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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凉夏by菲菲儿(夜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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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曹禺事变入耳后,刘易不再犹豫,旧时的皇朝既以回天乏术,能抓住的也不过是宁王抛下的一根绳索。至少可保身后这三堂九族,事已如此,刘易又何惧侍奉二主的恶名。 
是夜,刘易回到将军府,门前的石狮仍然面无表情的匍匐于两旁,尽忠职守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厢房内传来小儿嘹亮的哭声,遣退下门前几个婢女,刘易推门而入。 
“宏儿又在哭闹?”刘易脱下戎装,生怕再惊动小儿,蹑手蹑脚来到李婉身旁悄声询问。 
“是豫儿。”李婉搂着襁褓里的孩子,温和地摇晃着,轻轻地将脸颊蹭了蹭豫儿的小脸,待孩子安静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豫儿平日不闹,今儿个却哭了一天,他可比我们的亲宏儿更担心夫君的安危。”李婉怜爱地望着豫儿,嫣然一笑中蕴藏了对这个可怜爱子的无限怜悯。 
外人都道一月前刘大将军喜得一对双生子,殊不知,豫儿乃是曹府被抄那日夜晚刘易暗中从屠刀下救出的曹禺之子。往后,他将被冠上刘姓,虽不甚如意,但好歹为曹家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可见我儿刘豫自小便聪慧。”刘易微笑,接上李婉的话茬儿。 
“夫君,这外面的局势算也平定,那你……”少去小儿的琐事,李婉继而想到皇朝即将面临的外侵战事,凉朝痛失两位良将后,夫君身为战将免不了又将踏上战场,不觉烦苦上心。 
“宁王似乎另有打算,”刘易从李婉焦虑的面上不难猜出她心中所想,“今日宁王虽然已经入主东宫执掌皇权,但内乱并非就此平息,难免有些地方还需我铜武将士助援,近日里不会远战。” 
刘易并不愿对妻子多说政事,李婉安心后搂着两个孩子歇下了。披上皮袄,刘易走出厢房来到另一侧书房的案台前,一手点亮油灯,一手拉起从肩膀滑落的皮衣,他的眼睛在严冬夜里闪烁着,脸上布满疲倦。 
抗秦一事宁王已将其交于擎武将军朱放,原本以为失了曹禺的抗夏之战总是要落到自己头上,却不想宁王对此事只字未提,只派了原先李荀的心腹赵毅,带着不足一万的将士北上增援。如今大凉改朝换代,这李政已无立足之地,加之先前与夏国之战屡屡败北,大凉土地一月内又缩减至方城境内,怎宁王还如此笃定、镇静。 
伸手触及盘中的果子,这些定是李婉命下人准备的,她知道自己有静夜在案台前沉思的习惯,常会留下点心或是水果供他果腹。盘中的贡果显然已经熟透了,其中一个,果肉裂开着,艳红的核开始若隐若现的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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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宁王执政后,后凉境内的第一场大雪并没能抵挡住夏国来势汹涌的激战。 
“快上!”夏军汉子一声宏亮的叫喊,激起蠢动的人流蜂拥似的又聚集,朝身着凉服的军兵涌了过去,双方举起手中的铁矛奋力戳进对方的身体,盔甲间碰撞发出的声响甚至盖过了叫嚣伴随着怒吼,近身肉搏的缠战,汉子们都咬着牙硬生生妄图撕烂敌人的血肉。 
“老子今天要砸破他方城的城门!”齐卡洛抡起大刀砍下前方凉国军兵的头颅,温热的血飞溅在齐卡洛脸上,一瞬间就结成红色的冰雪。口中呼出的白气一起一伏,他撒开腿向前奔跑,踩过脚下正在挣扎苦痛呻吟的残躯。 
“头儿最近可特别勇猛。”亚克心想,脚下也卖力地飞奔,不时有人在身旁前后相窜,倒下的既有自己人更多的是令夏人痛恶的凉人。 
前方狂奔的齐卡洛突地顿住,亚克方看到一身金戎的人背立而站,左手持盾,另一手正从一名夏朝将领胸膛内拔出淌血的长矛。 
“李政!”杀红了眼的齐卡洛怒吼着冲过去,被唤之人这才转身面向二人,正是那不知被齐卡洛咒骂过无数次的李政。 
亚克尚未回神之际,又有凉兵从身后窜出,亚克拔刀相向,两人很快扭斗在一起。亚克只觉肩头一麻,鲜血便从衣襟缝里钻了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反而使得伤口并不觉疼痛,他趁对方尚在得意之时,挥刀劈向其颈项,“咕咚”一声颈上的头颅犹如一个毛球滚落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红痕。 
方要抬脚,亚克感到突然有重物压上自己脚踝,他下意识的跳开。回身一望,一张染血的脸正横躺在脚旁,胸口被戳了好几道口子,血液澎湃地涌了一地,不就是与齐卡洛缠斗的李政。 

此刻站立在眼前的齐卡洛却像泄了气得球,迅速地瘪下去,灭了所有的噪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喘着粗气。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齐卡洛又大笑起来。 
亚克耳畔是夏军将士们的欢呼,鼙鼓敲得激昂,鼓浪一阵高过一阵。齐卡洛这几声悲苍的笑如同一把黑色的火,等不到冰雪融化,已将这场冬雪烧尽。 

风在战场上呼啸,忽高忽低,如泣如诉,赫连重驾驭战马遥望前方的战局。与料想得有些不同,凉军并未因李政的战亡潮水般散乱,后方军兵由周康指挥下迅速集拢,另有部分本是零散的队伍也立即跟上。“冲啊!”斗争似乎正在开始,喊杀声连绵不断冲过夏军刚打开的防线。 
收起颇有诧异的神情,赫连重转念一想,恐是凉军不为李政掌权,怕已有更厉害的对手在夏军悄不知情的情况下,幕后策划这场战局。这运筹帷幄的敌将又是何人? 
赫连重思索间,右军首领阿布鲁靠了过来,向赫连重打着手势,有意领兵突破前方周康的抗战,赫连重有些犹豫,使了个眼色示意各方暂时收兵。阿布鲁唾了口唾沫星子,神情很是不甘,但望向城门口越聚越多的凉兵,那股压倒似的气势,不少夏兵歪着脖子从马上滚了下来,一时间这战场好像一锅水煮馄饨,人头不断浮上沉下,成了场耗时耗力的拉锯战。阿布鲁又向主帅比了个“成”的动作,夏军在寒鸦万点的黄昏下先势收兵。 

空中不时传来鸦噪,黑色不祥物张开羽翼,掠过枯树转眼间消失在橙红夕阳下,开始了一夜贪婪的觅食。 
“赫连大将军,看来这后凉又派出了不知哪位智将,要再与我们一战啊,”布拉衣策马向赫连重聚了过去,布拉衣虽年已不惑但对战事极其敏锐,回程这会儿功夫稍微分析了今日战况,很容易发现凉军此次布局断不可能是那庸庸之辈的周康所为。 
赫连重不答,布拉衣只得停下不说话。方城沿伏牛山环山而立,远山低凹处便是那方城城门,此时红日正沉,只照的山边通红一片。 
“那又怎么样?再厉害不也就是个人吗!下次再战,本将定不会让他们好过!”阿布鲁就着壶嘴喝了口水,又来了精神,有了底气声音便响了不少。 
众将闻言附和点头称是,趁夕下落日,众人往西北营地而去。 

赫连重坐在营帐内,借着灯光审视手中一把普通的匕首,很仔细,仿佛长匕首中藏匿着什么长眠的灵魂,赫连重急欲将它唤醒。 
今日一战打得混乱,战场上的混乱一望即知,可赫连重心中的混乱恐怕只有自己才能品味。没有人知道一场战役会死多少人,更没人知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本是毫无牵挂的他从不在乎这些。离开南阳山的那天,面露微笑的男人背起包裹牵着小达,走出他视线向着对方营地消失的那刻,可能就是从那刻起,让赫连重第一次没有由来得对打仗产生了恐惧。 
“你要上哪儿?”赫连重对正整理行装的男人发问。 
“当兵。打仗。” 
“留下来!”已经是个逃兵,何必再凑热闹,很不客气地,赫连重挡下男人提行囊的手。 
“匹夫有责。” 
“现在这种局势,你这是去送死!” 
“不是送死,”京阳的眼神很温和却也坚定,“你觉得这局面很糟,我不却觉得。” 
提起包裹,京阳回望他。 
“赫连重,好事也有它坏的一面,知道是什么吗?”牵住小达稚嫩的手,两人走向门外,“说明它已经到头了。” 
临走,突然京阳朝他笑了,“相对,坏事也有它好的一面,说明它也已经到头了……” 

赫连重信手在木桌上刻了个圆,烛台的阴影投射在圆里,随着烛焰的摇动,影子忽长忽短。他模糊记得在京阳的破屋内,也曾有京阳用匕首留下的圆。 
京阳喜欢教小达学问,孩子的足迹总是跟着阿爸印在小屋内外每个角落。小达很崇拜京阳,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我阿爸有满肚子的学问。”他常这样夸京阳。 
一次,京阳在地上画了个圆,取了几个小石子放在里面:“这颗石子是朋友,那颗石子知识。中间最大的那颗石子是小达。” 
“那这个圆圈是什么?”小达抬头问。 
“猜一下。” 
“是南阳山吗?”孩子咬着手指窃窃回答。 
“算是吧。”京阳点点头,回头又扯了下赫连重的衣襟,“你猜是什么?” 
赫连重笑而不答,是人生。 
京阳见他不说,不再搭理他,取出中间最大的石头放在圈外,继续问小达:“现在又怎么样?” 
“小达出山了!”小达兴奋的回答。 
“是一个人出山。”京阳替他补充,“那又会怎么样?” 
小达愉悦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会害怕。因为没有阿爸,很多事我做不了。” 
“那怎么办?” 
“问别人,学会更多的事。”这回小达很积极。 
“于是……”京阳又拿了几颗石子放在圈外,“瞧!小达多了朋友、又多了知识。”接着他在原来的圈外又画了个更大的圈,惹得小达小脸红红很是高兴。 
“阿爸也不比小达聪明,只是圈子比小达的要大些……” 
“一个人若始终在同一个圈里转,那永远就只有这些朋友这些见识。而跨出圈子,一定会害怕、会犯错,可能会痛苦的难以忍受,但相对又会得到很多。”这些话是在某个夜晚京阳同赫连重说的。 
如今回想起来,京阳离开南阳山的那天,便是走出了他人生的圆圈。 
风从微敞的门帘中扑进唤醒沉浸回忆中赫连重,回神时发现自己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桌面上的圆,“希望我们别在战场上相见。” 

收回思绪,赫连重又招来诸将,商议数日后再战,由布拉衣带兵驻守阵地,其余将士由赫连重亲率向凉军出击。 
严冬的夜,不知为何星星格外少,没有繁星点缀的夜空,高悬的明月尤显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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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凉夏两军在方城第七次交锋,冬雪开始融化,前几日的雪还是雄性,彰显着男子的霸气猛烈狂啸,如今用尽清寒抚平一切污秽的雪已是残年老妪,辗转、呻吟的泪水流淌在这一寸一厘的疆土上。 
铁蹄敲击大地的恸音湍急而至,溅起污浊的黑泥,战骑奔腾仰天长嘶,凉军的队伍直下冲进赫连重率领的中军。近望,凉军不足三万,骑兵列队稀松,方才密集的马蹄声,其真实只是笨重的武刚车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混淆视听的伎俩,轻易便可抓住裂隙。 
“出战!”赫连重喝道! 
战鼓如雷鸣,导战的旗帜挥向前方的凉军,北方的汉子们均为眼前的形势欣喜,顿时情绪高涨。众将拉紧缰绳,长刀挥动,急速朝敌方队伍扑去。 
突闻凉军内,鼓声扬起,急促有力的异样敲击一如掺进上古勇士们的英灵,仿若阵阵涟漪从凉军中心处环环散开,着实让人惊颤。凉军阵型火速变动,整齐划一,片刻工夫武钢车列成半弧,自环为营,凉军避于战车之后,数箭齐放,箭阵密似黑雨,戳入急奔而来的夏军胸膛。 
一时间呻吟、咒骂四起,武钢车外即刻成为屠场,中箭落于马下的士兵被铁蹄无情的碾碎胸骨、踏破头颅。 
赫连重急退数步,稳住身形,吃惊于局势的骤变,忙吼道:“三列锥形!盾护!” 
被打散的军兵再次调整阵型,形成三队立锥,谨慎逼近凉军左、中、右三角,顿时形势有所逆转,凉军逐渐抵挡不住夏军7万大军的攻势,箭势减弱,随着不少凉兵中羽,阵内开始躁动。 
正当夏军庆幸敌方松动之时,凉军鼙鼓再起,显出它的敏锐的张力,只见武钢车立即被推高,护住凉军身形的战垒瞬间又长出一头,夏军虽射术精湛,却难挑开这道防护,反被躲藏在车后的凉军射手得了便宜。 
“奶奶的!藏头藏尾算什么男人!有种出来和老子好好较量!”齐卡洛愤然垛着马背,这打法实在不合他性子,手中一箭放出擦着车沿再次落了下去,嘴里不免骂骂咧咧。 
天已混沌,风是粘滑,日头落在伏牛山顶,把层叠的连云染成一片猩红汪洋。 
凉军凭借坚实的武钢车为盾,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一拨一拨倒下又一拨一拨拉上,眼见日落西山,双方仍相持不下。 
“赫连大将军,不好!!西北与东北方发现各有凉军侵入!”阿布鲁得信后,加紧马腹,奔至主帅身边。 
回目远眺,夏军后方已响起将士们的叫喊,黑压压的人浪与战旗从两侧迅速推进,看不清不少人马,感觉似山洪翻腾而来,场面壮阔。夏军霎时深陷险境犹如困兽,凉军这计打了个措手不及,夏方深感死亡的逼近一时军心浮动,队伍缠做一团。 
赫连重高举长刀,一字一顿高声道:“夏朝的军兵全给我听好!我们都一样——有阿爸、有阿母,有婆娘和孩子在家日日盼着我们回敖帐!哪个今日死在这里,就是对不起他们!哪个今日若活着冲出这儿,年头里就赏他军饷100两。”将士们可生的意念被点燃,夏军中暴喝起,“听大将军的!杀光他奶奶的凉狗!” 
赫连重扬手一挥,众将策马而驰,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悲壮,战马们昂首长嘶,哀切的嘶鸣刺破云霄。 

血色之月高悬,面露狰狞。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叠卧在一起,月色照在张张僵死的脸上,死前一瞬间的表情还定格在那里,是愤怒、是不信、是恐惧…… 
力竭的身躯越来越感觉背部火烧得疼痛,一支黑色箭羽插在赫连重身后,血顺着刺入的箭头流下。激战仍在持续,恍惚间一骑黑色骏马迎面驰来,金色战衣包裹住来人硕长的身形,男人的手指已然扣住拉满弓的弦,利箭意欲穿透赫连重的心脏。 
赫连重持盾欲挡住箭势,却已不及。 
箭放出时的刹那,赫连重错觉对方似乎有所停顿,箭势径直射向自己却已失了准头,虽疾风般飞驰却未中要害,箭头深深埋入赫连重肩胛。 
来人见状也不相逼,犹豫片刻后反而紧了紧缰绳背驰而走,黑骏嘶叫着仰头,健壮的后腿一蹬,带着背上射手消失在黑阵中。金甲转身一瞬,赫连重恍若在时间闲置的那刻,看见了一抹熟稔的清亮。 
赫连重压下伤痛,策马追寻那身金甲,急驰几步,数丈外是凉军3000骑兵,齐刷刷排成一列黑阵,战马前蹄击地溅起淤泥,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战。 
“上!”凉军内一声号令,千人战骑疾冲而来。 
左右两侧的凉兵有合围之势,欲将夏中军围堵成瓮中之鳖,歼杀至尽。 
此时,北面又一股骑兵涌上,是夏军左将布拉衣带来的增援,战场上再次形成混杀,已不再是一边倒的情势。 
“赫连大将军,这里就交给我!”布拉衣率领左军,火速稳住了战局。 
喊杀声不绝于耳,以骇浪之势推着前锋骑兵朝凉军而去,助得夏中军暂时脱困。 
疲惫不会偏袒任何人,阿布鲁提刀的手臂沉重的只能感受到刀的重量,身旁不时补上的凉兵却不知倦怠,手中的长矛铁盾或刺或挡,不满只戳入阿布鲁的甲衣,更要割破他干涩的喉头。 
“阿布鲁将军,你给我闪开!”齐卡洛大刀袭来,替他挡去凉军的攻击,“还不快走!”齐卡洛向他大吼。 
“齐卡洛……”阿布鲁犹豫。 
齐卡洛此时也已狼狈,血从眼角一路淌到嘴边,虎目布满红丝更显凶恶,“将军,你家婆娘还在等你回去,你第三个儿子连面还没见着过,不能死在这里……老子没那么多家累,你快走!”说话间,齐卡洛又格杀掉几个靠近的凉兵。 
阿布鲁鼻尖酸热,嘴里喃喃,“臭小子……”咬了咬牙,阿布鲁驾马闯出敌阵,背后是齐卡洛与凉军缠斗的摇晃身影,“小子……你也有阿妈……不能死……都不能死……” 
接近二更,月已当空,厮杀逐渐淡去,夏军聚拢后列成方阵在右军掩护下从西北方退去,脚下雪泥稀烂,时又有力不能支的将士从马上滑落,再被人重扶回马背。战马鼻尖吐着白雾蹒跚摇摆着,驮起刚从死域逃生的人,慢步前行,踏出一个个渗血的蹄痕,直延伸至天际。 
身后凉军呼声阵阵,此时凉军中忽有百面“武烈”战旗立林相向,同“凉”字旌旗交错间扬风而起,屹立于战场好不威风。 
“武烈?李荀?”夏军众将不解相望,方城几次交战,凉军均无树立战旗,疑惑间却也不知如今凉军由谁统帅,可今日立起“武烈”名号更令众人猜疑不断,“李荀不是早已战死沙场?这……” 
疑念未能在冬雪融化前露出端倪,反越凝越紧,一层包着一层,团作一堆倒伏在迷蒙的月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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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巍峨矗立在远处的天霄殿,在茫茫的灰色天空下,如一座压迫在胸口的苍山,饶是有坚实廊柱挺立,却难也挥去心中那股闷意。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令武烈大将军李荀率兵抗夏?李荀……他不是……”刘易面色阴沉,盯住眼前二访将军府的皇宫禁卫,厉声询问。 
“李大将军之事,皇上其实早有先知,”来人信步走到案台前,执起狼毫蘸了些墨色,继续道,“李政奉前凉王命谋害李大将军,殊不知下手前已被人偷梁换柱。皇上自然也不能让李政太过失望,于是将计就计陪他演了场戏给天下人看。” 
“那曹大将军的事……皇上是否也知道?”刘易方有些明白过来。 
“刘大将军认为,又有何事能瞒过皇上?”来人不答反问,起笔于纸上,横有劲竖有力。 
“那为何……?” 
来人停笔望向他,刘易虽不见他面容只见双目,却也能从来人嘴角黑布皱褶上推测其微笑,笑容暧昧,介于冷与嘲之间。 
若非曹禺之事,刘易又怎会断然支持宁王谋反,思及此,刘易更觉心中一冷。 
“皇上已追封曹禺为明宣王,刘大将军既已收养明宣王之子,也望大将军好生栽培他成为一代名将。属下告辞。”说话间,来人丢下笔离开,独留下个“忠”字,未干的墨渍闪闪似星,却令人脊背发寒。 
“夫君……豫儿他……那我们……”待来人离开,李婉方撩帘步出,从刘易的神色上李婉敏感地觉察出不安。 
刘易呆站了长久紧紧盯着那字,听闻李婉声音这才转身,上前几步将她拉入怀中,环住李婉的手臂有些颤抖。 
李婉微微抬起头,细看刘易鬓角不知何时已开始有了银丝,威武甲胄已不再那么鲜亮,与灰蒙的天色一同慢慢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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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月渐暖,桃花满枝,数朵已过墙头,山头亦是嫣红,给浅灰的伏牛山披上温情。无战的日子犹显生动,此刻春阳照耀着方城内忙于坚固堡垒的百姓与牲畜。 
寒冬方城一战夏军伤亡过万,主将受伤,又畏“武烈将军”之名,疲于再战。方城内,赵毅将军重迎李荀回营,武烈将军坚守方城,百姓得益。 
李荀为将后,一方面,一改李政时主张的残暴军规,收容残兵善待病患,请大夫及时治愈,康复后遂编入军队。又将远在西平的家眷婢仆接来方城,男子进行劳作,女子进行看护、照料伤患。另一方面,李荀向父皇进谏,减少当地课税,又亲自与将士、百姓一起挖战壕、加固城墙,深得军中将士与百姓的拥护。 
方城上,身体壮硕的汉子正忙着从牛车上卸下砖石,黝黑的小伙儿蹲下身抱上石块,轻快地步向城边。老汉背着砖石有些吃重,脚步左右摇晃时而会踩着自己的脚,仍坚定地向前走,忽感身上一轻,歪头望去,石头已被身旁的男人抱去,凑近看清了来人,便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牙:“李大将军,您这不是瞧不起咱老头子!这些老头子还抗得住!” 
“张老,您老当益壮!还麻烦您帮忙去那边刷刷马,那边小儿们刷马可没您利索,这样下去天黑也刷不完。这石块,我给送去就行。”左边树下排列着战马,一些小儿们正在那边举着马刷给这些个高头战马洗刷,马头不时甩动,落下的水珠滴在小儿们脸上,惹得他们嬉笑不停。李荀恐也是刚从那边过来,额角上洒满晶莹,衬着透亮的双眼更显温意。 
张老头子本有些不快,见李大将军原还真有事请他帮忙,老脸一扬乐了:“行!李大将军,这没问题!等会儿咱叫上咱老婆子一起刷,一定快!”说完,蹒跚着步子朝东边草屋跌跌撞撞跑去,“老婆子……李大将军请咱们帮忙刷马……” 
见张老走了,李荀会心一笑,搬起砖石去往城头。 
“李大将军,不好了!”一马纵跃而来,所到之处尘烟四起,但见马背上小将面色如土可比其身着的灰色布衣,来到李荀身侧险险停住,张口结舌道,“李夫人……与两位小公子被……被夏军给……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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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曦染红伏牛山时同样也染红了夏营头顶的天空,土地上是用实木搭起的小屋,星星落落,朝雾散去后露出原样。 
前方木屋前有声,一些夏兵围拢着,“漂亮啊……”,“哪儿来的?”,“听说是左军那面的人抓来的”,“能留下?”,“留下也是将军的,哪轮到你小子”。 
“奶奶的,吵什么吵?”齐卡洛厉声喝道,拨开人群大步迈到引起骚动的源头旁。只见一个女人搂着两个孩子警惕地望着他,女人虽面色苍白却始终不动声,齐卡洛被她打量猜测的目光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到底哪来的女人?” 
听出齐卡洛已经不耐烦,亚克忙走上前,“头儿,这是今早左军那边的人在营地边发现的,开始就看见两个小子鬼鬼祟祟向我们这边探头探脑,被抓后那女的突然冲出来想把孩子带走,左军的人索性把他们全抓来了。” 
恩了声,齐卡洛算是做了回应,“那还放在这里干什么,走,我带他们去营帐,交给大将军处理,看是要放了还是杀了。”说罢,再走到女人跟前,齐卡洛向他们比划着手脚,“你们——跟我走!” 
女人怀中的孩子和她说什么,三人缓缓站起随齐卡洛的方向走去。 
“果然到最后还是大将军的……”,“本来就没你什么事……”夏兵们再次起来,齐卡洛回头一瞪,“还站着干什么,闲得慌就去挖战壕,等天黑前我要查,不挖的人没饭吃。” 
夏兵们听闻像是脚下地震了般,都猛地跳起跑开。 
布鞋踩在石子路上咯吱咯吱作响,亚克尾随齐卡洛带着三人走向主帅营帐,一路上总有人用眼角的余光伺机捕捉身后汉族女子的方华。 
“头儿,这女的真是很漂亮,站她旁边我都能闻到香味儿。你都不多看眼,说不准待会儿她就让大将军处死了。”亚克凑上前道。 
“有什么好多看?再好看的我都……看……过!”齐卡洛不屑回头。 
亚克拿眼珠在女人和齐卡洛两边扫了扫,断定齐卡洛又在说胡话。 
齐卡洛向守门的士兵秉明缘由,三人走进营帐,比其他木屋略大,赫连重这边的屋子正中挂着张兽皮地图,下方便是桌案,两边各摆放了四把木椅,赫连重端坐在中间的木椅上,见人进来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审视三人。 
此时,女子身后的小童突然窜出扑向赫连重,赫连重一惊方欲起掌回击,但见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熟悉的脸上留有泪痕,“小达!” 
“大个子!”小达撞进赫连重怀里,越想越觉委屈,“我想来……看你……可是被他们抓了……他们还抓了……阿哥和阿妈……呜……” 
被小达这样抱个正着,赫连重一时有些尴尬,幸得小达也懂事,不一会儿便抬袖抹干眼泪,在女子呼唤下回到她身边。 
那女子从进屋时便行为严谨分寸得当,赫连重自她不喜不怒的眸子里难找一丝慌乱,“这便是你阿妈?”赫连重出声询问小达。 
小达点头,“阿妈是阿爸在西平的妻子。” 
赫连重虽知京阳已娶妻生子,但真见着时仍不免有些诧异。细望女子,肌肤如雪,黑发似瀑,骨格清奇,看多了这份清雅实则可退去不少躁气。 
女子身边的孩童与母亲神似,仅那双黑眸有些京阳的灵气。 
赫连重叹了口气,说道:“小达,现不比在南阳山那时,夏军营地再不可乱闯。这次就让你阿爸来接你们回去罢了。”说这话时,赫连重不免存有再见一见京阳的私心。 
小达从女子身后探出头来,道:“那我们以后都不能见了,大个子你要小心点。”说完,又转向女子,“阿妈,大个子说等会儿让阿爸来接我们,阿妈、李瑛哥还有我都能回去了。”女子听了小达的话,并未安心,反是两眼不眨的盯着赫连重,似乎更恐他这个决定。 
不待女子做出反应,赫连重已命齐卡洛将三人带去其他营房看护,又令人把这消息加急传到方城。 
在空寂的木屋里,昔日京阳的身影若隐若现,迷离扑朔。 
“李瑛……”赫连重喃喃地咀嚼这个名字,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显得十分凝重,冲动过后开始了微妙的思索,“姓李,真是好姓氏……” 
春日已然爬上山头抹出片片娇红,朦胧中那一轮日头渐渐显出轮廓,隐隐间还夹杂些许看得见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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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星绿的低地镶嵌条条深壕,近夏营处成群的骏马,彪悍强壮,鬃毛迎风而起,显得庄重挺拔。北方的骏骑更为壮硕,粗壮的四肢使它们能跨越鸿沟,飞驰在广袤的草原,此时它们生有长睫大眼正打量着陌生的访客。 
“看什么?快走!”身边的夏兵厉叱一声,猛地捶上李荀后肩,催促他向前。 
李荀收回视线,在两名夏兵的押解下慢步前行,得到夏军这边的信儿后,李荀决定只身前往,这决定很冒险,但李荀也已不是第一次作冒险的事了。楚儿与孩子被擒是意料之外,若要救他们回方城,调动兵骑与夏军一战断不可行,即送了无辜将士们的性命,又不能保楚儿与孩子们的安全。 
赫连重既下了这个命令,若往好处想,赫连重未必知自己身份,那便是有意要找自己一聚,并无大碍,倘若凉军这方兴师动众反叫他起疑;若是赫连重已知自己身份,李荀自嘲一笑,也只能堵一堵两人间的情谊了…… 
又走了段路,李荀被示意停下,押解的夏兵与营外守兵交谈了几句,就见守兵小跑着进了屋内,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朝着李荀一努嘴:“大将军让你一个人进去。” 
李荀略松了口气,赫连重没摆什么大排场来恭迎他,想必并未打算在今日就为难自己,想罢,撩起布帘大步走进。 

伴随布帘被高高撩起,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门前,屋外走进的男子青衣素服,并未如同传说中武烈将军的战神样貌,反而时时透出温和,赫连重许久未见京阳,他神色略有些憔悴却难掩一身傲气。 
刚才李荀走进时带来一股屋外清新的风,有些凉意,扑面而来。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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