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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室守则-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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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你想看到的么,前几日见你行事果断,还道你是想转过来,今日怎地却又这副模样?”
贺济礼苦涩一笑,道:“毕竟是至亲手足,虽说他有今日下场,乃是我推波助澜,但真到了这会儿,我心里却难受得很。”
孟瑶理解地点点头,轻轻推着他朝门外走。两口子刚踏出卧房门,李氏就扑了过来,匍匐在他们脚下,拦住他们的去路,哭嚷道:“大哥,大嫂,今儿天还没亮,衙门就突然来了人,拿大铁鐐子把贺济义给带走了,说是要送他入大狱,这可怎么办才好?”
孟瑶看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李氏,恍惚间觉得这平素个性与贺老太太大相径庭的她,今日却大有贺老太太之风。
贺济礼朝一旁的丫头婆子们喝道:“都愣着作甚么,还不扶二少夫人起来?”
知梅忙领了两个婆子,强行把李氏架开,按到椅子上坐了。
李氏来时没有打伞,身上全被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东一缕西一綹地贴在脑门上,看起来极为可笑;她上面的薄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隐约能瞧见里面没有系抹胸的胸脯;裙子也是一样,紧紧裹在腿上,让两条粗壮大腿的线条一览无遗。
贺济礼带着嫌恶,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孟瑶忙命小丫头带着李氏到偏厢,换过衣裳,收拾干净了再过来。李氏本还不愿去,孟瑶作势欲走,她才乖乖地去换了衣裳,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才过来。
贺济礼心中汹涌澎湃,但却一直强忍着,直到此时还装作若无其事,端着茶盏低头吹浮沫,开口问李氏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李氏经这一问,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哭道:“贺济义被衙门的捕快抓走了”
贺济礼放下茶盏,不耐烦地道:“这个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问的是,衙门作甚么要抓他。”
李氏睁着迷茫的小眼睛,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大概是因为没还上温夫人的箱笼?”
“蠢货”贺济礼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温夫人向来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不会因为箱笼让贺济义上公堂,那这回贺济义入狱,定然就不是因为这个。可笑李氏,丈夫已然入了大狱,她却连原因都不晓得。
孟瑶见李氏哭得十分伤心,便叫人递了一条帕子给她,笑道:“弟妹,平日见你对二弟非打即骂,还以为你对他不上心呢,今日看来,却是嫂子错了。”
李氏猛一抬头,睁大泪眼道:“谁要对贺济义那王八蛋上心,我是看他入了大牢,家里没人挣柴米钱了,这才哭的。”
贺济礼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就更没了善意,道:“滚回家去,照看好儿子,管束好姨娘,等我打听到了消息,再派人去告诉你。”
李氏不动身,道:“儿子又不是我生的,自有齐姨娘在家照顾他,我就在这里等着。”
贺济礼气极,冲两旁侍立的丫头婆子吼道:“叉出去”
丫头婆子们见他动怒,不敢怠慢,连忙一涌而上,架胳膊的架胳膊,堵嘴的堵嘴,把李氏轰了出去。
李氏已离去,贺济礼还忿忿地朝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使人去前面吩咐林森,到衙门打探消息,看看贺济义究竟是为甚么被抓的。
经李氏这一闹,他没了去州学的心思,便命人去州学说了一声,告了一天的假。去衙门打探消息的林森还没回来,家中却又来了客人,小丫头禀报:“二少爷家的齐姨娘来了。”
才这么会儿功夫,李氏准还没到家,齐佩之却来了,那知茵所生的那小儿子,是被独自丢在家中了?贺济礼想到这茬,面色黑如锅底,齐佩之收拢了伞进厅里来时,一抬眼见到的就是贺济礼这副表情。
她仿佛猜到了贺济礼心中所想,忙福了一福,道:“大少爷放心,我是将小少爷拜托给了邻居才出门的。”
贺济礼的脸色稍稍和缓,但眉头仍旧皱着。
齐佩之又道:“我只有趁二少夫人不在时才有机会出门,今日前来,实在是因为关乎我身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少爷体谅则个。”
贺济礼看着门外如帘般的大雨,问道:“甚么事?”
齐佩之自怀中拿出一只绣花荷包,打开来,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抽出一张小纸条。
贺济礼一眼认出,这是那天从写给李氏的借条上撕下来的,上头写的是,贺济礼欠下齐佩之十两银子。
齐佩之把纸条递给一旁的丫鬟,道:“大少爷,我那日帮你,不是为钱,我人都是别人家的,拿了钱还不是不能花,有甚么用。”
贺济礼念及她当日帮过忙,面色和缓了许多,又命人给她搬来一只凳子,让她坐了,问道:“那你是为了甚么?”
齐佩之双膝跪下,恳求道:“大少爷,我还有些私藏,请你帮我捎给我姨娘,让她把我赎回去罢,就说我,就说我知道错了。”她生怕贺济礼不愿帮这个忙,又道:“二少爷已然入狱,家里马上就要缺钱使用,二少夫人肯定转眼就要拿着借条来找大少爷了,到时借条上的手脚,还能瞒过谁?当时念借条给二少夫人听的,可是我,您说,我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大少爷,我可是为了帮您,才落得如此下场,您不能见死不救”
贺济礼以十两银子暗示齐佩之帮他时,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略一思忖,觉得齐佩之所言不假,一旦东窗事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不过他有个疑惑:“你要你姨娘来赎你,就当去齐府,却来我这里作甚?”
齐佩之面现羞惭,垂头道:“齐家现在以我为耻,哪会让我进门。”
当初齐佩之给贺济义做小妾,可不是她自个儿的主意,如今送她进门的人都过得安逸,倒是她成了耻辱了。贺济义不禁一阵唏嘘,当场答应她道:“你把东西拿来,我使人去交给你姨娘。”
齐佩之没想到贺济礼答应得如此爽快,又惊又喜,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打开来交给一旁的丫头。油纸包里是几样金首饰,看成色不怎样,贺济礼拿到手里时,就犹豫了一下。
齐佩之忙道:“这首饰是不太值钱,但如今二少爷入狱,二少夫人正是要使银子的时候,应该不用多少钱,就能把我赎回去。”
“你倒是会挑好时机,怪不得现在来找我。”贺济礼看着她说了一句,听语气也不知是褒是贬。
齐佩之事情办完,惦记着李氏回家见不到她,又会是一顿打骂,遂匆匆向贺济礼福了一福,告辞离去。
孟瑶自卧房掀帘出来,就着贺济礼的手看了看那几样金首饰,打趣他道:“我帮你收进匣子里去罢?”
贺济礼正色道:“一定得把齐姨娘赎出来,不然她若丢了性命,岂不是我害的?”说完便将金首饰交到孟瑶手里,道:“我一个大男人,不好去找齐姨娘的生母,还是劳烦你走一趟罢?”
孟瑶却道:“女人间交际,也有规矩,正室自当拜访正室,去找个姨娘,惹人侧目,不如把这事儿交给傻姑娘去办。”
第一百九十章 贺济义入狱(二)
贺济礼这才想起来,他家也是有妾的,恼道:“这个傻姑娘,成日不见人影,我都忘了她还是我们家的通房丫头了。”
孟瑶将油纸包包好,笑道:“她还是有用处的,这不,马上就有差事交给她了。”
贺济礼心里还有气,侧过脸去不理她。孟瑶不以为意,自收好油纸包,命人去二妮店里唤傻姑娘回来。
虽然下着大雨,傻姑娘还是很快就来了,她披着一领厚厚的蓑衣,显得有些臃肿,此时林森已从衙门回来,贺济礼等着叫他进来回话,因此孟瑶没有与傻姑娘多话,匆匆把事情交待给她,便放她回去了。
傻姑娘一走,贺济礼就把林森叫了进来,林森满身都是雨水,不肯进屋,就站在檐下回话,道:“是城北赌场的老板把二少爷给告了,他在城中势力大,连堂都没过,就直接把二少爷给抓去坐大牢了。”
当初贺济义去赌场做事,贺济礼就觉得不妥当,因此没有觉得意外,问道:“赌场老板作甚么要告他?因为二少爷没求到温夫人帮忙?”
林森点头道:“正是,听说赌场老板因为二少爷与温夫人沾亲带故,想通过他搭上温夫人这个靠山,如今见贺济义没指望了,就诬陷他的工钱是偷的,把他送到大狱里去了。小人还听说,二少爷一入狱,赌场老板就去拜见温夫人,想借此讨好她。”
“那温夫人可曾见了赌场老板?”贺济礼带着些急切,问道。
林森回道:“温夫人没有亲见,但却让别院的总管接待了他。”
看来贺济义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大狱了,贺济礼只觉得心猛地一跳,分不清是悲是喜。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提起精神,让林森去贺济义家报信,告诉李氏,给贺济义送些被褥吃食到牢里去。
林森领命而去,到贺济义家将事情与李氏讲了,李氏此时正发愁少了挣钱的人,家用不够,哪里还会去给贺济义送东西——东西送到牢里去,可是要打点牢头的。她连骂带打,把林森给赶了出来。
林森如实回报了贺济礼,贺济礼无法,只得让孟瑶备了些酒菜,拿了一床被褥,亲自到牢里去送。但牢头根本不让他进门,塞银子也不要,称是接了上头的命令,谁也不能见贺济义,吃食被褥更是一概不能送进去。这摆明了是要让贺济义吃些苦头,贺济礼只好把东西又原封原地带了回来。
虽说牢里不让进,东西不让送,但贺济礼还是天天都向州学里告假,每日里去瞧一回,时间久了,消息传开,人人都称颂,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兄长。
孟瑶在家忙着,清理家当,把稍微值钱点的都藏起,连她房里的家具都搬了许多去库房,除此之外,还添了几个婆子守夜,将各处的墙头和门牢牢看起。
其间,齐佩之的生母刘姨娘来找贺济礼,求他出面赎回齐佩之,缘由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妾,半个奴才的身份,没有资格去赎人。贺济礼应了,但没自己出面,而是托了个朋友,拿着银子,去赎齐佩之。
李氏果然是急着要钱买米,他们只花了一半的金首饰,就把齐佩之给赎了回来。齐佩之拿着剩下的金首饰,在城中赁了间小屋,靠刘姨娘给她接些绣活儿,闭门绣花度日。
又过了数十天,贺济义仍然没有被放出的迹象,但贺济礼仍旧每天去探视,风雨无阻。这日许是牢头被他的诚心感动,破天荒地地许他进去看一看贺济义,但时间不许超过一刻钟。
贺济礼喜出望外,朝着牢头谢了又谢,走进牢房里去。牢房里霉气熏天,还夹杂着浓浓屎尿的臭味,贺济礼皱着鼻子,由牢头引至最后一间牢房前。他摸出一块银子塞给牢头,牢头便朝里喊了一声:“贺济义,你大哥来看你了。”然后退了出去。
并没有人如想象中那般惊喜地飞扑上来,贺济礼睁大眼睛,朝光线昏暗的木栅栏里看去,只见墙角有一小堆湿乎乎的稻草,稻草中半摊着一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只要露出肉的地方,就有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试着唤了一声:“济义?”
那人动了一动,有虚弱的声音传来:“是……大哥?”
贺济礼忙道:“济义,是我,是大哥,我来看你了。”
贺济义艰难地挪动身子,爬到贺济礼跟前,扒着栅栏,呜呜地哭开了。贺济礼猜到他在牢里有苦头吃,但却没想到他会被打成这般模样,不禁一阵心酸,赶忙把带来的食盒掀开,将饭菜一一端出来,自栅栏的缝隙里递进去。
贺济义似是饿了很久,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抓了饭菜朝嘴里猛塞,一面塞,一面问:“哥,有没得水?渴得慌。”
贺济礼赶紧将一壶酒递了进去,道:“不急,慢慢吃,都是你的。”
贺济义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将几碗饭菜吃光,酒也喝得一滴不剩,他吃饱了肚子,仿佛回过了些阳气,仰着头问贺济礼道:“哥,你是来接我的么?”
贺济礼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天天来看你,都不得进门,今日牢头开恩,才放我进来。”
贺济义满脸失望,又道:“那我甚么时候才能出去?”
贺济礼瞧着他身上的伤,有新有旧,看来已不是头一回被打了,他心头升上些许愧疚,道:“大哥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只是有一条,你出去后得重新做人,再不能胡来了。所欠温夫人的箱笼,我会帮你求情,每年还一点,但一定得还,做人要讲信誉。赌场那种地方,可不能再去了,有机会我会帮你寻个正经差事,你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赚钱。”
贺济义连连点头,道:“哥,只要能出去,我都听你的。”
贺济礼不知他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敷衍,但当下还是深感欣慰。
这时,牢头站在牢门台阶处喊了一声:“贺教授,时间到了。”
贺济礼只得急急地又叮嘱了贺济义几句,然后起身离去。他回到家时,李氏已到了好一会儿,正在厅上等他,孟瑶陪坐着。
李氏一见他,就把借条拿了出来,道:“大哥,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赶紧把欠我的钱还了罢。”
贺济礼生气道:“我才去看过济义,他在牢中很是可怜,你怎地就不想法子去看看他?”
李氏撇嘴道:“我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他。”她将借条拍到小几上,道:“还钱。”
贺济礼自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抛给她,道:“拿去罢。”
李氏拿起银子,惊讶道:“你借的是一百两,这才多少?”
贺济礼指了指借条,又指了指知梅,吩咐道:“你去念给二少夫人听听。”
知梅依言,走去拿起借条,念道:“今有州学教授贺济礼,借得贺李氏纹银一两,以作先母丧葬费用……下月薪俸之日,一定归还……”
李氏呼地站了起来,叫道:“你欺我不识字,使了诈?”
贺济礼并不分辩,只道:“白纸黑字,你当时又是同意了的,怎么叫我使诈?”
“当时……当时……”李氏猛地想起,当时她是将借条上的内容听了一遍的,只不过念的人,是齐佩之,她尖叫起来:“齐佩之那贱妇,同你合谋”
孟瑶叹着气道:“弟妹,本以为以你的性子,能弹压住二弟,使得他改邪归正,做些正正经经的事,谁曾想他还是一味胡闹,结果把自己给弄到牢里去了。你若能做个贤内助,拘得他老老实实的,咱们做大哥大嫂的,又如何不助你?”
李氏喃喃道:“我哪里晓得赌场里的事,不是正经的……”
孟瑶不顾贺济礼的眼色,做主把一百两银子拿出来,还给了李氏,道:“你还将银子自己藏着,别让济义知道,日后二房兴旺,还得靠你。”
李氏借了银子,似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孟瑶又让人到厨房抬了一口袋米出来,与李氏送到家里去,道:“我们家如今也艰难,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们一口,就决不让你们母子饿着。”
李氏一语不发,默默朝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
贺济礼埋怨孟瑶道:“你把钱还她作甚,白费了我的心思,他们这种人,非要时时讹着他,他才不会动心思来讹着你。”
孟瑶瞥了他一眼,道:“这个他们,可不包括李氏,她虽说有许多缺点,但有一样,从不给我们添麻烦。二房穷困潦倒时,她在作甚么?在督促齐佩之磨豆子;贺济义去了赌场,能赚几个钱回来时,她又在作甚么?还是在催着齐佩之磨豆子。虽说有折磨妾室之嫌,但到底还是在想着为家里赚钱,不似贺济义,只知游手好闲,好逸恶劳。”
贺济礼意欲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起,悻悻望向别处。
孟瑶又道:“还有,李氏如今一人在家,还是养着知茵生的那儿子,她并没有因为无米下锅,就把孩子给你送来,她的秉性,由此可见一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傻姑娘有孕
谁料贺济礼思索一番,竟道:“凭济义和李氏,只怕教导不好儿子,我还真想把那孩子抱过来养活。”
孟瑶一时无话,望向窗外雨后仍显萧索的枝条沉默良久,道:“只怕你愿意抱过来,人家却不肯。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待在你这大伯父身边,哪有亲爹养活的好,他已是没了亲母,想必不愿连亲爹也时常见不到。”
贺济礼不知有没得听进去,“唔”了一声,不再提起。孟瑶心中却是一激灵,难不成贺济礼是想要儿子了?她自生下小囡囡,肚皮确是一直没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当时跌倒早产,伤及了身子。
夫妻俩的目光各望向各处,状似心事迥异。
数日过去,贺济义仍在牢中,身上伤痕有增无减;李氏因得了贺济礼归还的银子,一时衣食无忧,再不见登门寻事;齐佩之感念贺济礼夫妻助她脱离苦海,倒是时不时地拿了自己所做的针线来谢,一时间同孟瑶走得密切;贺老太太仍旧不见踪影,贺济礼虽然焦急,但也无可奈何。
这几日,恐怕是分家以来,孟瑶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上无婆母打秋风,下无小叔子闹事,她每日里除了料理家务,照顾小囡囡,就只等着喝孟里的喜酒了。但背地无人事,她还是有一桩隐忧,不知何时才能再怀上一胎,虽说她是喜爱女儿的,但作为嫡妻而无嫡子,终是让人不得安心;何况贺济礼骨子里是爱妾爱儿子的,从来也没说过永不纳妾,或作出没儿子也不纳妾的承诺来。
孟瑶思虑再三,还是给已回西京的温夫人去了一封信,托她打听打听生子秘方,或推荐一位千金妙手,与她诊治诊治。
信刚寄出去,孟瑶还在等回信的空档里,二妮登门拜访。她穿了一件银红色罗衫,配着月白色褶裙,头上斜插三支银簪,打扮得同往日很不一样。孟瑶打量她一番,啧啧称奇,问道:“可是好事近了?”
二妮大大方方地道:“八字才一撇呢,先不告诉大表嫂,等日子定了再请你去吃喜酒。”
孟瑶听闻此消息,很是高兴,命人上了好些吃食,又添了茶水,欲与她好好聊聊。二妮却让孟瑶遣退左右,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大表嫂,我问你一句,你有多少日子不曾见到傻姑娘了?”
孟瑶被她问得一愣,回想起上次见傻姑娘,就是不久前,派她去和齐佩之生母联系的那一回。她带着疑惑问道:“才刚见过的,怎么了?”
二妮问道:“大表嫂没看出些甚么来?我之前就想同你说道说道,只是见你家忙,所以才没开口。”
孟瑶茫然摇头,道:“上次见她,是为了齐佩之的事,匆匆见了一面,并未仔细留意。”又问:“究竟出甚么事了?”
二妮见孟瑶确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突然神情一动,扭捏起来,犹犹豫豫地问道:“这几日……大表哥可曾,可曾见过傻姑娘?”
孟瑶又是一愣,半晌才明白二妮是在问,贺济礼近日有无与傻姑娘同过房。孟瑶心知肚明,贺济礼到如今尚未与傻姑娘圆房,但这事儿她不愿让他人知晓,于是只支吾道:“傻姑娘是过了明路的,你大表哥见她,也不会每次都告诉我。”
二妮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似忧心忡忡。
孟瑶愈发觉得有蹊跷,追问道:“二妮,到底出了甚么事?”
二妮道:“大表嫂,傻姑娘的肚子大了,你真没看出来?我本还以为是你想要儿子,所以让她和大表哥……但今日瞧你这样子,竟是个不知情的,那到底是傻姑娘怀了大表哥的儿却偷瞒着你,还是她不检点,在外偷了人,怀了别个的野种?”
傻姑娘有孕了?孟瑶大惊失色。她仔细回想,先头有两次见傻姑娘,第一次她深色衣裳裹体,第二次则披着厚厚的蓑衣,确是有将肚子藏起来之嫌,难道,难道……
孟瑶越想越不敢想,但又有些不相信,以傻姑娘的容貌,招蜂惹蝶之事,仿佛与她不挨边;但若说她是怀了贺济礼的种……贺济礼向来是不许她近身的,怎会突然转了性子?不过,世事无绝对,也说不定是贺济礼背地里想要儿子,又不想重新纳妾惹她生气,所以才讨了个便利……
孟瑶突然想到,若真是贺济礼让傻姑娘怀了孕,她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人是她挑的,名分是她定的,若她此时捻酸狎醋,不论贺济礼也好,旁人也好,定会反问一句:难道你给夫君纳妾,不是为了给贺家开枝散叶?
二妮见孟瑶面色不虞,便猜想傻姑娘肚里的孩子,多半是贺济礼的,她作为贺济礼这边的亲戚,还是有些高兴的,遂劝慰孟瑶道:“大表嫂,虽说傻姑娘有了孕却瞒着你,不太厚道,但她一个通房丫头,就算生了儿子,也是管你叫娘,怕甚么。”
孟瑶斜瞥着她道:“当初你还是贺济义娘子时,也是有个庶子的,怎没见你有多高兴?”
二妮面色一黯,道:“这怎么一样,知茵是偷偷爬上的贺济义的床,而傻姑娘是你亲自挑的人,过了明路的。”
孟瑶猛然醒悟,自己方才的话讲得重了,说起来知茵做下那种事,也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管教不力,自己怎能把因为傻姑娘生的这股子气,撒到毫不相干的二妮身上去。
她连忙起身,朝二妮福了一福,郑重向她道歉。
二妮对此倒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孟瑶忧心忡忡,妾室有孕,主母却不甚高兴,家中只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浪了。
孟瑶最近几日本就为子嗣之事忧心,此时又惊闻傻姑娘有孕,一时心烦意燥,向二妮道过歉后,竟就无话可说,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着烦闷的心情问道:“几个月了?”
二妮答道:“比照我娘怀我兄弟的样子,得有四五个月了。”
孟瑶默然长叹,问道:“你还留她在你那里做事?”
二妮嘴唇动了动,苦笑道:“我确是少个臂膀,不过她都显怀了,我还怎么留,且等她生完再说罢。”
孟瑶却道:“此事既然她不肯说,我何苦做恶人贴上去问。你还是照常留她做事,就当没发现这回事罢。”
“那怎么能行?”二妮惊讶道,“难不成让她把孩子生在我店里?”
“那是她的事。”孟瑶很想挤出个微笑或平静的表情来,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坠了下去。
二妮很想说,你是正室,她是你家通房丫头,现今怀了孕,你怎能不管,但她做了这样久的老板,添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现瞧着孟瑶神色不对,就将话咽了回去,心道,反正傻姑娘肚子已经大了,不急这一日,等过些日子孟瑶消了气再来提,也是一样的;又或者,甚么时候遇见贺济礼,与他说道说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来知会我,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孟瑶真心诚意地谢二妮道。
“嗐,这不是应该的么,谢甚么。”二妮站起身来,道,“那我这便走了,大表嫂要是甚么时候改了主意,就去跟我说,我这几日都在店里呢。”
孟瑶点了点头,欲起身送她,却是觉得浑身无力,只得让知梅代为送了一送。
孟瑶怔怔地望着桌上一只粗瓷茶壶,灰白的壶身,夹杂着许多斑斑点点,一看就是次品中的次品,这是为了防止被贺济义牵连,更为了防他出事后上门借钱,才特意从地摊上淘来的。她费力费神好几个月,都是为了这个家,如今想来,却是不值,不过以贺济礼的思维逻辑,大概认为让傻姑娘怀孕生子,更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罢。
不知不觉白日过去,夜幕降临,知梅见孟瑶神色异常不同往日,不敢打扰,只默默与她点上了灯。孟瑶的目光,就从粗瓷茶壶移到了灯盏上,那是一盏铜制细脚油灯,虽不名贵,却胜在精致,细如发丝般的雕花盘绕而上,铺满整个灯身。这是孟瑶的陪嫁之物,她耳边依稀响着出嫁当日温夫人的殷殷叮嘱:“若是他对你不好,就回家来,娘养得活你。”
真到了离去的时候了么?孟瑶的泪珠子一滴一滴,没有间歇地落到桌上,打湿了粗线织的桌布。妾,不是没纳过;妾会生儿子的事,不是没想过;比这更难的事,也不是没经历过,但这回孟瑶却觉得特别的累,特别的心灰意冷。想想这几个月以来,为了二房的事处处提防,还要时时顾及贺济礼的情绪,哪怕心里有怨,有恨,有委屈,也不能在他面前抱怨贺老太太或贺济义半句,她这般小意儿地做媳妇,过日子,换来的却是家中的通房丫头怀孕了,还是靠别人来告诉的?
怪不得贺济礼每每提起傻姑娘,都是抱怨她成日待在二妮店里,不见人影子,原来是怪她在家的时间太少,不够,不够……孟瑶实在想不下去,一撑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吩咐道:“知梅,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各有各的烦恼
知梅闻言唬了一跳,无事回娘家,乃是件大事,旁人大都会妄加猜测,以为该女子是为婆家所驱赶,更何况孟里已然回了任上,孟府一位主人都无,孟瑶这时候回去作甚么?她慌忙掀开帘子进来,问道:“大少夫人,里少爷不在家哩,您真要回去?”
孟瑶双目垂泪,道:“难道娘家也容不得我么?”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知梅斟酌着道:“大少夫人哪里话,您未出阁时住的那几间房,一直都留着没动呢,就是预备着您回娘家时好住的。”
孟瑶面上方有了些喜色,道:“还是娘家可靠,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咱们即刻便回。”她舍不得留女儿独自在家,又吩咐道:“把小囡囡和奶娘也带上。”
知梅心内犹豫,但嘴上并未反驳,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收拾包裹。她到底顾及着孟瑶的名声,没敢带太多行李,只将衣裳略拣了几件,小小扎了一只包裹,让人看起来只以为是孟瑶要去娘家吃一盏茶。
因行李几乎没有,收拾起来就快,不一会儿知梅便进来禀道:“大少夫人,都收拾好了,轿子也备好了,您准备几时动身?”
孟瑶马上站起来道:“即刻就走。”
知梅便上前扶了她,走到垂花门前。这里已停了两乘小轿,前面一顶是孟瑶的,后面一顶则是奶娘抱了小囡囡坐。孟瑶此时心烦意燥,并未留意跟在轿后的小丫头只拿了一只小包裹。知梅上前打起轿帘,孟瑶上轿坐了,连连催促,让轿子快些到孟府去。
贺府在城东,孟府在城南,离得并不远,轿子不一会儿便进了孟家巷,能望见孟府朱漆的广亮大门和门楣上的金匾。孟瑶此时极为依恋娘家,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去看,却惊讶地发现孟府门口有两辆大车,看起来才刚停下不久,马匹尚未卸下。
知梅在外亦是瞧见,惊讶道:“孟府并无主人在,却是谁来拜访?”
孟瑶在孟府前下轿,正疑惑,却见一小厮自门房迎出,奔到她跟前躬身笑道:“大小姐,小人正要去贺府,您就来了。”
孟瑶望着马车道:“怎么?”
小厮笑道:“少爷回来了,让小人去请大小姐过来说话呢,小人刚要出门,就见大小姐的轿子停在了门口。您同少爷显见得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心有灵犀。”
“孟里回来了?”孟瑶掩不住地惊喜,却又有几分担心,这非年非节,上回又才休沐过,突然回来,该不会是有事罢?她这一担心,再不肯耽搁,复身上轿,命轿夫径直把轿子抬到了垂花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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