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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闺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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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要干嘛直接说不就得了!”周思文恍然,皱着眉头也有些不太高兴起来:“我这不是第一次来吗?哪里晓得你们这里有这么一条破规矩!”
直接就承认自己是那愣头青了。
徐掌柜脸上再也摆不出笑容,僵硬着还要道歉:“得罪了……”
他心里已经在猜测来人大概是哪个豪门世家的公子哥,份例银子用光了又不敢跟长辈要,便将家中宝物偷出了一两件来悄悄卖掉好解决他不甚宽裕的困境。
没看到光是包裹东西的绸缎都是十分昂贵的妆花锦吗?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倒要看看,能用这么昂贵的妆花锦缎包裹的宝贝会有多么珍贵!看着长长的样子,莫非竟是一副名家字画?
十年前的战火不知烧毁了多少字画书籍,今上却又独独喜好风雅,连带着整个天舟的古籍字画都跟着走俏起来。今日若是能在这傻小子身上捡个漏,没准夫人一高兴,又要赏他些好东西了。
周思文十分利落的将绸缎扯开扔在一旁,将里面的宝贝取出郑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头对徐掌柜道:“看到没?这就是千红山庄所出的七星宝剑,江湖上只此一把,就在小爷手上!”
这话说出口是他既自豪又难过。自豪的是自己竟然拥有这么珍贵的武器,难过的是这武器从今往后便不属于他了。
徐掌柜见期待的字画竟然变成了一把装饰得十分艳俗华丽的长剑,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再又听说周思文大言不惭,竟说此剑出自千红山庄时,心里的讥讽便不由脱口说了出来。
“出自千红山庄?公子还是切莫和老夫开玩笑了。虽然老夫孤陋寡闻,却也晓的千红山庄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失了。而由它所出的武器件件都是精品,一般人家便是宁可卖房子都舍不得卖了它!”他声音有些尖利:“您这剑啊,老夫看也就剑鞘上的七颗宝石值些银两。若是估价,唔……也能值个两百两银子吧!”
谁不知道那些老旧的世家全给新皇给拢到京城去了。安溪虽然是个陪都,留存的世家却不过是些旁支末族,手里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两百年前都难得一见的宝物。
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两件,那可都是传世之宝,又整会轻易就被个小子给偷出来?
更不提这长剑装饰华丽繁复,庸俗的可笑!怎么可能会出自千红山庄!别侮辱了千红山庄的名头好吗!
徐掌柜自认自己被气的够呛,但是他却没料到周思文比他还要生气。
“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承认它出自千红山庄就算了,说它只值两百两银子又是怎么估出来的?”周思文见这徐掌柜连仔细查看都没有,便随随便便给自己珍视的宝贝订了个低价,胸口一疼就骂了起来:“枉你们这店还自称是什么安溪第一,我呸!”
他一边将七星宝剑重新抱起,一边不时贬损着至宝斋:“有眼不识金镶玉,只会吹牛说大话!怪不得门口连只鸟都没有!”
徐掌柜原本就不觑眼前少年,对他客气只是因为想要做成生意。现在不仅生意黄了,这小子还不时谩骂侮辱自己,他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位公子,我劝你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只为了逞这一时口快而在将来后悔。”他意味深长的沉声说道:“我们既然能在这安溪城的头号大街上开出这么大一个店面,自然是不怕你们这些个泼皮无赖前来捣乱的!公子今日多番挑衅老夫,便真当老夫是那没脾气的面人吗?”
麦冬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还没等他低头给人赔不是呢,他家公子果然就气的跳起脚来。
“老匹夫你敢威胁我?!”周思文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家里的人跟他相处从来都是只有哄着没有骂着的。如今这掌柜的不愿吃亏跟他顶了起来,以周思文的血性哪里会服输,脑子一热上前就揪着对方的领子骂起来:“难道我刚才说错了?我肯将那宝贝拿到你家来卖,那是看得起你。你自己老眼昏花看不出这宝贝的价值就算了,还敢威胁小爷?”
他一把将人推到墙边压在对方身上恶狠狠的挑衅道:“好啊!你有什么招数赶紧给爷使出来啊?要是不能叫爷大饱口福,看爷今日弄不死你去!”
这番典型的恶霸模样将那两个小丫鬟吓得失声尖叫起来,而徐掌柜的却到底年纪大些,又有阅历,闻听周思文一口一个小爷的叫着,当即便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说道:“那徐某可真是害怕死了。只是未知公子借的又是谁家的力竟敢跑到我们至宝斋来仗势欺人!”
麦冬吓坏了,连忙上前央求周思文道:“公子算了吧!这家不行还有下家,可不能再闯祸了啊!”
如果周思文出事,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先前小姐出事的时候,牡丹和百合尚且还保住了一命。今日少爷若要有个三长两短,他麦冬只怕是不能活命了。
可是盛怒之下的周思文哪里能听人劝,他理都不理麦冬,放开那掌柜后,将妆花锦缎往空中一抛,抽出七星宝剑对着虚空处一阵簌簌乱砍。刀光剑影伴随着所有人的呼吸,那块锦缎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的铺了一地。
“好剑!”徐掌柜一看到那把剑抽出来时就知道自己走眼了。再看到周思文的一番动作后,便越发的后悔,原来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了弯:“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今天这交易徐某人和你做定了!”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厚颜,但是既然是做生意,那脸皮早就该丢到地底下埋起来了,哪里又会在乎呢。
“你要做?”周思文哈哈一笑:“可小爷我现在不想做了!”
他手里的七星剑闪烁着幽幽的冷光,脸上神情阴森森透着一股戾气:“好叫你知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家堡五少周思文是也!你若是有诚意,就给本五爷磕个头叫声爷,本公子再考虑跟你谈买卖的事情!”
徐掌柜原本还有些惋惜这笔生意做不成了,可当他听说眼前这少年郎姓周时,神情一一僵,不自觉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周家五爷周思文?”
周思文以为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头害怕了,便更加洋洋得意起来:“怎么?爷不像?”
那徐掌柜神色诡异,冷笑了一声然后道:“那哪能呐……就是太像了,所以徐某人才要确认清楚了!”
正当麦冬以为这徐掌柜要服软继续和他们做生意时,却看到对方走到门口将两个丫鬟往外一推,然后在他吃惊的眼神中将门一锁,隔着门板阴森森说道:“有贼子砸了咱们店里的东西,还要抢走咱们的镇店之宝七星宝剑!你们还不速速去报官来抓了这两个贼人!”
第二十四章 噩耗
这一日,周思敏一直从清晨等到黄昏,直到街鼓都响了,各坊门都被关闭了,她才确认周思文今日是真的不能回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便从心头升起。这种不祥令她不安,叫她辗转反复,夜不能寐。
第二日,街鼓再起。她终于等不住了,派了芍药去前院打听。
芍药一直到太阳都快升到中天了才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惶的泪,抖抖索索的说道:“小姐……少爷他……少爷他被人抓进大牢了!”
玉兰手里的绣框“哗啦”一声掉落在地,难以置信的反问着:“进了大牢?”
周思敏也觉脑子一空,心里有种不愿相信的渴望,怒喝芍药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芍药慌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边哭一边说:“小姐……少爷昨天去什么至宝斋当宝剑,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店里的人争执起来……他把人家的店给砸了,还抢了人家的镇店之宝,当场就被市署的人抓起来交给了府衙的捕快。车夫说……说那是府尹夫人的铺子……少爷和麦冬只怕不好出来……”
府尹夫人?那个将原身打死的女人?
周思敏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好似晃了晃。她摇摇头,一转头见到玉兰正怒目看着自己。这丫鬟一碰到周思文的事情便万分关心,如今这般情形倒好似将这错怪到了自己头上了!
“你怨我?”她没有不悦,毕竟周思文是对方跟了多年的主子:“你觉得钱家是因为记恨我所以才去报复哥哥的?”
周思敏的眼睛太过明亮,语气却十分平淡,让玉兰一瞬间就醒了神。她慌忙也跪到了地上,否认道:“奴婢……奴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脸上的怨愤却分明没有散去。
周思敏却顾不上拆穿对方了。
“少爷昨日不是去买马车的吗?”她镇定片刻,想到这件事的古怪之处,不由问道:“怎么又变成去至宝斋当宝剑了?他为什么要当宝剑?”
芍药呜呜哭着,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声音便有些哽咽:“回小姐。少爷……少爷早就没有钱了,昨日其实是想着先去当了宝剑再买马车的……”
没钱了?
怎么就没钱了?
没钱了张氏还要让周思文出去买马车?
周二爷也不管?
……
周思敏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和不解,更多的却是对周家夫妇的愤慨以及对周思文的心痛。
她不由想到,昨日哪怕周思文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她也绝对能看得出来。然而,他那么阳光,那么爽朗,丝毫看不出一丝烦恼的面容欺骗了她的眼睛,只留给她一份美好却已破碎的记忆。
“那车夫有否说对方想要怎么解决?”她镇定的问芍药。
芍药抬头,将眼泪抹干净了回道:“好似说要赔他们十万两,不然就让少爷待在里面出不来……”
周思敏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赔钱就能将人捞出来,这事倒简单了。她前世在襄平城里见惯了世家贵族揪住敌人的尾巴时那绝不放手的凶狠,便害怕钱家人也会揪着这事不放,然后借机毁了周思文。
因为毁灭一个家族很难,毁灭一个少年却是易如反掌的。这事对方已经放了话只要钱,那周家便只管凑了银两去赎人便是了。
她又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探一探父母的态度。
“芍药过来给我梳妆。”周思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要去见母亲。”
芍药依言起身,便只留下玉兰一个人孤零零跪着。她不敢给对方求情,擦干眼泪之后便开始伺候周思敏梳妆换衣。
玉兰心里更凉,只觉得周思敏太没良心:自己的兄长都下了大狱,她不仅没有一滴眼泪,也不说立刻去找夫人和二爷商量对策,倒先是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了!不说周思文是为了谁才会下的大牢,就凭着周思敏今日这般表现,她都替周思文感觉心寒!
芍药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给周思敏收拾好了。
周思敏照了照镜子,看到镜中人妆容整洁,衣着端庄,这才满意的转了身,对芍药淡淡说道:“走吧。”
芍药想要上前搀扶她,却被她摆了摆手说不用。两人绕过跪在地上的玉兰时,衣角都没沾着她一点。
周思敏心思沉沉,脚步却不疾不徐。她带着芍药一路往张家主院而去。她身体大好后,日日都要找个时间去张氏的住处待上一段时间,因而对这路是走熟了的。
张氏院子里的仆妇们对她已很熟悉,顺利放了二人进门,周思敏便沿着蹿满了绿色藤叶的游廊往正厅走去。
“张晓!我周言义娶你进门就是为的给思文找个能照料他的嫡母的!可是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推给思文去做,你说说我娶你还有什么用!思文如果没事还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立马就休了你!”
周思敏的脚步一下子就止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张氏低低泣声说道:“往日里他都做的挺好的,怎么这次就发生了这样的祸事……”
非礼勿听。周思敏转身,欲要带芍药离开,却又听张氏道:“说到底还不是敏儿惹下的祸事,若不是她将钱家得罪的狠了,思文又怎会被人设计!”
好吧,礼不下庶人。她现在已经不是士族小姐了,这个家里也没有人对她责求完礼。既如此,她便听听这壁角又如何。
于是她又转了身,然后也不往前,只静静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芍药吓得噤声,连大力的呼吸都不敢,紧紧跟在周思敏身边心思复杂的一齐听着周二爷和张氏的争吵。
“敏儿为何会惹是生非?还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教的不好!”周二爷吼道:“但凡你用上一点心,她即使不成器也不会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去!”
“二爷……您竟是这般想!”张氏竟也跟着顶了一句:“思敏不是被思淑下了毒才害成那样的吗?您事事都怨在我身上,就真当我们张家还是十年前那任人欺辱的农户吗?”
“怎么?你十年无所出,即便你变成了公主我也能休了你!”
“那二爷便去请老祖宗做主吧!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认我这个儿媳妇!”
周思敏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了一声:所以女人成婚后,不要妄想通过男人的宠爱过上好日子,娘家是否昌盛才是所有出嫁女在另一个家族里站稳的根基!
“走吧。”她转身而去,对周二爷接下来如何应对半丝兴趣也没有。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却叫嚣着要休了他家的女儿,张氏若还在乎周二爷这事也就是两口子的拌嘴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的。
但张氏若对周二爷无情了,下一刻便能让张家的仆人们拿着大棒将客院里的一大家子全给赶出去!
第二十五章 准备
周思敏匆匆而来却又缓步而去。路过张成澜的院子时,她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上前让守门的丫鬟给通报了一声。
“我还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来看我了呢!”张成澜倒跑的比丫鬟还快,一把将她拉进内院不停抱怨道:“我不是让人去找你了吗?你天天都往姑姑那里去,怎么就没一点时间分到我这里来?”
张成澜真是苦闷,才被母亲撤了禁足的命令,却又被祖母下令不许出门。
“是我做的不对。”周思敏没有说张氏也严禁她和张成澜来往的命令,反而真挚的跟对方道了歉:“你便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再不会了好吗?”
张成澜撅了撅嘴,轻轻哼了一声,手却一直没放开,将人一路拉进了屋里:“我看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为了玩的。说吧,是不是有心事?”
周思敏顿觉一阵窝心,于是郑重对她说道:“澜儿,我哥哥出事了。”
张成澜被自己母亲禁足在屋里,又万事不管,是以到现在也没听到半点消息。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她顿时脸色一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两人在室内的贵妃榻上左右坐下。榻上铺设的竹席新亮光滑,手边小几上的棋盘还未收起,珠光玉滑的黑白棋子幽幽泛着冷光。
周思敏看到张成澜贴心的将丫鬟都挥退了,自然也让芍药退到了门外,然后才抬起头毫不避讳的说道:“你知道我们前些日子得罪了钱家,原本是要准备离开安溪的,奈何当时我伤势过重,才在你们这里停留了一阵。原本再过几日就要离开,然而昨日哥哥上街,和至宝斋的人发生冲突毁了人家的铺子,便被钱家人抓住机会给关进了大牢。”
她看到张成澜惊讶的样子,语速变得慢了些:“这事要解决,首先便是要赔了那店铺的损失。然而家里多次遭难,我寻思着,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拿不出那许多银子了……”
张成澜终于消化了全部的事实,胖乎乎的脸上是满满的同情和怜惜:“思敏,你可真够霉的!你找我是要借银子吗?”
她开始掰着胖胖的指头计算自己还有多少钱:“之前母亲说要给我准备嫁妆,给了我一盒子首饰,祖母这些年给的好东西也有不少,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几千两吧……”
周思敏心里十分感动,脸上却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澜儿,我所求不是你的银子。”
张成澜放下自己臃肿的好似馒头一样的手,转头疑惑的问她:“那你要什么?”
除了给对方凑一点银子,她好像也帮不上别的忙了。
周思敏便放低了声音问道:“我知道你爱棋艺,对安溪城里的棋社也十分熟悉。若我有一天想要出门,你可愿意带我出去一趟?”
张成澜更是讶异:“带你去倒没问题,只是这跟救你的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周思敏微微垂了眸子,声音感激而又清冽:“澜儿,我谢谢你,也替我哥哥谢谢你。若周家这几日当真凑不出银子,我想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总要想法子去试一试的对吗?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弄不到钱,也能去府衙看一看他……”
张成澜听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满脑子都是疑问。然而她又担心周思敏心情不好,便也不好再追问第二遍,又安慰了周思敏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由着对方告辞离去。
周思敏得了张成澜愿意带自己去棋社的准话,心里顿时就变得踏实起来。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当初作为庶女,若不能显得自己有些价值,难免会被家族随意对待。而今她的身份已成嫡系,婚嫁之事不仅要父母同意,便是祖父外祖父也有权问责。
这是天舟早年就有的对嫡系的优待。
所以,她醒后曾一度觉得只要装乖卖巧就可安稳生活了。
哪知竟又被强权欺辱!
“芍药你先下去吧。”周思敏回到屋里,见玉兰依旧跪在原地,便淡淡吩咐道:“这几日院子里的事就全由你负责了。芍药我另有安排。”
芍药顿时觉得玉兰那热辣辣的眼光直直射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慌张,倒好似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一样。
“是。”玉兰低顺的应了,慢慢撑着身旁的桌子站起来,然后艰难移动着麻木的双腿往外挪动。
芍药有些不忍,大着胆子说道:“小姐,奴婢……奴婢先扶玉兰姐姐出去行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周思敏提要求。她很紧张,也很害怕周思敏会生气迁怒自己。
哪知周思敏竟很不在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答应了:“你一会儿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芍药如释重负,越发觉得周思敏脸冷心热,是个非常善良的主子。她情绪微微好了些,走到玉兰跟前轻声道:“玉兰姐姐,要不先等腿不麻了咱们再走?”
玉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心里便很不舒服。少爷还在牢里受苦,作为丫头的芍药却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真是没良心。
她有些僵硬的推拒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木然的说道:“我自己走……你还是留下来伺候小姐吧。”
芍药又尴尬又难过,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玉兰了。她愣愣看着玉兰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屋子,心里顿时就像被人泼了一桶酒似的,又疼又辣。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周思敏坐在桌边看着那丫头傻愣愣背着自己一动不动好似木头一样,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然后道:“过来,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周思敏的声音把芍药从悲怆中拉了出来。她抹了一把脸,干干的并没有泪。
“小姐,您要奴婢去做什么事?”她知道小姐是在想法子救少爷,便对自己的任务十分看中:“您只管吩咐,奴婢豁出命去也会给你做好的!”
豁出命去?
周思敏看到芍药那张还算稚嫩的脸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阴云笼罩的心情就好似被拨开了一些,陡然漏进来一丝丝阳光。
“没那么严重。”她不由笑出了声:“我只是要你去打听一些事情,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苦差事,性命还是无虞的。”
芍药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奴婢不会说话……”
周思敏很喜欢看到旁人真挚而开朗的脸庞,这是她从上一世就形成的习惯。原先芍药总是一副苦瓜脸色,她极不喜爱。这几日也许是和她相处惯了,慢慢放开了天性里的纯良,展现到脸上时就格外叫人喜爱。
“去吧。”她柔和的说道:“打听一下父亲和母亲准备如何营救哥哥,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
芍药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也许能够救出少爷,顿时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呵呵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
而才艰难行到外屋的玉兰听到这主仆二人竟还能笑出声来,心中更觉凄凉。主子遭了难,她们不是应该比他更痛苦吗?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发泄似的拿拳头狠狠捶了捶自己发麻的双腿几下,直到感觉到那几乎痉挛的痛意弥漫了整个双腿时,才有些痛快的舒了口气。
能与周思文同甘共苦的,整个周家也许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第二十六章 郁小仙
周二爷连着跑了两天府衙,也没能见上周思文一面。他越暴躁,后院的一众女眷就也跟着遭殃。而众多女眷遭殃的后果便是都将这件事的过错全都推到了周思敏身上。
周思敏这两日也不再往张氏面前凑了。她知道张氏对自己慈爱的基础,那便是周思文。一旦周思文不在了,自己便连周七娘都不如了。
“大老爷送了五千两银子……”芍药将自己打听来的情况细细的说给周思敏听:“说是族里给的,从此周家二房的事跟周家再不相干……”
她说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看周思敏的神色,见到对方并无什么愤怒的表情后,才又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夫人又去找了梁嬷嬷一趟,被半夏给赶了出来,并且说要动那些东西,必需先知会郁府的主子……”
梁嬷嬷生病后,周思文便在离张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院专门给她养病。张氏上门无非是为了要周思文手上剩下的铺子和田亩,如今之计也只有紧急变卖了这些才能保全周思文的性命。
“你可知半夏为何要将夫人赶出来?”周思敏问道:“郁府出来的奴才一向稳重,对夫人也很尊重,怎么半夏就这般胆大?”
芍药摇摇头:“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
周思敏也知道芍药所知有限,便也不再追问对方其他问题。周家的态度,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愤愤不平的。一个家族里若是出了几个总是败坏名声的纨绔子弟,族长和家长不将其杖毙逐出族谱已是格外开恩了。
更何况周思文是一犯再犯呢。
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叫半夏的小厮。敢和主子对着干的奴才不多见,她很好奇。
周思敏指尖来回摩挲着几个铜板,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然后对芍药道:“你想办法去找到半夏,让他把郁家当年的嫁妆单子以及这些年二房的账册誊抄一份给我。另外再让他给我准备一些银子,多少都行,我要进城一趟。”
虽然来周家的时间很短,但是她却也知道梁嬷嬷才是真正打点二房财物的人。要了解周思文那日出门到底卖了什么,将这些年的盘点清单拿来一对便知。
芍药虽然觉得这些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是什么都不问,一字不漏的将原话传给了半夏。
“她要账册和银子?”半夏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芍药的神情后低声问道:“她想做什么?”
芍药摇头说不知。
半夏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两锭银子:“喏,这里是十两银子。”
张氏的命令他可以不听,但是周思敏的话他却不能违逆。
他将那两锭银子交给芍药,脸色很阴沉:“你提醒小姐一句,只要有郁府在,少爷就不会出事。钱家人是不敢动少爷的,只要周二爷舍得将那些妻妾的压箱底都拿出来卖了,绝对能凑够赎金将少爷赎出来。”
店铺和田地是周思文最后的一点老本。这次再要遂了某些人的意愿全都拿出来,少爷就一无所有了。
芍药一听就知道半夏是什么意思了。他这是在变相的告诫周思敏不要添乱呢。
她默不吭声的将银子收起,离开时又去看了梁嬷嬷一眼。嬷嬷昏迷多日,再清醒时已经有些不认识人了。芍药看了以后觉得心里很酸,临走时再瞧着半夏那张臭脸时便也少了先前那些讨厌的情绪。
她眼睛红红的回到张家,将半夏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了周思敏听。
“郁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周思敏有些惊讶:“竟可以左右钱家的想法?”
芍药以为周思敏是在问自己,便认真的回道:“奴婢也不敢说郁家有多大,但是既然梁嬷嬷跟奴婢们说郁家是襄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了,那自然就是有很大能耐的吧。”
她离开郁府的时候也才五六岁呢,又怎么会对主家的势力有什么明确的印象呢。她连着好几年都没有回襄平,就连父母的印象都很模糊了……
周思敏只听到芍药说襄平郁家时便惊住了。
竟是襄平郁家!那个旧的谱牒上排名前三的襄平郁家!她虽然不是郁家人,却对这个家族的嫡系传承倒背如流!
“父亲真是好运气。”她喃喃说道。
名门贵女从来都是高嫁的,安溪周家,甚至连谱牒都没上去过,何德何能竟能娶到郁家的女儿做二房儿媳?
这也是她之前从未怀疑过此郁家就是彼郁家的理由。想想也觉得可笑啊,这要是在前朝,士族贵女下嫁寒门那是犯法呢。如今便是没了这条律法,这些守旧的士族也绝不会让家族里出现这种丑事的。
她努力回忆谱牒上有关郁家的内容,然后又回想起十年前的一些旧闻,终于将这具身体生身母亲的真正身份给想了出来。
难道就是她吗?那个因战乱而失散的郁家女儿郁小仙,十年前被郁家接回了府内。而后迅速嫁给了开国候秦家为二房继室。这对非嫡系原配不嫁的郁家来说,简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当时对这事的原由众说纷纭,却没一个真正靠谱的猜测。
如今周思敏才明白,原来这郁小仙自己也是二嫁之身,早已失了做姑娘时眼高于顶的资本。即便她是郁家女儿,也更改不了她不是初嫁女的事实。
“原来她没有死。”周思敏嘀咕道:“只是和离了。”
所以周家二爷百般看不顺眼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吗?总归原配之妻若是死了,做父亲的只会对她留下的孩子更加怜惜吧!
周思敏胡乱的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郁家看来还是很重视自己和周思文的,那么为何又在十年前非要让郁小仙和离了另嫁他人?
“小姐您说什么?”芍药听不清周思敏嘴里嘀咕的是什么,又担心是自己一时走神了没听清主子的吩咐,便羞赧的问道:“奴婢没听清楚。”
周思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心里的感慨一时难以抒发,竟莫名觉得有些憋闷。她疲倦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事如何会要郁家出手呢。”
周家不会轻易去朝郁家服软,钱家也不会轻易想要惊动郁家,两方相互扯皮一段时间,磨出一个双方都大致满意的结果后自然就将事情给解决了。
可那样的话,周思文的名声也被毁干净了。
若说之前他的胡作非为还能被解释为少年气性,被关在大牢里不能平反就成了板上钉钉的犯了律法了。以后周思文走到哪,这一笔记录都会一直跟着他,永远成为他的耻辱和绊脚石。
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命运一半由家族决定,另一半则要靠品行和名声累积。寒门子弟倘若德才兼备一样可是致仕,贵族子弟若是声名狼藉也别想家族庇护。
名声啊,既是华衣又是枷锁,端看你怎么利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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