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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蝴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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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飘远,几乎像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差点杀了我。”
他瞬间变冷酷的声音和神情,使他又回到她第一次、第一眼看见的他。戒备,峻厉。“对不起,我不该追问的。”琬蝶轻轻道歉。
当他目光转回来,眨眼间又变回柔和、友善。“没关系。也许我需要说出来。”琬蝶把杯子放上玻璃桌面,微转身子以面向他。“也许你需要的是忘记它。” 他涩然摇头。“不可能忘记。你无法想像那件事对我的一生造成的影响。”忍不住,她伸手过去覆住他紧握著靠在扶手上的拳头。“你不需要因此再也无法走到阳光下,或走进人群。”他看著她柔软的手。她手心的温柔渗进他的皮肤,使他无法自禁地微微颤抖。她显然感觉到了。当她要把手抽开,他喊,“不。” 他的拳头放松,翻过手掌,握住她。他轻轻地握著她纤细的手指,彷佛它们是细致易碎的瓷器。“你知道吗?”他嘎哑地低语。“从我四岁以后,就没有任何人碰过我。”“什么?”琬蝶不太懂他的意思。
不要再抱他,摸他,搂他。他脑子里响著父亲当年冷冷地对母亲的交代和命令。从现在开始,要把他当个大男孩看待。可是孩子终究是个孩子啊!他母亲心疼地哭著。
他不是!他父亲严厉的重申。记住,别再把他当小女孩搂抱哄他。他是个大男孩,他要懂得这一点,你要负责监督,提醒他!“绑架事件之后,”他慢慢地说道,下颚紧绷,“我不敢靠近任何人,或让别人碰我。”“哦,抱歉。我……”她再度欲收回她的手。
但他稍用力地握住她。“可是那不表示我不渴望被人碰触。
他的手指在她手指间颤抖,她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和渴望释放。琬蝶心口抽缩,她反握紧他。“关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叫关辂。”他注视著她。“我叫你琬蝶,好吗?”
她对他温柔微笑。“关辂,我想该请求原谅的是我。那天我闯进来……我太鲁莽了。”他摇头。“不是你的错。那天那道门锁坏了,还来不及修好,你才会拉得开,它现在封死了。”“你担心下一个误闯的人没我那么好运气,进来先碰到你? ”
他释怀而笑,很高兴她谅解了。事实上,他还有另一个顾虑,下一次闯进来并且先看到他的人,有可能就是他父亲一直担心仍然在找机会对他下手的人。不过他不能告诉她。“活得这么时刻胆战心惊,有必要吗?”一问出口,琬蝶就后悔了。
“没法子。”他这次倒反应得轻快。“我父亲太有钱了。”
“而你是独生子。”
“显然易见,是吗?”
“没有其它姐妹?”
他顿了一下,眼神也恍惚了一下。“没有。” 琬蝶决定改变话题。“你在这住多久了?”
“你是说我关在牢裹多久了?唔,从我四岁以后,日子就是像你看见的这样。”他说得轻松,却教她好生吃了一惊。“哦,关辂。” 一个四岁被绑架,从此便生活在惊惧中的孩子,直到长大成人。她难以想像他的日子。“除了寸步不离的……保镖同伴,你没有任何朋友?同学?”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他捏一下她的手。“来,我向你引见我的『同学』。”琬蝶宽了些心。起码他不是真过得那么全然孤孤单单。
她跟著他进屋,两个保镖一个就站在门后,另一个靠在吧台边。关辂视他们不存在般,牵著她的手,穿过起居室,走过走廊,停在一扇关著的柚木门前。琬蝶吓一跳。“你把你的同学也关在这屋裹?” 他只笑笑,打开门,放开一直握著她的手。“请进。” 琬蝶走进去,目瞪口呆地站住。“老天。”
她发现她站在一间用书堆砌成墙的房间裹。所有的书,从光亮的木头地板整齐排列至天花板,全是精装本。他开了灯后,明亮的光线下,那三面书墙更形壮观。“我的天。”她又喃喃惊叹一声,心裹同时升起难以言喻的疼痛。
这些书就是他所谓的“同学”。
“简直比图书馆还要丰富。”她说,看著林列的书,看得眼花撩乱。
“你可以拿下来看,如果有你喜欢的。”
琬蝶悄悄咽一口气。“真的吗?” “当然。不要拘束。我的同学都很随和。”他从里面一片书墙后面拉出一张可以推动的梯椅。“座椅旁边有个按钮,可以随你的需要调整梯子的高度,到上面拿你想看的书。”他示范给她看。 “哇,真有意思。” 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心中曳著一股牵动,一种似陌生但他曾梦想、戴望的感情,悄悄升上来,充溢在他胸膛。他一时忘情地凝望著她。琬蝶与他四目叠触,感受到一份沉默的情和意,笑容自她唇边化去,变成柔和的光芒,跃入她双瞳。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凝眸牵结。
“什么事?”关辂问,眼睛并未移开。
“时间到了,少爷。”门边的凯文提醒道。
“知道了。”关辂挥一下手。
凯文不大友善地瞄琬蝶一眼,才退开。
“你慢慢看,琬蝶。”关辂对她说:“我去打个电话。” 琬蝶点点头,注意到他转身的刹那,立即回复峻冷的表情。
直觉和本能都在告诉她,她应该离关辂远一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和他都明显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天秤上。然而感情上和另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原因,使她深深为他所吸引。关辂和她从前在台湾或来美读书后,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
他像是活在第四度空间裹的人。
关辂出去时顺手把门关上了。他才走一会儿,他的黑人保镖没敲门就打开它。扶著门把,黑大汉用冰冷的礼貌问:“ 小姐,要我给送些饮料来吗?”
“不用,谢谢,我很好。” 他点一下头,走了,留下他来询问的真正目的:让门开著,他好从外面远远监视她。琬蝶心裹感到不舒服,但她明白这些人是担心她对他们的主人有不良企图或目的。没理会门外某处锐利的眼睛,她开始在书墙中巡行。
半分钟后,琬蝶站在房问中间,愕然仰著头。书架行列中间隔板上的烫金字分类说明,是她看不懂的某种外国语文。又过两分钟,在不同书架上抽阅了十几本书后,她发现这些书除了中英文,尚有其他至少十种以上不同语文的书籍。而她随手拿下来翻了几页的十几本书中,每一本内页都做了详细的注脚,看得出看书的人的用心。而那些书中的注脚,他写的是德文和她不懂的另一种语文。
半个钟头之后,他还没有回来,琬蝶已发现底下三分之一层的书,是经济、金融、商业类,经济类上一层是法律类书籍。她的惊异和好奇递次升高。她毫不怀疑他真的用心看过每一本他的藏书。问题是,一个人脑子里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琬蝶决定看看上面是些什么书。她攀上梯子,坐在最上层的椅子上,照他的指示,拉动一支黑色操纵杆移动梯底的轮子,带她去她要看的书类区,或按按钮,送自己上升。文史、艺术、医学,无所不包。这间书室简直是个图书大观园。
坐在上面,腿上摊著一本古罗马史料全集,琬蝶并不在看书。这座巨大的书城对一般人而言,是个丰富的知识宝库,但对一个和外界全然隔绝、孤零零的男孩来说,却是一座知识纪录库,就像电脑一样,它吸收一切,存录一切,除了人类拥有的鲜活的生命和感情。她试著想像自己被完全隔离,唯一说话的对象是一列列不会回应的书,唯一看得见的人,是两个魁梧大汉,两张毫无表情的脸。她无法想像。琬蝶有双开朗、开明的父母,一个小时候因为顽皮得一秒也停不住,有个“猴子”外号的哥哥。而唐飞九岁时,琬蝶才在全家人期盼生个女儿的热切中,来到一个充满了爱和欢笑的家。
唐飞好动、外向,琬蝶正好相反。她个性爽朗,但是个酷爱读书的书蛀虫。一本好书对她就如一个宝藏丰富的新大陆。现在坐在约有一丈多高的梯椅上,举目尽是珍藏好书,琬蝶心中毫无喜悦和兴奋之情。她心情沉重而悲哀。她想著好几次哥哥跑去找她,把她从图书馆连哄带骗拖出去。“干嘛呀?”她气得要命。 “带你去个奇幻岛。”哥哥总是故作神秘的对她眨眼睛。
此刻,琬蝶也好想对关辂做同样的事。要他走出恐惧的阴影,走出这个固若金汤,却没有生命,没有欢声的宥禁城堡。她想帮他。她能吗?
关辂回来时,就是看见她这个模样。沉静的坐在上面,腿上摊开著一本书,她眼睛则望著对面的墙。关辂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那股浓沉的忧郁一下子就包住了他。那种情绪,他太熟悉了,他是在裹面长大的。他心中暗暗一惊,他走开的这一会,发生了什么事了?
“琬蝶?”他轻轻唤她。
他叫了两、三声,她才低下头,看见他,她立刻按按钮降下来。当她攀下梯阶,他想过去扶她,但他立在原地。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你,靠近你,碰到你。你也千万不可以轻易靠近别人。任何人。这个警告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就像附著他骨架的皮肤一样。而现在,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孩,用她温柔关怀的手,在他的心墙上拨开了一个小缝隙,使他蠢蠢欲动的想把那个缝隙变成一扇打开的窗。她走到他面前,带著柔美的微笑,但他看著她微红犹湿润的眼睛。
“你哭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伸出了手,拉起她的手。“ 为什么?” “没有。”琬蝶试了试,但难过的情绪太深,她本来也不擅伪装。然而她又不想让他知道她为他感到难过。“我只是……想了些事情。”他望进她眼底。“你是为了我。”
琬蝶不及回答,他忽然放开她的手,旋身走了出去。
“关辂!”她喊。 他走得好快。她才踏出书室追了几步,黑人保镖不知从哪冒出来,横出一只巨大、毛茸茸的手掌挡住她的去路。“让我过去。”她对他瞪眼,一点也不怕这个黝黑的巨人。
另一名金发的保镖,琬蝶记得关辂叫她凯文,从关辂消失的走廊尽头出现,朝他们大步走过来。
马丁继续拦著她,等凯文几乎堵住走廊的身体来到她面前,他才移开黑茸茸的手臂。“我有话和关辂说。”琬蝶对凯文说。
“少爷回房间休息了。”凯文答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姐。”
她像瞪马丁一样地瞪著他。“是他这么交代你的?送我回去” “这边请,小姐。”凯文朝走廊另一头做个简单的手势。
琬蝶感到深受伤害,但自尊不容许她表露出来。至少不是在这些冷漠、倨傲的人面前。她扬起下巴,转身。她本来不想坐关辂的车回去。可是她本来也没想到会和他回来这儿,她出门时什么也没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连尊严都丧失了。
第三章
一路上琬蝶一句话也没说。黑人保镖留在屋裹没出来,凯文和司机坐前座,让她一个人坐后座──谢天谢地。但当她和关辂坐在一起时,隔在前后座中间的黑色玻璃放下来了。她知道他们在看著她。她不在乎。车子到了康乃狄克新哈芬市她住的公寓外面,不等凯文过来,她自己伸手开门,却发现门锁住了,她无法打开它。凯文从外面开门“放”她下车时,她的愤怒升到了极点。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飞快跑向公寓大门。幸好它开著,她连钥匙也没有带出来。她用力把公寓大门在身后摔上,一口气跑上四楼。希望Carol没有出去。
Carol不在,是另一个室友Mandy为她开的门。
“Echo,什么……”
琬蝶直接奔回房间,关上门,她靠著门背,喘著气,接著,一个意念闪过,她走到窗边往下望。关辂的车果然还停在那,凯文站在车子外面,靠著车斜立,等人似的,闲闲抽著香烟,精敏的眼睛观望著。什么?看她会不会找救兵,带著枪械下去?要不是怕惊动别人,得费上一番唇舌解释,她真想打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吼他,叫他滚开。还有他那个可恶的莫名其妙的不可一世的主人。她还为他难过!她真是白痴!
“Echo,你还好吧?”Mandy在她房门外关心地问。
她深吸一口气。“我很好。”她全身都在发抖。而且她现在才感觉到脸上湿湿的,伸手去摸,才知道自己在哭。“那……我要出去了。”Mandy说。
“好。”
她听到前门打开、关上。走到床边,她坐下来,把脸埋进手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似乎从她误闯进十三楼,见到关辂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她彷佛跳进了某个悬疑电影情节裹。当她今天和关辂回到『关氏电脑大楼』,这种感觉更强烈。他的座车进入地下二楼停车场的中途,突然在转角过后驶进一个本来不在那的大铁门,停在一个私人专属停车场。他们下车后,琬蝶回头望,什么门也没看见,只有坚硬的大理石墙壁。然后他们搭一座私人电梯,它直通关辂住的楼上,出电梯时,她发现他们已在他的客厅。她现在怀疑关辂的“绑架”只是个虚构的故事。他的身份和他的自我保护网周密得令人百思不解。不论如何,他若想骗取她的同情,他差一点就成功了,要不是他最后突然又耍起大少爷脾气的话。她一点也想不明白她说错或做错了什么。或许这样也好。才和他见了两次面,就弄得她神魂不定,不知所以然的好像变了个人。她希望不要再见到他。她不认为她还会见到他。她想他也不会想再见到她了。
啊,老天!琬蝶气恼的从床边跳起来。她想这些做什么呢?她还想著他做什么呢?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像失恋了似的失魂落魄。旧创蓦地旧病复发般,令她心头绞缩。她发过誓要好好念书,不再谈感情,不再让男人轻易打动她。
“他没有打动我!”她大声对自己说说:“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有钱人家大少爷。”再一次,她走到窗边向下望。车子不见了,走了。她刚才是生气,怒不可遏,现在却一下子心慌起来,好像它忽然变得空空洞洞的。就像原来停著车子的街边,现在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转身背向窗子,手抚著慌乱地跳著的胸口,用力吸气,呼气。
这种失落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在他眼中,她不过也就是个离乡背井的穷留学生罢了。也许他本来有意玩玩她,最后一秒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良心发现?因为他拿“绑架”这种烂谎言做为打动她的伎俩,而她真的为他感到难过,而且他们毕竟都是中国人,终究是同胞,所以他不忍心?不,他不像心机如此深沉、诡诈的小人。
但是他表情、眼神的忽冷忽热变化,快得就像个千面人。
假如他对她心存不轨,他让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车道和电梯,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走她,而且叫他的人用车送她。他可以把她……琬蝶用力甩头,禁止白己再胡思乱想和他有关的事。她觉得她快要疯了。她走出房间,到客厅,庆幸她的室友们都不在。她若说出这段经历,她们八成也会认为她疯了。但是她不会说的。为了奇怪的原因,她想保护关辂的隐私。那个奇怪的、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的男人。去他的!
她看见Carol把他送来的百合插在花瓶里,放在电视架上。她走过去一把抓起来,将花扔进垃圾桶。琬蝶回房间拿了钥匙,塞进牛仔裤口袋。天黑了,她不该一个人到外面闲晃, 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出去透透气,释放掉关辂带给她的窒息感。她经过客厅,又看一眼垃圾桶里的百合。和花生什么气呢?花是无辜的,虽然是他买的。她走过去又把百合拾起来,拿进厨房用水冲一冲,再把它们插回瓶子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整理著花枝,向花低声道歉。
把花插好了,她站著看它们一会儿,黯然转身走向门,打开,然后她愣在原地。关辂站在门外,看著地,目光求恕,但一言不发。
琬蝶隔了好半晌才找到她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她冷冷问道。
“对不起, 我……”
“不要道歉, 关少爷, 我担当不起。”
“琬蝶……”
“请你走吧。”他这声恳求的叫唤立刻已经消融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快,现在她若不叫他走,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又将如何被愚弄。“琬蝶……”
“我要出去。我没空。”
“请你。几分钟就好。”
琬蝶紧抓著门柄的手放下来,双臂交抱胸前。“好吧,说快一点。你只有一分钟。”“我没有叫他们送你回来。我一知道你走了,立刻就赶过来了。等我回去见到凯文,我会立即开除他。我没有叫他送你走。”他又重复一遍。“对不起,打扰你了。”他动作好快,琬蝶出声喊他之前,只怔了一秒,他已快走到走廊那边的楼梯口了。“等一等!”
他停住,很快地转过来充满希望的脸。
她现在总算弄明白何谓“为美色所迷”。任谁也无法对著他那张俊美而温柔的脸说不。“你说等你回去见到凯文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一知道你走了,便马上赶了过来。凯文此刻应该才回到纽约。不过等我回去我会立刻要他离开。”琬蝶一阵困惑。她不久前还看过楼下,没有看到任何他会坐的车子。那种国家元首出巡才会坐的座车。黑得发亮,大得像一座小别墅,玻璃全和车身一般漆黑。“你在这站多久了?”她疑惑地问。
“大约两个小时吧。”
琬蝶吃一惊。“两个小时?”
“我比你早到一会儿。”他说:“我看见你的室友都出去了,才上来。”他没有说谎。但是…“你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你特地从纽约搭飞机飞来的不成?”纽约和康乃狄克间根本没有班机。“是直升机。”他回答。
琬蝶抱在胸前的双手掉了下来。“直升机?”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重复。
她的表情给了他些许勇气,关辂走回到她面前。
“你在我那的时候,是我失态了,琬蝶。可是我没想到凯文会擅自作主把你送走。”她仅仅盯著他看。“我还可以叫你琬蝶吗?”此刻就算他长得像猪八戒,她也原谅他了。“你在这外面站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敲门或按门铃?”“我怕你不肯开门。”
琬蝶往后退开。“进来吧。”
她似乎看到他眼裹有像似泪光的东西在闪动。“谢谢你。”
他跨进屋,停在她后面,等她关门,转过身。她本来要招呼他进客厅坐,但他的表情使她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他所有的冷漠、峻厉和其他千变万化的面具全部消失,剩下赤裸裸的挣扎。她忽然明白他很害怕,而这个发现揪紧了她。“我很抱歉我像那样子走开,琬蝶。”他表情里的情绪也出现在他声音里。他深呼吸,慢慢接下去。“没有人对我好过。从来没有。因此当你关心我,为了我的……处境,为我难过,我……我不知道如何反应,我……”他的声音梗住。琬蝶喉间彷佛也被什么塞住了。“进去坐下吧。”她轻轻说。“不,趁我现在还有勇气,让我说完。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我在听。”
“谢谢你。”他又深呼吸。“从我四岁起,我就被教导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包括我的家人、父母。”她骇了一跳。“为什么……”
“爸爸要我记住容许人接近我的危险教训。他深信当年主使绑架我的人,二十几年来始终未曾放弃寻找我的下落。只要他们找到我,他们还会对我下手。这次恐怕不会就只是绑架勒索而已了。”“你父亲和这个主使者有仇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当他开口,他简短地告诉她。“那是些很难说明的恩怨。但是我父亲是个很正直的人。”“可是因为他和别人的恩怨或仇隙,让你长年的躲在阴影中过日子,对你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他苦涩地牵牵嘴角。“父亲不愿意采取行动报复或伤害他们,只有全力保护我免受他们的伤害。”琬蝶忽然有种卷入了某个漩涡的感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直视她。她第一次看见他深邃不可测的双眸露出近乎坦亮的光芒。“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可是信任别人令你感到恐惧,是吗?”她柔声问。
“恐惧是来自我内心,”他承认,“和你无关。对你,我的害怕是在于担心我若说错话,或做了不该有的反应,你就会离我而去。像今天……”“令天我不是自己要离开的。”
“我知道,那更糟,因为你误会了我,我……”
她举起手轻轻压住他的嘴唇。“不要再道歉和解释了,关辂。”
他抓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你不生气了?”
她对他笑了,虽然心里疼痛又酸楚。“唉,要生你的气还真难。”
他用两只手掌捧住她的手。“给我时间,给我机会,琬蝶,我愿意学。我想学。我要学。”他这一连串的恳求把她弄胡涂了。“学什么?”
爱与被爱,他想说。“接受和付出。”但他说。“你教我,好不好?”
想想他那一屋子的书,他的学富五车,他的要求越教人心酸。
“这个不需要教,”她温柔地对他说:“你只要敞开心胸,你的本能会告诉你该如何做。”“我不知道,琬蝶。”他既渴望又无助,“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相信吗?我二十七岁了,可是这是第一次我的心大声喊著”我要“,然后我真的说了出来……”“然后你在这了。”
看著他眸中闪亮的光彩,他绽开的近乎稚气但快乐的笑容,琬蝶顿时明白,她爱上了这个表面上看来拥有一切,或者也财大势强,心地和思维却纯真如少年的男人了。“是,然后我来了,也终于见到了你,而且你不生我的气了。”但他的口气还不是很确定。冲动之下,琬蝶走向他,拥抱他。他的身体最初反应是僵硬的。她无限温柔地继续拥著他。“没有关系,关辂。”她轻语。“你可以抱著我。”
慢慢地,他僵直的身子放松了,垂在两侧的双手举起来,环过她的肩,轻轻拥住她。“对了,就是这样。”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引得她一阵心悸。“你可以用力些,关辂,我不会碎的。”“不,我要品味这种感觉。”他低语,轻而柔地把下巴靠在她头顶,吐出一声轻叹。“你好香,好柔软。”他的语音沙哑。“而你好强壮,好结实。”他拥著她的感觉真好。琬蝶闭上眼睛,靠著他的胸膛。关辂也闭上灼热的眼睛。“琬蝶。哦,琬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什么也不需要说。”
“你不知道你带给了我什么。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美好过。”他双臂轻轻收紧些。“这样可以吗?你会不会不舒服?”“不。不会。”她用力回抱他。“关辂……”
从她的拥抱,关辂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爱,它们点点滴滴如甘泉,经由她的双手、双臂、她靠著他的身体,流进他荒漠般的体内。啊,好久了。他哽咽地想著。好久好久了。他觉得他一生彷佛直到此刻才尝到被拥抱、被关心、被爱的滋味。感觉到他身体的震颤,琬蝶不禁拥他更紧些。她从来没想到一个单纯的、毫无情欲的拥抱,可以教人感受如此深刻,可以如此美好。而她真希望她能给予他更多。他们就这样静静拥著彼此,分享沉默的温柔和情意,直到敲门声使他们不得不分开。门外是凯文,他原来漠然得近乎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除了厉色,还有强烈的焦灼。他正待凶恶地朝瑰蝶发问,然后一眼看见站在她后面的关辂。“少爷,”凯文的灼虑释去。“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关辂冷著脸。“到楼下等我。”
没说第二句话,凯文转身走开。
他一走,关辂脸部的线条立刻变柔。“对不起。”当她欲开口,他举起一手。“我为凯文的态度道歉。”尽管了解了他的部分成长过程,及必要受到的严密保护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瞬间说变就变的表情,仍然令她感到不安。“我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她问。
“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你说。”
“不要因为我而开除或责怪凯文。”
他皱皱眉。“不是因为你……”
这回轮到她举手阻止他。“他是在尽他对你的保护之责,如果你因此开除他,另一个人,或者以后来取代他们的人,如何肯像他们这样忠诚和尽职尽责?”他露出孩子气的固执。“但他擅自作主送走你。我差点失去你。”
“你没有。哪,我在这,不是吗?”
他深深望住她。“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永远不可以离开我。”
琬蝶的心跳快了几拍。“如果我答应,它就是个很慎重的承诺了。”
阴郁回到他片刻前好不容易闪现光芒的双眼。“我知道,我无法给你一个美好、永恒的承诺,但不是我不想或不愿意,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未来会如何。”她不禁脸红了。“我没有认为你在向我求婚,关辂。”
阴郁更深了,深得近似绝望。“我不能。永远不能。”他的口气像在宣读他自己的死亡声明。“我爱你,琬蝶。第一眼见到你站在我的客厅里,我对你就有种奇异的强烈的感觉。再见到你之前,我日日夜夜想著你,渴望再见你一面。等终于见到你,我知道只一面是不够的。我很自私,是吗?!”她胸臆间胀满浓浓的感情,无法言语,只能摇头。
“我是的。我可以给你一切,可是我也会剥夺掉你原来生活里的一切。因为和我在一起,你必须跟著我,一起躲在黑暗里。”“我也爱你,关辂。”
火焰忽然地跳进他眼眸,却仍逐不去深深的阴郁。“如果我此刻就遇上那个一直想要我性命的人,我也死而无憾了。”惊慌地,琬蝶的手指按住他的唇。“不要胡说。”
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他怀中。这是他第一次采取主动碰触她而没有犹豫,他并且紧紧的、永远不放开她般的拥住她。“谢谢你,琬蝶。”他在她发间低语。
她想让气氛轻松些,便仰首对他淘气地微笑。“谢我也爱你?”
他笑了,可是眼神是严肃的,温柔而严肃。“谢谢你使一具行尸走向复活。”“你学会接受了。”她逗他,然后想起一件事。“你说你乘直升机来的?”“不是来这。我父亲在康乃狄克有座别墅,那边有个停机坪。我从那边开车过来的。”她张大眼睛。“你?你自己开车过来?你的黑熊保镖呢?
“黑熊?”他挑挑眉,而后笑出来。“哦,你是说马丁。他留守在别墅。”“你没让他开车护送你,要他守一座别墅做什么?”她急起来。
他居然露出个顽皮的表情。“这叫掩人耳目。”
琬蝶只一想就懂了。“可是还是太危险。你怎么可以单枪匹马开车乱跑?万一……”她打住,又懂了另一件事。“怪不得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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