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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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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容嗤笑一声,说道:“天底下大得很,姨娘没听过的事儿还多着呢。你不信也不打紧,这法子是否有效,一试便知。”
说罢,她不再理会还想分辩的孙姨娘,转向女掌柜说道:“麻烦你取一盒朱砂,两张厚白宣,和一些煤炭细粉末来。”
女掌柜亦未听说过这等奇妙法子,但见明华容说得有理有据,心道横竖又不麻烦,不妨一试,便吩咐了侍女前去准备。
不多会儿,所需的东西便都备齐了。明华容将一张厚白宣纸展开铺平在桌上,将朱砂盖子揭开,自己先拓下三枚指印,然后朝众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各位都像我这样,在这纸上按下自己的拇指、食指与中指手印。”
众人对视一眼,事不干己的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觉得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心里有鬼的某两个人,一方面有所怀疑,一方面却有些惧怕。一时之间,竟是谁都不肯上前。
见状,明华容目光微冷,语带嘲讽地向杜唐宝说道:“莫非此事与杜小姐有关,所以生怕露了端倪,不愿协助调查?”
杜唐宝果然受不得激,立即傲然说道:“本小姐只是不想被你找借口当猴耍,既然你这么说,我照做又有何难?反正等下丢脸的又不是我!”
说着,她立即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在宣纸上按下三枚手印。
待她做好后,明华容提笔在旁边写下个杜字,随即又看向一干明府下仆:“杜小姐乃堂堂侍郎千金,难道你们的身份比她更加金贵,所以不愿听我的话?”
这话实在太重,一干下仆们虽然并不相信,但还是乖乖过来,挨个将手印拓了,由明华容在旁边写下名字。待她们拓完,房内便只剩下孙姨娘,和珠宝铺子的侍女翠色。
孙姨娘咬了咬嘴唇,突然说道:“这玩意儿跟签卖身契似的,我好端端一个人,可不拓这个,受这份污辱。”
翠色听后立即连连点头,虽不说话,却是一副赞同模样。
明华容闻言也不勉强,只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们一眼,笑吟吟说道:“无妨,横竖只剩下姨娘和一个婢女,若是等下对比了没有相符的,也许便是……”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冲这二人一笑。
孙姨娘刚放下些许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地瞪了翠色一眼,目光凌厉无比。翠色则将头压得更低,却掩不住一脸的惊惧。
见状,原本不以为然的其他人都不禁半信半疑起来,心里悄悄开始犯起了嘀咕:照这么看来,姨娘和这个侍女的反应一直都很奇怪呢。事发时姨娘先是发火,然后马上又将矛头对准大小姐,后来说的话更是自相矛盾,莫非真是……
明华容也不理会众人猜测,径自开始忙碌。她将细如面粉的煤炭灰小心地撒到银梳的指印上,待撒落均匀之后,又用宣纸迅速按上去。当将纸再揭下来时,梳子与宝石上的指印已清晰地拓到了纸上,纹印清楚分明,丝毫不差。
随后,她便开口邀请女掌柜:“掌柜,你既然掌管珠宝买卖,眼力一定不差。还请你与我一起参看对比,看看谁的指印与这梳子上的相符,如何?”这么说,却是要找个见证,堵一堵众人的嘴。
女掌柜见她行事极有章法,心里不禁又多信了两分,便依言上前与她一起对比。
而其他暗中窥看的人见状,不禁也生出十二万分的好奇,眼巴巴等着看这个明大小姐这一番所作所为,究竟是会变成笑话还是当真能查出真相。一时之间,整个二楼竟是鸦雀无声,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看结果。
过得一柱香左右,女掌柜微微摇头,说道:“虽然看得出这两个指印俱是拇指印,但是——”
她似乎有些为难,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与这纸上拓下的都对不起来。”
闻言,屋内一时陷入沉默,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到孙姨娘与翠色身上。她们想着明华容之前只说了一半的话,眼神满是怀疑。
女掌柜亦是心中暗叹:既然和其他人的对不上,那便只剩下这两个人了。但翠色是自己的伙计,若是她做的手脚,铺子的声誉脸面都要大受影响;若是孙姨娘的话……想想她刚才棉里藏针字字句句意指明华容是贼子的模样,想来又是一桩高门大户里勾心斗角的把戏,却将自己拖下了水,一个应对不当,铺子的声誉同样要受影响。
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左右为难,女掌柜都不得不立即查清事情,并设法将对铺子的影响降到最小。决心一定,她立即说道:“这指印也有可能是其他侍女不小心弄上去的,但既然出事时侧夫人等都在屋中,少不得也要对比一下,还请您体谅。”
其他侍女云云,不过是缓和安抚的场面话而已,孙姨娘如何听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将手掩在袖中,脚下纹风不动。她亦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选择余地,若不配合,其他人同样会起疑心。但若配合地伸出手——
想到后果,她情不自禁将手又掩得更深了些,脑中疯狂地寻思着一个又一个脱身之计。蓦地,眼前一亮。
“我乃堂堂尚书府侧夫人,如何能轻易捺什么手印。不如这样,先让你们楼里的侍女对比,如果不是,我再勉为其难随你们捣腾。”孙姨娘语气强硬,不容置喙地说道。
明华容明知有异,却不点破,亦不为难,当即一口应下:“便依姨娘所言。”
倒是杜唐宝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声:“一个妾室而已,还拿什么大。连我都捺了,哼!”匆忙之际,也无人接她的话茬。
听罢孙姨娘的话,女掌柜立即看向翠色。这一次,她可没那么多顾忌和耐心,直接便命令道:“翠色,你过来!”
翠色再掩饰不住神情慌乱,吱吱唔唔道:“我……掌柜……我……”
明华容将她的慌张看在眼中,微笑道:“怎么,小姑娘脸皮薄怕委屈么。你且宽心,若真不是你,我回头必备上一份大礼给你压惊。”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女掌柜顿时将脸一沉:“不愿动?你们将她架过来!”
随掌柜进来的两名侍女立即应声动手,一边一个扭住翠色的手臂将她拖过来,不顾她哭闹挣扎,强行捉着她的手指按下指印。
虽因翠色用力挣扎,那指印改得有些糊了,但大体纹路还是相当清楚的。当下掌柜将两份指印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难看起来,嘴唇翕动几下,才惊怒交加地说道:“果然是这贱婢!”
一直在紧张关注事情发展的孙姨娘立即接口道:“我想起来了,我们大小姐离座去小窗前看堂下动静时,曾从这侍女身边走过,想来定是那个时候被做的手脚。”
说着,她指着满脸泪痕,惊惧交加的翠色痛骂道:“好个刁钻恶毒的小贱人,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狠辣心肠,竟然想用这招来陷害败坏我们大小姐的名声!便是你年轻不知事,也该为家中亲人多想想,省得一步行差踏错牵连了家人!”
翠色原本想要分辩,但听到家人那一句时,神情突然为之一滞,由慌乱而变为绝望,最后慢慢转成麻木,垂下头一声不吭。在旁人看来,便是一副认罪的模样。
孙姨娘见状,心里一块大石头立即落了地,骂得更加欢畅。
但当事人明华容却是神情淡淡,待孙姨娘停口微微喘气时,才不冷不热说道:“我与翠色素不相识,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陷害我呢?纵然是她将银梳偷放到我袖子里,背后也多半另有人主使。”
孙姨娘急道:“大小姐,定然是这贱婢眼红您骤然从乡下庄子回到帝京,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小姐,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嫉妒心起,才会做下这等事来。”
人在情急时往往口不择言,见孙姨娘急得不管不顾,将明守靖明令禁止再提的事情都当众说了出来,明华容眼中掠过一抹嘲讽,道:“姨娘怎么糊涂了,什么叫做变成?我本就是尚书家的千金小姐,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旁人再怎么羡慕嫉恨也强求不来。比起这些无稽之谈,还是如山铁证更加可信——姨娘莫忘了,这银梳上面,可是有两枚指印呢。刚才我和掌柜都看过了,它们——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闻言,孙姨娘脸色骤然变得比纸还要惨白。她愣愣看着小桌上的银梳与拓了指印的宣纸,突然如同疯了一样,急步上前将两样东西抢在手里,慌慌张张四下环顾一阵后,用力将两样东西从窗户丢了出去!
------题外话------
恭喜泪银蝶蕊亲收养了男主~男女主都有干妈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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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8 再见皇帝
孙姨娘突然将物证远远掷出,实在事出突然,众人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随即交头接耳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十分不善。如果说刚才只是六七分怀疑的话,现在则是十成十的。
但孙姨娘却不管不顾,毫不理会众人非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说过,我是堂堂尚书府的侧夫人,怎么能做这种签卖身契似的事呢,横竖已经查出是这个贱婢弄鬼,其他的东西不如丢了干净。”
言犹未已,突然有一件东西自窗外疾射而入,来势汹汹,迅若疾雷闪电,不偏不倚正正打中孙姨娘,深深陷进她的脸中!
“啊——!”
孙姨娘还未回过神来,便觉脸上传来一阵剧痛,令她险些昏死过去。她凄厉无比地惨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殷殷血迹立即流了一手,刹那间的功夫,甚至连衣袖都浸湿了!
“我的脸……我的脸……”她本能地觉得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但却苦于房中没有镜子,便一把捉住贴身丫鬟的手,急切地问道:“你快看看!我的脸怎么了?”
但素日对她言听计从,奉承讨好的丫鬟却满面惊恐地挣开了她的手掌,远远躲到一边去,嘴里甚至还无意识地嚷道:“好可怕,不要过来啊!”
孙姨娘再看其他人,亦是十分害怕。当接触到她慌乱无助的目光时,都纷纷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惊惧之色也愈加明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我的脸到底怎么了?”越是得不到答案,孙姨娘便越是惊慌。脸上传来的疼痛愈发剧烈,她几乎要站不稳了,但依旧坚持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茫然四顾间,她踉跄的脚步无意走到明华容面前。明华容不闪不避,神情一派平淡,甚至还带了几分隐约的怜悯,一语不发地指了指屋角净手的水盆。
——对了!水面也可以当做镜子!
意识到这点,孙姨娘立即跌跌撞撞奔了过去。当她终于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后,顿时呆住了。直到脸上源源不绝流下的鲜血将整盆水都染得通红,才崩溃地尖叫一声,颤抖着伸手摸到深深嵌在脸上的银梳,不假思索地将之拔起。这下牵连血肉的疼痛她再承受不住,银梳刚拔出来便立时昏死过去。
——那把不知被谁反手丢进来的银梳,因着迅疾的速度与非同寻常的力道,竟然生生钉入了孙姨娘的脸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饶是见多识广,女掌柜也被这突如其来,血腥诡异的一幕吓得面色苍白,看着孙姨娘血肉模糊的面孔,只觉得想要呕吐。
而一旁的杜唐宝早在看清孙姨娘血流满面模样的瞬间,叫也没叫一声便瘫软在地,吓得失去了意识。
明华容神情却是平静之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镇定地回头向窗外看去,淡淡说道:“姨娘是被她丢出去的银梳打伤的。”
——丢出去的银梳,又怎么会回来?并且还打伤了人?
“对面的酒楼里,应该有位高手。”明华容下巴微抬,看着十数丈开外的酒楼,笃定地说道。
像是为了佐证她的想法一般,对面的酒居二楼,随即有人高声喝斥道:“大胆!是谁向我们王爷乱扔东西?!”
尔后,又有一个清朗温文的声音说道:“罢了,许是无心为之,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这时,明华容已走到窗前。展目一眺,她却意外地愣住了。一瞬间的恍神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向掌柜说道:“真是太巧了,对面的人居然是瑾王……”
其实与瑾王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德帝宣长昊。只不过明华容今生从未见过圣驾,“现在”自然不该认得他,所以就没有提。
她本道女掌柜听到瑾王之名后,多少会有些吃惊无措。但她却注意到,对方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瞬间,流露出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虽然立即又露出担忧的神色遮掩过去,可那短短一刹那间的变化却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注意到这到微妙的变化,明华容似乎明白了什么,而这也解释了为何堂堂王爷会屈尊移驾,亲自到这珠宝铺子来查看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说道:“瑾王似乎要过来呢,我们恐怕得下去接驾。”
“那是自然。”
瑾王向来是帝京无数闺秀们的春闺梦里人,女掌柜本以为明华容见他驾到,会像寻常女子那样满面通红,神情扭捏,不想她却是从容不迫,一派落落大方,似乎即将见到的并不是瑾王,而是一个普通人。
吃惊之余,女掌柜不禁在心中重新评估起这位明大小姐来。
而此时,听壁角的贵妇千金们自然也听到了瑾王要来的消息,除了少数自恃身份的贵妇人外,其他未曾婚许的小姐们都不肯放过这大好机会,争相挤向楼下,欲待趁机在瑾王面前卖好献乖,指望能借机飞上枝头。
于是,当瑾王与德帝在侍卫的环拥下踏入珠宝铺子时,看到的便是七八名粉面含羞的世家千金站在大堂内。她们一见到白衣翩翩,温如美玉的瑾王,眼中便再容不下其他人,立时喜不自禁地行下礼去,口中更不忘娇滴滴地请安问好。
一片莺啭燕啼中,唯有明华容一语未发,悄然打量着德帝,若有所思。
德帝宣长昊本未及弱冠之年,不满二十,比起月余前在山中偶遇时,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许,包裹在玄色箭袖暗纹锦袍之中的颀长身躯也更见健壮。容貌倒仍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只是神情愈见老成冷峻。一双重瞳深邃幽回,将所有情绪都深深埋藏起来。唯有落在瑾王身上时,透出些许柔和。
——难道,德帝竟然十分信任瑾王么。不知前世之时,是否正是因为这份糊涂的错信,才断送了他的帝业?
正暗自思忖间,明华容注意到德帝向瑾王低声说了句什么,瑾王立即露出苦笑,连连摇头。
她懂得一些唇语,立即辨出,德帝说的是“满楼红袖招”。显然是在调侃这个异母皇弟,如此受到帝京小姐们的青睐追捧。
但明华容的心,却因此不由得往下一沉:瑾王既然获得了德帝的信任,便意味着自己的复仇更加艰辛了。毕竟,比起情深意厚的亲生兄弟来,一个陌生少女的良言忠告反倒更像是挑拔离间。因为除了她自己,这世上并无人知道,数年之后朝堂上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甚至连德帝本人亦是性命不保。
——看来,为了取信德帝,自己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明华容暗自悄然出神间,那边厢,瑾王已经以一贯的温文尔雅态度,含笑向几位千金小姐们说道:“并非朝堂之上,各位小姐无需如此多礼。”
众人欢欢喜喜地直起身来,有眼尖地看到瑾王身旁的德帝亦是风采过人,冷漠英俊,满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比之瑾王另是一番风采,便不由自主地问道:“王爷,这位公子好生眼生,却不知是……”
德帝历来深居简出,品级低些不够资格上朝的官员都未必识得帝貌,寻常女子不认识他亦是情理之中。而他今日本是微服出访,瑾王自不会暴露他的身份。遂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小姐垂询,这位公子乃是小王的一位至交好友——先不说这些,我等过来,却是为刚才二楼有人飞掷银梳之事。小王的侍卫本以为是暗器,及时接住反掷回来。出手之后才想起这是帝京有名的珠宝阁,来往的都是大有身份地位的贵妇千金,当不至有刺客。便过来察看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刚才的事,本来还娇羞无限的几位小姐们脑中顿时又浮现出孙姨娘那一脸狰狞的伤口,顿时俏脸发白,掩袖欲呕。
见状,瑾王愈发奇怪。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随即落到唯一一个面色如常的少女身上。少女容颜清致,神情清冷,淡若夜昙,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更是仿如深潭孤渊,黑幽幽的教人看不分明她的想法,令人情不自禁心中一凛。
认出这少女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华容,想起那天的事,瑾王不自觉笑得越发温和:“原来明大小姐也在这里,不知你可否告诉小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她被瑾王如此温言相待,几名小姐不免有些心头悻悻,两三个性子泼辣的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明华容,一副大不愤的表情。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荣宠”,明华容却丝毫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她语气平平地说道:“小女子刚刚亦被卷入事端,有些事情唯有旁观者才能看得更清楚,瑾王不如另找人询问,相信会更加公允。”
此言一出,方才还心中泛酸的小姐们无不惊讶地看着明华容,又是吃惊又是惋惜,一面惊讶于居然有傻瓜会拒绝瑾王,一面则恨不得以身相代,将这个机会抢过来。
而原本神情冷酷的德帝,眼中亦不禁多了几分惑然,倒不是为这少女的不为所动,却是因为刚才对方说到“旁观者清”之语时,似乎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甚至包含了几分怜悯。也不知,这是何意?
而再度被她拒绝的瑾王,心中倒是少了几分初见时的讶异,竟似是开始有些习惯于这少女的倔强冷淡。他含笑看了明华容一眼,随即问道:“谁是这里的主事?”
“民妇王司珍拜见王爷。启禀王爷,民妇正是这家珠宝铺子的掌柜。”女掌柜闻言立即再度跪下,行礼回答。
“刚才出了何事?”
“启禀王爷,适才这位明小姐与府中的侧夫人前来店中挑选首饰,恰逢杜小姐过来寻找前几日看过的一把银制插梳。因为杜小姐十分钟意那把银梳,民妇便派侍女前去明小姐房中,借故想将银梳取回。不想原本放在匣中的银梳却不翼而飞,最后竟在明家侧夫人与明小姐拉扯时,从明小姐袖中落出。但后来经明小姐查证,发现将银梳放在她身上的是民妇铺子里的一名侍女。可不知为何,水落石出之际,明侧夫人反而将证物统统掷出窗外,乃至误惊了王爷。”
王司珍跪禀陈情的时候,明华容一直在暗中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虽然神态恭敬,言语间仿佛压根不认识瑾王一般。但明华容却从一些细微的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出,这位女掌柜根本不是初见瑾王,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没有绷紧,声音恭敬却没有畏惧……一切反应都已表明,这完全不是一名初见王爷的普通人该有的反应!
——看来,这家珠宝铺子的背景很不简单呢,瑾王多半就是它的主人,但他却偏偏在德帝面前装出一副与这里完全无关的样子。也许,自己能够利用此事……
她心下暗忖之际,瑾王已听罢事情经过,颇感兴趣地问道:“哦,竟有此事?那明小姐是如何揭破真相的?所谓的证物,又为何是一把银梳?”他心思缜密,一听便知道了事件的关键点。
待王司珍将明华容如何取证揭发犯人真面目一一说出后,瑾王眼中兴味更浓:“明小姐真是急智过人,竟能在仓促之际想到如此巧妙的办法,这份机巧,当真令小王叹为观止。”
明华容淡淡道:“王爷谬赞了,小女子只求自保,能洗刷罪名。危机当头,反应自然要比平时快些。”
察觉到她话语中明显的冷淡,瑾王不禁一愣:这少女机巧多变,应对周全,显然并非不擅接人待物。怎么一旦对上自己,却总是这般冷淡,偶尔还有几分如临大敌的谨慎。
他一直以如玉君子,风采翩翩的形象示人。上至皇帝朝臣,下至京城百姓,无不对他的君子风范称誉有加。明华容还是第一个对他不假辞色之人,这让瑾王在不解之余,本能地生出几分警觉,隐隐觉得这少女似是有些不妥,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但这些想法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凤目流转,他微微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明小姐适才所受的委屈不小。小王的护卫刚才护驾心急,只怕也惊到了明小姐。这样吧,明小姐今日挑选的所有首饰,都由小王会账,就当做是给明小姐的一点赔礼。”
以他的心机如何听不出孙姨娘在这件污陷事件中干系匪浅,但他并不想插手官员的内宅争斗。上次破例,不过是因为想要招揽肖维宏而已。这一次既然无利可图,他也就乐得装糊涂。
但这番话落在那些对瑾王心怀爱慕的小姐耳中,却都只注意到了那个礼字,更自动将那个赔字忽略,直接当成了礼物。这令她们刚刚淡去一些的嫉恨,顿时重新又翻了上来。
瑾王素来风雅,喜欢结交名士,许多人都曾收到过他的厚礼,但却从无哪家小姐曾有这份荣幸,明华容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再联想起前不久明府那次听课会上,瑾王当众邀她参加腊八宫宴的事情,众人脸上都显露出露骨的嫉恨之色。
对明华容而言,这些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们的情绪根本不值一提。她向瑾王福了一福,不卑不亢地说道:“贵人相赐,小女子不敢推辞,便多谢王爷好意了。”
这下瑾王却有些意外。他本已习惯了明华容的拒绝,乍然听她一口答应下来,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再见明华容目光微微闪动,心中不禁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明家大小姐,该不会想趁机敲他一笔吧?
旋即,他又为自己的荒唐想法失笑: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又是这般清冷性子,怎么可能将区区首饰放在眼中呢?看来跟这古怪的少女打过交道,连自己都变得古怪起来了。
这么想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对德帝说道:“此间事了,我们还是回醉白居吧。白家老大说那里的新酿不错,难得今天你出来,我们一定要不醉无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华容听到白家老大四字后,目光瞬间变得凌厉,随即又掩饰般低下头去。
满朝文武足有数百人,姓白的有那么几个。但能被瑾王亲呢地以白家老大相称的,只会有一个——丞相的长孙,白府的大公子,白章翎!
明华容记得,前世时这位白大公子便待明独秀相当不错,凡事是有求必应。说不定今日,德帝与瑾王会来这里也并非巧合。往深一层想,也许连杜唐宝也……
待这二人与他们的侍卫走后,明华容拦下王司珍,问道:“王掌柜,请问你们将杜小姐安置在何处了?”
闻言,王司珍几乎怀疑她问错了话儿:一般人不是该先问孙姨娘么?但虽有疑惑,她还是告诉了明华容:“明小姐,我刚刚已差人将杜小姐先送到后院厢房,又打发人通知杜府……”
不等她说完,明华容听到前半句后掉头便走,片刻之后,便踏入了厢房。
看了木床上兀自昏睡的杜唐宝一眼,明华容很没耐心地取过丫鬟手中的热帕丢进净手盆里,然后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将冰冷的帕子甩在杜唐宝脸上。
正文 049 孙氏毁容
这一招对昏迷之人很是管用,冰冷的帕子刚刚落下,杜唐宝随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只是脑子还有点发蒙,一时弄不清身处何处。
“杜小姐,今日你为何会来这里?”明华容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昏昏沉沉间,杜唐宝下意识答道:“独秀告诉我,她表哥知道瑾王今天会来醉白居喝酒,又说前几天我们一起来珠宝铺子看的那把银梳很衬我的新衣服,所以我早早就过来了,想先拿了银梳戴上,再去见瑾王……”
——果然不出所料!
明华容听罢眼瞳微缩,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却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她在心中默道:明独秀今次当真用心良苦,自己若不好好回报一二,岂不可惜!
而说话间,杜唐宝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刚才发生的一幕幕统统浮入脑海之中,顿时脸色一白。继而意识到站在床边盘问自己的竟是最讨厌的明华容,她立即大叫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明华容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白白被人家算计,将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徒留杜唐宝在房中又是切齿不忿,又是疑惑不明。
门外,是跟在明华容身后匆匆赶来的王司珍。侍郎家的小姐在这里出了差池,明华容刚才又是神情不善,她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牵连自己,便急急赶来照应。不想还未来得及进去,明华容倒先出来了。
迎着冬日淡薄微暖的阳光,明华容眸中寒光愈发刺骨,衬着她周身的冷漠气息,竟是凌厉有如淬雪刀锋,令王司珍几乎不敢直视。
她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却听明华容抢先说道:“掌柜,瑾王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见她点头,明华容突然露出微笑,柔声说道:“那么便劳烦你将各类首饰每样挑两套时兴花样,替我送到明府。”
啊?王司珍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各类首饰每样两套?发簪步摇耳坠项圈……总共加起来岂不得有几十上百样?这……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哪!
她正满心震惊时,却听明华容问道:“怎么,掌柜担心瑾王付不起价钱?”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王司珍连忙摇头,但依旧不等她开口,明华容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另外,关于今日之事,我并不希望太过兴师动众,只要掌柜的处置公道,我便不会再插手,亦不会再追究贵店失察之事。但要是结果让我不太满意的话——”
说到这里,她止住不语,只平静地看着对方。
闻言,王司珍立即心中一凛:这显然是在催促她处置翠色了。虽说彼此都心知肚明背后弄鬼的是孙姨娘,但翠色亦是从犯,她若有半点包庇不公,明华容定然会追究到底。不过,刚才瑾王既已当众表明了态度,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她连忙说道:“明小姐放心,敝店管教不力,竟让底下的人做出这等事来,平白令小姐声名受污,实在难辞其咎。我这就给翠色灌下热汤,再交由官府发落。就说她犯的是盗窃罪,只用我出面作证,连堂也不必过就可直接行笞刑,不会将小姐牵连进来。这般处置,小姐看妥不妥当?”
所谓热汤并不是什么药物,如字面所言,就是将滚烫的汤水给人强灌进去,将其喉咙烫毁,令人无法说话,这样就不必担心她在见官时胡乱攀咬,嚷出些不该说的话来。王司珍手上没有翠色的卖身契,无法杀生予夺。但在昭庆律法允许的范围内,她自有其他手段轻而易举地将翠色收拾掉。
明华容心领神会,点头笑道:“掌柜的果然雷厉风行,处事果决,教人佩服。”她极擅察颜观色,当然知道翠色多半是有什么苦衷,被孙姨娘捏了把柄,沦为从犯。可众生皆苦,谁人无恨?不管怎样,翠色也不该做这种事。若今天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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