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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东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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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这人纠缠不清,沈雁石绕开他走了过去,却被烈火使闪身拦住。 
“你不得意?先是青木使,再是主人,一个个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玩弄于掌股之间而不自知,你怎能不得意?” 
抬起沈雁石的脸,他道:“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魅力,就凭这张脸也能勾引男人?” 
这简直就是侮辱了,沈雁石脸色苍白,正想反驳,可转念一想,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邵云扬是因为自己而背叛了碧游宫,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段飞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奇异举动,自己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明白了。 

可是,这些事还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置喙。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见他真是说走便走,丝毫不为所动,烈火使又急又气,跺脚道:“邵云扬为你受苦,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你这人怎么全无心肝?” 
什么?沈雁石霍然回头:“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肯去救他么?” 
“请你告诉我。”沈雁石神色肃然,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勇气与坚定。 
烈火石看着他的眼睛,咬住嘴唇,许久,象是下了决心似的道:“若真能将他救出来,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二十一 
从没想过邵云扬的囚禁之所竟不是在碧游宫内,难怪沈雁石遍寻不着。在峰腰处,有一个天然生成的石洞,洞口极窄,仅能通人。据说这里是历代碧游宫主处置叛徒的地方,所有的背叛者都会被关进这里面壁思过,直到老死。若不使烈火使指点,他恐怕永远也找不到。 

那日烈火使说道:若想让他离开,非你去不可,他……不肯跟我走。 
说这话时,少年眼中有着极度的伤感与不甘。沈雁石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也忽然发现,尽管性格有些张扬任性,这烈火使其实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少年。 

今天也是他设计将段飞鹰引开,自己才得以抽身。 
跳下岩洞,一股阴寒之气瞬时袭来,沈雁石不禁打了个寒噤,这里能住人吗? 
岩洞里没有灯火,只从窄小的洞孔中透出几丝光来。沈雁石过了好一会才能习惯这种黑暗,但稍远处的景物依然模糊难辨。 
“邵云扬?” 
试探着轻轻叫道,希望能得到回答。 
一声轻叹传来:“我对你说过,我不会离开的,你还是走吧。” 
沈雁石循声望去,只见靠岩壁处影影绰绰有个身影,似在盘膝而坐,看不太清面貌,依稀是邵云扬。 
原来他真的在这里,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只因为自己…… 
轻声问道:“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那人“啊”的一声惊呼,身子晃动了几下似乎想要站起来,牵动着铁链声叮当响,终于又颓然坐下。 
“雁石,是你吗?你……怎么会来?” 
“我来救你。”沈雁石屏住呼吸,慢慢步上前去,心中真的很怕会看到一副凄惨的景象。还好,他毫发无伤,只是有些憔悴而已。 
邵云扬也在看他,借着淡淡的光线,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瞧,与印象中的相印证:他好像又瘦了,这些日子以来一定又吃了不少苦吧?心中充满了怜惜之情,却忘了自身所受的苦楚。 

“你如果能走,就自己离开,别管我了。”邵云扬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抖抖身上的链子,“我怕是走不了了。” 
“未必。”沈雁石一躬身,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本是他的贴身匕首,陷入碧游宫时被烈火使搜了去,如今想到他去救人应该用得着,就还给了他。 
提起匕首,正准备将铁链斩断,不料邵云扬却道:“且慢!” 
沈雁石一怔停手。 
“雁石……”邵云扬长长叹息一声,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缓缓地道:“我其实是个孤儿,七岁那年父母就双双亡故了。” 
沈雁石轻噫了声,不知他为何这当口说这些,听他语气间甚是伤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如果不是遇见老主人,我这条命早已葬送在雪地里了。”回忆起少时之事,感慨极深,“老宫主将我带回碧游宫,又教我武功,这番养育之恩,教导之德,我粉身难报,早已在心中立誓永远跟随主人……” 

沈雁石涩然道:“可你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个沈雁石让你……”这辈子自己总是亏欠了这个人的。 
邵云扬摇头打住了他后面的话;“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在这里面壁也是……我无意背叛主人,既然你已无事,我就可以安心了。” 
安心什么?等死吗?眼前的人一脸寞落,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多方相助自己的意气男子?明白是什么令他变得如此,却偏偏无力帮他——只因他想要的东西,自己早已遗失在某人的身上了。 

心痛,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但就放任他留在这里直至老死? 
“你不是说过要带我离开吗?”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脸上多了些苦涩,他已经不能再为雁石做什么了,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呢? 
“你以为放你留在这里,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自行离去?”不想这样说的,可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打动他。 
邵云扬一震,抬头看他明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抖声道:“好,我们一起走!” 
削断铁链,邵云扬终于可以站起来,却因长时间的坐姿,双膝早已僵硬,只走了一步便向前扑倒。沈雁石连忙上前去扶。黑暗中脚下一绊,几乎也要跌倒,回头看时,竟是一根小腿骨。再向前看,一具白骨倚在岩壁边,白骨的脚腕处锁着一条精钢制成的锁链。 

“那是以前在这里被罚面壁的人,人死了,久而久之化成了白骨。” 
沈雁石惊疑地看了一眼那具骨骸,手心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如果一直留在这里,邵云扬的下场只怕也会如此吧?想到此处,扶起邵云扬:“我们走!” 

“你们还走得了吗?” 
平静的声音听在沈雁石和邵云扬的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两人仓皇抬头,只见段飞鹰从洞口处跳进来。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明显孕育着狂风暴雨。 

他真的是气极了。先前烈火使邀他去打猎,他欣然应允,想到沈雁石这些日子以来着实辛苦,好心留他下来补眠。在山中猎下一只极为珍贵的纯白雪貂,心想正好做成皮裘给沈雁石穿——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太娇气,手脚永远都是冰冰凉的。 

兴冲冲拿回来给他看,哪知却遍寻他不着。当时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来到这思过洞,不料首先听到的就是令他气炸肺的一句话。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生气,总之,生气就是生气。而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在这两人身上发泄出来。 
“主人。”邵云扬一见是他,又是激动,又是惭愧,还夹杂着几分恐惧。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主人在发怒,不自觉伸手护住了沈雁石。 
段飞鹰的眼睛就盯在那只手上,不悦之意更甚:“你还当我是主人?” 
邵云扬黯然道:“不管怎样,在云扬心目中,云扬依旧是碧游宫子弟,主人也依旧是云扬的主人。” 
“是吗?”段飞鹰鹰目一张,眼中精芒大盛,喝道:“那你为何不守宫规,私通敌人,还意图逃跑?” 
邵云扬跪了下来:“云扬本无意逃走,全听主人处置,只是希望主人能网开一面,放了……沈雁石。”回头看了一眼沈雁石,眼中满是怜惜不舍。 
段飞鹰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你对他还真是情深意重,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什么?”邵云扬一呆,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雁石。 
“我和他已经不知有过多少次的肌肤之亲,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我都见过,抚摩过。昨天晚上,他就睡在我的怀中,在我的身下婉转呻吟……” 
明知道这样说其实很下作,也明知道这样会伤到沈雁石,可是恶意在心中不断扩张,就是见不得这两人你侬我侬的情景。 
“雁石?”邵云扬只觉头脑中一片混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雁石到底遭受过什么? 
段飞鹰每说一句,沈雁石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却始终紧紧抿住嘴唇,不发一言,直到此时才道:“他说的每一字都是真的。” 
慢慢向后退开几步,手中流光一闪,匕首已抵在项间。 
“雁石!”邵云扬一惊站起,生怕他激动之际会做出什么事来。 
段飞鹰眉头一皱:“快把匕首放下。” 
沈雁石漠然看着他,冷冷地道:“放他走,我留下,或者是我们两个一起陈尸在这里,你选一样。” 
这声“我们”听在段飞鹰耳中着实刺耳,冷哼道:“我若都不选呢?” 
沈雁石不答,手腕微沉,匕首何等锋利,早已划破脖项,鲜血涔涔流下。 
段飞鹰这一段日子与沈雁石相处下来,早就领教了他的倔强,眼见鲜血流下,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心头一软:“罢了,你去吧。” 

“快走。”眼前渐渐发黑,沈雁石知道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两人的情形邵云扬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忽然明白,自己不唯帮不到雁石,只怕早已成了他的累赘。因为有自己在,所以雁石心有顾忌,不能做想做的事。无形之中,自己早已成了段飞鹰手中一根绳索,使得雁石缚手缚脚。 

若是自己死了,或是留在这里,雁石只怕一生难安! 
也罢,邵云扬,你既爱他,又何必用“情义”二字将他套住?离开此处,以后是死是活是你的事,至少现在让他安心吧! 
“你……保重!”双眼早已被鲜血刺痛,邵云扬纵身一跃,跳出洞|穴,掩面奔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看见了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雁石,雁石!此生只怕再无相见之期了!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段飞鹰抢上前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项上的伤口很深,所幸没有伤到喉管。在寒水使处上药包扎好,段飞鹰就将沈雁石拖回寝宫,重重 摔在了床上,随即他的人也扑了上去。 
扯开带血的衣襟,疯狂地在那胸膛上啃咬,一如当初两人第一次交媾。而那具可恶的身体也一如当初毫无反应。还以为两人之间已经开始有些融洽了,原来都是自己一相情愿! 

不知名的暴怒,仿佛胸中要炸开了。 
“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要他说什么呢?还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你杀了我吧。” 
段飞鹰一怔,离开邵云扬他就要死了吗?在他心中,自己又算什么?怒气陡增到最高点:“你忘记我的话了?在我没有玩尽兴之前你休想死!” 
扑上去,狠狠惩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那两片唇,反复纠缠、撕咬,直至破裂流血,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他的,然后细细的品尝、吞噬,让两人的血流到一起,再也分不开。 

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为一个人而疯狂。好可怕,变得完完全全都不象自己了。 
“杀了我,你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段飞鹰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沈雁石的表情平静的就象在谈论天气一样,眼睛虽然对着段飞鹰,却映不出他的影子来。 
也许这人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段飞鹰的心好像被小刀划过,凉丝丝的痛。不对劲了,不对劲了,自从沈雁石来到这里,一切都不对劲了! 
杀了他,自己就不会再有烦恼,这话也许不错。 
手慢慢举起,劈下,却在半空中生生顿住! 
“不,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慢慢的摇头,失神地说出这两句话,段飞鹰忽然一声狂吼,出手如风点住了沈雁石的|穴道,随之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一只香炉承担了他所有的怨气,被一掌震得四分五裂! 
整个寝宫似乎都在震动着,巨大的响声不停地回荡、低鸣…… 
沈雁石面对着天花板,神色木然,身外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没有了关系,只有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和倦意。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自寻烦恼?邵云扬是这样,段飞鹰是,而自己……也是。 

二十二 
阴云依然笼罩在碧游宫上空,似乎再也移不开了。段飞鹰秉承一贯的泄愤方式,不断索取着沈雁石,比以往更粗暴、更强烈。 
沈雁石的|穴道始终没有解开,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但他也始终没有回应过段飞鹰。 
两人之间开始没有言语,而段飞鹰的行为也越来越古怪。沈雁石常常听到他在外间不停地踱步,仿佛一只困兽一样,脚步声充满了焦躁、不安、矛盾,还夹杂着几声低沉而急促的喘息,时不时更会有什么东西被击碎的声音。 

起初,沈雁石心不在焉,对此充耳不闻,然而时日久了,那脚步竟是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象是踏在心上。 
渐渐的,沈雁石发现自己竟不敢正视段飞鹰的目光——那强烈的,蕴含着渴求、绝望与痛苦的烈焰几乎要烧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自觉的回避。 
而段飞鹰出现在寝宫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他。开始沈雁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又慢慢感觉不安起来,总觉得少了什么。每次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就会忍不住侧耳细听,当发现不是段飞鹰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总之,是不对劲了。 
寝宫的门再次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进来,夹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直直扑到沈雁石的身上。 
沈雁石张开眼——段飞鹰?怎么会是他? 
印象中他不是个好酒的人,碧游宫中虽有珍藏的佳酿,却很少见他喝酒,更是没有醉过。可是他今天却是真的醉了,一贯冷静阴沉的双眸此时一片朦胧,脸上也醉态可掬。 

他呵呵地笑着,托起沈雁石的脸,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忽然皱眉道:“沈雁石,你为什么不理我?” 
没有必要和醉酒的人胡缠,沈雁石淡淡地道:“你醉了。” 
段飞鹰发起怒来:“谁说我喝醉了?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沈雁石叹了口气:这人一喝醉,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大手在沈雁石脸上来回摩娑,段飞鹰痴痴地道:“雁石,除了师父,你是我在这时上唯一在乎过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在乎一个人过,你知道吗?” 
我知道,沈雁石在心中轻叹。 
“可是,你为什么都不爱我呢?你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他的样子象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狗,表情既哀怨又委屈,还有几分可怜。 
在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其实是很可笑的,但沈雁石却笑不出。对上段飞鹰的眼睛,他心头不由一震,那双眼睛里有乞求、有期盼、有恐惧,和他最熟悉的,一层层堆积起来,伴随他二十年的——寂寞! 

深如海水般的寂寞! 
才发现其实两人有些相似——都在渴望着爱……与被爱! 
也同样无法得到! 
“你一定倦了,去睡吧。”语气不自觉的放柔,好像在哄孩子。 
段飞鹰眨眨眼,笑道:“我是倦了,要睡了。”闭上眼睛,将头埋在沈雁石的心脏处,“我喜欢听你心跳的声音,两个人一起跳,很热闹。” 
“什么?”沈雁石没听懂,想问他,却听鼾声微微响起,段飞鹰竟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段飞鹰的身材本就高大,练武之人骨头又较常人为重,压着沈雁石,几乎令他透不过起来,偏生又动弹不得,沈雁石试探着叫: 
“段飞鹰?” 
段飞鹰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头在沈雁石身上磨蹭几下,寻了个较为舒适的所在,又沉沉睡去了。睡梦中嘴还不停的一张一合,发出含混的梦讫声。细听时,却是: 

“雁石,爱我,爱我……” 
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充盈的满满的,似乎就要流出来了。 
“我知道你醒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穿水蓝色衣衫的人目光在沈雁石脸上逡巡许久,终于开口。 
沈雁石张开眼:“段飞鹰要你来的?” 
“不是。”顿了顿,寒水使道:“我来带你下山。” 
“你?”沈雁石目中露出惊疑之色。他在天山这些日子,与寒水使也曾会过几次面,但几乎很少交谈。寒水使总是冷冷淡淡的,默默跟在段飞鹰的身后,不发一言,就象是他的影子一样。但段飞鹰交待下来的每一件事,他都会无条件服从,力求做到最好。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擅自来找沈雁石说话,已经是奇怪了,更何况还要带他走。 

“你以为我是要帮你?”寒水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中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之意,“我只是不希望主人再为你痛苦下去;只要你离他远远的,让他永远也见不到你,终有一天他会将你完完全全的忘记。” 

是么?沈雁石心下黯然,但愿如此吧!“什么时候?” 
“现在。”寒水使解开他的|穴道,“主人又喝醉了,顾不到你。” 
又喝醉了?心头掠过一丝怜惜不忍,沈雁石摇摇头,告诉自己,你离开才是帮他。跟着寒水使掠了出去。 
这次的逃亡显然是经过寒水使精心的策划筹备,两人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顺利来到山脚下。 
沈雁石早已不作生还想,此时站在山下,竟觉的不似真的。回首峰顶,悠悠叹了口气。 
他背对着寒水使,所以他看不见寒水使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也看不见无声无息向他背后袭来的匕首…… 
匕首没入后心,既快且准。沈雁石哼了一声,向前倒了下去,整个身子伏在雪地之中。 
寒水使走上前,脚尖轻拨,将他身体翻了过来,俯身去探他的鼻息。手指刚要触到对方的面颊,不料沈雁石的眼睛却睁开了! 
寒水使大惊之下正想后退,可沈雁石等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肯放过他?闪电般出手,瞬时封住他身前五处大|穴,寒水使立足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 
“见过变戏法吗?”沈雁石反手拔下刺入的匕首。依然是那把匕首,却似被削下一节,尖头不见了。还没等寒水使回过神来,沈雁石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迎风一招,匕首又还复原状。 

“这不是你的匕首,是我的。”沈雁石从怀中又掏出一把匕首来,“你的在这里。” 
两把匕首外形都很普通,所以也十分相似,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处。沈雁石将寒水使的那一把抛过去:“我的这一把看来没什么希奇,却是一位戏法师父送的,很锋利实用,闲来无事时又可哄哄小孩子,走到哪里我都不忘带着。当我发现你也有一把匕首时,就偷偷掉了包——会戏法的人,手都比较灵活些的。” 

“可是你……”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杀我?”沈雁石笑笑,“因为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知道你非常讨厌我,甚至是憎恨。你认为是我令段飞鹰痛苦,如果放我走,你却怕我又回来纠缠于他,最稳妥的方法当然就是杀了我。人死了,迟早会被淡忘。想必你已经将一切布置得妥妥当当,好让我看来是死于意外,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寒水使咬牙道:“就算主人知道是我也所谓,只要能除去你这祸害,就算要我粉身碎骨也不要紧!”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可见他杀沈雁石之心有多么坚决。 
从没想到自己一个男子竟会被看成是妲姬、媚喜一类的人物,沈雁石不禁苦笑。长叹一声:“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头看碧游宫的方向,兀自笑了起来:“从没想过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其实死也没什么,被你杀了也不打紧,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目光变得悠远朦胧:“我想回去见一个人,问他一句话。” 
沈雁石走了。 
“你的|穴道两个时辰后就会解开,应该不会被发现,现在只好先委屈你一下。” 
寒水使问他:“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雁石没有回答,却反问:“你很想死吗?” 
他不想死,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时候,也才发现自己并不想死。所以他只有静静躺在雪地里,等着|穴道自行解开。 
沈雁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而雪又下了起来,将他的脚印盖住,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主人应该是找不到他了吧?而他也经该会遵守诺言,不再回来。碧游宫又该从此安静了。 
忍不住会想,沈雁石想去见谁呢?是什么人让他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主人? 
一道黑影出现在雪地中,静静的看了寒水使一阵,上前解开他的|穴道。 
“你很早就来了对不对?”寒水使狐疑地看向黑影,“为什么不出手帮我?” 
黑影不答,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不愿回答的时候更是沉默不语。 
“难道你不是来帮我的,甚至你想在危急的时候去帮他?难道你也……” 
黑影冷冷打断他的话:“让他去,对谁都好。” 
留不住的东西,何必勉强留住?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象要把一切掩埋。碧游宫里,段飞鹰趴在桌子上,酒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神志已经不清了,却喃喃的叫着: 
“雁石。” 

二十三 
沈雁石在山脚下买了匹马,一路催马向东,他怕段飞鹰追来,中途不敢停留,渐行渐远,终于整个天山山脉在视线中淡去,成了山水画中的背景了。 
段飞鹰的浓情,邵云扬的厚意,最终也会成为天山之行的淡淡遗憾,永远沉淀在记忆中吧?相信那双总是在睡梦中出现的寂寞眸子,总有一日不再追随;对于自己来说 
,他们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反之对于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就让彼此两两相忘吧! 
回去时走的依然是来时路,却早已是两样心境,斜阳古道,西风瘦马,无一物不是透着凄凉。回想来时的旖旎风光,如今只觉是一场缤纷美梦。梦醒,成空! 

一人一马郁郁而行,这一日终于到了张家口地界。这里虽属要道,却并不繁华。正午十分,沈雁石寻了一家小小的酒店打尖。 
酒店说小还真是小,只有一个掌柜,一名伙计。店中冷清,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两人正趴在柜台上无聊地张望,一见沈雁石,招待的甚是热情。 
沈雁石生性喜静,要了四色小菜,又寻了一个角落坐下,便吩咐那伙计不要理会自己,自行去吧。这里店面虽小,收拾得倒很干净,四面竹树环合,环境倒也清幽,可惜沈雁石满怀心事无心享用,只是怔怔地出神。 

不过他很快就被一阵喧哗声惊起,一抬头,只见几个麻衣汉子走了进来。这些人一个个目光炯炯,神情精悍,腰间挎的刀剑更是显露了他们的身份,分明是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 

这些人一进来就把着门口坐下,那伙计见他们决非善类,不敢怠慢,赔笑道:“几位大爷要些什么?” 
“少罗嗦!”为首的麻衣人将伙计推到一边,全不理睬。 
掌柜见状,微一皱眉,心想这些人不会是找碴来的吧?但他也知道这些江湖人是得罪不起的,只得上前道:“这伙计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冲撞几位的地方还望见谅。不知几位来到小店,想吃些什么,小人好去弄来。” 

一捅那伙计:“还不快给几位赔罪?” 
为首者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我吃的东西你这小店也不见得有,只点一个你肯定有的来尝尝吧。” 
顿了顿道:“我要一把‘天绝剑’作菜,还要一份天绝剑谱下酒,速速拿来!” 
听到“天绝剑”这三个字,掌柜仿佛被抽了一鞭子,脸部抽搐了一下,强笑道:“这是……这是什么菜?小人从未听说过。” 
为首者尚未说话,一旁一个年纪较轻的汉子却已沉不住气,拍案而起,指着掌柜叫道:“姓骆的,爷们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你还装什么蒜?趁早将东西交出来!” 

话说到这里,不仅掌柜的脸上变色,连沈雁石也不禁动容。 
他虽不涉足江湖,但对江湖上的一些掌故却知之甚详。据说这天绝剑是一位几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武林异人所用之兵器,异人临死之际,将他毕生武学精义藏于剑中,不知传给了谁。江湖纷纷传言谁若能得到天绝剑,就可独步江湖,武林人士到处寻找,却怎么也无法觅得。这些年来人们的热情也淡了,都以为是无稽之谈,不想今日却又重新被提起!看来这掌柜就是得剑之人,只是他为何不再江湖中扬名立万,反而窝在这里卖酒,莫非还没有参透剑中奥妙? 

双方剑拔弩张,看来很快就有一场火拼。沈雁石不欲搅入其中,只是出路被麻衣人堵死,离开不得。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一人说道:“那人所说的酒店就是这里吧?” 
一听这声音,沈雁石只觉全身一震,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这温厚的声音不知多少次在耳边回荡,梦中缠绕,不是岳子青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为天绝剑而来?我该不该出去和他相见?半年来天天盼、夜夜等,如今人在咫尺,却又犹豫了。 
只听又一个清亮中略带尖锐的声音道:“你看这里这些马,只怕我们已被人抢先了。” 
凤举! 
早该想到子青的身边一定会有凤举在,沈雁石不及细想,闪身躲进了后面厨房。酒店中人虽多,但都在互相戒备,谁也没有留意他。 
贴着墙壁,外面的声音仍然一清二楚,只听那为首的麻衣汉子道:“原来是沈二少爷和岳少侠,不知两为有何贵干?”他的语音干干的,底气犹虚,显然对这两人极是忌惮。 

沈凤举一笑道:“龙五爷来做什么,咱们也来做什么。” 
那龙五爷强笑道:“二少爷说笑了,沈家庄的家传武功何等威力,天绝剑再厉害也不过是邪魔外道,二少爷应当是不放在眼里的。” 
“既是邪魔外道,终不免贻害武林,不如交给凤举将之毁去,岂不甚好?此间之事就不劳龙五爷费心,请回吧!” 
三言两语之间,竟是要将龙五打发走。此言一出,麻衣汉子顿时叫骂起来。 
沈雁石心想:凤举为何一心要拿到天绝剑,难道想用来对付段飞鹰么?想到这里,心中暗暗烦恼,竟不知是为谁在担心。 
龙五爷见沈凤举不肯松口,心下大恼,喝道:“姓沈的,龙某让你不过是看在你老子的面上,你当是真怕了你不成?沈成风已经死了,看谁还给你撑腰!” 

这话可触了沈凤举的忌讳,冷声道:“不需人撑腰,我一样制得住你!”话音未落,长剑已如飞练一般攻了过去,几乎是同时袭向龙五周身要害。 
或许江湖人推重沈凤举是有些看在他爹爹面上,但神童之名也绝非浪得,他的剑术绝对可以列入一流剑客之列。百招过后,龙五败相已露。 
忽然岳子青一声喝斥:“哪里走?”一个人重重飞出,倒在地上。却是那掌柜想要趁乱逃走,被岳子青发现点了|穴道。 
与此同时,沈凤举的长剑也没入龙五肩胛! 
“承让。” 
麻衣汉子们纷纷怒喝,亮出兵器便想一哄而上,却被龙五举手拦住: 
“住手!” 
“可是……” 
龙五怒道:“可是什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你们就算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盯着沈凤举,“这一剑之仇,龙某早晚是要讨回来。” 
沈凤举淡笑道:“我等着。” 
龙五挥手带着人去了。 
沈雁石躲在厨房,暗暗催促自己:沈雁石,你千辛万苦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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