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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碧血汉卿 魔主篇 下部-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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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萧伤愕然“说明白点?”
  瑶光目光遥远而迷茫:“狄一为什么一定要寸步不离,一生一世跟在教主身边,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本分的影卫?为什么一定要眼中心中,只有教主,而忘记自己,他为什么不能走自己的路,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过自己喜欢的日子,还有……”她的目光越发奇异起来了“狄九也一样,他凭什么一定要为神教尽忠尽心尽力,他为什么就不能……”
  碧落厉喝一声:“瑶光!”
  这一声喝,竟是以内力发出的狮子吼,瑶光震得一震,目光散而复聚,渐渐凝定,神色却仍略有怔忡。
  莫离面沉似水,声音极之沉重:“瑶光,你几乎入魔障了。”
  萧伤也铁青了脸:“瑶光,我们之中,你对教主最是关切,但关其身怜其心都可以,却万万不可从其道。圣人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当圣人也不是什么快活的事。对教主我们不是不佩服的,但要让我学他,我宁可去死。他也许是好人,但好人不代表可以活的很好。瑶光,我们是坏人,也许坏的不是那么彻底,但骨子里毕竟还是恶人。千千万万,不要太过羡慕好人,不要去深思好人的许多道理和原则,坏人一旦想要变成好人,甚至变成圣人,那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莫离一字一顿的道:“我们待教主好,既是因为有些情义,也是因为,他在这个位子上,对我教的现状更好。我们接受教主的很多想法,让神教这些年来,有了许多变化,不是因为我们受他的善良感召,而是因为这些变化对我教更有利。他说的话常常很有道理,我们都会认真听,但听和全盘接受是两回事,我们可以选择对我们有益的去遵从,却不可失去了我们的立身之本。”
  碧落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修罗是魔教。”
  修罗教是魔教,天下人都这么认为,而他们,从来没有哪一个认为有必要反驳。
  瑶光默默无语,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们的立身之本是修罗之教,修罗之规。
  在他们的世界里,从来是以强凌弱,以权势定生死的。
  为什么,凭什么?从来不需要去考虑。
  道理,人情,本来就不是他们所要遵循的。
  凭什么别人要效忠,因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凭什么别人要为神教,为上位诸王和教主奉献一切?
  因为他们足够强,因为他们是修罗魔头。
  这一切,原来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叛徒一定要被惩罚,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
  所有的犹疑和软弱,必须一手挥开,所有的后果,都只能咬牙承受。
  修罗乃魔教,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天下人以为变了,连她也差一点以为变了,只是……
  再次遥望那个方向,遥想那个人。
  即使是个懒散如猪的家伙,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还是人人看得到吧。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岁月流逝,这么多番心力用尽,其实,他什么也不曾改变。

第一百零九章 一言之诺

 “你只吃这么多?”狄一有些惊异地望着傅汉卿,感觉好象只随便吃了两三口,这就算一顿饭了。
  傅汉卿只得干笑两声罢了。
  这样担忧的,震惊的表情,以及因此而来的愤怒和郁闷,他已见过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这么操心。可惜就算他的精神再强大,也无法控制日渐软弱的身体,就算他自己想多吃几口,下场肯定是肠胃不适,生生吐出来,让别人更担心。
    他想在只能后悔自己考虑不周,不该拉狄一同自己一块吃饭,见他的饭量,很少有人还能继续保持好胃口的。
    果然,狄一望着一桌的好菜,实在找不出什么食欲来,怔怔坐了半日,才轻轻叹道:“我不该走的。”
    傅汉卿只是一笑,眼神甚至有些轻松释然:“我却觉得,幸好你走了。”
    狄一处闻一怔,随即了然。
    以狄九的心性,即有心对傅汉卿下手,自己这个影卫就是他最大的眼中钉,当年若是不走,他必会出手来把自己除掉。
    对傅汉卿来说,自己离去,避免了伤害,当然是值得他为之庆幸的。
    只是……
    他望着傅汉卿,淡淡笑笑。
    阿汉,其实,他已经出手了,只是你不知道。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
    “你过得好不好,你的……”傅汉卿难得有些好奇,甚至有些兴奋地问“她好不好?”
    飞逸出去的思绪立时被收拢,狄一淡淡笑道:“我过得很好,她也很好,我们与世隔绝地过自在日子,我不愿让修罗教的人看到她,也不想她介入这些事,所以没带她来。”
    傅汉卿点头:“不带她来是对的,否则没准瑶光他们就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你打算在这住几天?”他笑望着他,眼神明朗“不要让她等太久。”
    狄一忍了又忍。终于觉得无法再忍耐下去,沉声道:“你打算永远这么高高兴兴,见人就笑地过下去吗?”
    傅汉卿楞住。傻了半天,才问:“这个,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狄一苦笑“可是,阿汉,为什么你一定要做正确的事,一定要做对别人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我宁可你象以前一样,只要自己吃得香。睡得好,管他天塌地陷,管他世界变成什么样?我这样的影卫是要毁容也好,要留下来一世不得自由也罢,都是别人的选择,你不管不理不干涉……”
    傅汉卿怔怔坐着,怔怔地低声说:“如果当年不是你点醒我,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那么自私,那么无情,对身外地一切,那样不放在心上。”
    “你只是自私,又没有害人。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你都变成圣人了。遭遇了这种事,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笑得看起来好象是很快活?”狄一声音里竟隐隐有了怒气“我来见你之前,瑶光就告诉过我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天天高高兴兴,乐乐呵呵。你一点也不懒,主动操心帮务。参加议事会都再不用别人来催来叫,除了身体不好,无法四下奔走之外,狄九以前做的事,你能做地也都做了,你这样子,想要证明什么,你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当个勤快的,认真的,好说话的,永远高兴的教主?”
    傅汉卿被他骂的目瞪口呆,自他受伤之后,大家都待他极好,平时连重话也极少说他一句,此刻被人这么一训斥,简直连脑袋都转不过来了。
    他楞楞坐在原处,一下也动弹不得,过了很久很久,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消退怠尽,眼中的光华,才一丝一丝暗淡下去。
    他低了头,很久很久,才轻轻道:“我必须好好活着,我必须很开心,很高兴,我必须努力去把狄九扔下的事做好,我必须让我自己觉得,他不在,我也可以快乐地生活下去,他走了,我也可以应付得下来……”
    他一直没有抬头,声音愈发低沉:“这样,就可以不用去恨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冰冷的手指。
    一直一直,以为握紧了手,再不放开,天长日久,再冷的手,也会被温暖,原来,长时间握着冰冷地手,更大的可能,是让自己也感到寒冷。
    从来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会恨的。从来不知道。
    几世历尽,原以为,最负面的情绪也不过是厌恶。几世迷惘,原以为,爱的论题是最难的,原来,恨或不恨才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
  心绪在这一刻,几乎是迷茫的。
  小容怎么可以做到,每一世被辜负,被背叛,然而无怨无恨。
  小容怎么可以做到,以轻松从容的态度去面对一切,接受一切。即使只是假装很高兴,假装不在意,他怎么可以假装的那么成功,成功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假装。
  是太冷了吧,穿那么厚的貂裘,依然想要发抖。
  是太累了吧?所以疲惫的只想闭了眼,一梦不起。
  他只是……只是不想去恨他……
  仇恨,是多么陌生,多么可怕,多么奇怪的情绪。
  因为太陌生,所以从未经历过,所以,才会惶恐,才会畏惧,才不敢放纵这样的负面情绪在心头爆发。
  他只是,不想恨他,所以,努力要让自己活得好。只是……原来,这样好好活着,是一件这么累,这么累的事。
  狄一静静望着他,看他慢慢地蜷起身,看他慢慢地开始颤抖。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挖个坑,把自己地头埋进去,营造一个假想来面对全世界。每一次,都是自己阴差阳错硬生生把他拖出来,每一回都在事后心中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迟疑了一下,轻轻伸手,按在傅汉卿的肩上。本意只是想给他一点支持和安抚。然而,在下一刻,傅汉卿的整个身体重量就向后靠来,仿佛再也支持不住这个身子,只能依靠他手上的力量,才能勉强做好。
  无论破败的是身还是心,他都已撑了两年多了。仿佛所有的伤痛。所有的软弱,所有的不方便都不存在,栽倒了,爬起来,傻笑两声,疲惫了,头痛了,气喘了,睡一觉,歇口气,休息一下,继续乐呵呵面对所有人。
  如果他不来,这个人也许可以一直撑下去,如果他不说破,这个人也许可以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不快活。
  那一刻,狄一简直可以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狄九。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所伤害的是什么,他所毁灭地是什么?
  “你……以后,还会不会原谅他?”
  “原谅?”傅汉卿几乎是有些惊异了,抬起头时,甚至还勉强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原谅,他其实也没欠我什么?我近一年来,把他当年留下的事接手了一小半,才知道有多繁重多辛苦,他替我顶了八九年了,就算是别有用心,做得也足够了,我得了那么多好处也是不能否认的。那些年,他待我,本是很好的,我们在一起,有过很多快乐的……”
  他觉得他可以滔滔不绝,说很多很多话,然后,狄一用那样深沉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傅汉卿那本来理直气壮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了,直到再也说不下去。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去恨他,但是原谅……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原谅,这个词,太轻飘飘,太浑不着力了。
  狄九那样的人,做出的事,不会回头,不会后悔,不会希罕任何人的原谅。
  而他自己,从来都是死心眼的。爱也罢,断也罢,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他能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不去恨他。
  也许相逢之时,可以微笑,困厄之时,可以相救,但是原谅……
  不,这个词他听到了会微笑,而狄九可能只会报之冷笑吧?
  心口忽然尖火热地痛楚,让他感到一阵迷茫,那个不识痛,不识情,只是浑浑噩噩,惟求一觉好眠的阿汉,到哪里去了。
  耳旁传来狄一的一声叹息:“我可以做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抬起头,再次凝视他,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有力气重新笑一笑:“留下来,陪我几天,这些天,你在外面有什么有趣的经历,见过什么好山好水好故事。然后就回去,和你的妻子快活的生活。知道你们活的很好,知道我所认识的人里,有人可以摆脱这些杀戮的命运,过快活的日子,我会很高兴的。”
  狄一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轻笑:“你有什么话想说,却不能对我说?告诉过你多少遍,别老是想当圣人?替别人想得太多,你简直都不象你。你觉得我是外人,不堪托付,还是不愿连累?又或是你觉得我太弱小,随时都会有危险,你不敢让我冒险?别忘了,我陪了你六年,那六年里,你帮了狄九多少,也指点过我多少,现在的我,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只要一心自保,天下还真找不出几个能杀我的人。”
  傅汉卿被他说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却越发暗淡了:“我想,修罗教对付狄九的行动,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想?”狄一狐疑。
  “我虽然是教主,也确实没被架空,但所有的杀伐之事,我基本上都少过问,这件事,他们要背着我做,不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几个的武功缺陷大多都被我补足,修罗教的许多漏洞和纷乱也被弥补平定,以他们的性子,不可能一直按捺下去的。”傅汉卿的声音落寞,眼神黯然。
  他知道一切,却无法阻止。他明白一切,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他不能说不要报仇,事关原则,没有人会服气,也没有道理。
  他也不能为了继续拖延,而故意不指出瑶光萧伤等人武工中的错漏,或是故意让教务混乱,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然而,就这么无力地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所爱过的人,和那些待他极好的人,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真是出奇地悲凉。
  狄一轻声问:“你想怎么做?” 
  傅汉卿摇头:“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做?我没理由,也没有办法不让瑶光他们复仇。真打起来,狄九的实力应该还是会吃亏的,可是,他又是那样骄傲偏激的性子,要他退避,他也未必肯,更何况,我也没有机会去劝他……”话仍未说完,他却又沉默下去了。
  即使有机会相见,即使有机会相劝,那人,何尝会听。
  狄一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在这里留两天就走。”
  话说得极轻淡随意,其中的深意与分量,傅汉卿自然也是听得出来的。
  狄一同瑶光萧伤等人的立场不同,他对修罗教没有感情,甚至有可能还有恨意,丝毫不会觉得背叛修罗教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最多只是觉得狄九背叛傅汉卿,有些可恨。
  但作为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最多,甚至有可能比当事人更多的人,他也能猜出,这场背叛之后,狄九所失去的,可能远比得到的多。在这种心境下,他对狄九的仇恨,也就不是那么深了。
  所以,傅汉卿那番真心之言,全教上下,也只敢说给他一个人听。
  也只有他,听完了之后才会淡淡然点头,淡淡然承诺。
  傅汉卿他答得这么爽快,反而有些愣:“这几年他的行踪一向很隐秘,风信子都很难查得出来,你未必找得到他?” 
  狄一微笑:“阿汉,我自有我的本事,你放心就是。”

第一百一十章 美人苏眉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狄一在总坛,只待了三天。
  三天里,傅汉卿再没出来理过教务,诸王也没再打扰过他。只有在这三天里,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兼病人。
  什么事也不做,懒洋洋晒着太阳,听着狄一同他讲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江南的山水,江北的酒。塞外的牛羊草原,各地的风俗趣事,狄一都可信口道来。
  他并不是长于言词,擅于讲故事的人。很多原可以说得很风趣,很好玩的事,从他嘴里说来,不免显得有些干巴巴无味。
  即使是讲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无意之中,出手救了一个被强徒掳劫正欲欺辱的晕迷少女,却因为那张可怕的脸面而被醒来的少女坚定地认做坏蛋恶棍,并在他送她回城的一路上,屡屡尝试愚蠢的偷袭,反击等诸般不自量力的行为,狄一也仍然淡淡几句话,把一个极有趣极新奇的故事,讲得毫无吸引力。
    然而,傅汉卿其实也并不是要听故事。在阳光下,依靠着很亲近且能全心相信的人,听那熟悉的声音,去讲述那些绝不肯轻易与旁人分享的话。
    那些漫步天涯的所见所闻,本来就是要代他去看,代他去历。
    那与心爱之人的相识相遇相知相恋,本来也只愿意告诉至亲至近之人。
    只这么安静地听着。说的人,并不一定要说得多么精彩纷呈,听的人,也未必专心致志。
    只是在阳光下陪伴,在阳光下微笑,在阳光下沉眠。
    那三天,他睡的时候比腥着的时间多很多,睡得也极沉。相比受伤之后,身体虚弱。精神也极其脆弱,一夜数醒,这样的睡眠质量好得太多太多了。
    那三天。看着他在阳光下,把头搁在狄一腿上,睡得安然舒适。芙烟不免泪下。近三年之前,这样的安眠,这样的沉梦,几乎是每日必有的,然而,这三年来,却再也未能见。
    而年长地方的叔赵伯则只是相顾长叹。近三年的时光。那个每个夜晚都会咳嗽着醒来数次的病人,这样地夜夜不能安枕,到底是因着身还是因着心。是不是因为有了病,因为太虚弱,所以,太多太多的痛苦,便也有了一个看似能欺瞒自己和其他人的理由。
    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狄一一定会留下来了。
    他在这里。傅汉卿可以睡得这么安宁。
    看着阳光下安睡地人,他的神情,可以这样出奇地宁静。
    然而,在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他持着教主的令符。一路通行无阻地过了各道关卡,走得悄无声息。
    等到诸王问讯,不但追之不及,竟是连他的半点行踪也探察不出来了。
    以狄一的身手和所受的训练,在独来独往,没有累赘地情况下,只要他一心隐藏踪迹,就算是风信子也找不到他。
    诸王空高兴一场之后,受此打击,自是大为愤怒。萧伤气到跑去找傅汉卿,拍桌子骂他太没用,连个人都留不住。可惜教主大人身子太虚弱,受不得友人在面前高声喊叫,不一会儿就头晕气促眼发昏。鹏王大人到底骂了些什么话,也就听不清,记不住了。
    修长的五指,轻轻合上密讯文书,狄九的神情淡然无波。
    千里奔波,不过是三日相伴,狄一是有情还是无情,又或是几年不见,真正重色轻有至此?
    不以为然地微微一哂,耳旁适时听到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爷,天色晚了,喝杯茶提提神。”
    人随声到,眉眼温柔间,递茶于案前。
    灯光下,白玉纤指青瓷杯,竟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狄九淡淡一笑,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天色即晚了,不用总守着我,你歇着去吧。”
    灯下美人笑颜如花:“侍侯爷本是苏眉的本份,哪有爷还在操心劳累,眉儿却去歇息的道理。”
    一边说,一边轻轻取了剪刀,小心地剪落烛花,纤指屈伸之间,灿然灯光小心地炸出一道亮色来,愈发映得她眉眼如画。
    这般秀色,狄九却也只淡淡扫过,便又凝神回到自己的工作中,信手又翻开下一份密件。
    苏眉侍立在案旁,只凝眸看他,目光却一刻也不曾落在桌案上地文书上。
    这样的日子,他与她,都习惯了,这样彻夜的批阅,这样彻夜的守侯,对她与他来说都已平常。
    每一个夜晚,她都会细心地为他亲手烹茶。那不眠的夜,怎可没有一杯热茶,驱寒而提神。
    尽管她知道,也许整个夜色里,找不出比他更冷地事物。
    尽管她知道,从来浅绵少睡的他,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提神之物。
    每一个夜晚,她总是守侯在他的身旁,他不睡,她再疲惫也不肯入绵。冬日掌火夏掌扇,焚香磨墨亲奉茶,桌案上的东西,却从不看,从不碰。不是恭敬,无关忠诚,这仅仅只是,她多少年翻覆风尘,飘萍历尽之后的存活之道。
    苏眉今年二十七,从以色侍人地身份来看,她已经是很老很老了。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经历过地事,也太多太长,有过这样经历的人,自然也该是极老极老的了。
    然而,岁月给她眼中添了沧桑,脸上刻下风尘,却由给了她太多太多旁人难及的风姿和妩媚,那一种独有的风华和神韵,使她多年来历尽风烟,却从来都是人掌上珍,手中宝,尽管是那可以送可以卖可以交换的珍宝。
    从书香世家的小姐,到名满江南的名妓,这条路有多长,仿佛是遥遥无尽的距离,又有多尽。仿佛一夜之间,家亡散而人沦落。
    家破那一年,她才八九岁。所以才茫然不知何为生死大节,所以才能入风尘而苟活。
    因她家学渊源,年八九。而知诗书,能文字,粗通音律。于是妈妈请名师教导,细心栽培,并四方传扬,那历代书香,曾出过若干名臣名儒的苏家有女。幼承家学,才慧出众,身在烟柳楼。
    于是,四方便有些风人骚客,自命风雅之士,开始期待她的长成。
    十四岁的时候,便开始正式接客。因妈妈在她身上花的银子极多,自是要拼力抬高于她。初时真真是卖笑不卖身。只与人诗词唱和,浅坐陪说几句,便算交差尽责了。
    偏偏越是如此,身价越是拔高,来访之客,越是日夜不绝,文人们无论是否见过,总爱为她做几首诗,赞她才,品她貌。于是,不知不觉便名满江南。人称名妓。
    只可惜,那样被世间男子环绕奉承讨好地繁华绮丽岁月,也不过数年。十八岁那一年,终究拖无可拖,终究要面对风尘女子必经的那一夜。
    开苞的那一夜,恐怖得似一场永远做不尽的噩梦。
    那个人的痴肥和苍老,那个人的鄙俗与疯狂,全都比不过他手里地银票更让妈妈感到真实。
    那些曾为她吟唱的诗文,那些暂她冰清玉洁,霜华梅志的文字,全都虚幻如烟尘。
    风尘中的女儿,再娇矜,再纵性,得快意时,也不过是那几年,几年之后,便是世人脚下泥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娼妓。
    还没满二十岁,她已经苍老了。
    青春女儿多无尽,烟柳楼头有新人。
    哪里的清倌人长得美,哪里新来了一位姑娘,原是某某侯府坏了事,发卖出来的,正经的侯们千金,金玉之体,听说还通文墨,擅音律……
    流言从来不曾少过,新人从来不曾少过,江南之地,美女从来不曾少过。
    还没满二十岁,门庭已是冷落稀。
    妈妈冷眼中,姐妹冷语中,她拭尽了泪,抱起琵琶,歌之舞之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苏眉第二次扬名时,不为才名,不为出身,不为清华,不为玉洁,而为媚态。
    人说苏眉真妩媚,人说烟柳楼中妙人儿……
    那些略显轻佻地词句,讲的不是那若干年前,身在风尘而不染尘的清洁女子,说的只是个极尽丑态,做尽媚姿,不过想挽住青春最后一点流光的可怜女人。
    这样活下去,这样极力营造着繁华活下去,也并不知道,这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前路,到底有什么?
    那时,她见到了狄爷。
    其实,处见的缘,极浅,极浅,浅得,日后再遇,要经过多次提醒,才能记起当初。
    记得他似乎是一家大钱庄的幕后大老板,从外地前来巡视本地生意。钱庄上上下下,恭敬逢迎服侍,唯恐不周到。
    挑最好的酒楼,点最好地酒菜,叫了全程最有名的歌姬舞女戏子献艺。
    她是风尘娼妓,却是城中公认,舞技最好的女子。
    她一日,她不过是在高台上,为了下方那个被簇拥着在中间的,面目模糊的贵人做了一舞。
    没有事后地陪酒陪宴,没有夜晚的香帖请柬。一舞之后,不过是听到下面掌声一片,不过是事后,那钱庄掌柜,特意亲自送重金相酬称翟爷赞她舞得好。
    当年的相遇,仅仅如此。
    甚至,那不能称作是相遇。
    她甚至不曾真正看清过他,又如何去记得他。
    而数年之后,他却找到了已历经多个主人,辗转十余地的她。
  二十一岁,知府大人闻艳名而赎她出楼,不为纳妾,不为收房,只为当作礼物,送给上司。后来,她被这位上司又送给了自己的上司,再后来,又被这位上司的上司,送给了一位候爷,再被这位候爷在宴席上因一个赌约,送给了一位将军。后来将军手头紧了,便将她名送实卖地给了一个富商。
  每换一个主人,她都曾有过得宠的岁月。每换一个主人,都曾喜爱她,呵宠她。
  然而,她到底是个娼妓,连当妾都恐污了官宦之家的体面。到底还有许多许多更重要的理由,可以将她转手给其他人。
  也曾有过主人分别时依依不舍,也曾有过离去时,主人执手叮咛,也曾有过,我实不舍得你,这原是为了你将来打算的所谓衷心之言。
  而她,哭过,怨过,恨过,尝试自尽过,到最后便也看淡看轻了。
  分手时,可以对旧主人哭得肝肠寸断,转过身。再对新主人,笑得极尽媚姿。
  她要的,只不过是活下去,只不过是再一次被送被卖之前,可以活得好一些。
  又或者,要感谢老天,让她到了这个年岁,还有被送被卖的价值。
  就在她跟随富商的第二个月,狄九找到了她。
  那日,天极高,云极淡,那人黑衣黑马,策骑而来,长鞭掀开她的轿帘,目光如电的望着她,声音里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当日观你一舞,怎生得忘,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与富商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她不知道,总之,最后,她跟着他走了。
  这样的交换,这样的易主,她也习惯了,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狄爷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把卖身契还给她,他给她置了庄园田产。他对她说,我不会常住你这,但有空时会常来,如果连续三个月,我都没有来,就是我死了,这里的一切,可保你安然度日。
  她有了自由,她有了产业,然而,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女人,若没有一个男人,帮忙支撑门户,这样的产业又如何能保全一世。
  依附他,顺从他,讨好他,不过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不过是一种回报客人的尽职行为。
  然而,他真的是不同的。
  他从来没有打过她,没有骂过她,没有对他颐指气使。
  他待她客气而温和。
  他不会诸多诡异而疯狂的念头或要求,就是床娣之间,他的索求也并不多,方式也始终是温和的。
  他常会有些名贵的东西送她,有时也陪她看看花,听她弹弹琴。
  他一个月只会来几天,没来的时候,从不拘束她,只派人照顾她,保护她,却绝无监视限制的意思。
  他不在,她自由自在,他来了,她也并不会感到拘束和不安。
  然而,她始终不明白,当年一舞之缘,他为何寻她?
  初时她也曾以为是迷恋,是一个裙下之臣。然而,很快,她知道绝不是。
  他看她的眼神,从无疯狂,从无热情,永远清明而无温度。
  他待她的态度,太过客气温和,便也显得冷淡疏远了。
  然而,他又与她极亲密。
  床娣间接受他的服侍,日常生活,接受她最亲近地照料。
  他来得很少,但只要来了,做什么都不避她。
  翻看文书,批示文案,传送命令,从来不主动叫她回避。
  以前也曾侍奉过大官,服侍过贵人,哪一次议事,不让闲杂人等退避,又有哪一次,她这个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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