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曾在天涯-第2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张小禾对我热情依旧。她说:“一天看不见你就心里发慌。我对自己说,这是不对的,对男人不能这样,可没有办法还是这样了。这些话我不好意思说,忍不住又说了!”她说着扑到我怀中,口里呢喃着似乎在说些梦话,又似乎是想哭。搂着她我心中惭愧,恨不得就到哪里去抢一份很好的工作,或者奇怪地发一笔大财,使自己在她面前有那份男人的自信,至少也消灭了那种羞愧惶恐。我在心中渴望着那种女孩子小鸟依人般依赖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对我是如此重要,有了它我才敢把感情的闸门打开让汹涌的激流奔腾。但现在我却只能在心中悄悄叹息。我知道怀中这可人儿是真心爱上我了,她已经陷得很深。这使我感到幸运又感到惶惑。我那么渴望使她幸福,却又没有这种力量。有几次半夜醒来想到这些,身上惊出了一身的汗。我焦躁地把毯子踢开,盖上,又踢开,又盖上,心里呜咽着连连叹气,声音在黑暗中漾开去留下一片沉寂。

我又长叹一声,去填补那黑暗中的空虚。我心中明白,只要有勇气,现在──哪怕是在半夜呢,我也可以敲开她的房门,和她在疯狂中化为一体。也许她心里正奇怪着我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拿了她呢。我的克制在开始也许还是一种君子风度,现在那意义却越来越暖昧了。一个女人,哪怕她多么正经吧,只要她在心中接受了一个男人,她就不怕他那点坏,她在心中已经含糊地允诺了那种坏,并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那点叫她又想又怕的坏。如果那种被允诺了的坏竟迟迟不来,她反会怅然若失,象黑暗中在楼梯上踏了个空。

我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把那点坏使出来了,那点坏于是也不是坏了。难道还要她来给我一点启发?可是以后呢,也许就重复了那个古老的故事,男人怎么骗了女人,女人怎么上当了,没有结果。女人一个个都睁了眼往那陷井中跳了,张小禾不过是无数平凡故事中的一个平凡角色,没有结果。到时候不是骗也便就是骗了。可是,古老中国的故事在今日的加拿大不应该有另外一种解释吗?事情本来就应该那样的。事情还是不应该那样。别的女人离我非常遥远,我无法顾及,张小禾我却是不能不顾及,她已经说过了自己是不能开玩笑的。可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不是开玩笑吗?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已经如此了再走一步又会有什么不同吗?我忽然觉得那个博士生也并不是那么阴毒,他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内心要求一步步走下来了。我所不同的只是在最后的关头失去了勇气。这不是我有多么道德,而是缺少了一点自信。

这个星期五下午,她早早地从学校回来,我听见门一响,就跑到楼梯口接她。她一边上楼一边问我:“今天是周末,你有什么节目安排?”奇…书…网我说:“租个录象带来看。”她说:“看腻了,老一套。”进了房子,我说:“唐人街来了《渴望》的带子,在国内红透了,不知道真的是好不?”她说:“今天想出去玩一下。”我说:“到哪里去呢,要是有车,到城外去兜风,晚饭也不用做了,那才有意思呢,这么好的天气。小禾,你真的找错人了。”她捂了我的嘴说:“别这样说,我第一看的是人,不是钱,跟你在一起我心里它愿意。”我趁势在她手心舔一舔,她说:“好痒。”把手拿开了。

我说:“你看的是人,你不食人间烟火。”她说:“别的以后总会有,人心里过不去那一辈子也过不去。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说:“对,对,人是真的,钱是假的。”她笑了说:“也不假的,是第二。说真的,买一部二手车会穷死了你吧,要不我出一半的钱。”又说:“不买也好,说不定钱留着能做点事,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我自嘲说:“几万块钱呢,一笔巨款呢,能干一番大事业呢。”她说:“那总比没有强多了。”又说:“要是开了车到城外去,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四周又没一个人,那才好玩呢。我不喜欢周围有别人。”

我说:“看星星,好浪漫!我躺着不看星星,只看你。四周没有人最好,我正想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又用英语遮掩着说:“You will lose something。”她嗔笑着打我一下,说:“流氓!”又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坏。”听了这个“坏”字我心跳起来,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呢?我试探说:“你说坏我就坏了,一个人要那么好干什么?”她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坏,你怕。”我说:“要我坏我还怕,我早就想坏了你了。你以为我是谁,你又不是老虎,我反而还会怕你!”她诡笑一下,手指一划说:“你不是怕我,你只是怕。”我哈哈地笑了,夸张着掩饰着什么,说:“不怕你那是怕我自己。”她说:“就是。”我吓一跳,她怎么就钻到我心里去了?我跳起来抓了她的胳膊用身子把她挺到墙上,一下一下地撞着,说:“你说我怕,我这就吃了你!”她随着那碰撞发出一声一声“哦、哦”的低沉呻吟。我怕弄痛了她,喘着气松了手。她拉了我的手说:“做饭去了。”走到楼道里我想把她一把抱了甩到床上,看她会怎么办,犹豫的一瞬间,她已经进了厨房。

我们下面条吃。吃了几口她忽然说:“怎么我的都多过你的,再给点你。”我说:“我都吃得差不多了,吃一半了。”她夹起一大束说:“这归你。”我说:“分配点给我可以,我自己夹。”把碗移过去夹了一小束。她突然夹起一大束放到我碗里,我马上又夹回她碗里。两人一送一递十几个来回,她碗中的面反而更多了。她跺脚说:“不吃,不吃!”把我的碗抢过去,”那碗归你。”我说:“你吃那么点就行?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吧。”她说:“我都被你喂胖了,再胖就吓死人了。”

吃完饭她问:“今晚到底怎么办?”我说:“看电视吧,我抱着你。”人没有钱就没有志气,不然我带她到什么地方潇洒走一回。她说:“这么好的天气,我要出去。”我说:“好,我们出去。”说着去牵她的手。她侧了脸望着我问:“到哪里去?”我说:“你说上刀上就上刀山,你说下火海就下火海,反正我钱是带够了。”她说:“看电影去好吧,《与狼共舞》外面都看疯了。”我说:“谢谢你想了一个省钱的消遣,只是我怎么听得懂,又不是中文版的。”她说:“我给你当翻译。”我说:“那什么时候去?”她说:“九点钟的电影,我们先到处走走。”我说:“天亮着呢,万一哪个大嘴巴看见你和我走在一起,明天就传遍了。别人心里会说你的,张小禾怎么找了这个人!”她说:“管它呢,他是大嘴巴,我是聋子,那他的嘴巴也白长了那么大。”我乐得摇她的手说:“你嘴巴变油了。”她说:“谁是师傅嘛!”又说:“你哪点又不好,别人要那么去说?你在多伦多也算个人物,那天不是还有人崇拜你吗?”我说:“可不能这样说,这里是加拿大,有钱才是人物。写那几篇破破烂烂的东西,别人心里都要笑的。”她说:“那我也笑,别人的笑是什么笑我不管,我的笑就是笑,就是笑的笑。”

八十四

出了门,我松开她的手,她一把捞住我的手说:“偏要给大嘴巴看见,有什么呢。”我说:“反正我是不怕的。”她说:“反正我也是不怕的。”

她牵了我的手往央街那边走去。路过一大片草地,她说:“早呢,玩玩去。”我们在一棵树下坐了,背靠了树杆。抬头是浓密的树荫,竟看不见一小片天。太阳已经收尽了它的光线,只有远处高楼上端的玻璃上映出晚霞的余辉,闪闪跃跃跳动。一大片不知名的小鸟铺天盖地而来,向晚霞那边飞去,接着,又是一片,抛下一阵细碎的鸟语。丁香花有的已经开放,有的打着黄色的朵儿,展现着一派蓬勃的春意。张小禾很陶醉地吸一口气说:“春天又来了。”我说:“春天也不是今天才来的。春天来了有什么好,提醒着叫人知道自己又老了一年,心里剌得痛,不来才好呢。”她一推我说:“这个人!还算个作家呢。”我笑了说:“所以我才看到事情的真象。我要不是我呢,也会赞叹几句,却不知叹了几叹,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几年几年晃过去人就老掉了。”她说:“你别拿老来吓我,我是不怕老的。”我说:“我吓你?再赞叹几叹你就知道了。我都忘记了自己二十几岁是怎么过去的,好象只有一年就过了十年。我也愿意年年十七八呢。”我又问她:“还记得自己十七岁不呢?”她想了一想,说:“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她低了头抚着嫩草,说:“那年的事只记得考大学一件了。”

那边有几个白人小孩在草地上玩耍,张小禾朝他们招手说:“e here,b oys!”有两个小男孩朝这边走几步,停下来望着我们。她又朝他们招手,那两个孩子走上来,她拉了他们的手刚想说什么,那边就有人叫:“Mike,e here。”一个小孩马上跑去了,另一个犹豫一下也跑了。我说;“加拿大的小孩我从来不理,怕他们大人想我是什么人,不放心,你不是白人他们看不透多一个心眼,也不奇怪。”她说:“不至于吧。”我把被人当作拐子的故事跟她讲了,又说:“这个社会很少公开的种族岐视,但到处都是不动声色的拒绝。”她说:“倒也是的,呆得越久就越有体会,我的同学都有毕业找份工作的信心,我就没有。不过我们自己活自己的,也没关系。”我说:“工作找不到还没关系!”她说:“我们自己要来的,也不能怪谁,谁也没请你来,只好委屈一点。”我想扩大战果说:“委屈一点?有你一辈子的委屈呢。”她说:“那也没办法,这也不是谁改变得了的。”我说:“其实赚了钱回去也是一法,这烦恼就没有了。”她马上说:“别的烦恼又都跑来了。千难万苦来了,随随便便就回去?”我只好不往下说。

她仍低了头抚弄那些嫩草,我说:“你想什么?”她说:“想什么,还不是想我们俩的事。”我说:“越想越后悔了吧,还来得及,如果我的存在成了你的包袱,你只管对我说清楚。”她抬头望了我说:“你说着玩呢,还是暗示什么?”我马上陪笑说:“逗你个小孩子呢。”她说:“玩笑别这样开,你说着玩呢,没准我心里就认为你绕着弯儿在说什么。你心里有什么事,不肯说。”我心中一怔,说:“还不是想着自己太穷了,又没个好着落,委屈了你。”她说:“那还有什么。”我连忙说:“没有了没有了。”她说:“什么也是靠自己去争来的。”我说:“争总要点优势才争得来,我又没有。凭空就跳到别人前面去,可能吗?”她说:“你有,你有。”我说:“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她说:“不是真的没有,是真的有。”我说:“不是真的有,是真的没有。”她说:“你有,你有!”说着不高兴转过脸去,不理我。我叫她几声,推推她的肩,她还是不理。我说:“我又犯错误了,又惹你生气了。”她转过脸来说:“别装得那么可怜,我可没有林思文那么大的气魄。”

过一会她又高兴起来,说:“其实穷有穷的好处,男人穷了心不野不花,钱多了一定要作怪的。再过多少年我们真的发达了,那时候我也老了,又有别的女人围着你转了。”我说:“别冤枉了我,我一门心思只对你一个人,骗你是孙子。”她笑了说:“只要能骗,做孙子又怕什么,做狗也不怕。真的冤枉了你呢,我高兴,我情愿背了这冤枉好人的罪名。最怕的就是不幸言中。天下再好的男人也要打三个疑问号,你不算最好的,要打四个。”我说:“你对我评价太高了,我好感动,离最好的只差了一点点。”说着把她搂了,在她脸上亲一下,又用手去抚她那颗小痣。她让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我说:“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我们都差不多那个了,还问我是什么人!”她说:“谁跟你这个那个了?”我左手垫在右腮上,用右手打得“啪啪”响,说:“我是坏人,我是专门骗女人的人,我打这个坏东西。你怎么看着我挨打,还不扯住我的手?”

她笑了说:“把左手拿开,打重点!”又说:“孟浪这个名字不好,想着就不安全。”我说:“改成孟夫子,那一定安全了。”她说;“那还是不安全。”又眯了眼,望了我看透了似的头一点一点说:“到那天你对不起来我,我杀了你!”我把身子一颤说:“加拿大杀人是犯法的。”又说:“在路上碰了一个女同志说几句话算不算对不起你?”她说:“那要看什么女同志。”我说:“到了加拿大的人思想都开通,不就是男女之间嘛。”

她说:“别向我灌这一套,我不吃。”我说:“厨房里醋用完了。”她莫名其妙望着我,我说:“醋用完了。”她说:“那明天你记得买一瓶。”我说:“在这里倒一点就够了,反正多。”她望了我说:“什么鬼话!”我说:“反正你有一坛呢。”她扑上来打我,说:“好啊,你是在骂我!”又闪开去,说:“孟浪,你是个典型的男权主义者。”我说:“我真有那么伟大?连主义也有一个了。马列加在一起才一个主义。”她说:“你在哪里都想占优势。”我说:“连这点想法也没有还在世界上活什么人呢!要是我真占着了那一点点,早把你吃了,你以为我多老实吧,和尚?”她嘴一撅一撅地说:“早就知道你有贼心,幸亏还少点贼胆。”我又把她搂过来,她说:“都让别人看了免费电影。”我说:“我天天看别人的免费电影。”又说:“你说我没贼胆,我偏有了贼胆,今天晚上,一言为定!”她站起来说:“你找和你一言为定的那个人去,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我说:“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天天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她拉我起来说:“该走了。”

电影我看得似懂非懂,只觉得画面很美。坐在我们前面的黑人青年和白人女伴老是接吻,啧啧有声的。我捏一捏张小禾的手,示意她看那两个人。她不理我,眼盯着银幕。我借着银幕一明一暗的光去看她的侧影,那认真的神态,别有一种韵致。我心中温润起来,趁银幕光暗的时候偏了头想在她脸上亲一下,她眼并不从银幕移开,却知道我凑过去了,把头偏开去。我一只手在她膝上摩挲,她不动。我摸索着把手轻轻移上去,她一只手把我的手按住了,眼仍盯着银幕。我安静了一会,又侧了脸去看她,看了几次心神摇荡,恨不得马上抱了她在草地上打个滚。我凑在她耳边说;“走吧,看别人有什么意思。”她说:“这么高级的艺术都被你糟踏了,怎么就跟个俗人似的。”我说:“那你还以为我是什么人,不是熟(俗)人还是生(圣)人吗?”说着“生”字时拉长音变了声调。说好不容易等到散电影,我拉着她的手说:“快走。”又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不懂。”她说:“只当是无声电影你也懂了,你是心不在焉。”

我说:“我心不在那个焉,在这个焉。”说着捏一捏她的手。又说:“为了对得起那几块钱呢,我坐也要坐到终场再走,要不钱被老板白白赚去了。”她笑了说:“知道你是个抠鬼,一块钱也是一笔财产。”我说:“我的钱都打到排肋骨里,要开刀才拿得出来。”她笑得扬了手作势要打我。出了电影院是一家夜总会,楼上音乐阵阵灯光闪闪。我说:“听到音乐响脚就想动了,几年没跳舞了。”她说:“脚发痒了吧?”我说:“还有哪里痒你就猜不到了。她说:“肠子痒,一根花花肠子。”我说:“还有哪里你就不敢猜了,你敢么?”她没听见似的一直往前走。路边有家商店,她说想进去看看,就陪她进去了。她在楼上选了一支唇膏,付钱的时候我抢在前面,她拉我一把,我回头说:“到如今还分你我!”她也就算了。下楼转弯处墙上有面镜子,我拉她停下指了说:“从镜子里看来来往往的人,感觉就不一样,好象那些白人黑人都是些幻影,几百年后的幻影。”又看看周围一时没了人,说:“我装孙子给你看,这几年我都操出来了。”说着顺着眼作了一种神态。又说:“再装癞壳子。”她说:“癞壳子你还用装吗?有人来了!”我边下楼说:“以后让我在家里对着镜子学神经好不?”她说:“神经你还用学!”

在电车上我一直在想今晚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还等什么呢?;思前顾后,到了家也没想出一个结果。到她房里说些闲话,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办。心中的指令是明确的,甚至非常强烈难以抗拒。说着闲话她说:“昨晚做了个恶梦,有人追我。”我说:“我也做了个梦,梦见我在追别人,手里拿根棍子。”她马上:“你追的那个人是男的女的?”我说:“追你的那个人是男的女的?”她说:“当然是男的。”我说:“不要问追你的肯定是男的。”她说:“不要问,你追的当然是女的。”我说:“追你的那个人他手里拿了棍子没呢,拿了棍子可能就是我。”她抬了眼回忆一下说:“记不得了。”我说:“那还梦见蛇了没呢,很高的山峰?”她迷惑地摇摇头。我说:“那一定梦见了树杆,乌龟脑袋?”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呆望着我,忽然叫起来:“好啊,你欺负我!不理你个癞壳子了!”她又找了衣服要去洗澡,脱了外面的衣服,雪白的胳膊在我眼前一晃。我想也没想猛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自己也吃了一惊。(……此处略去230字)

她仰面又眼直直地望了我,几乎看不出的一摇头。我猛地又用右手揽了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走了几步,往席梦思上一扔。她仰面躺在床上,两条腿垂下来轻轻晃动。我站在床前,两人对视着,都不说话。这样沉默了一会,她想坐起来,我朝她肩上一点,又躺了下去。我走上一步,把她双膝分开,站在中间。她说;“干什么”我说:“什么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又笑一笑问:“张小禾,你想好了没有?”她马上反问:“你怎么想?只是别拿我好玩。”我心里一惊,又回到现实中来,一时凉了半截,内心涌动的潮水一波一波退了下去。我无力地倒在床上搂了她说:“我就是没有自信,怕对不起你。”她反而安慰我说:“往后的日子多如春天的树叶,也不急在哪一时,有了缘分还怕没有机会?只是不知道缘分是不是真的有?”我说:“真的有,真的有。主要是看你,我绝对没问题,我都把你刻到心里了。”她说:“我也是。孟浪,你答应了我不要再有别的想法。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你也不动一动心,做得到不呢?”我说:“外面精彩成一个花花世界,也与我无关,有了你就够了。两个人在一起到底还是要有那份情绪,人就是要有那点东西,不然怎么是人呢?”

她说:“那你跟别人也可以有那点东西。”我说:“好厉害啊,要你把坛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几瓶,你又不肯。”她说:“别绕来绕去的,做得到不呢?”我说:“你当我是个什么人,有多少机会?”她说:“你这样的人机会就是多。我说:“对我评价这么高!”她说:“我不放心,你绕来绕去就是不肯下保证。”我说:“我这心绝对不会花一点点,不然也对不起你这份情意,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要我作保证,要我作我偏不作。”她说:“知道你跟小孩子一样逆反心理好强,可惜你已经跟我作保证了!”说着直拍手。我一拍头说:“是吗,那只怪我讲得忘记了。”她说:“反正你都保证了,讲一不讲二,猫儿不打嗝,讲话算数才算男子汉。”我想起那只猫,笑了说:“猫儿会不会打嗝我不知道,会跳是真的,一跳起来有多高,你都想不出。”她挑起眉毛说:“原来猫儿会跳,我今天才知道!那猫儿会叫不呢?”我刮她鼻子一下,把猫儿会跳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听了说:“知道你就是这样个人,长也长不大,猫你也要去欺负它。”

夜深了,凉气从窗外一阵阵透进来。她关了窗说:“瞌睡了。”我说:“你赶我走我就走。”她说:“谁赶你了?”我说:“你不赶我,我今晚就不走了。”她说:“你敢!”我说:“你说你敢这两个字后面是问号呢还是惊叹号,是问号我就不走了,我有什么不敢,还用问?”她摇着手说:“不是问号,知道你是敢的。男人你让他坏他有什么不敢的。”我说:“除非他有什么病。”又说:“你只管睡到中午,我去唐人街买菜,做了好吃的叫你。”她说:“谁有你那么大的福气,天天闲着!我还要去学校上机打作业呢。”我点了自己鼻尖说:“我好大福气,天天闲着,你讽刺我吧?”

她连忙说:“我都瞌睡糊涂了,别生我的气!”我摸了她的头说:“睡吧,睡吧!”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顺手把灯熄了。走到门口,停住了,想着是不是就在这黑暗中扑过去。她在黑暗中说:“Good Night。”我把门琐轻轻拧住,把机关打横了,带上门出去,在外面推一推,能够推开。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惦记着那张能推开的门。翻身起来,裹着毯子在黑暗中幽灵般的走过来走过去,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晚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也不能对自己就这样残忍。”又想:“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呢,自己在加拿大又没一条出路。”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又披了毯子摸到厨房喝了冷牛奶,推一推那张门,从门缝中往里面瞧,一片黑色的寂静,也看不清什么。回到床上坐在那里缩成一团去想,想不明白。又到水房里洗个澡,穿着短裤,披着毯子,推开那门往里面张望,终于推了门进去,悄悄走到她的床头,在椅子上坐了。我俯下身子去看她,均匀的鼻息声在夜中听得分明。我蠕动着嘴唇,心里似乎想说什么。外面泛着的微光照着她的脸,恬静,安祥,乖孩子似的。我轻声叫一声:“张小禾。”她没有反应,我坐在那里犹豫好久,终于平静了,悄然退了出来。

八十五

上午我起来洗了脸,煮了牛奶,张小禾还没一点动静。我以为她去了学校,试着一推门,居然还开着。我一看,她还睡着呢。我走到床前,看见她一支白嫩的胳膊在毯子外面曲着,毯子紧裹着身子,曲线毕现。我弯下腰去,她感到了有人,轻轻哼一声,却仍闭着眼。我在床边坐下来。俯了身子吻她的唇,一只手就搁在她的胳膊上。她并不睁眼,吐了舌尖轻轻触我的唇。我心颤一颤,说:“你看是谁,可别是个流氓犯!”她仍不睁眼,喃喃地说:“就知道你是谁,闻出了你的气味。”我把她另一支胳膊也从毯子里抽出来,看见上面有青紫的痕迹,吃了一惊,说:“怎么回事。”她睁了眼一看,说:“怎么回事,问你自己昨天。”我把另一支胳膊转了一看,也有几道青紫。我说:“怎么得了,谁知道你的皮肤么细皮嫩肉就青了?”她把内衣拔开一点,露了肩给我看说:“还厉害些。”我说:“怎么得了!”她说:“也不痛,不理它就好了。”我说:“下次可不敢了!”

她轻轻抚着我的手背,半天说:“要你敢。”我说:“懒虫,还去学校,都快九点了。”她说:“真的?我还以为刚天亮。”又一看表,”真的,你出去,我要起来了。”我说:“我坐在这里看你穿衣服。”就坐到床那一头去。她在毯子里伸出两只脚蹬我:“你出去,你出去。”又俯睡着,两只脚伸到毯子外面蹬我。我搔一搔她的脚心,她闪避着两只脚在我身上一挖一挖的。我说:“两把锄头挖什么挖呢!”她支起身子穿衬衣说:“衣服穿了。”我说:“腿上的衣服还没穿,我坐在这里保证不动。”她说:“你不出去我就不起来。”我说:“那你好好坐着,我开始看书了。”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着。她说:“让我起来。”我走过去抓了毯子一角说:“这毯子要洗了。”说着轻轻一拉。她双手抓住了说:“我要叫了,这里有流氓,大家来抓!”我说:“已经背了这个名,我来真的,坏名声背也背了,还不如名副其实。”说着又把毯子一扯。她抱了毯子缩成一团,说:“好人,出去一下吧,我真急着要到学校去了。”我又吓她一吓,走了出去。

张小禾吃了东西急着要去学校,背了书包走到楼梯口。我看见她脖子上红红的一小点,是我昨晚上的吻的,就忍不住笑了。

她说:“神经兮兮笑什么笑!”我只是笑。她跑到水房照了镜子,惊叫着冲出来伸手要打我。我缩到厨房里把门顶着。她在外面狠命的撞门,嚷着:“叫我怎么出去,怎么见人!”僵持了一会我在里面说:“我找片膏药剪一小块给你贴上好不?”好说:“你快点,上课迟到了!”贴上了我说:“来一个吻别。”就在她脸上轻轻咬一口,说:“没有印子。”抬头看见房东念初中的儿子正往楼上看。我伸一伸舌子说:“看见了。”她说:“管他呢,又没做坏事。”她去了,我躺在床上把和张小禾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躲不过这几天,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就会有那件事了。躲躲闪闪也有了这么久,谁又是圣人呢?圣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千万条道理也说不服一个最简单的愿望。那件事离我这样近,而我也克制了这样久了。但一想到以后怎么办的问题,我简直就绝望。我根本无法在这个社会中找到那一份自信的感觉。我也不能设想自己就这样混着过了这一辈子。社会拒绝着我无法进入,我也拒绝着社会无法投入,但我得这样长久呆下去!这可能吗?近三年的经历告诉我,不会有奇迹发生,不会有的。尽管心中极不愿意,我还是决定挣扎一下。

我跟《星岛日报》和《世界日报》的总编辑都熟,我决定去向他们求助了。我写的文章长短也有二三十篇了,说不定有一线希望呢?刚进去再怎么别扭,总有一天会适应的,总有一天会有点出头之日的。为了张小禾,我得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得让自己难堪,得对自己残忍一点。想到这里我不让自己再多想,怕自己又犹豫了,跳下床抓起电话拨通了《星岛日报》总编辑室。对方一说“哈罗”我就知道是纪先生了。我说:“纪先生吗,我是孟浪。前几天寄给您一份稿子收到了没有?”他说:“明天就发出来。稿子长了点,删掉一点没关系吧?”我说:“按你的意思删就是。”他说:“又写了什么没有?先拿过来看看,眼睛不要盯着《世界日报》,还是我们的读者多。”又问我上个月的稿费收到没有。我说:“收到了。你们读者多,稿费怎么比《世界》还低些?”他说:“那要问老板。”我说:“中午请你去饮茶,给不给面子?”他说:“今天中午倒还有空,有什么事没有?”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说:“到哪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