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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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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音之中,竟大是伤感。这令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后来我明白了廉不负伤感的原因,当时,真是杀头也想不到。
那时,我对他所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我开门见山:“他们能够逃过警方严密的监视,你也出了不少力,总不可能连他们落脚何处都不知道!”
廉不负双手抱住了头,身子也缩成一团,看起来竟是痛苦莫名的样子,喉咙里则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呻吟声。
等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神情苦涩:“四姐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这次见到她,我以为会不同,结果却还是老样子!”
他说到后来,语音呜咽,几乎就要泪洒当场。看到他这种伤心人别有怀抱的样子,我想笑又不敢 而且我注意到一点:人人都叫“四嫂”,可是他却叫“四姐”。
这是不是表示他和金秀四嫂之间的关系特别不同 可是他却连金秀四嫂到了何处都不知道,这其间显然另有曲折,当真扑朔迷离之至。
我扬了扬眉:“难道黄堂也不告诉你他们的去处?”
廉不负苦笑:“黄堂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话简直已超乎情理之外了,我望向他:“请说具体一些,总要叫人听得明白才是。”
廉不负又发了好一会呆,竟然这样回答:“叫我从何说起?好几十年了,有点事,我理不出头绪来,有点事,我只是藏在心底,再也不想对人说 就让它随我烧成灰算了。”
到了这时候,我当然可以肯定:此人当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不过我还是无法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伤心。
我想了一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令白老大和金秀四嫂可以相会 你有什么提议?”
廉不负苦笑:“要是你能找出四姐的下落,我向你叩头。”
听得他这样说,我相信他没有骗我 然而事情还是不可思议。我追问:“黄堂要弃保潜逃,事先和你商量过?”
廉不负点了点头:“是四姐提出来的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一了百了,再也不在浊世中翻滚,才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人。”
我呆了片刻 这话听来大有哲理,的确是一个隐者所说的话,也很适合金秀四嫂的身分。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是上次黄而在她指导之下和我对话,使我知道她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女子。
由此看来,黄堂离开,并不单是为了逃亡,更多是为了离开浊世,跳出红尘。
只有看透世情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认为黄堂能这样看得开、放得下,他是听母亲的话行事而已。
理出了这一个头绪,我心中有数,说道:“这样说来,黄堂就算知道了他能官复原职,他也不会出现的了?”
廉不负道:“黄堂官瘾很大,他当然想再做下去,不过只怕四姐不答应。”
我不以为然:“这不公平,黄堂是成年人,应该有自主权。”
廉不负怪眼一翻:“他愿意听娘的话,你管得著吗?”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下去,我只想在他口中尽量瞭解黄堂一家人的去处。我想了一想,这样说:“可不可以请你把这次和金秀四嫂会面的情形,从头到尾说说。”
廉不负想了一会,又长叹一声,才道:“四姐她根本没有来找我,也没有叫黄堂来问我的意见 她一直把我当小孩子,最可恨的是,我认识她的时候,我确然还小,可是她为什么不知道我早已长大了呢?”
廉不负这一番话,早已答非所问,可是我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因为我听出了一点因头 他在话说到一半时,且重重顿足,由此可知,金秀四嫂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真是他心头一大恨事。从心理学上来看,男性有这样的想法,多数是为了暗恋不遂才产生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恍然大悟,廉不负这个人许多看来很古怪的言行,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心中暗想,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虽然说恋爱并无年龄界限,可是廉不负暗恋金秀四嫂,想起来就难免令人发笑。
我且不说破,只是道:“你结果还是见到了她,可能是她也想见你的缘故。”
若是白素在场,听得我这样说,一定会飨以老大白眼 因为这话明摆著是胡调,上海人打话,叫作“吃豆腐”。
可是我猜到了廉不负的心理状态,果然一语见效。他先是“啊”地一声低呼,接著张大了口,看起来像是傻瓜一样,可是却笑得很灿烂 自我说出了金秀四嫂之后,他一直行为反常,愁眉苦脸,直到这时,才算有了笑容。
我知道已找到了对症的药,照这条路说下去,一定可以在他口中探出许多有关金秀四嫂的事情来。
他在发出了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声音之后,才能够比较正常地说话:“你是说,四姐她不会怪我?”
我顺口回答:“当然不会,她为什么怪你?”
我只不过是随便一问,可是他却回答得十分认真 他的回答有点夹缠不清,要想上一想,才能明白。
他说的是:“我怕她怪我在怪她。”
这句话听起来和绕口令一样,我想了一想才明白,立刻又问:“你怪她什么?”
廉不负神情激动,提高了声音:“我怪她嫁了人!她怎么可以嫁人?怎么可以?”
他一连问了好几声“怎么可以”,竟至于满面通红,认真之极。
我不敢发笑,心想,这是暗恋者的典型行为 被暗恋的对象忽然结婚,那是对暗恋者最大的打击。
廉不负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神情也变得伤心欲绝,不但捶胸顿足,而且双手还乱扯自己的头发和胡子,样子可怕之极,像是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一般。
我由于先有了成见,所以他愈是伤心,我就感到愈是滑稽。我要转过身去,以免他看到我竭力忍笑的样子。
可是接下来他说的一番话,却令我大大改观,而且感到自己的主观成见,先入为主,是多么可怕。
他说的是:“我从小就听说四姐的英雄事迹,她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人。我最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我从小是个入庙不拜神的野小子,可是一见了她,我就自然而然跪下叩头!”
我听到这里,已经感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头了。
廉不负继续说下去,神情已经完全沉醉在回忆之中,看起来很是陶醉。
他说道:“当时四姐全没有因为我年纪小而怠慢,她扶我起来,叫我‘小兄弟’,又让我称呼她为‘四姐’ 从此之后,她就成为我心目中的女神,而且是我心中唯一的神!”
听到这里,我再也笑不出来 不错,那种情形也可以算是暗恋的一种,可是绝不是我起先想的那样。我伸手重重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同时对廉不负肃然起敬,他对金秀四嫂的敬重,已到了非常的境界,而我却自以为是,感到滑稽,当真是不应该之至。
廉不负在继续:“后来,她鼓励我接受正式教育,我这才到英国去留学的。”
我心想,金秀四嫂真是奇女子 一般来说,出身草莽的人,都不会有接受正式教育这个观念。廉不负有现在的成就,当然是由于当年这个正确的决定。
廉不负吸了一口气,忽然快步步向一个柜子,取出两瓶酒,抛了一瓶给我,自己打开一瓶,大口大口喝著。一口气喝了半瓶之多,这才道:“她送我入学,直送到新加坡,我上了船,她还一直站在码头上。轮船渐渐远去,照理,她在码头上的身形应该愈来愈小才对。可是我从船上看过去,她的身形竟然愈来愈高大 真到顶天立地,这就是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他停了一停,继续喝酒。
我也没有出声 刚才他那番话听来十分动人。由此可知他对金秀四嫂的感情,真挚无比。当然这种感情之中,成份非常复杂,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以一一分析清楚。
停了好一会,他才继续:“那年,我十三岁半,英文只能说开始的三个字母,而且还发音不准。若不是有她鼓励我的话一直存在心中,每天念上几百遍,我在英国连一天也耽不下去!”
他当年的困难,倒是可想而知 不过我也知道后来在大学,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荣誉毕业,可以看出金秀四嫂对他的鼓励所起的作用是如何巨大。
我问了一句:“在你求学期间,难道和她没有联络?”
廉不负喉间发出了几下如同抽搐的声音,好一会,才清了清喉咙,道:“我们在分手的时候,曾约定通讯的方法。可是我在开始的三年内,一共寄出三百六十六封信,却封封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默默无语 这种情形,对当时的廉不负来说,其可怕程度之甚,可想而知。
过了一会,我才问:“你就没有设法去打听一下?”
廉不负苦笑连连:“怎么没有!可是当时时局剧变,兵荒马乱,用尽方法,打听出了一点消息 竟说她和一个小孩子去了新加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心中疑惑:“那‘小孩子’就是你?”
廉不负苦笑:“不是我,还会是谁。从此之后,她就下落不明,那么大一个人,就像消失在空气中一样。一直到十一年之后,我才又见到了她。”
他说到后来,声音苦涩无比 可以想像,那一段日子,他除了刻苦奋斗之外,还要受感情痛苦的折磨,若不是有非常的毅力,真是一天也过不了!
照说,十一年音讯全无,忽然又见了面,应该是天大的喜事才是。可是对廉不负来说,却是另一场恶梦的开始。
因为在他心目中,崇高无比、纯洁之至、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他每次在做梦的时候见到她,也都会战战兢兢,唯恐亵渎了的、至高无上的女神,竟然嫁了人。
那时,廉不负已经成年,当然知道女性嫁人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这事再也平常不过,可是由于廉不负那种异常的心理,所以当他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金秀四嫂,不但手里牵著一个小孩,而且还挺著大肚子的时候,一直存在于他心中的幻象突然破灭。
照他自己的说法,就像整个人都炸了开来,变成了粉末,而且每一颗粉末都充满了彷徨、愤怒、无依和疑问。
等他定过神来,肯定在面前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不自由主,泪如泉涌。
八、金脑袋
妙的是,金秀四嫂居然知道廉不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当时她长叹一声,任是她一世英雄,这时也语音哽咽:“小兄弟,什么也别说了,我托你做一件事,请你答应。”
廉不负那时伤心悲痛,至于极点,不过他也从金秀四嫂的神情中看出事态十分严重。
他强忍著泪,用力点了点头。
金秀四嫂指著她手牵的小孩子:“这孩子叫黄堂,今年六岁。孩子,向不负舅舅叩头。”
那孩子很听话,立刻跪了下来。廉不负本来就因为心情激动,有点站不稳,这时也趁机跪下,抱住了孩子,哑著声音叫:“四姐,你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干吗叫孩子行这样的大礼!”
金秀四嫂长叹一声:“要的,这孩子从现在起,就交给你了。”
廉不负一时之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望定了金秀四嫂,说不出话来。到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虽然分别多年,可是金秀四嫂仍然秀丽端庄,英气逼人。只是脸容瘦削,眉宇之间,充满了哀伤之情,显然是心中有巨大的悲痛。
廉不负也看到了在金秀四嫂的宾边,扣著老大一朵白花 那是有亲人去世不久的信号。
廉不负还没有问什么,金秀四嫂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听来很平淡。
愈是这样,就愈显得她的哀伤已到了几乎心死的地步。她道:“这孩子的爹,不幸英年早逝,我还怀著一个没出世的,心力交瘁,一来没有余力,二来这孩子很怪 ”
她才说到这里,那孩子 小黄堂就抗议:“我想当警察,不能算怪!”
我听到这里,感觉奇特无比 我知道廉不负和黄堂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可是也绝料不到竟然密切到了这种程度!很显然,黄堂是在廉不负的照顾之下长大的。
而且,他加入警界,虽说是他从小的志愿,当然也靠了廉不负不少的帮助,才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可恨的是,自从我和黄堂认识以来,他对我竟然只字不提!就算他要保持一些个人的秘密,这样做,也未免城府太深,和这种人做朋友,真叫人心寒!
就算我和他交情不深,是我自作多情把他当作朋友,那么廉不负和他的关系,亲如兄弟父子,他连自己去了哪里,都不肯说,那又算是什么?
当时,金秀四嫂、廉不负和小黄堂三人之间的情状很是特别 金秀四嫂和小黄堂没有再就要当警察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廉不负其时已经在大学毕业之后,投入了警界。Qī。shū。ωǎng。并且由于他出色的业务能力,一出道就大获各方好评,要介绍一个孩子进警察学校是容易不过的事 小黄堂后来在警界一帆风顺,当然也由于有好的开始之故。
这些,当然都是以后的事情 当时廉不负向我叙述的时候,他说得很乱,我已经尽量整理了一下,可是还不免有前后错乱的情形出现,誧各位原谅。
却说当时金秀四嫂说出了要把孩子交给廉不负,以廉不负对金秀四嫂的极度崇拜,他当然义不容辞。
当他答应了之后,他才问:“四姐,你现在身子不便,就在这里住下来,我也好就近照顾一二。”
金秀四嫂黯然摇头:“我自有地方去,你不必理我。”
廉不负又急又怒:“这是什么话!我们……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姐弟 ”
他话还没有说完,金秀四嫂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不必再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会到哪里去,你可以恼我,但盼你好好照顾孩子。”
金秀四嫂讲完之后,竟然掉头就走。廉不负大叫一声,跳起来想抱住她,却不料她虽然大腹便便,行动依然快绝无伦。何况廉不负一身武功,都是从小由她教出来的,会有什么行动,她早已了然,廉不负这一抱,当然抱了一个空。
廉不负知道金秀四嫂如果执意要走,他绝没有能力阻止。所以在百忙之中,他想动之以情,眼看金秀四嫂行动快绝,转眼之间,人已经在十步开外。
廉不负大叫:“还有什么话要向孩子说的,你且回来,我也有话要说。”
他情急之下,有点语无伦次。不过他就算说得再好,也没有用了 金秀四嫂连头也不回,迅速远去,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廉不负抱起小黄堂来,黄堂年纪虽然小,可是他眼看著母亲离去,居然咬紧牙关,并未出声,眼中泪花乱转,倒始终未曾涌出一滴泪来。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太不合情理了!难道她从此以后就没有来看过孩子?”
廉不负声音苦涩:“就是那样不合情理 更有不合情理的是,小黄堂竟然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母亲。后来,他到学校去寄读,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可是开始一年多,他却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之至 一个六岁的孩子,突然离开了母亲,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竟然能够断绝对母亲的思念,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事实应该是:小黄堂虽然想妈妈,可是他忍得住,不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是有这种人,从小就有坚强性格。
我想了一想,才说道:“小黄堂既然那样懂事,你应该可以在他口中,问出金秀四嫂的一些事来。”
廉不负长叹一声:“怎么没有问 就差没有严刑拷打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对孩子,要来软的才行。”
廉不负翻了翻眼:“还要你教!我什么方法都用过了,这孩子除了摇头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我甚至想过要向他注射药物,使他能口吐真言。”
我大是骇然:“你……不曾那样做吧?”
廉不负苦笑:“当然不曾 这孩子除了这一点之外,什么都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上进心那么强烈的孩子。”
我由衷地道:“阁下当年到英国留学,上进心也够强烈的了。”
廉不负人摇其头:“不如,大大不如!我当年还有四姐的鼓励,也比他年长许多。”
我道:“或许母亲的鼓励,作用更大。”
廉不负听了,好一会不说话,才叹了一声:“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小小年纪,心理压力却沉重无比 他老说梦话。”
我立即问:“他在梦话之中,可曾泄露天机?”
廉不负摇头:“他梦话讲的语言,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听他这样说,望定了他,并不出声 因为我知道必有下文。果然廉不负又道:“后来,我把他的梦话录了音,交给语言专家去听,这孩子使用的竟然是 ”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我望来。
我立刻道:“别叫我猜 人类所使用的语言超过十万种,没头没脑,我可猜不到。”
廉不负喝了一口酒:“孩子讲的是印度尼西亚语。”
我道:“那不算冷门 地球上有接近一亿人使用印尼语,这可以证明孩子是在印尼长大的。”
廉不负道:“正是如此,可是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大是讶异:“难道梦话的内容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廉不负苦笑:“没有,他说的全是自己勉励自己的话 一句‘我一定要当警察’就重复了几百遍。”
我心中暗想,白老大所得到的有关金秀四嫂的消息,说她嫁了一个妵黄的印尼华侨,多半就是从廉不负研究黄堂的来历时,辗转传出去的。
我也可以想像,以廉不负对金秀四嫂的思念,他一定用尽心机,想在小黄堂身上,找出金秀四嫂的下落来。可是结果却一无所获。
由此可知,黄堂的性格,从小就不屈不挠,坚韧无比。廉不负早就曾在他面前,败下阵来,所以才导致如今黄堂在他的帮助之下逃走,廉不负连他要去什么地方都问不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在廉不负的叙述之中弄清楚了。
可是许多疑团并不因此解开,不过也算是颇有收获。
至少我可以肯定,金秀四嫂曾在印尼居住了很长时间 不然,小黄堂不可能会说印度尼西亚语。而且也可以进一步肯定,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是到印尼去了。
我以为这是一大发现。我和廉不负约了后会之期,就告辞离去。张泰丰一直等在门外,看到我和廉不负一起出来,满面都是询问之色。我不等他发问,就道:“师公也不知道黄主任去了哪里,我们只好另外想办法。”
张泰丰没有再说什么,上了车,我请他驶向戈壁沙漠的住所。到了目的地,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件事,有很复杂的内情,要是你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我看你就不必再加理会了。”
张泰丰很妙,他望著我:“卫先生,你理会任何事情,都是有特殊目的的吗?”
他这样责问我,一时之间,我也无以应对,只好摊了摊手,表示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车子驶上了通向屋子的那条斜路,还没有到门口,就看到大门打开,红绫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双臂挥舞,大声吼叫,兴奋莫名。
张泰丰连忙停车,我已听清楚红绫叫的是:“太好了!太好了!真太好了!”
接著在门口出现的是温宝裕,也是满面喜容 显然可见他们和天工大王相处极之愉快。
我下了车,向张泰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张泰丰神情很不愿意,可是温宝裕和红绫已经一边一个,扯著我进屋子去,他想要有什么请求,也没有机会提出来了 这个人绝对不是无趣,但既然他和这个故事关系并不深切,自然也不必在他身上化太多笔墨 这是写故事者的一种势利,也叫作“未能免俗”。
进了屋子,戈壁沙漠也迎了上来,看来个个都兴高采烈。红绫又抢著道:“天工大王帮我们做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给神鹰的装备。”
戈壁沙漠也道:“真是神乎其技,不愧是大工大王!”
我对他们所说的并不感到兴趣,我只是问:“他人在哪里,我有话要对他说。”
我话才出口,那只神鹰飞了过来,居然口吐人言,而且百分之百是伦三德的口音,说道:“三日之期已到,算来尊夫人一定有好消息了?”
忽然听得那只神鹰会讲话,我也不免吓了一跳,红绫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当然也立刻知道,那并不是神鹰会说话,而是在它的身上有了小型的发音装置。天工大王的声音,通过了装置传出来,才有这种惊人的效果。
我正在想著,不知声音可以传多远?红绫已经叫了起来:“一公里!经过改进,可以更远!”
奇)我笑了一下,心知这样一来,红绫和那只神鹰花样一定更多,难怪她那样高兴。
书)我提高了声音:“我可不愿意对著鹰讲话 你要是不现身,我就走了。”
网)只听得楼上传来了伦三德的声音:“来也!”
接著,白袍飘飘,天工大王在楼梯上如行云流水般滑了下来。各人对他的出现,都加以欢呼 由此可知他受欢迎的程度是如何之甚。
我想起白老大对他的评语,心中暗暗好笑。这波斯人举止热情,我们互相拥抱,并且用力拍著对方的背脊 还好我避得快,才免了被他用大胡子在脸上摩擦之罪。
所有人被请到客厅,我先阻止了温宝裕、红绫和戈壁沙漠的七嘴八舌:“先听我说 我有‘四嫂’的消息。”
本来以我一人之力,想要不让那几个人说话,很是困难。但我此话一出,天工大王一扬手,几个人就立刻静了下来。我这才能从头到尾慢慢叙述。
我先向天工人王介绍金秀四嫂这个人 说明了他要找的四嫂,极有可能就是金秀四嫂。
(关于金秀四嫂这个人的一切,我都记述在《新武器》这个故事之中。)
在叙述中,我强调了金秀四嫂和水的关系,指出除了都连加农这个鱼人外,她可以说是地球上极少数能够在水中生活的人。
有关金秀四嫂的一切,都充满了传奇性,听得本身也是极度传奇人物的天工大王,也不断啧啧称奇。
接下来,我说到黄堂和金秀四嫂之间的关系,各人更是惊讶之至。
我的结论是:“金秀四嫂他们一家三口,一定是回到印度尼西亚去了,可以到那里去找他们。”
讲完之后,我摊了摊手,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可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望著我,神情有点异样。我道:“有什么问题?”
天工大王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怪声,道:“还是请小朋友们先说,那比较公平。”
我一听他那样说,就知道他对我有所不满,我没有什么表示,温宝裕已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印度尼西亚有一亿多人口,七千多个岛 要去找三个人,岂不是等于大海捞针?”
我闷哼了一声:“那该怎么样?要我把他们五花大绑送到面前才算数?”
天工大王清了清喉咙:“说公道话,多少总要有点具体线索,才是道理!”
我沉声道:“能够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我相信就凭这个,郭大侦探就有办法把人找出来。”
不等天工大王有反应,温宝裕已叫了起来:“对,找郭大侦探去!他可能有办法。”
我提示:“黄堂的父亲必非普通人,不然金秀四嫂不会下嫁于他,就这一方面去查,可以事半功倍。”
小郭 郭大侦探是寻人专家,我相信线索虽少,可是他也能把人找出来。
天工大王很是认真:“只要是循这个线索找到我要找的人,我的承诺就有效。”
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只是随便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白素回来,我把所有经过情形向她一说,白素笑道:“难怪爸说波斯大胡子很工心计,你仔细想一想他那句话。”
我这才想了一想,果然,天工大王确然很滑头 照他的说法,就算找到了金秀四嫂,而如果金秀四嫂并不是他所要找的人,我们的工夫也就白费了,他可以不负担任何责任。
我笑了一下:“不去管它 我们也没有什么事要他去做的,他至少为红绫制造了不少快乐。何况,要是能找出金秀四嫂来,也可以知道她为什么要见白老大。”
白素同意我的说法:“我和爸想来想去,都想不出金秀四嫂为了什么要见他老人家,更想不出黄堂何以要阻止。”
关于这两点,我也毫无头绪,看来一切都要等到找人有了结果才能有答案。
接下来,一连三天,事情都没有进展。出乎意料之外,天工大王居然没有来催促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红绫极其丰富的知识令他感到惊讶,他和红绫一起,讨论研究了许多问题,所以不知时日之既过。
第四天,一清早,小郭就找上门来。
近几年来,小郭的侦探事务所专注于寻找失踪人口,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庞大的网络,收集了大量的资料 其丰富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敢说在寻人这一方面,他的成就已经是世界第一,这一点连以色列情报当局也承认 小郭就曾帮他们在两年之内找到了六个当年德国战犯。
虽然那些战犯都已经是七老八十,但想起他们当年所犯的罪行,看到他们接受审判,仍然大快人心。
我把他推荐给天工大王,相信他必然不负所托,现在来找我,肯定是已经有了眉目。
果然他还没有坐下,就道:“你要找的那个‘姓黄的印尼华侨’,寻找的结果惊人之极。”
我顺口笑道:“如何惊人,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还是起兵造反的革命英雄?”
小郭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道:“两者都是!”
我呆了一呆:“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小郭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姓黄的印尼华侨成千上万,经过筛选,剩下一个 ”
虽然我对小郭的能力很有信心,可是我也不禁疑惑:他是凭什么标准来肯定这个人的?
小郭看出了我的心意,不等我发问,他就道:“根据你的标准,你说过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我点了点头:“这个人特别到了什么程度?”
小郭道:“他的名字是黄天功。”
小郭说得很郑重,我听了之后,呆了一呆,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名字,我对之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笑起来:“黄天霸我倒听说过,这个黄大功么,我可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这时,白素走近来,我向她望去,她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小郭吸了一口气,也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神色更是凝重之至。看来,他心中认为那黄天功的确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道:“黄天功有一半印尼血统,他有一个印尼名字,叫作 ”
他接著就念出了一个名字 那名字共有九个音节之多。一来,那么长的名字,叙述起来很不方便。二来我所叙述的故事之中,由于种种原因,很多人名都是虚构的,把真名隐去,这已是惯例,看故事的朋友,想来也早已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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