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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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陶小曼对钟维民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经常对他精心写作的材料吹毛求疵，不管他写得怎么好，就是过不了关，只得反复修改，害得钟维民经常加班，整天疲惫不堪，人也累得瘦了一圈，还是完不成任务。陶小曼局长经常批评钟维民骄傲自满，不努力工作，节假日加班就是为了按规定领取补助费。陶小曼还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说：“有些人不思工作，就看中钱，无论干什么事都要补助。”

钟维民他们一连加了几天班，很疲劳，正在强打精神聚精会神地撰写经济规划方案，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综合处是写材料的清水衙门，与外界没有多少业务联系，一般不会有什么要事。为了不打断思路，一气呵成，钟维民准备写完这一小段再接电话。突然，一个尖厉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喊道：“钟维民，你们干什么？”

几个人大吃一惊，钟维民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写规划材料呀。”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对不起。我们综合处也没有什么与外界联系的大事，打断思路对写材料的人来说是痛苦的事情，想完成这一小段再接也不迟呀！”

“别说了，你们正副处长到我的办公室说清楚。”

局长办公室里，陶小曼恼羞成怒，美丽的小脸完全扭曲，声嘶力竭地训斥道：“你们架子真大，不把我这个局长放在眼里！如果是群众的电话，那就是严重的渎职！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惹的，你们必须深刻反省！”

钟维民自觉理亏，也不想辩解，就说：“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不过，我们处没有来电显示。下次，无论干什么都立即接电话。”

陶小曼见他们服软了，得意地一笑说：“你们知道错了，改正就好。要明白我对你们一贯是不错的。没什么事了，安心写材料去吧。”

陶小曼逢人就说钟维民恃才傲物，水平不过如此，没有见他写得怎么好，也就能应付罢了。在县上调研还说过他不少坏话，说他素质一般，是侯石嘉的亲信；汪君伍捏造事实说他告监管局工作人员通过政府网络在上班时间用电脑炒股……各种谣言对他的名誉影响很大，以至于年终考评没被评为优秀公务员。

周雍省经济监管厅召开经济监管年度工作会议，陶小曼故意带领办公室主任汪君伍参加。返回雄鸡市后，觉得办公室主任和自己业务不行，怕在全市会议上出丑，就安排钟维民写讲话材料和会议文件。钟维民加班赶写材料，而陶小曼故意刁难他，害得他连写十稿。而她却在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党组会议上制造事端诬陷他。会后，钟维民累得生病住院，她又在局里说他干了一点小事就满腹牢骚，装病邀功。

5

钟维民在监管局度日如年。

好在有非常开明的雍书记、乔市长，他们一心抓经济建设，雄鸡市经济投资环境很好，知名企业纷纷落户。在一次企业座谈会上，钟维民的发言受到国有和民营企业、中外合资公司、外资独资公司的青睐，邀请函雪片似的飞到他的办公桌。求贤若渴的企业家们多次要求他加盟，提出的条件不由得钟维民不动心。他认真分析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觉得监管局再也待不下去了。他郑重地写了辞职报告，毅然离开待了二十多年的机制僵化的监管局机关。在众多企业中，钟维民选择了前景不错的外资企业——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欣然接受公司聘请，走马上任副总经理兼办公室主任，开始了新的生活。

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严格的规章制度和灵活的用人机制，让钟维民如鱼得水，再加上二十几年行政管理的经验，使钟维民做起企业管理工作得心应手，实现了新的突破。

钟维民认真查看了公司的规章制度，也发现一些不切合实际的问题。他深入第一线，与生产销售人员广泛交流，找出了问题的症结。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他郑重地向董事局提出修改完善公司管理制度的建议。董事局主席郑重地说：“钟主任，我坚决支持你修改规章制度，完备我们公司的管理体系。我们的用人准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就放手干吧。”

“谢谢主席的信任。”

钟维民按照自己多年的行政工作经验和对正确行政规范的理解，充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运用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的观点和统筹学理论调整完善了企业的各项制度，经营成本迅速下降，劳动生产率得到很大提高，企业效益成倍增加。

接着，钟维民又利用自己精通行政部门办事程序和办事特点的长处，调整公关部，增加行政管理人员，组成新的公关行政部，专门处理各类公关行政事务。公司行政人员深谙目前行政机关的办公室程序和特点，妥善处理协调与政府部门的关系。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在政府机关办事一路绿灯，大大地节约了时间和行政成本。企业的资本扩张迅速，公司在全国各大区都有了自己的子公司，一跃跨入国内企业百强行列。

雄鸡市委、市政府隆重召开企业纳税大户表彰大会，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以纳税第一的身份受到表彰。企业老总披红戴花接受记者采访时深情地说：“说到底，市场的竞争其实就是人才的竞争。我们企业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实现腾飞，一是靠雄鸡市政府招商、安商、扶商、稳商的好政策；二是有一个发展的良好环境；三是企业的发展离不开人才，毫不夸张地说，一个优秀的高级管理人才决定着企业的兴衰，这才是发展中的关键。”

记者又问：“既然人才这么重要，那么请您谈谈贵公司从什么地方招徕众多优秀的人才？”

老总可不管什么当地复杂的关系，毫无顾忌地说：“雄鸡市是十几个王朝的京畿之地，文化底蕴丰厚，人才辈出，供我们选择的优秀人才实在太多。然而，遗憾的是你们的一些部门人才观念太落后，总是按自己的好恶看人，不喜欢有才能的人，对他们求全责备，甚至压制打击。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其实，我们招徕的这个人才也不是什么名家大腕，而是土生土长的周雍人，一直在行政单位埋没着。”

“听您的说法，他好像做过公务员？”

“是的。他就是雄鸡市综合经济监管局的前宣传综合处处长钟维民。他虽然在原单位勤勤恳恳工作，但是，这个单位嫉贤妒能盛行，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德才兼备者一直陷于无能之辈的流言飞语包围之中，要开展工作举步维艰。如此能力超群的人才却长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在单位饱受排挤，甚至受到莫名的打击和迫害，我们实在无法理解。”

这个报道在《雄鸡日报》刊发后，在雄鸡大地引起轩然大波，广大市民义愤填膺，纷纷打电话质问市委、市政府为什么如此糟蹋人才，真理何在？正义何在？他们要求严肃处理压制、打击、挤走人才的有关部门和当事人，必须消灭机关庸俗文化，打击帮派体系等行为，实行全新的干部任用制度，量才使用干部，伸张正义，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大为光火，立即联合质询市政府，要求对严重浪费人才资源甚至挤走人才的问题作出专题答复。乔市长震怒了，他立即严厉批评了综合经济监管局长陶小曼和市人事局长，要求综合经济监管局、市人事局写出书面材料向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说明钟维民辞职的真实原因。责成陶小曼停职反省，以观后效，根据整改情况再作处理。市委雍书记要求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和组织部组成联合调查组深入市综合经济监管局、人事局调查事实真相，把结果报告市委，市委常委会要作专题研究。

雄鸡市委、市政府联合发出《关于改变领导干部作风、严肃干部人事纪律的紧急通知》，通知明确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加强政治纪律，努力学习，坚决摒弃庸俗文化，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人才观。满腔热忱地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爱护人才，为人才的脱颖而出创造条件，不拘一格选拔人才，不能对人才求全责备，充分发挥人才的能动作用，最大限度地占领人才高地，形成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动力，进一步凝聚力量，转变工作作风，提高工作效率，迅速在全市形成一心一意谋发展、聚精会神搞建设、团结协作、加快发展的浓厚氛围。对那些压制打击甚至赶走人才的人要严肃查处，确保人才渠道的通畅，全市上下要把人才工程当做一个战略来抓，建立人才储备库，形成一个使用人才、尊重人才、让人才安心工作的良好氛围，这要形成一种风气、一种制度长期坚持下去。

6

陶小曼这些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在陶小曼心目中，钟维民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是唯一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只要他能接受自己，她什么都不要，她可以舍弃现在的家庭，舍弃副厅级待遇。如果能够与他结婚，她会断绝和过去所有男人的情丝，一心一意地爱钟维民，让他永远生活在幸福之中。可是，他就是不接纳自己，对自己敬而远之，不冷不热。也怪自己缺乏耐心，采取更加极端的方式压制打击他，极大地伤了他的自尊心。她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谁知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他的辞职报告，自己在气头上就批准了，他们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钟维民已经辞职了，离开了监管局，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陶小曼只要一想起钟维民就泪流满面。

钟维民在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作出了巨大的成绩，陶小曼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但是，她目前也顾不上钟维民了，摆脱困境才是第一位的。

想好对策，陶小曼立即在家里约见老相好市政协主席，即原来主管党群和干部的副书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委屈。哭泣中的陶小曼恰似带露的梨花，别有一番风韵。

市政协主席既心疼又怜爱，走过来拍拍她的后背，疼爱地说：“曼曼，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很不自在，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定要管。”

陶小曼一下扑到他的怀里，政协主席把她搂得紧紧的。陶小曼又拿出两万元交给政协主席请人吃饭，摆平此事。

雍书记、乔市长也不好驳政协主席的面子，但是，如此严重的问题，也不能不了了之。于是，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给予陶小曼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在政府全体会议上公开检讨。随后，市委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关于开展机关人才普查登记工作的通知》，一个规模较大的党政机关人才普查登记在雄鸡市各级机关展开。

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业绩迅速扩张，电子产品远销海内外，深受客户的青睐，市场需求旺盛，供不应求。董事局召开会议，研究资本扩张问题。

钟维民提出大胆的设想，建议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在欧盟建厂，开辟欧洲市场，这样做一是可以打破贸易壁垒，不受出口配额的限制，实现在欧洲的自由销售；二是减少中间环节，节约运输成本，节省交货时间；三是按照欧盟的市场确定价格，提高附加值，给企业带来更大的效益；四是可以为公司培养一大批适应国际管理水平的高素质人才，确保公司长盛不衰。全体董事非常赞同钟维民的建议，纷纷表示这个方案切实可行。钟维民立即从文件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书，交给每一位董事，大家兴趣很浓，会议一再延长，一直开到深夜。董事局主席干脆叫来打字员现场修改定稿，董事会研究决定在欧洲设立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欧洲部，公司欧洲总部设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选派钟维民作为公司驻欧盟全权代表，负责建厂和开辟欧洲市场的任务。

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给钟维民三个月的国内准备时间，随行人员由他在公司挑选，如果公司人员不够用，也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招聘，一定要选出精兵强将，在欧洲人的后院杀出一条血路，把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打造成世界知名品牌。钟维民深感责任重大，成败就在两年间，否则，将遗恨终生。

钟维民对赴欧人员的知识水平、业务技能、公关艺术、外语交流等素质要求非常严格，前来应聘的有大学生、研究生，其中不乏博士生。但是，经过测试，钟维民大失所望。高校扩招后，大学教育质量严重下降的问题明显体现出来，人才几乎是标准生产线上下来的，缺乏个性，动手能力不强。

报名应征的人很多，不少人拿着各种各样的证书，表面看起来很优秀。但是，一经测试立即露出马脚，普遍缺乏沟通技巧，不少人志大才疏，狂妄，实际工作能力与应聘资料相差太远。他不禁怀疑他们是如何毕业和拿到那么多证书的。不少博士、硕士也让人不敢恭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但是，主考官进一步询问下去，他们就不是那么自信了。

万般无奈下，钟维民只好放宽了年龄限制，招了一批35～45岁的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这些人尽管年龄偏大，但是，知识功底非常扎实，实践经验丰富，个个能够独当一面。为了公司的未来，他们再补充一些20多岁、大学以上文化程度中的佼佼者和职业技术学院的高才生，组织他们到西京经贸大学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全面培训。

钟维民在紧张地为出国开辟事业忙碌着，突然接到雄鸡市人民法院一位老朋友的电话。老朋友告诉他，侯石嘉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后，检察院追查其余文物和资金的下落。侯石嘉的亲戚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怕受到牵连，一个个与他划清界限，甚至不承认他们之间有过来往。监管局的亲信们也抛弃了他，“二把手”张忠新甚至私自扣留了侯石嘉存放在自己家里的文物字画和现金。侯颖瑞、史密斯夫妇因为国家正在审查侯石嘉的犯罪事宜而不敢回国。儿子侯枭东远在上海又音讯全无……

侯石嘉将要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法院通知综合经济监管局派人到场。只认权势不认人的汪君伍委婉地告诉陶小曼局长，不要自找麻烦。他们以侯石嘉已经被党政机关“双开”，与监管局没有关系为由断然拒绝。朋友希望钟维民能够不计前嫌到刑场为侯石嘉送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钟维民一时心绪烦乱，他为世态炎凉、人情淡漠而悲哀；为官场诡异的风云变幻而伤感。

钟维民大声质问苍天：我们的社会到底怎么了？人家法治国家就是死刑犯也有亲朋好友前去送行。为什么我们国家官员受到刑罚，连亲朋好友也没有了？他们就那么怕受到牵连吗？封建株连的余毒必须肃清，人治在我们的社会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已经到了依靠法律制度调节社会关系的重要关头，必须依靠民主法治建立新型的民主和谐社会。想到这里，钟维民觉得，无论过去侯石嘉对待自己怎么样，都得前去为他送行，最好能约几个监管局的人前去。可是，找了不少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去。

钟维民想到了张忠新，千说万说，张忠新就是不答应。没办法，钟维民说：“反正是双休日，我请你到桃花园山庄享受全套服务，怎么样？”

张忠新听了非常高兴，他们在桃花园山庄潇洒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张忠新又变卦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前去。钟维民就拿出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生产的最新款式的数码照相机对他说：“如果你今天和我一块去，回来这照相机就是你的了。”

张忠新高兴地说：“说话算数我就去。”

钟维民气愤地说：“我钟维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在法警的押解下，身着镣铐、胸挂罪犯牌子的侯石嘉迈着沉重的脚步出现在黄土高原南部绵延几百里的北仲山，人一下矮了许多，全然看不到昔日的高大魁梧。他步履蹒跚地来到主峰鸡归岭单独为他设立的刑场上，他即将告别这美好的人世间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此时此刻，他无心欣赏这层峦叠嶂、绿树成荫、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只看到偌大的刑场四周冷冷清清，曾经山盟海誓的女友、亲信、哥们儿全然不见踪影。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把方圆几十里的刑场严密封锁起来，警戒线清晰可见，刑场一片森严。

警戒线外边，孤零零地站着从200公里外赶来送行的钟维民、张忠新二人。看到前来为自己送行的钟维民、张忠新神情各异，一个表情严肃，一个扬扬得意，侯石嘉既愤恨又感动。他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在侵吞了自己的财物而幸灾乐祸的张忠新那看热闹的面孔上抽几个嘴巴；看着钟维民送来安慰的目光，他双眼里闪着泪花，冲他们点点头。心里说：钟维民，这辈子欠你的，如果能有来生，侯石嘉一定会报答你的。

“砰！”一声枪响，侯石嘉栽倒在地……

·10·

尾声

钟维民的西欧远征队伍厉兵秣马，即将奔赴欧洲开辟远大飞翔电子有限公司的创业主战场。

晚饭后，他携妻子经过市府对面的华夏广场，来到泾沩水边，再看一看美丽的赢凰湖。他要把故乡牢记在心，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忘记这块养育过自己的土地。

赢凰湖依旧碧波荡漾，游鱼戏耍，水鸟飞翔。湖上的游船安详地游弋；不时有冲锋舟风驰电掣般疾驶而过，惊得水鸟“扑棱棱”四处乱飞。赢凰湖两岸郁郁葱葱，鲜花盛开，游人如云，风景如画。如血残阳照在日渐减少的泾沩水两岸，一片红霞把日益萎缩的泾沩河映照得红彤彤的。河两边的湿地上，新种植的芦苇一片新绿。此时此刻，钟维民沉醉在这良辰美景之中，难以自拔，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由诗性大发，随即赋词一首：

《浪淘沙·赢凰湖》

玉珠落渭水，碧波荡漾，赢凰湖上游览船。划破静水自由弋，如画两边。

往事两千载，孝公筑城，故宫遗恨隐经纬。祖龙封建儒教遗，中庸人间。

突然，他隐约听到谁在叫自己的名字，猛一回头，拆掉围墙的雄鸡市政府大院尽收眼底。市府那13层的仿古办公大楼依旧庄严雄伟、古色古香。大楼正中央悬挂着的国徽几处油彩斑驳脱落，不太清晰了。他想，不管怎么忙，国徽是国家的象征，说什么也应该刷新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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