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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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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下人们顿时有了主心骨,赶紧一迭声地应下来忙前忙后。同时心中不免对明华容再度生出惊叹畏服:这么混乱的场面,连老爷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说让大小姐来做主。现在夫人又受了伤,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主事了,也许今后会是大小姐来当家呢……

这么想着,众人不禁都心头一凛,暗道从今往后可得好好讨好大小姐了。

而明守靖在冷静下来之后,对这女儿亦是高看一层:紧急关头,还是她想得周全,提醒了自己现在不是发作任何人的时候,还是要先安抚下客人,把她们打发了再说。

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虽然明守靖自诩清高,依旧练出了一副翻脸如翻书的本事,想到这点,当即又是痛悔,又是自责地说道:“明某不才,家中竟出了这等事。诸位夫人,请恕今日怠慢冲撞之罪。改日我必再设小宴为诸位压惊,只是现下还请诸位体谅,恕我还要料理家事,不能再招待贵客。”

闻言,众人知道这出好戏看到头了,便心领神会地纷纷告辞。王夫人走前还拉着明华容,让她多多保重,改日再到自己家作客。明华容俱都一一含笑应了。

待客人散尽后,明守靖不再掩饰自己神情。大步走到白氏的栖凤院,不顾陈太医连声说病人不可惊扰,径自吩咐随他赶来的李福生:“你立即从外院调几个人来,将这里看守好。从今往后,夫人好好养病,除了大夫之外,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也不许她外出。即便有外客来访,也一律说夫人静心养病。你明白么?”

这明显是软禁了。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明明白白的命令,李福生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颤,一边答应一边暗想,府里果真要变天了。

而一直哭个不住的明独秀听到这话,先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听李福生大声应下后,立即扑到明守靖面前,哭诉道:“父亲,母亲刚受了重伤,您不为她主作制裁明若锦,反而要软禁她,实在是太过糊涂了!”

见她居然敢直言指摘自己糊涂,明守靖再度气得打抖,对这个女儿仅有的几分怜惜,也尽数化做失望:“是你娘教你的么?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当真是忤逆不孝!你娘做的好事你心知肚明,更有陈太医验出那丫鬟死于毒物,还敢和我喊冤?!今日之事你也牵连在里面,若不是顾虑你的前程,我连你也一起禁足!你若还敢多言,休怪为父不留情面!”

明独秀从未领教过明守靖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就连三日前的那场斥责,明守靖对她也是颇多容忍,与现在目光冰冷,神情厌恶的样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明独秀吓了一跳,一时竟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见二女儿总算还有几分识趣,明守靖面色稍霁,但仍旧是满腔怒气,向陈太医微一颔首,便拂袖离开。他一刻也不愿再待在白氏房中,只要一想到平日对着自己恭顺温柔的妾室竟是死在她手上,他在愤怒之余,心中更有几分惊惧:白氏只因自己更宠爱孙姨娘,和偶然偏疼了明华容一次就对她们下毒手,若哪日她对自己心怀不满,说不定也会对自己下手吧!

他本是寒门出身,并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内宅手段有时狠辣更加胜过朝堂。想到这点,他已全然不记得白氏多年来待自己的情份,满心只想离这个手黑手狠的毒妇远远的。又可惜她是丞相嫡女,不好直接休弃。

窥着他面色不豫,李福生虽然心里打鼓,却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老爷,请问五小姐该如何安置?”

闻言,明守靖立即顿住了脚,脸上显出几分迟疑。

明若锦当众伤了嫡母,此事万万遮掩不得。若按昭庆律例,犯此恶行的要么黥面流放,要么赐死。

明守靖只希望这事不要张扬太过,自然不愿选择大张旗鼓的黥面流放。但念着孙姨娘尸骨未寒,且是白氏下的毒手,要就这么处置了她唯一的女儿明若锦,明守靖又于心不忍。

李福生猜着他的心事,连忙献计道:“老爷,正如大小姐所说,五小姐也许是误信了哪个刁仆的挑唆,才一时冲动做下这种事来,再者事情还未查证清楚。您不如就先说五小姐病了,让她闭门静养。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发落不迟。”

这法子十分周全,明守靖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说道:“甚好,你这就着人去验看孙姨娘的遗体,看看是否和陈太医所说的症状吻合,再调查她死前还见过谁。还有,务必记得将在五小姐耳边嚼舌的那人揪出来,家法处置!”

他直接说处置,显然是有找替罪羊,为明若锦的颠狂悖行开脱之意了。李福生心领神会,当即一口应下:“老爷放心,小的自会料理妥当。”

这边厢,明守靖送走客人,赶去栖凤院之际,明华容向问她要不要回屋休息的落梅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你去老夫人那里,悄悄将杨妈妈请来,记得不要惊动了旁人。”

正文 064 若锦之死

停了半日的雪花重新纷扬起来,雪势比早上更大了些,混着刀割般的北风吹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分外难捱。

站在明若锦的小院前,明华容示意丫鬟收起油纸伞,轻轻抖落粘在披风前襟的雪珠,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只见乌木所制的长匾上也浸染了不少霜雪,锦绣阁三个大字几乎有一半被淹没在雪堆里,半黑半白,望之心惊,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传说中的索命黑白无常。

明华容驻足了看了匾额片刻,然后想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是第一次来明若锦的院子。

天色暗沉,她也无心细看里面的格局,进了门便直奔卧房。丫鬟刚掀开帘子,她就为扑面而来的高温吃了一惊。

只见屋内足足放了七八个火盆,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厢房挤得满满当当,让人几乎无处落脚。待视线落到床上后,明华容眉头不由一皱:即便是在雪天,这屋内的温度也高得让人可以只穿单衣,明若锦身上却足足盖了三四床被子,从露出的脖颈看,她底下还添了狐裘,饶是如此,她依旧冻得面唇青紫,本就白皙的面孔乍眼看去只剩一双黑沉沉的瞳仁,让人看得心里发慌。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疑惑,屋内的丫鬟一边抽泣一边低声禀报道:“我们小姐中午时受了惊有些不清醒,被送回来时鞋子披风都挣掉了,又不肯进屋,在外面冻了半天。好不容易劝回来歇着,却还是糊涂。直到老夫人那里的杨妈妈过来看了一回,独个儿和小姐说了些话才好些。不想杨妈妈走了没多久,小姐就病倒了,瞧着……瞧着很不好……奴婢做主赶紧去请了大夫,我们小姐却不在意,只说想请大小姐过来说说话儿。”

丫鬟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惊动了原本闭目养神的明若锦。她抬眼向这边看来,落在明华容身上的目光十分复杂,似是不甘,懊恼,嫉恨,却又掺杂了几分期待。就这么定定看了明华容片刻,才哑声说道:“你过来。”

明华容见她一脸憔悴不堪,不像是假装,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依言走了过去,却在榻前两步便停下了。

见状,明若锦突然笑了起来,但声音已远不如平日那般清脆动人:“你怕什么,你那么厉害,谁能算计得了你?我若有你的三分手段,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说话急了些,她呛得咳嗽起来,随着身体不断抖动,带得被子掀开了些许,露出后脖颈上一片淡色疹子。另有一阵奇特的淡淡甜香,就此飘了出来。

认出这个香味,再看到她身上的红疹,明华容眼瞳微缩:“你服了紫溶粉?”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明若锦喘息着说道:“是从姨娘留给我的银子包布上刮下来的……这药当真厉害,幸好我只服了三分之一的份量,否则也撑不到现在……果然——你果然认得这种毒药,今天的事情,果然是你做的。但我却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姨娘是中毒死的?”

服下紫溶粉的人,神仙也难救。明华容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夫人派红解去给姨娘送银子时,我曾见过她,注意到她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味。当时没有多想,后来问了一位精通药物的人,才知道那是味罕见的毒药。”

其实,注意到红解身上异香的人是许镯。她本精擅药物与调香,嗅到那阵奇特的异香后便一直在思索是什么原料制成的。待随外出的白氏回府之后,听说孙姨娘突然暴毙,便起了疑心,特地去查了医书,结果发现这果然是味毒药、里面所用的主料是紫溶粉后,她立即告诉了明华容。

而明华容在拿到了老夫人的手绢,发现里面的关窍后,以为杨妈妈是白氏的人,便马上找许镯要来了紫溶粉,又让她将老夫人送给明霜月的手绢也取来。明华容在干净的手绢上下了紫溶粉,又伺机将被杨妈妈做了手脚的那块与明独秀的调了包。

她本来是打算反将一军,让明独秀拿着杨氏玩了花样的手绢吃个暗亏,自己再在白氏暗算时假装中毒,届时当众大闹出来,再取出放有紫溶粉的手绢,让众人知道她中的毒和害孙姨娘致死的毒一模一样,当众揭穿白氏的老皮。

但注意到海东青被她调换的手绢气味吸引,直扑明独秀,而白氏却没有起疑时,她猛然惊觉,杨氏很可能并非白氏的人,只是想暗算自己再栽赃给白氏。

意识到这一点,明华容岂能让杨氏如愿以偿,渔翁得利。在察觉到那名叫小彩的丫鬟神情异样后,她当即改变了计划,将浸了紫溶粉的手绢递给对方擦碗,又刻意刁难对方尝汤。出事之后趁众人一窝蜂避去抱厦,一片混乱之际,她飞快地将刚刚拭碗的手绢藏到那丫鬟袖袋里,又暗命许镯把明独秀的手绢取回来,好让对方百口莫辩。

而明华容自己,在请陈太医验看时,取出的自然是从明独秀那里调包而来的干净帕子。拿不出手帕的明独秀,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怀疑却无从辩解。

更妙的是白氏自作聪明,生怕拿不到明华容的痛脚,便特地在小彩口中下了砒霜,又授意红解指证她。但这一切造作,却在孙姨娘的真正死因被揭开时,反而成了指向白氏自己的证据——如果不是心虚,又为何想用砒霜来转移视线呢?

但这些详情,明华容自然不会与明若锦细说,也来不及细说。明若锦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的脸色愈发青白,声音也越来越低:“所以你早就知道其实是姓白的那贱妇杀了我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面对她的嘶声质问,明华容分毫不为所动:“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对我说的话半个字也不信,怎么现在反而来怪我?”

被她反问,明若锦顿时哑然,片刻之后,大口喘息着说道:“是我蠢……这么多年,我早该知道姓白的是面甜心苦,她向来待我冷淡,怎么可能会突然好心帮我……不过现在,她再也翻不了身啦,拼着我一死,我非要把她拉下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替我娘报仇!”

她原本虚弱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说到报仇二字时,眼睛却突然泛出光彩,脸色也好转了些许,但明华容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想到之前丫鬟说杨氏曾来过,明华容眉心一跳,问道:“这主意是杨氏给你出的?”

“不错……她说……她说她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反正我当众做出那些事来,已经是前程尽毁了,或许还要被老爷逐出家门,倒不如拼着这条命除掉白氏……老夫人向来讨厌姓白的,肯定会趁机好好整治她,让她生不如死……”

闻言,明华容唯有默然。看来杨氏与她一样,都选择了在对明若锦说出结果的同时,隐瞒了真正的过程。否则,以明若锦现在的状况,也许会反过来怨恨她们隐瞒得太多也说不定。

沉默片刻,明华容问道:“你既然已有打算,为何又要叫我过来,对我说这些话?”

她们之间并无深交,仅有的几次交集也都是针锋相对。明华容虽然从不将明若锦那些小手段放在眼里,但屡次被她故意找碴算计,对这个毫无头脑的妹妹自然生不出半分亲情,隐隐还有些厌恶。

这次之所以听到传话便过来看她,也不是出于担忧,而是奇怪为何她突然间就病得不行了。

听到明华容的询问,明若锦眼中却是掠过几分迷茫:是啊,为什么呢?听了杨妈妈的话,决定以性命陷害白氏后,她唯一想见的人不是向来对她还算疼爱的父亲,反而是仇人般的明华容,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潜意识里的疾恨羡慕?还是想叮嘱她在自己死后继续对付白氏?

她神智已经涣散,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说出的话更是零乱得像是在呓语:“我一直讨厌你……明明被放养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是,却有我最渴望的嫡出身份……但我也羡慕你……如果我有你的一半聪明,娘亲也许就不会……不会……白氏……我知道你也恨白氏,你要帮我……不能让她善终……”

她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只能看到嘴唇的翕动,却再听不到声音。最后,终于连这一点轻微的动作都没有了。

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明华容慢慢转向身后刚端了参汤过来的丫鬟:“你们小姐已经去了。”

当啷!

这话惊得丫鬟失手将汤碗打碎在地,也顾不上收拾,急急奔到床前,颤抖着伸手去试明若锦的呼吸。随即,她惊慌地哭喊起来:“大夫!大夫怎么还不来?小姐不好了,大夫在哪里?”

听到哭喊声,锦绣阁的丫鬟婆子们连忙赶来,过不多时,只听屋内屋外哭声震天,一片混乱。

穿过慌张奔走的人群,明华容一脸平静地向门外走去。听到青玉在身后担忧的呼唤,她慢慢回头,表情依旧镇静得可怕,眼中却似有暗焰奔涌。

“小姐……”青玉再度担心地轻声唤道。

“我们去老夫人那里。”明华容淡淡说道,“我虽然不喜欢她,但难得站在同一边,她又将这么重要的砝码送到我手里,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锦绣阁与栖凤院相距甚远,纵然这边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渐有沸反盈天之势,栖凤院中依旧安静得连猫儿踩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红解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白氏上药,但想到白天奉命诬陷明华容却不成的事,她在心惊胆战之余,便很有几分心不在焉。再想到明守靖这次气得连白氏都软禁了,稍后查清了事情还不知要怎么收拾自己,不觉手下一颤,擦试伤口血污的力道大了两分。疼得白氏低吟一声,当即便醒了过来。

见白氏睁开眼睛,红解吓了一跳,刚要跪下请罪,却见白氏惊骇地抚上了自己的脸:“我的脸!我的脸好痛!我真的受伤了?!快取镜子过来,快呀!”

看她神色激动,红解连忙安抚道:“夫人放心,陈太医为您看过了,说刺得不深,只是皮肉伤,调养些日子,等结了痂再用去疤的药物擦拭,不出半年就会痊愈,完全看不出痕迹来。”

明若锦一介弱女,力气再大也是有限,所以白氏被刺的伤口并不甚深。而陈太医医术精湛,说的这话并非泛泛的安慰之词,自然是胸有成竹。

但白氏平时连无意扎了下手指都要喊痛,现下如何听得进这话。见红解不肯拿镜子,气得拽下银制帐帘挂钩便砸了过去:“反了你这杀才!居然不听我的吩咐!”

红解不敢闪避,站在原处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光洁的额头顿时被银钩打出一片红印。见白氏还待再砸东西,连忙忍痛说道:“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鎏金嵌宝的铜镜递到白氏手中,她只看了一眼,便惊得将镜子砸了出去:“我的脸,她竟然伤了我的脸——我当年可是帝京有名的美人啊!明若锦那小贱人居然敢伤我,我定要将她挫骨扬灰,把她的尸首埋在道上让千万人践踏,让她生生世世永不超脱!”

昭庆多有鬼神之说,白氏这般咒骂,并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真心诅咒明若锦生生世世不得安宁。语气之狠毒,连深知她性情的红解听了也不禁心底发寒,凉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上。

红解实在不愿靠近正狂怒得近乎歇斯底里的白氏,但侍候主子是她的职责所在,纵然再不情愿,她也只有走上去,拿过药瓶和白布轻声细语地劝道:“夫人,陈太医说了,只要坚持敷药,伤口很快就能结痂,之后再设法消除疤痕便是。您还是快些上药吧,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她手中的瓷瓶着实不小,上好的官窑瓶瓶身光滑如镜,隐隐绰绰倒影出了白氏的面孔。死死盯着那扭曲变形的影像看了片刻,白氏突然想起了孙姨娘。那天在花厅里,她只看了一眼孙姨娘狰狞可怖的伤口,便恶心得足足两天吃不下饭。后来孙姨娘毒发身亡被送回府来,她虽未亲眼看到尸身,但有意问过下人,她们都说孙姨娘死后那伤口越发吓人了,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清秀柔美的样子。

这些都是数日之间发生的事,白氏印象依旧鲜明。现下见自己的脸也被刺伤,由不得她不联想到孙姨娘身上。虽然竭力安慰自己伤势不若孙姨娘那么重,但她仍然无可避免地联想,自己是否也将如对方一般,顶着这狰狞可怕的伤疤直到死去。

想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都恐惧得瑟瑟发抖,害怕得再度尖声咒骂起来:“姓孙的和明若锦都是一路货色,一对贱人!老的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险些将我也牵连进去!小的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刺伤我!我若不取了她的性命,我就不姓白!我还要把她脸上的皮也剥下来,让她和她那贱人娘亲一样,做个没脸没皮的孤魂野鬼!”

说着,她立即拍床喊人,大声吩咐下人速速去将明若锦的脸划花,再将人杀了丢到乱葬岗去喂狗。她素来御下严苛,下人们畏惧之下自然行事利索。但今天的命令实在太过荒谬,闻声赶来的下人们听了都是面面相窥。

等白氏说完了停下喘气的功夫,一名较有脸面的婆子赔笑说道:“论理夫人的话奴婢们都不得不办,但今儿老爷过来时才说过,今后不许咱们院里的人随意出入。夫人您盾,要不您先静心养伤,回头老爷过来时,您再请老爷替您请家法惩治五小姐,岂不省心?”

“你说什么?!”白氏先为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顶撞她而大怒,正待作色,忽然听到那句老爷不许栖凤院的人随意进出,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喝问道:“老爷说过什么?”

那婆子没想到红解竟然还未将明守靖下令将栖凤院上下禁足之事告诉白氏,当下不禁苦了一张脸,吱吱唔唔道:“老爷也是好意,怕不长眼的人打扰了夫人静养,这才……”

“我问你老爷说什么!”

被她一喝,婆子一惊,立即脱口答道:“老爷下了死令,今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得禁足,夫人也不准见外客。”

闻言,白氏心中一阵气苦,眼中更是一阵发黑,险些没晕过去。她死死抓着锦被,浑不顾脆弱的桑蚕丝缎被面已被抓得抽丝裂洞,厉声说道:“必是明华容那个小贱人在老爷面前进了谗言,说不定明若锦也有一份!我一定要禀明老爷,让他分清是非,不要被花言巧语蒙蔽!还有明若锦那小贱人伤了我,早该碎尸万段,岂能再容她活在世上!”

说着,她不顾众人拦阻苦劝,咬牙挣着坐起来,胡乱趿着鞋就要出去找明守靖。

一干下人左右为难,若放她出去,恐怕明守靖等下就要来责问发作她们;若是不放,白氏现在就要喊打喊杀。正乱作一团之际,门外忽听人传报:“老夫人来了。”

随即,院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不掩怒气的声音:“好一个当家夫人,好大的威风,凡是不遂你意的你都要害死,是不是!”

正文 065 夫妻反目

“好一个当家夫人,好大的威风,凡是不遂你意的你都要害死,是不是!”

随着这声喝斥,一位貂帽长袄,形容富态的老太太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正是郭氏郭老夫人。

见到这多年宿敌般的婆婆,白氏稍稍冷静了些,拢了拢零乱的头发,傲慢地说道:“明若锦身为庶女,无故刺伤主母,依我昭庆例律便是处死也不为过,哪里说得上个害字!”

原本刚进屋时,老夫人见她脸上伤洞宛然,还有一两分的诧异,但听到这话,火气再度窜得丈高:“如何处分,自有国法家规说了算,你只为泄愤便着人强行将女儿毒死,这是什么行径?赶明儿你看我不顺眼,是不是也要把我毒死了?!”

老夫人虽然有些小手段,但终究不够心狠。在她看来,最严厉的惩罚无过于扣银子打板子,刚刚乍然听闻明华容来报说,明若锦被人下了毒死得不明不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说下毒的是自己的亲信,更是惊怒交加,立即将杨妈妈叫来盘问。没想到杨妈妈却吓得比她还厉害,喝斥几声,便什么都招了。听杨妈妈招供是白氏指使她干的后,又气又恨又怕,当即便打发了明华容亲自去向明守靖禀报,自己则拖着人过来对质。

当下老夫人一挥手,便有人架着杨妈妈摔到地上。老夫人看着这素来信重的老仆,想到她竟然是白氏安插过来的眼线,不禁恨得牙痒,大声斥道:“你刚才说什么来,还不快一五一十再学给你家主子听听?!”

“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杨妈妈匍匐于地,身体微微发抖,看上去吓得不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中正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奴婢……奴婢本是夫人安排到老夫人房里的,奴婢虽在翠葆院伺候,私下却奉了夫人命令,时不时向她禀报老夫人的动静。奴婢担着这份差使,夫人便再没派过其他事。谁知今日,夫人回房不久,便差身边的亲信来找我,说是老爷要去盘问五小姐这两天的事情,夫人怕她生气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便拿了包异香异气的药粉给我,说这是安神助眠的药物,让我假借老夫人探望之名,悄悄设法给五小姐服下。届时五小姐叫不醒,老爷也没法子。夫人的话,奴婢不敢不从,便赶紧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语气转为惊恐:“奴婢将那药悄悄放进五小姐的茶里,亲眼看着她喝了茶才回来。谁知道奴婢前脚才回到老太太面前,过不多会儿大小姐便来了,说她去探望五小姐,两人才说着话五小姐就没了气儿!大小姐听五小姐死前挣扎着说她中了毒,后来一看果然症状同白天死掉的那丫鬟相同,顿时吓得不轻,赶紧过来禀报老夫人。这话刚巧被奴婢听见,奴婢这才知道,夫人给的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粉,而是要人命的毒药啊!求老夫人明鉴,奴婢实在无意要害五小姐,全是夫人骗我的!是夫人授意的啊!”

待她说完,屋中霎时一片死寂。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愈发恼怒:“你假托我的名义去给若锦服毒,是不是准备事发后推托到我身上?幸好这老货不经吓,听见五丫头死了吓得什么似的,三言两语便招供出来,否则这黑锅我岂不背定了!白思兰,你好狠毒的心肠!害了五丫头和孙姨娘还不够,还准备把我老婆子也折腾死么?!”

白思兰正是白氏的闺名,自从她嫁到明家后,几乎没有人喊过她的名字。当下听到老夫人连名带姓的怒斥,白氏身躯一震,抬头定定看了老夫人片刻,突然仰面大笑起来。

她笑声怪异,再衬着她脸上的犹自鲜明,血肉外翻的伤痕,简直像个恶鬼一般。众人见状都不禁心生寒意,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

老夫人也被她一连串的长笑搞懵了,不禁又拍了下桌子,怒斥道:“你搞什么鬼?以为装模作样就不用认罪了吗?”

“认罪?”闻言,白氏陡然止住长笑,一字一句,语气怨毒地说道:“我何罪之有?原本就是你们串通好了来栽赃我的!这个姓杨的老货,以前虽然跟过我一阵子,但七八年前她侄女死后,她不就死心塌地投靠了你么?当初我想把她赶出府去,还是你出头保的她。如今你反而说她是我布下的眼线,是我指使了她毒死明若锦那小贱人,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她自觉句句属实,所以说得分外理直气壮。但这话落在老夫人耳中,却与狡辩无疑。见她居然敢反咬一口,老夫人气得呼吸急促,用力喘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跪在地上的杨氏哀声说道:“老夫人确实待奴婢极好,奴婢的侄女死后,奴婢亦曾起念向老夫人坦白一切,但终究是顾忌着夫人的手段,加上奴婢的卖身契还放在白家,纵然心有愧疚不安,也只有生生忍下,依旧暗中替夫人打探老夫人的消息。只是这一次……这一次夫人实在太过份了,竟然诓骗奴婢去毒杀五小姐。既知必死无疑,奴婢自然也无所顾虑,索性将这些年的心事统统讲出来了。”

这话完全推翻了白氏之前的反驳,老夫人立即斥道:“听听这话!连你的眼线都看不过眼了,你还敢抵赖否认?她若不是你的人,卖身契为何会到了白家?再者,旁的不说,害死五丫头的毒药可是和今天中午那丫鬟服下的一模一样!你拿这药毒死了孙姨娘,现在连她女儿也不放过,心肠之歹毒当真令人发指!我儿怎么会娶了你这样恶毒的媳妇!”

白氏没有理会老夫人的喝骂,径自死盯着杨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这贱婢在弄鬼!”

她正站在杨氏面前,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杨氏唇边得意的笑容,但也只有她看得见而已,其他人只能听到杨氏无奈又卑微的声音:“夫人,正如老夫人所说,您做得实在太狠了……奴婢若不说出来,只怕以后要夜夜恶梦缠身,而且奴婢实在害怕担心您哪天又下令让奴婢去毒杀主子。奴婢已经失手害了五小姐,万万不愿再害其他人了。”

“你这贱婢,满口胡言!”不等杨氏说完,白氏便勃然大怒。她自认清白无辜,抬起脚便重重喘在杨氏额头:“我当初好心收留了你,结果你吃里扒外另攀了高枝,完了还敢来陷害我!”

杨氏被她踢得翻滚出去,撞破了额头,身上也滚了一身灰,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依旧坚持道:“奴婢背弃了夫人信任,夫人责打奴婢是理所应当。但有些事情,奴婢宁死也不会再做了!”

见白氏竟然还敢当众打人抵赖,老夫人气得发抖,连站都站不稳了,婆子见状连忙扶她坐了,又端了茶来给她润口。

就着婆子的手灌下去半碗热茶,老夫人才觉得好受些:“婆婆到你房里问话,你不知规矩连声安都不问,人证物证俱在,却还抵死不认,撒泼打人。这就是你丞相府的规矩?”

白氏生性傲慢,向来又和郭老夫人不对盘,见她口口声声要自己承认,还另寻错处来压制自己,心道若和这无知老妇攀扯下去,恐怕扯到明天也扯不清,遂说道:“你气冲冲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扣顶杀人的帽子给我,我怎么受得起?这贱奴早被你收买了,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的。只是你们处心积虑要陷害我,却忘了一点:我今日受伤躺了半天,刚刚才起来,哪里有空指使人去投毒?”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有人怒气冲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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