的灵丹妙药，人们只好无可奈何地发出对善良美好的呐喊与呼唤。因此，《机关风云》小说中既有阴谋家腐败分子的种种丑恶表演，也有淳朴善良人们的生活写照。
笔者为什么要把这种善良与丑恶的混合体放在机关的环境中去展现呢？一是因为我熟悉机关生活，二是因为机关是表现善良与丑恶最敏感最彻底的地方。正因为我选择机关环境做为小说背景，有人为我捏着一把汗，说权贵们看了会责难你。俗话说小鬼难缠，何况大神仙呢，到时候你出得阎王殿，过得鬼门关吗？此话确实不无道理。曾经有不少作家出版过描写所谓官场生活的书。于是就有人传说，某某权贵看了大发雷霆，把自己与书中人物对号入座，要掐断作家的文气等等。记得有位青年作家在他的小说后记中说有人把他的小说说成是“官场题材”的作品，他不承认。他认为作家事先确定自己写的是工业题材、农业题材、改革题材……恐怕写不出什么好作品，他只承认写人才是小说作品惟一永恒的题材。人的活动就是生活。他写的只是生活，而没有想过写的是什么题材。只不过是把小说中的人物放在官场环境去表现而已。
我认为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仅仅是作品而已，是作者笔下虚构的产物，不能用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和事件去硬套，对号入座。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主题歌唱得好：“……故事里的事是那昨天的事，故事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因此我恳切地希望喜好联想的读者，不要硬把自己往书中人物身上比靠，任何牵强附会的行为，都只能贻笑大方。
当然，作者笔下的人物和事件也是有生活来源的，不可能超脱人类生活的空间。来之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才有作品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作者笔下描绘的生活也是作者对生活本身的认识和总结概括。也可以说小说中所有描绘的生活故事是现实生活中的稗官野史，是现实中加工了的艺术真实。如果硬要去联想的话，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从中找到一件事或一句话的自我影子，因为人生在世百年，遇到、看到、听到的人和事何止书中的有限篇幅？也就是说生活本身比作者笔下描绘的生活要更加丰富多彩得多。作者仅仅是一个生活的摄影师而已，所谓高于生活的观点，也只不过是作者对生活摄像的取景艺术的加工罢了。
也有人说作者描写生活，必然有生活的体验才能描绘得出。这话有对的一面，也有偏颇的一面。因为作者在描绘生活时，固然有其亲身体验的一面，但更多的还是间接认识生活的一面
。如果一个作者笔下的生活都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和体验过的话，我看哪个作者也不可能一辈子会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八辈子也体验不过来。像《西游记》小说中的九九八十一难的生活，吴承恩是无法亲身经历的，否则，吴承恩也早变成哪路神仙了。
笔者之所以写起小说来，是想从不同侧面真实地描述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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