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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尘香风天行by忙里偷闲[上部][修改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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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竹儿比我小一岁,说是为了报恩才到我家当下人的。年龄虽小,却是江湖上混大的,人精一个。出门有他跟着,什么事都不发愁。
过了半个时辰,竹儿回来,带了几样精致点心和糯糯的一罐燕窝八宝甜米粥。都放在极考究的器具里盛了,连擦嘴的餐巾也是上好的绸缎。
竹儿一边手脚麻利地伺候我吃了,一边开始盘问我。
“公子怎么认识太子殿下的?”
“哪个是太子殿下?”我正小心品着奶油蜜酥卷上的椰蓉,被他猛一问有点糊涂了。
“你披了人家的衣服,吃了人家的粥,怎么还问哪个是太子殿下?” 竹儿急了,捉住我的衣袖瞪起小眼睛看我。好象我惹了天大的麻烦。我停下手,望着碗里的粥。
“他是太子?!”原来他就是太子啊!我轻笑,怨不得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他虽然穿了便装,但大家都说他是太子呢。看这吃的用的,哪是普通富贵人家使得起的。对了,我还听院里的伙计说,他包了东面整个一座楼呢,里里外外住了好多下人。那些名门闺秀大小姐们天天打扮好了在他楼下转悠,听说知府家的二小姐前天就跟他说上了话呢。……”竹儿什么时候兼职当“包打听”去了?!
吃饱喝足,我跟竹儿说“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竹儿问我,“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为什么不再玩些时候,不是说还有拍卖会很热闹么。”我说“该看的都看到了,也就是这样了,我又不想买东西,拍卖会不过是凑个热闹,不去也罢。我中意的那几幅作品花落谁家,将来都会有人传扬,我也不着急知道。”
竹儿不说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拿小眼睛使劲看我。
真的不着急知道么?
是不着急吧!
隐隐地,我觉得我知道,知道那几幅作品会落在谁家。
但我不想跟竹儿说。
收拾好东西到前面柜上结账,那掌柜的笑得比院子里的牡丹花还热烈。小伙计小蜜蜂似的围着我转个不停,擦桌子,掸凳子,端茶倒水上果盘,就差点要打扇捶背了。
那掌柜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可这点房钱今天就算不清楚了。弄了好半天,一个竹算盘,右手打完左手打,左手打完右手打。嘴里念念有词,打完一遍又一遍。噼啪作响,好像他算的不是我这一夜的客房钱,倒是今年国库的总收成。
我也不出声,也不催他,任他在那里磨蹭。一盏茶都快吃完了的时候,他总算打够了算盘。抬起头,报了个豆腐块大的数字出来。
掏出银子,结算完毕,我起身往外走。
竹儿提了包袱跟着我走,魂不守舍地左顾右盼,见我没半点逗留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要不要去跟那人道个别。我淡淡说不用,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竹儿很泄气,跟在背后嘀嘀咕咕地小声指责我,说吃了人家的,用了人家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多不合适啊。怎么也应该留个字条捎句话什么的啊。说得好像我是哪家的闺秀要跟人私通似的。
我停下来笑竹儿,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就这么着急把你家公子卖出去?!
竹儿千年不遇的红了脸,闭嘴不说了。
走到门口,有仆从打扮的一位面目端方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恭敬行礼。
“这位公子,这是我家大人送给公子的一点薄礼,望公子笑纳。”脸上堆满笑,将几卷画轴塞到竹儿手里。
“你家大人是哪位啊?” 竹儿前一刻还着急怕人家不知道我要走了,这一刻见人家派人来了,就立即换了嘴脸,端起架子拽得不行,明知故问。
“我家大人说公子看了,自然就知道了。”对方答得不急不慢。
我随手抽出一幅,展开,是我昨夜夸赞过的《烟雨梦归江南图》。再看一幅,是我昨天说笔法诗文俱佳的一首新诗《沐东风》。
不用看了,其它的也必然都是我说过好的那些了。
略略思考了一下,做了决定。
“回去跟你家大人说,我在这里谢过他的盛情,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了。”
那仆从见我收了礼物,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舒口气,再接再厉。从怀里掏出个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
“还请公子收下这个,我家大人说,如果公子哪天去了京城,带着这个会比较方便。”一边说,一边小心看我的脸色。
我接了,也不细看,收在口袋里。
“那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公子可否告知贵府上哪里,仙乡何处?日后小人投书送简也好有个去处。公子若有事差遣,小人也好尽快赶去。”好个会说话办事的家仆,难怪他家那位大人会派他来。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日后,我会去找他!”对,我已经决定了,日后,我会去找他!
等我学完了全套兵法战策,等我习熟了第九层神龙追风枪。当我有能力替他分忧解难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他,到他的身边去,陪在他的身边。
我要与他牵了手,把酒月下,评点古今;我还要站在他的身旁,与他一起欣赏江山如画,岁月如诗;我要让他的世界里,笑声朗朗,朗朗笑声!
笑声朗朗,朗朗笑声!那年,我十四岁,他十八岁。我们结识在洛水河畔墨比花香的凌波诗会上。从此纵马天涯,为国愁,为天忧。我愿做当世英雄,只为他霸业江山如铁。此情可待,千古悠悠!
那年凌波诗会上关于我和他的那段佳话是许久以后我才听人在酒桌上说起的,
话是这样说的:
那年的诗会因为有太子殿下的莅临而格外盛事空前,连园子里的花妖都忍不住化了人形出来玩耍。就有很多人亲眼看见,那花妖半夜里与太子殿下手拉着手挑了灯笼在廊下共赏书画。
那花妖长什么样子?
只看见那花妖披了太子的披风,散着一头缎子似的及腰长发,肩薄腰细,步履轻盈。虽然辨别不出男女。可想也知道,花妖么,定是美得不得了的。
那花妖都说些什么?
众人离得远,听不真切,说的什么就不知道,只知道那花妖一路说说笑笑,妙语连珠,太子殿下笑声不断,还不时抚掌称快。
那怎知是花妖?
太子殿下亲口说的,说是花妖自己告诉太子殿下的,这还有假!
于是,那年之后的每次凌波诗会上,都有人半夜里专门挑了灯笼到廊下去等,等花妖来会。等了一届,又一届,都再也不见花妖踪影。总有不死心的,还要等。
花妖是再没有出来过,倒是诗会上新出了一个有趣的节目,就是众人夜里到廊下坐了比灯笼。看谁的灯笼最精致,最新奇,谁便赢了头彩,被称作“花信使”,园子里开的最大,最好的那朵花便插在他头上。
众人说,那花妖是恋上了太子殿下的风神俊朗才现身出来的,太子殿下登基作了皇上,不再来付凌波诗会,那花妖也自然就不会再出来。
月下花妖的故事,多么诗情画意的邂逅啊!
月光下,回廊里,他柔柔的笑脸和朗朗地笑声从此便铭刻在了我的心里。这么些年,越刻越深。仿佛,我就是为了听那笑声才来到这人世间的,那笑声便是我今世想要找寻的一切。
什么土地、城池,什么功名、利禄,都本不在我的眼里,我眼中的,始终是他。
每当我打了胜仗回来或者又出了良谋妙策,他总是兴高采烈地眯起眼睛笑着说,“朕的阿行,是最不会让朕失望的!”
那一刻,他的眼中流光溢彩,面上是三春的景致,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我从内心深处,深深地,深深地,希望我的陛下,能够快乐。
只要他能快乐,我此生再无它求!只想醉在他的笑声里,死在他的笑声里。
快死了么?
天已经黑透了呢。两天来,我就这样躺在这里,恍若回到了洛水河边,回到了那繁花似锦晨风拂面的庭院中,那盛开的牡丹的花香就在我的鼻端,而他的笑声就回荡在耳畔。
从来没有哪一刻,象这一刻般如饥似渴地,思念着他。
透过帐口的缝隙,我看见影影绰绰的篝火。篝火边,围坐了许多人,闹哄哄地煮了食物在吃。偶尔有一两句大声传过来,说些什么也听不真切。
不时有巡逻的士兵排了队从帐前走过。
夜半,四周一片黑暗,偶尔有睡梦中人的鼾声传来,间或几声含糊地咳嗽。
空气里是大战前的骚动不安,感觉天空正在向地面挤压下来,无形的磨盘压得人胸口发紧,呼吸艰难。黑暗中,又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喋喋不休,好象有说不完的话非要在今夜吐尽,仔细听,又好象什么声音都没有。
今夜,有多少人将度过他们今生的最后一个平安之夜?!过了明天,又有多少人将长眠在这里?多少个家庭将永远地失去亲人?!
此刻,我的陛下,你又在做些什么呢?中军宝帐里,你可是在仔细研读我留下的《战略备忘》?!你可还记得出发前,点兵场上我说过的话?!
今晚,你可曾好好的用过了晚膳?!
第五章
同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黑夜终将过去,天,就要亮了。
有早起的兵士,提水担浆,洒扫整理。很快,营区内,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人喊马嘶。步履匆匆。各自检查马具兵器,清点人数装备。好像准备去参加一场盛筵。
有人将我架出帐篷,来到点兵场。黑黝黝地旷野中立着处一人多高的土堆,土堆前,人头攒动,马蹄纷沓。看不清有多少人,数不清有多少旗帜,只知道,黑乎乎的一片人马,铺满眼前的山野。
耶律丹真站在土堆之上,一手叉腰,一手扶了腰间的短刀,一动不动,静静地伫立,鹰般的目光扫过脚下黑压压的人群,直到很远的地方。
拂晓的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挺立的身姿宛如擎天的巨石,岿然不动。无往不胜的气势,站在那里,便能点燃众人眼中的火焰。
“勇士们!”提气开口,低沉浑厚的声音,远远传开。直达遥远的天际。天边,启明星正在闪耀。混沌的地平线下,一轮红日正在地低酝酿,很快就将喷薄而出。
“我北庭王朝的勇士们!今天,为了我们的荣誉,为了我们的尊严,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
……。让你们的家人因为你们的奋勇而自豪吧。”
“噢!,噢!,噢!……”无数刀枪举向天空,无数只脚用力踏向大地,呼喊声响彻旷野,直冲云霄。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我凝神远望。
陛下,我的陛下,再过一会儿,我就可以见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 我是如此的雀跃,心里有一条小河欢呼着,急不可待地奔腾着,浪花拍击着我的心房,哗哗做响。
近了,更近了,我看到了你的旌旗!那迎风招展的王旗是我今生看过的最美丽的图画。
我看到了你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初升的太阳,将万道霞光从天边横射过你的马前,你就领着南朝的将士,踏着那万道霞光走来。仿佛参加一场神圣而庄严的祭祀,一场天地为证的大典,一步步走过旷野,向我走来!霞光染上了你的金色铠甲,你象下凡的天神,气宇轩昂,耀眼夺目。而你身后的将士依稀是霞光幻化的天兵,英武非凡。
我的陛下,你马上的英姿总是让我忘记呼吸。你帽上的红缨鲜艳欲滴,而你胯下的战马,也是出征前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良驹,只有那样灵秀非凡的神骏,才配得上你!
等等,那时什么?
我的天!
袁龙宜,
你不该这样的,
你怎么可以在今天,这样任性?!
你竟然没有骑我挑给你的那匹马,你竟然临阵换了马!你不该这样的,你实在不该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心痛!
你竟然,
骑的是我的马!
我知道,我都知道,三天前,当我的战马独自回到大营时,你该是如何的悲痛。而今天你骑了它来,可是想告诉我,告诉所有人,你对我的怀念?!
队伍摆好阵型,停了下来。
绑在高台木架上的我被推出阵前,
“袁龙宜,你可看清了,这是谁?” 耶律丹真带马而出,用马鞭指向我。对面一阵骚动,千百双眼睛望向我。我知道,那一双双虎目中有泪光闪动。
……。
王旗下,他的目光也向我望来,虽然离得很远,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他心中的不舍,就如我舍不得他!不需要言语,他眼中的哀痛已经化作轻风,穿越军阵,直达我的心底。我的心底,有山鸣谷应,震耳欲聋。
“袁龙宜,这是你的飞羽大将军,你最宝贵的贤臣良将,你的左膀右臂!”
“今天,如果你现在撤兵,我可以将你的飞羽大将军还给你,并且保证你们平安返回。否则,你就亲眼看着你的飞羽大将军惨死在你面前!” 耶律丹真运了真气的声音远远传开。
对面,旌旗下,许多战马原地踏动的脚步在不自觉地稍稍后退。
不,这决不可以。
准备了多久,才有了这次倾力而战。为了消耗对方实力,我们已经付出了多少鲜血。怎么可以撤兵,怎么可以就这样不战而退。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亲人。又怎么对得起对面这些追随我的将士。
对面阵列的骚动越来越大,王旗下,我的战马蠢蠢欲动,几乎要冲将过来。而他在马上,一言不发。
不行,不能中了耶律丹真的哀兵之计。我必须阻止他的蛊惑,否则,我苦心训练多年的军队将军心涣散,难以迎战强敌。
我必须扭转局势。
运起最后一点丹田气,张口放声:
“将士们,”
对面瞬时鸦雀无声,
凝目扫过全场,仿佛脚下踩的不是邢台木架,而是点兵场的高台,而身上的绳索也化作了白盔战甲,虬劲有力。
我昂首挺胸,目光如电,巍巍然,凛凛然,这里站立的是南朝最出色的将军领袖,我皇陛下最能干的臣子楷模。
“我风天行带出来的兵,从来没有懦夫,我飞羽军中的人,只可以向前走,决不能退半步!”我的声音是嘶哑的,但却是坚定的。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我的声音。
对面安静得几乎滴出水来,
一、二、三、
我看见,他胯下的马不再躁动,他缓缓举起了手中方天戟,坚定有力地向前挥出:“将士们,为飞羽大将军报仇!”
一瞬过后,
“为飞羽大将军报仇!” 惊天动地地呼喊轰然雷动,清晨的霞光中,无数刀剑举向半空。人如潮水漫堤,势如海啸扑岸,排山倒海迎面而来。逞天地之豪情,蔽日月之神辉。
角逐的帷幕就此拉开。
我忍着嘴角的痛,喘息着,轻轻地笑。陛下,很早以前,我就发过誓,定要帮你完成心愿。既然,这片土地是你今生的使命,那就请让我,用我的生命来赢得它;请让我,用我的鲜血来滋润它。
来年,这里的鲜花定然娇艳无比,这里的绿草定然风韵无双!
第六章
好像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武举的考试场,我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无敌,入围决赛,意气风发。
那年,我十七岁。
个子长高了不少,本事也增添了许多。学完了全套兵法战策,习熟了第九层神龙追风枪。于是我找出那枚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带了竹儿,去了京城。
那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
那个晴朗的午后,他高冠博带坐在华丽的看台上,四面彩旗飘飞,庄严热烈。
他手里拿着我写的兵法论的作文,指着上面的名字转过头问身旁的考官,哪一个是风天行?考官伏在他耳畔轻声回禀。
而我此刻就提了我的搅龙亮银枪,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暗花织锦,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向他行礼。抬头的一瞬间,我向他颔首致意。
我如意看到他睁大的眼,我如意看到他张开的嘴,我如意看到他呼之欲出的狂喜。看着他如我预料的样子,我好得意,我高高勾起我的嘴角,扬起我的下巴,毫不掩饰我的得意。
就这样,我来了,来到他的身边。
如我承诺的那样,如他所愿的那样,来到了他的身边,做了他的忠臣良将,做了他的贤臣臂膀。为他献治国良策,保山河平安。
他给我华府别院,他给我高官厚禄,他给我香车宝马,他给我仆从无数。他给我令人羡慕的种种特权,他给我为人臣子的无上尊荣。
他给我一个皇帝所能给与臣子的一切宠爱!
但这还不够,
我要的比这还要多,
谁让你招惹了我,让我的心再不肯安分地,过看不见你的日子。
我要让你做我的陛下,我要你的人,我要你的心,我要你象我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我!
不要一脸惋惜地对我说,阿行要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
不要犹犹豫豫地对我说,祖训难违,皇帝不可以娶男妃。
不要痛心疾首地对我说,无法面对皇太后伤心的泪。
我要你拿出勇气,告诉天下人,我们是如此地相爱,我们可以并立于阳光之下。
你是皇帝,你可以决定乾坤流转,操控天下人的命运。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为什么,你给不了我两个人的幸福?!
你给我无数人间富贵是因为你觉得对我的愧疚么?你在尽你所能补偿我的付出么?你也知那不是我想要的,绝对不是!
我要的一直都是:你的世界里,笑声朗朗,朗朗笑声!
我不相信,没有了我们的情,你还有幸福可言。
我比你自己更懂你的心。
我确信,只有我在你身边时,你的世界里,才会有笑声朗朗,朗朗笑声!
是我错了么?无数个夜里,我这样问自己!
也许是吧。我逼他太甚。
“爱敬尽于事亲,光耀加于百姓,究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他是天子,要做万民表率,要让皇太后满意,要让朝臣信服,要让四海升平,他要为别人做的事太多。
他是个好皇帝,好儿子,却不是个好情人!他从没有为他自己活过,当然更不会为了情人。
而我就是扑火的飞蛾,明知这样等待下去的结果只有情伤,却还是挡不住内心的冲动,拼了命也要扑向眼中的烈焰,心甘情愿将自己化为灰烬。而你,就是我眼中的璀璨光华,吸引着我,灼烤着我。……
烈焰浓情,烧毁了我,也终将烧毁他。
烧毁了他,心碎的终将还是我。
是的,是我错了。
我不该要的太多。我不该期望你和我一样可以抛下一切,只作一回自己,放任自己的心为爱痴狂。
看来,我终究是要失望的,等了这许多年,我早该知道,你的责任太多,你的负担太重,你,终究是做不到!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让我马革裹尸死在这战场上,化作尘埃,烟消云散。从此以后,我便再不用,为你哭,为你笑,为你的踌躇不前心怀不满。
而你也可以就此解脱,再不用左右为难,寝食不安。为我的哭,为我的笑,为我的心绪不宁而坐立不安。
你只要,每年的这一天,在月下为我插上一支香,摆上一支花,轻轻地,舒展你的眉头。我便会心满意足,含笑九泉。再不会缠着你,要吃你碗里的酒,要抢你嘴里的果子,要你进退两难痛苦不堪。
罢罢罢,从此,天人永隔,我放过你!!!
是什么声音让我醒来?
仿佛已经过了千百年。
睁开眼,
仿佛已经转过轮回,再世为人。
眼中,有新月如钩,群星璀璨。
天黑了,是什么时候黑的?
这是哪里?有人点了火把,静静的伫立。
那两个人显然已经打了很久,看得出招式已经有些凌乱,盔歪甲斜,处处力不从心拖泥带水。两匹马也已经没了力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抬不起腿来。
白马转身,挣扎着,投入下一轮的角斗,起跑,加速,
扑通一声,
马失前蹄,
黄金铠甲滚鞍落马!
周围的人,泥雕木塑一样,呆呆的没有反应!
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结局,以至于等待的人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期望,忘记了内心的渴盼。只当这是一场仪式,一场旷日持久、没完没了的冗长仪式。
心里有个声音说,只要它完结就好,完结就好!
至于结果,再没有心思探究。
失败的人没有嚎啕痛哭,而胜利的人也无半点喜悦。被催眠了一样,依旧沉寂。
“袁龙宜,” 耶律丹真的声音里是一样的疲惫。
“你的马不行了,我若现在出手,便是胜你不武,你回去吧,找匹好马,择日再战。”
耶律丹真拨转马头,将大刀挂上鞍桥,
“后会有期!”低沉声音传来,头也不回的,耶律丹真领着他的人马静静离去,不几步就融入茫茫夜色中。连马蹄的声响都被夜风吹散。
剩下的人依旧静静伫立。
许久,有人挪动脚步,走上前去,扶起犹自失神的君王。众人走拢一起,慢慢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渐渐走远。
旷野中,最后一支火把的亮光也被远处的黑暗吞吃。
草地上,风过无痕,一切都被黑暗悄悄掩埋。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万物归于宁静。宁静过后,草又会长,花又会开。一切又会恢复如前。没有血肉横飞,没有呛天哭地,只有此刻的宁静,如箫声低诉,辗转千回。
我仰起头,让凉凉的夜风,将脸上的碎发拂开。
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仰望星空了?
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束缚,不记得来时的路,也不担心要去哪里。只是仰起头,让满天的繁星落入眼中,落入心中,满眼满心的星光璀璨;侧过脸,让银河顺着鼻梁的方向从额头滑过唇边,呼吸间感觉水岸云边的潮湿,如醍醐灌顶,通体清明。十年离恨又如何,不过是这星空下的一缕幽魂,于夜半无人时的低低哭诉:情旧,魂断!残梦,谁收?!
有马蹄声,
渐渐走近,停在我的脚下。
有人举起火把,登上木台,气喘吁吁,凑近我面前。
“将军,将军,你听得见么?”颤抖的声音,就在耳边。
有人哆嗦着,摸索察看绳索,寻找挽扣。试图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呼吸中有男人压抑的哽噎,强忍的悲痛。
“嗯,”火把的光线太强,我不得不闭闭眼。
“啊,将军,将军还活着!将军还活着!”是意外的惊喜呢,激动得手都解不开绳扣。
人间的骚动牵回我的思绪。其实,我也觉得意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被捆了一整天,而且还是被放在飞箭如蝗的乱军丛中。我居然到最后,都还没死?!
居然等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想象中的万箭窜心。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活着?!
“快,……轻点,轻点,……小心手,看着头,……托住腰,托住腰……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将军,先喝一点水吧,……”
“将军,坚持住啊,……”
“将军,将军,不要睡啊,……”
我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心里有个声音悻悻的笑:我风天行居然有此侥幸!这到底是我的大幸,还是我的不幸?!
第七章
象一个高档花瓶,虽然摔碎了,但还是不舍得扔掉,小心的,一片片拾起来,用胶粘了。虽然一身都是裂纹,再经不得磕碰,但终归是找回了原来的轮廓,勉强引得起追忆。明知大势已去再没什么用处,但多少也是一点心意,算是一种安慰。
而我此刻,就是这样一件棘手的瓷器。
被我的副将三更半夜地摸回战场上,仔仔细细从木架上捧回来。被太医院的再世华佗们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缝补粘贴,恢复人形。和众多的伤兵们一起在离战场最近的县城里住下来,等着伤势稳定,再做安排。
昏昏沉沉地,睡了白天,睡黑夜,睡完黑夜,再睡白天。也不知是伤太重,还是被下了药。我就这么睡多醒少的混混噩噩混着日子。
两条腿都上了夹板,固定在床上,石头似的不能动。左手臂也被绑着,托在软枕上。头虽然可以动,但也缠了绷带,总是晕沉沉的,不动还好,一动更晕。两个眼皮倒是完好的,可是好像有千斤重,所以也懒得动。
不时被人扶起来,背后垫了松软的枕头,下巴下搭了手巾。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东西。
再不时,被人掀开被子,解开衣服,察看伤口。
还不时,被人抵了夜壶在腿间,迫我小解。
被喂的东西,有时是药,苦得要死。有时是汤羹,尝不出味道。我只管努力吞咽了,就不会被人为难。若不肯吃,那勺子就不肯放过我。
伤口不必管它,既然开始没死掉,那它反正是早晚会好。反正横竖都是动不了,索性不操心了,由它去,看它能拖到几时。
只是那夜壶,虽然是军医营里常用的物件,我巡营的时候也曾见人用过。但现在按在了自己身上,到底是不一样,多少有些尴尬。伺候这种事的,都是军医营里专门的护工,虽说是病不瞒医,解决内急问题,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私|处被陌生人看了,心里总还是有些羞怯。每次我都闭了眼假装睡不醒,由着人弄。免得认了脸,日后见了别扭。
也不知是过了十天,还是半个月。
我多少有了些精神,也能勉强睁开眼,看看谁在床边,拧了热手巾帮我擦脸。
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兵,十六七岁的样子,细细瘦瘦的,穿一身侍从军服。十个指头细细长长的,手脚麻利,动作娴熟,轻重适度。擦完脸上擦耳后,下巴脖子全抹到。擦了两遍,然后涮了手巾抓起我的手,绕着绷带,挑挑拣拣地擦了,端水起身出去。
这是谁啊,我不认识啊。军医营的人有专门的制服,他不是。那伺候我的人应该是我的亲兵卫队里的人啊!怎么弄个陌生人来伺候我的起居?!
我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都不见呢?!
竹儿呢?再怎么说,他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只要我没死,谁走他也不能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那小兵再进来,手里端了碗药,凑到床头扶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尽量把话说清楚,可声音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
“回大将军,我叫季小鱼,以后,我就是您贴身的亲兵了。”板着张小脸,翻出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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