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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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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的惊呼,一块上好的玄色软缎正自长公主指间缓缓滑落,在明灯的映照下兀自折射出灿烂的金芒。其上花纹繁复华美,极尽巧思,但再仔细一看,却并非织物,不过是绣上去的花纹罢了。
软缎落回盒中的那一刻,长公主面上早是一派冷若冰霜,面色比刚入殿时还要冰寒:“明二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织金布?!”
“臣女……臣女不知……”明独秀慌乱摇头,连连否认。她早就知道明华容在为今日之宴准备呈献给长公主的礼物,并也曾数次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外出采买丝线等物。所以昨晚与外祖母合计时,才想出这出其不意,借势逼迫明华容交出织物的主意,本以为是十拿九稳。而明华容也的确如她所愿,乖乖交出了东西。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盛放礼物的锦盒内,放的居然只是块普通的绣布!
——难道那死贱人准备的竟不是织金布,而是绣布?看它的手艺倒也不赖,如果之前没放话说自己要献织金布,那么现在还可以顺水推舟。但是,自己已将话说出了口,现下就再无回转余地了!好在众目睽睽,都看到是那小贱人将东西拿过来的,而之前自己也推说东西是她保管的。唯今之计,只有将责任统统推在她身上,说是她心怀不轨悄悄调换了礼物,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明独秀狠狠一掐掌心,眼中立即迅速蕴满了水汽,哽咽着向长公主跪了下去:“长公主,臣女知罪,但事出有因,还请您听臣女细禀。臣女今日出门时不慎弄污了裙角,因急着回去更衣,便将织金布交给了先行一步的大姐保管。待臣女入宫之后,大姐却不在沁春殿内,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臣女心急如焚,一心只盼着大姐平安回来。好不容易等到大姐回来,臣女便与她一起向宫内嬷嬷们学习规矩,之后又到了赴宴的时辰。换言之,自入宫之后,臣女一直没有时间验看锦盒,也不会想要验看锦盒,委实不知盒里的织金布,为何会突然变成了其他东西。”
说罢,她深深磕了个头,又仰起脸来。巴掌大小的美丽面孔上泪痕宛然,却倔强地微微抿起唇角,似是不想哭泣,却又实在忍不住委屈。这般无声泣泪,看上去却比放声大哭更来得楚楚可怜,荡人心怀。
她话语间虽然没有半句指责,但字字句句却又意有所指,暗示此事定是明华容所为。富有暗示性的言语,再加上柔弱动人的外表,立即激起了许多男子的保护欲。当即,不少公子都向明华容怒目而视。刚才不加掩饰频频打量明独秀的那几个更是一脸义愤填膺,若非怕殿前惊驾失仪,只怕马上就要冲过去质问明华容,为何要陷害这般美丽柔弱的少女?
长公主本身就是位漂亮女子,自然不会被明独秀的容色所惑。但打量地上跪着的少女满面委屈不似作伪,又想今天是大节,应当速速处理了此事,免得影响宴会,遂问道:“是么,你既不知此事,那依你看来,是谁暗中替换了织金布的?”
闻言,明独秀低头以袖拭去眼泪,看似哭得更加厉害,实则不过是掩去目中精光而已:“回长公主的话,臣女以为……臣女以为……”她飞快地看了明华容一眼,脸上闪过气愤、不解、犹豫待诸般神色,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按说长幼有序,无论大姐做了什么,臣女都不该加以指责。但长公主有询,臣女不敢不答,否则便是欺瞒皇室,罪不可赦。”
她转头直视明华容,满面痛苦与不解:“大姐,你不会不知道妹妹费了许多苦心,下了许多功夫才做好一块织金布。妹妹如此宝贝它,甚至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放心不下,只交给你来保管,可你却为何要这么做?你是不是趁离开沁春殿时将它毁去,又另换了绣布来想要鱼目混珠?”
随着她的含泪质问,不但是少年公子们,连不明真相的小姐与一些官员,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早听说明尚书家打小养在庄子上的大小姐回来了,还在奇怪为何明家夫人迟迟不带她到别家走动,原来竟是个如此品行不端,心术不正之人。也难怪明尚书不愿让她露面,似这般心胸狭隘的小姐,根本不该接回帝京来!
长公主喜爱织造之技,自然知道布料织成不易,更何况是失传已久的织金布。听罢明独秀的哭诉,纵是之前不为所动,现在也不免带上了几分薄怒,看着明华容说道:“明大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回长公主,臣女无话可说,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一问二妹妹。”明华容分毫不畏众人目光,侧身看向哭得梨花带雨,哀婉动人的明独秀,淡淡问道:“二妹妹,你说你费尽千辛万苦织出了织金布,那么想来你指尖手掌都有因此留下的伤痕吧?不知可否让我看看。”
闻言,明独秀哭声一顿,随即又哽咽着说道:“大姐,你该知道我最爱美,但凡有一点伤痕,都会用上好药膏及时搽拭,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白文启看着一脸镇定的明华容,目光闪烁,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口中却帮腔道:“独秀,难怪你总找我要去疤的药膏,你这孩子口风真紧,如果不是今天听见,我还不知你竟学会了这等绝技。”
明守靖却是听得暗中咬牙:这些白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自己要处置个忤逆不孝的女儿,他们偏来横插一脚,不但帮她入宫,还空口说白话。如果二女儿果然入了长公主的法眼,自己岂不是不能动她了?
但想归想,比起不能惩处明独秀的恼怒,还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落下家宅不宁的口实更加重要。明守靖只有违心地斥道:“华容,你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向长公主赔罪!”
“老爷,女儿何罪之有?”明华容仰头直视明守靖,那目光太过尖锐,仿佛在无声责问他为何偏听偏帮、不分是非,竟似有如实质一般,瞬间便灼痛了明守靖的面皮,让他立即讪讪地别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见状,明华容眼中掠过一抹讥讽:“老爷,女儿只是想弄清事实而已——二妹妹,你既懂织金技艺,那我想请教请教你:一尺布匹,需费丝线多少?金丝多少?其经纬数目几何?界线是疏是密?织布所用的梭子是否需要特别制作?……”
她连珠炮般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明独秀一个也听不懂答不出,起先尚还强撑着,做出一副受到怀疑不愿多说的样子。但见明华容说了许久,问题依旧层出不穷,不禁有些着慌,生怕被她当众揭穿老底,立即尖声说道:“这是我辛苦钻研出来的技艺,我绝不会轻易告诉他人!”
这话倒也在理,但她的神情声音虽经过极力掩饰,却犹能看出慌张不安。况且两番托词拒绝回答关于织造的问题,也未免太过可疑了。殿中人大多是精擅察颜观色的主儿,谁也不是傻子,当下都看出了几分端倪,看向明独秀的目光不禁由同情转为猜疑。
但明华容却没有趁势追击,只说道:“既然二妹妹不愿答,那也就算了。不过——二妹妹,那锦盒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接触过,先前我被不知是谁派来的宫人骗到外面时,曾将它交给卢小姐保管。而之后卢小姐因担心我也跟了出去,锦盒便交给了项小姐。”
听到她的话,殿内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响起了一片嗡嗡低语声。众人瞬间意识到,如果这事还牵连到项家小姐的话,那么或许会演变为朝中两大势力之争,而非明家两位小姐的闺阁私斗。
众人心中转着诸般念头,不由齐齐向项绮罗看去。
项绮罗乃将门之女,虽然不曾染过沙场风霜,打小养在深闺,但亦自有一番气势。可当下被这许多探究的目光盯着,也不禁窘迫地涨红了脸。她将早间的事迅速在心内过了一遍,联想到明华容无故被人带到太华殿之事,心中立即了然,认为是明独秀做了局,表面上是想陷害明华容,实际上是想陷害自己。若再想深一层,也许她奉的是白家的指示,刻意要在宫宴上做点什么,以期破坏自己和宣长昊的……
想到这点,她心头一紧,不由悄悄抬眼看向宣长昊,却见对方虽是神情不动,眼神却是游移飘忽,也不知在想什么,但显然是分毫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纵然知道他从未在意过自己,项绮罗心头依旧免不了一阵失落。定了定神,她起身出席,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长公主殿下,事情似乎牵涉到了臣女,臣女不得不详加验看。还请恕臣女失礼:可否将那锦盒借我一观?”
事涉项、白二家的女眷,长公主虽然想快刀斩乱麻,也是不能够了,心道不如先由着她们去分争,看看风向再说。便点了点头,道:“可。”
就着宫女端来的溙盘,项绮罗将锦盒上下翻看了一遍,眼中掠过一分讶然,随即微笑起来,转向之前根本不曾多看一眼的明独秀:“明二小姐,你怀疑是有人动过锦盒,替换了里面的物品?”
因她之前曾出言替自己解围,加上本来想攀咬的是明华容,明独秀便有意替她开脱,说道:“是的,但是——”
但她还未将话说完,项绮罗已指着锦盒侧边开口相接处说道:“明二小姐,如果我没看错,这印鉴上是你的闺名吧?”
她所指之处有一方断成两截的朱红泥膏印,印鉴边缘虽有变形,却犹能认出那是一个秀字。这种朱红泥膏是做封存表记用的,由火漆改良而来,膏体粗糙易干,只要随印鉴附在平滑的物体上就能迅速干结。人们都将它拿来盖在需要过手的小盒等物上,若是发现印鉴裂开,那么肯定是被人打开过了。
在场的人对朱红泥膏的特性都很了解,一看断口,就知道是刚刚才裂开的,甚至连细小的碎末都还附在锦盒自身的雕纹内。
当下,项绮罗看着明独秀,沉声问道:“明二小姐,这上面既有你附的印鉴,并且是刚刚才开的封。根据这两点,我认为其实并没有人更换过你所谓的织金布,对不对?”
正文 091 鞭笞重罚
“我——”顺着项绮罗指处,明独秀清楚看到朱红印鉴上裂成两半的“秀”字,顿时张口结舌:这东西分明是明华容那小贱人的,为何会有自己的名字朱封?!
项绮罗见她期期艾艾地答不出话来,以为是她见诡计被揭穿,所以无言以对,遂乘胜追击道:“既然无人换过,那么里面的物品原本就应该是绣布,而并非什么织金布。明二小姐,我说得对么?”
明独秀一时无计可施,但却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能应的,苍白无力地辩解道:“里面——里面确实是织金布!但我实在不知道它们是在何时被掉的包!”
她想算计明华容的东西虽不能算临时起意,但事先却也一点端倪都没露过,所以万万想不通锦盒上怎么会有自己的表记。她心头满是慌乱迷惑,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素来引以为傲的机变智计此刻已是分毫不剩。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文启,希冀这个大舅舅能帮自己度过难关。
而白文启心内亦是惊疑不定:昨晚母亲叮嘱他今日做下种种安排时,并没有说过要借机在明华容的礼物上做下手脚以为铁证。这难道是明独秀为求稳妥私下做的?可如今这反而成了人家脱罪的证据,真是多此一举、妄生事端!
白文启为外甥女的多事暗中皱了皱眉,心里生出几分不满,但毕竟是一家人,纵然不快,他也不得不设法为她解围。想着事情到了这份上,已可算是铁证凿凿,虽然尚有几分驳辩余地,但若是由自己出头,旁人只会说是当舅舅的偏帮,可信度反而会大大降低,务必得另找个人来做这出头鸟才是。而且此人最好身份尊贵,能一举压下别人的猜忌妄言。同白家有这个交情,并且身份显赫的人,就只有——
想到这里,白文启轻轻咳了一下,待瑾王看向自己这边后,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拿起酒盏轻轻在几上一碰,意思再明显不过。
瑾王本就是个聪明人,打量当下情形,再看白文启挤眉弄眼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近来暗中与白孟连接洽往来,相谈甚欢,虽未正式结盟,但彼此已是心照不宣,他已将对方视为夺位的助力,而白孟连言语间也将他当成主上一般敬重。他只当明独秀是为了向长公主卖好、想窃取明华容的物品,却没把尾巴弄干净,才生出这番是非来。新盟初始,正是需要维护巩固彼此关系的时候,虽然心中很有几分瞧不上明独秀的浅薄,但瑾王还是不得不出言回护白孟连的这个外孙女。
略一思忖,他微微一笑,说道:“大节宫宴,怎么当庭审问起来了,若为这等小事坏了皇兄兴致,似有不妥。依小弟愚见,不如待宴会散后再彻查此事,一来时间充裕,不至仓促下了定论冤枉了谁;二来也不会耽误宴会,令大家扫兴。皇兄以为如何?”
说罢,他抬头看向宣长昊,目光中似有证询之意,实则心中却早是成竹成胸,认为对方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但出乎意料的是,宣长昊这次却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而是冷声说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上耽搁。不若就此彻查,免得任由品行不端之人继续待在殿中,污了众人之眼!”
对这位少年天子的憎恶分明,众臣早有领教,闻言也不讶异,目光只在明独秀和项绮罗间打转,心道这次若是白丞相的嫡亲外孙女因此栽了,会不会成为项、白两家撕破脸面的导火索?
而瑾王不意宣长昊竟是如此回答,不由一愣,随即又不死心地继续辩解道:“不过是小姑娘们置气罢了,皇兄何需如此计较。”
见瑾王不顾自己冷言以对,依旧执意要为明独秀说话,宣长昊重瞳微狭,掩去诸般猜测,想到之前密报所说,瑾王近来异常谨慎地与人密见,心中顿时有什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皇弟之前一直对朝堂风向表现得十分中立,从不曾偏向哪一个臣子,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也是非常客观。所以他才误以为,皇弟身负济世之才,却对权势没有多少野心,才会放心地想将权力交给对方。
现在看来,自己当真大错特错!瑾王根本不像外表那样独来独往,置身事外,实际上他暗中早与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有所勾结,否则刚才为何要一再为明独秀求情?
刚才宣长昊故做严厉的话语,其实不过是试探罢了,不想一试之下,果然试出了瑾王与白家干系匪浅!密报中未曾查明身份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白孟连!
瑾王丝毫不知自己已露了形迹,见宣长昊面无表情,还以为他是在沉吟犹豫,便又说道:“再者毕竟是百官贵戚面前,若皇兄执意如此,只怕……有失风度。”
他话里话外看似是在为宣长昊着想,实则却是不动声色地扣帽子。宣长昊听出此意,也不动怒,只冷冷说道:“如果这出闹剧轻慢的对象是朕,朕或许还可以网开一面。但她们针对的是皇姐!皇姐一生畸零坎坷,为了昭庆忍让付出了多少东西,岂是可以容一介小小女子肆意轻慢的!”
他这话说得分外大声,不但将瑾王质问得无言以对,底下的臣子们亦是心中暗凛:长公主在朝野间素有声望,被皇帝这么一说,若是不再追究的话,岂不是要令皇室蒙羞含恨?
长公主听到这话,心头则是浮上几分暖意:这位异母弟弟少年离宫外出从军,与自己并不熟悉;再次回来时便做了皇帝,更少了了解的机会。自己又看他性子冷酷严厉,一直以为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没想到竟这般有心。
她素性冷淡,不喜争执,原本只想责备明独秀几句,再让她父亲回家后严加管教便是。但得了宣长昊的话,心知如果大度不计较、息事宁人的话反而会被外人当成皇家软弱可欺。想到这里,她向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附过去在对方耳边吩咐了几句。
宫女听罢低声称是,末了走到依旧手足无措的明独秀面前,冷冷说道:“长公主有令,明独秀蓄意欺骗皇室,实乃大不敬之罪。但念其年幼,姑且从轻发落,着小黄门掌嘴二十记,逐出宫去便是。”
欺辱轻慢皇家,如此惩罚已算是极轻了,但明独秀听到后仍然觉得像是被巨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栗,难以置信。她不能接受似地连连摇头,带着哭腔分辩道:“长公主明鉴,臣女是被冤枉的啊!臣女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下这等事情!”
以长公主的身份,又是已有定案,自然不屑与她对嘴。那宫女便说道:“若你果然清白无辜,那之前的铁证又是什么?”
“那——那一定是明华容陷害我的!她与我本是姐妹,拿到我的印鉴、将东西掉包后再加以封印十分轻而易举!况且此前她在府内便因嫉妒我而多番挑衅生事,我都一一忍让下来,没有想到今天她竟然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本来不想说她不是的,但如今也顾不得,只有说出来了!”明独秀在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明华容头上的同时,不忘捏造事实,颠倒黑白,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见她哭得死去活来,一副受了好大冤屈的模样,之前本有几分怀疑她的人,不禁又有些动摇。而听了她的反驳,宫女则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明华容。
迎着众人猜忌的目光,明华容上前一步,轻轻叹了一声:“二妹妹,旁的我也不论,只再问你一句: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处处针对你,几次三番挑衅生事,那你为何还放心将东西交给我保管呢?你的聪明,帝京皆知。以你的聪慧,会轻易把重要之物交给一个对你心坏歹意之人、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么?”
这话听得众人暗自点头,心下称是。但明独秀却是被问得对无可对,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只当你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才会……只盼我以真心待你,你终有一日会被我感动。哪里想得到你竟如此处心积虑,蓄意构陷!”
但比起诸般证据,她这番辩解实在太过苍白且不合情理,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还不如不说的好。
“总之都是我的不是了?”明华容一双秀眉深深蹙起,说道:“二妹妹,借你一句话,有些事我本不想说的,但事到如今,你还是满口胡言,无中生有地捏造编派我,那我也不得不说了——二妹妹,你所谓的织金布,当真存在么?你打小只学琴棋书画,女工之中也就做做刺绣罢了,又是几时学会的织布、而且做的还是织金布?适才我问你织布技艺,你又连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织金布的技艺本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当初你知道后可从不曾说要学啊!今天怎么突然就对长公主说你精擅此道了呢?”
闻言,前些日子曾到明府相看的夫人都窃窃私语起来:“那天明家的白夫人确实没有说她家二小姐会织布。”
“对了,因为这项技艺而被瑾王称赞的,不是她们家大小姐么?”
“是啊,我也记起来了,那天白夫人还是明二小姐,还特地提起这事夸了她一通。”
“那怎么现在明二小姐突然说自己精于此道?”
“不知道。也许——是怕她姐姐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所以要抢先争上一争?”
“有道理……可是这样无中生有地捏造,也未免太蠢了。”
“也许她还想趁机推个嫉妒掉包的罪名给她姐姐呢。”
“对!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
虽然碍于白家的权势,众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但她们就坐在旁边,明独秀哪有听不见的道理?感觉到众人鄙夷的目光,她面色愈发苍白,摇摇欲坠。字字句句猜测的话语像是化成了根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扎在她脸上,令她再也维持不住勉强的镇静,尖叫起来:“明华容——你、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这贱人冤枉我陷害我!你从来嫉妒我,所以才设了局!”
闻言,明华容脸上也是一白:“二妹妹,证据确凿,你竟还如此辱骂我,我……我……”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便低下头去,似是伤心至极一般,肩膀微微抖动。
这一下,众人看向明独秀的目光已不再只是鄙夷,而是不屑嘲弄:闺阁女子玩弄伎俩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手段如此拙劣,竟然还敢在皇家面前弄鬼,并且被揭穿后还恼羞成怒当众破口大骂,那只能说是愚蠢找死了。
一旁,宫女已向长公主禀明了刚才众人的猜测。听到会织金布艺的其实是明华容、再打量她满面委屈,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长公主不觉惜才之心大起,立即说道:“违令不遵,当众失仪,罪加一等!改为鞭笞二十,永世不许入宫!”
此言一出,明独秀顿时脚下一软,瘫在地上。她焦急地看向白文启,再顾不得避讳,失声叫道:“舅舅,救救我啊!”
白文启却微微低头,只当没听到这话似的。明独秀毕竟不是白家的直系子孙,既然长公主执意要发作她,又是在事在理,自己不好也不值得出头保她。纵然白孟连有意拿她与瑾王联姻又如何?现在她既闹了这一出,就算能求得长公主收回成命,这婚事多半也是不成了。而白家旁系支族里,待字闺中的漂亮女孩虽然少些,也不是没有……
明独秀不知白文启心中所想,兀自满面哀求地看着他,见他一语不发,只一脸愧疚地向自己摇了摇头,顿觉如坠冰窟。当廊下当值的小黄门过来拉起她的手臂要拖她时,她大力挣扎起来,尖声叫道:“我是被冤枉的!锦盒上的朱封根本不是我盖的!为什么你们要冤枉我?!为什么?!你们等着!外祖父他老人家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直到她被拖出殿外,仍旧能依稀听到隐约的叫骂声。听她非但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还抬出白孟连来,宣长昊一双重瞳中满是阴翳。下首的临亲王亦是面沉如水:权臣弄势,竟连个小小外孙女都如此嚣张,当真可恶!
明独秀被带走之后,殿中一时默然。大臣们思索着这道命令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夫人们则是相互打着眼色:白夫人前脚刚因为毒杀侧室庶女被夺权禁足,后脚她亲女儿又因为蠢得在长公主面前说谎被重罚,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了。而许多公子们却是满面叹惋:如此佳人,奈何内里竟是……唉!至于小姐们,则有不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明独秀仗着自己生得不错,又假借爽朗大方之名,许多场合都有意无意压了她们一头,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挂落,她这辈子可算是毁了,可真是大快人心!许久没开口的项绮罗一脸平静,实则心内满怀不屑地归了座:就这么一个徒有其表的草包,还想和自己玩心眼儿?
至于强作镇静的明守靖,看到同僚同情的目光后顿时胀红了一张老脸,心中只把白家人骂了千百遍:若非他们多事把那忤逆的小畜牲弄进宫来,又何至于生出这许多事端!
长公主不知他们心思各异,见众人皆是默然不语,还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冷了场,便有心弥补过来,活跃一下气氛,遂向宣长昊说道:“陛下,昨日听安排宴会的人说,今儿有一班傀儡戏,不知可排到了?”
宣长昊会意,向身边的太监看了一眼,那人立即退下去布置。过不多会儿,几名统一红衣装束的年轻男女搬着几件物什入了殿,片刻间便搭起了一座小台,操纵着色彩鲜艳、模样滑稽的木制傀儡开始表演。
这是一出滑稽戏,台词对白本就有趣,加上提线人们刻意造作夸张的配音,更显得好玩。听了一会儿,众人都被引去了注意力,殿中渐渐地重新充盈起谈笑之声。
但平时最爱看热闹的卢燕儿,这回却没有心情看戏,只顾拉着明华容追问:“那锦盒里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被换了?而它明明是你的东西,为什么外面会印着你那妹妹的印鉴?”
明华容正夹了块笋片慢慢咀嚼,被她催得急了,只好赶快咽下去,不答反问道:“你听说过七巧盒没有?”
卢燕儿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曾在书上看到过,好像是数朝前闺中流行的一种盒子,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难道你那锦盒就是七巧盒?”但就算这样,也还是说不通呀!
“不是,只是略有相似而已。这个锦盒内有机巧,放了绣布的那一层只是底托,其实上端另有一个小匣,里面放着我真正想要进呈的东西。刚刚她当众扯谎想要将之夺走,我就将那小匣取了下来,只留下衬布让她拿去献宝。”
“那么,上面的朱封印鉴——”
“只是巧合而已。”说着,明华容用手指醮了酒水,在几面上画了一个图案:“你看它倒过来像什么?”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外出耽误了下,更新晚了,呜呜呜呜呜
正文 092 回文锦心
“像——像个秀字!”听到这里,卢燕儿总算明白了:“你那盒子是不是正反两面都能打开,所以你拿掉小盒后,便将大盒子翻转了过来,以下为上,所以连上面的朱封也跟着倒了个个儿,看上去倒正巧是个秀字。而明独秀打开盒子后,里面就只有一块衬布,自然要引得长公主大发雷霆。”
“不错,这事看着神奇,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说着,明华容顿了一顿,定定看着卢燕儿,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心机深沉可怕?”
“怎么可能!刚刚如果你一个应付不好,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岂不白白被她抢走了。而且你看她刚才那恶毒样子,发现不对后马上就所有责任都推给你,还编派了许多话儿出来。也亏得是你能忍,要是我呀,早上前撕她的嘴了。”卢燕儿愤愤说罢,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的样子:“话说回来,如果你今天没用这个特别的锦盒,那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胡来。幸好老天有眼,没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单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卢燕儿,明华容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暖意。不过,有一件事情卢燕儿还是说错了:会用这个盒子并非一时兴起,而是防备明独秀在家里就做下手脚。毕竟她要做织金布呈献长公主之事,连明家稍有脸面的下人都知道,明独秀若想为白氏出气摆她一道,最有可能在这上面打主意。所以明华容才提早预备下这个暗有率机的锦盒,并特地画了个只要翻转过来就酷似秀字的花纹,以备不测。只是,明华容还是低估了明独秀的脸皮,万没想到她竟会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声称东西是自己的。
说起来,也要“感谢”她的没脸没皮,若非如此,她怎么能趁机将项绮罗牵进这件事里,把矛盾从姐妹俩的纷争上升到项白两家之间的暗涌,让长公主打消了从轻发落之心,认真对待此事。并且更妙的是,瑾王竟为明独秀说话,大概是他已私下同白孟连有了什么协议吧,所以才会回护于她。可是瑾王肯定料想不到,对于他的小动作宣长昊已经有所察觉,那些说辞并不能为明独秀脱罪,只会让宣长昊更加警惕、愈发恼怒……
想到此处,明华容眉眼一弯,不禁抬头看了宣长昊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亦正向这边看来。那眼神十分奇怪复杂,似乎是……混杂了怀念思慕,隐约又带了几分不满?
明华容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待细看时,宣长昊却已收回了目光,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尔后把玩着玉雕空杯,眼眸微垂,遮去重瞳中所有情绪,刚才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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