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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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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向他,自然面色难看,再加上“嘿嘿嘿”三声冷笑,陶启泉做贼心虚,已自慌了手脚。
我道︰“两位请慢慢坐,自己斟酒喝,我还有事,失陪了!”
说著,我看也不看他们,就上楼去。
陶启泉叫了起来︰“卫斯理,别太绝情!”
我不回头,冷笑道︰“只怪你手段太高明!”
大亨毕竟和我不熟,叫道︰“你要甚么条件?”
我立时道︰“要你去死!”
他们两人,一面叫嚷著,一面追了上楼来,我霍然转身,真想一脚一个,把他们踢下楼梯去,陶启泉急道︰“别动粗!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而且,是你叫我们去找朱小姐的!”
我狠狠瞪著他,他高举双手︰“我第一次来找你时,绝无他意,是见了朱小姐之后,才商量出这个办法来的──这个办法还是要靠你帮忙,所以才又来找你的!”
听了他急急的分辩,我气平了许多,因为那比我以为他第一次来找我,就已是在设局,好得多了!
大亨踏前一步︰“我是一直主张开门见山,和你直说的。”
我忽然觉得大是疲倦,挥了挥手︰“你们真不能找到新门路?”
陶启泉道︰“现在情形是这样,各集团之间,谁都想吞大份,可是谁也不敢先开口先行动──在表面上,这种行动《奇》是非法的,其他人虎视眈眈《书》在找岔子,要是不小心被当作《网》运动整肃的对象,揪了出来,那就甚么都完了!”
朱槿在这时,接了一句︰“不久之前,就死了一个大官,说是自杀的。”
我心中一凛,我知道朱槿口中的这个“大官”,冷笑道︰“那不能算大官,至多是中官。”
朱槿道︰“是,但,支持这中官的大官,也下台了,而且,牵连面还要扩大,这就是各集团之间你要我死,我要你亡的结果。”
我只对那“中官”之死有点兴趣︰“公布说这家伙是自杀的?”
朱槿笑了一下︰“你相信?”
我本来就不相信,一个贪官,贪污的钱财,已多到他一辈子用不完,而且又有权在手,甚么路不好走,怎么会走自杀之路?
而且,这种贪官污吏,狗官瘟官,最是贪生怕死,为了活命,甚么都肯干,他的死亡,自然是有更高层怕被他供出来而下的手。
我道︰“好啊,鬼打鬼开始,又有热闹可看,这是何等好事──最高指示︰越乱越好!”
我一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就差点拍手呵呵大笑了。
朱槿长叹一声,大亨沉声道︰“你再不给他看这封信,我们快要给他赶出去了!”
朱槿苦笑︰“非到绝路,不必出示,这是写信人的指示。”
大亨道︰“现在还不是绝路吗?”
事情在忽然之间,又起了这样的变化,我大是愕然,喝道︰“你们在说甚么?甚么信?”
朱槿道︰“也不能说是信──”
大亨极不耐︰“别转弯抹角了──是一封求救信,求你卫大老爷救命的!”
我又是一怔,我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必须保持冷静。我早就感到他们是布了一个局,等我钻进去,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白素在身边的话,我习惯寻求她的支持,所以我向白素望去,只见她也是一脸迷惑之色,不知道所谓“求救信”是怎么一回事。
我沉住气︰“请把这求救信,拿出来看看!”
朱槿点头,取出了一支小小的夹子,打开夹子,我看到里面夹著一只拆开来的香烟纸包,朱槿就拈起这纸包来,递了给我。
我们一直在说“求救信”,她给了我一个烟包,我当然知道,信是写在烟包反面的,一封求救信而写在烟包的反面,由此可知,当时情景确然很是危急。
但看如今的情形,这烟包摺得十分好,可知谁写信求救起到现在,已不知过了多久了,那么,当时就在危急状况中的求救者,现在恐怕早已遭到不幸了!
我心中实是疑惑之至,一接过那烟包,我就打了开来,去看烟包的反面。
果然,烟包的反面,有著淡淡的字迹,要用心看才能辨认。
我一看,就看出那是利用烧过的火柴支上的炭末写出来的,可知求救者是在无纸无笔的环境之中。但也说明了他不论处境如何,总还有香烟可抽,那也未必至于是生死关头。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心已定了许多,我向白素一扬手,她走过来,我把纸包向著光,这就看清了写在纸上的字。
一共只有六个字,写得潦草之极。
那六个字是︰
“卫叔,救我,天音。”
我一看到具名,就呆了一呆。在我认识的人之中,叫“天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童年时的好友,后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铁大将军的儿子。铁大将军后来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得保性命,已是心灰意冷,深觉权力圈中的凶残和丑恶,避世隐居。他儿子铁天音,也受了许多苦,以致精神状态异常,后来靠了深湛的中国武术,才回复正常的。
这一切,在我以前记述的几个故事之中,都已写过。
如今,忽然看到了那样一张字条(那当然可以说是求救信),我也不禁大是愕然。
我对铁天音的近况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凭他铁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做起事情来,也都很顺利,何以竟然又会身陷困境!
而且,我和铁天音的关系非比寻常,故人之子,若是求救我义不容辞,非加援手不可。但是,我和他又不算太熟,至少,未曾到了一看到这六个字,就断定了那就是他的笔迹的地步。
我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
朱槿明知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所以她立时用最直接的方法加以说明︰“他被隔离审查了!”
我疾声问︰“所犯何事?”
朱槿道︰“他是那个死者的得力助手,而且,是由死者的后台指派去的。”
我听了之后,感到了一股凉意,直透心头。
朱槿口中的“死者”,我知道那就是指我们刚才在说话中提到的那个被公布是“自杀”的中级官员。为了记述的方便,就称他为“死者”──这个故事发展下去,如果还有和他身份相同者,忽然死去的话,那就就称为“死者之二”……余此类推。
其所以使我有遍体生凉之感的,倒不是由于铁天音是死者的得力助手,而在于铁天音的这个位置,是由死者的后台安排的。
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杀了灭口的话,那么下手的是谁,不言而喻。那后台为了保护自己,铁天音自然也在灭口之列!
这样看来,铁天音的处境,可说是危险之至!
但虽然如此,他竟然会想到向我求救,这也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之极了,我有甚么能力可以救他?那是我边也踫不到的一个范围!
他向我求救,简直就是等于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
由于我和铁大将军的关系非比寻常,固之铁天音也等于是自家子侄一般,忽然知道他竟然卷进了这样可怕的一个漩涡之中,当真是心惊肉跳之至。
须知权力斗争,在历史上,一直是最血肉横飞的惨烈事情,最近一场大权力斗争,甚至祸及无辜,家破人亡,数以千万计,骇人听闻之极!
我毫无意义地挥著手,一面道︰“不对!不对!不对!”
我连说了三声“不对”,朱槿问︰“甚么不对?”
我勉力定了定神︰“你是说,天音他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朱槿道︰“他已经被绑上了祭台,问题只在于何时开刀而已──敌对集团不会放过他,他自己的老板,也要杀他灭口。他如今还能活著,只是敌对集团想进一步对付他的老板,所以把他置于严密看守之下。”
我又道︰“不对!不对!”
大亨焦躁起来︰“你别总是说‘不对’,不对在甚么地方?你不信这六个字是那个人写的?”
我当时向朱槿看去,等于是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求救信是怎么得来的?
朱槿道︰“铁大将军的人缘不错,在掌权的时候,救过不少自己人,铁天音的人缘也不错,所以有人肯甘犯奇险,替他把字条带出来,先是落在你认识的水荭小妹妹之手,由她转给我的!”
我当然还记得这“水荭小妹妹”,看来求救信不会假,因为没有假的必要。
我道︰“这就是了,如今各集团,各个山头的头头,全是和铁天音身份相同的人,都是高级官员的后代,他们和铁天音之间,都有交情,都是讲义气的‘哥儿们’,怎么会整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我大声说了那一番话,一时之间,除了朱槿转过头去不看我之外,白素、陶启泉和大亨,都以异样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我。
我心中一凛,也明白我是大错特错了,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白素走了过来,爱怜地捉住了我的手,怕我再打第二下。
而我真是再想打第二下的,因为刚才我的那番话,实在太笨了!
须知铁天音和这些“哥儿们”的关系再好,交情再深,也比不上他们那些人的上一代,在枪林弹雨,浴血争斗之中结成的交情,那是真正生死与共的交情,可是结果怎么样?一到了为权而争时,还不是相互之间,自相残杀,一点也没有了同志之情?
如今铁天音有难,这些人的下一代,又怎会和他讲甚么情义?
大亨见我面青唇白,没有说话,他道︰“你见过饥饿的狼群自相残杀么?狼群在找不到食物,极度饥饿之时,会自相残杀,那时,只要有一头狼,不小心受了伤,其余的狼,就会一拥而上,把它吃了,噬咬之际,也就不顾得是不是同类了!”
我苦笑︰“他们并不是那样饥饿啊,这些年来,都已经贪渎够多了!”
陶启泉道︰“这‘够多’一词,是没有标准的,这些人渣,如今都处在疯狂状态之中,对他们来说,永远不言足,疯狂的精神,使他们处于极度的饥饿之中。”
我喃喃地说了一句,大亨也说了一句。
我说的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大亨说的是“上帝要令他灭亡,必先令他疯狂。”
第六部︰脑死
我再望向朱槿︰“然则,你认为我能力,把他救出来?”
陶启泉一直没有怎么出声,大约是他觉得有点愧对我,这时,他才叹了一声︰“卫斯理,你真有点悖时了,难道时至今日,还能去劫法场不行?”
我呆了一呆,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摇头︰“里面权力斗争的事,我更加无能为力了!”
我明白是,如今加在铁天音身和那个死者身上的罪名,无非是贪污腐败,想扩张巩固自己权力的一方,也高举著反贪污反腐败的大旗。是,根本全部都是贪腐的狗官,哪有甚么清白的?无非是权大的要整死权小的而已,只要有权,哪怕真烂到近天下都知,依然在高位之上,失了权的,自然被打到在地,再踏上一脚。
这种丑恶的权力斗争,可以在任何的名义之下进行,反贪反腐,算是堂皇的了,一场历史上最大的争权,甚至被冠以“文化”之名,开人类历史之大奇!
陶启泉的意思我明白,不必劫法场、闹公堂,只消让他再有权,自然所有的罪名,都可以一笔勾销,不但无罪,甚至还可以大大地风光──这是有许多现成的例子,放在那里的!
然而,我当然也没有能力使铁天音可以恢复权力。我正想表示这一点,白素突然低叹了一声。
在白素的低叹声中,我陡然心中一亮,更进一步地明白了!
说来说去,祭起了铁天音求救信的这个法宝,他们的目的,仍然是想我去找勒曼医院,以改善老人家的状况!
老人家的状况一有改善,又可以控制局面,老人家和铁大将军的关系极好──铁天音能在他父亲早已不在其位的情形下,还混得那么好,靠的自然也是这一点!
只要有老人家这个后台,铁天音一样可以风风光光,甚么事也没有!
这是打救铁天音的“釜底抽薪”之计,只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自然,老人家又有了控制力,陶启泉和大亨他们,也得其所哉,可以在一个统一的网络之中,官商勾结,大捞其油水了!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的神情复杂之至。
我当然不愿意为陶启泉、大亨,以及更多的财团去开山辟路,但是,铁天音却非救不可。
这两个办法,确然又是打救铁天音的最佳方法!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表示支持我。
其余的人,都一言不发地望著我。
我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问朱槿︰“老人家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朱槿的回答,言简意骇︰“只差一口气。”
只差一口气,那就是和死人相比,只差一口气,那是死亡的边缘!
人总是要死的,那是人这种生命形式的铁律,除非能根本改变人的生命形式,否则无法避免这一规律──历史上,许多人,尤其是帝王,都一心想改变生命形式,以求达到避开这个规律之目的,但是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
我知道有几个现代的例子,但是都和勒曼医院无关,勒曼医院是否有能力避开死亡,我也不知道。
陶启泉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必要他永生不死,只要再有两三年时间,就够了!”
我怒道︰“我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为你们打算。”
大亨道︰“一样的,反正你做了这件事,一举两便,大家有好处。”
我道︰“两年之后又如何?”
陶启泉扬眉︰“估计到时,贪污已可以成为制度了──一位经济学家说过︰当官僚的贪污上了轨道,形成制度之后,一切就好办了!”
大亨由衷地道︰“旨哉斯言!”
我来回踱著步,因为,我想,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总还应该另有办法的。
朱槿哼了一声︰“铁天音被当著重要之极的人物,希望能在他的身上,串连出一大堆人来,现在他的处境,能维持多久,只有天知道!”
我沈声道:“我要出手救他,总得先见一见他!”
朱槿老实不客气地道︰“你太天真了,要是有人能见得到他,不必你卫斯理出马,旁人也可以救他了吧!”
我厉声道︰“他被隔离审查,是谁下的命令?”
朱槿一字一顿︰“就是摸不著头脑,要不然,怎么叫‘群龙无首’呢?”
我呆了半晌,情形混乱到这种地步,虽然意外,但倒也不是超乎想像之外,这种情形,历史上曾出现过,最近的一次,是太平天国的末年,各个“王”之间,你打我,我杀你的,也曾有过大混乱,也曾出现过重要的官员失了踪,竟不知是那一方面下了手的情形。
我又来回走了几步,长叹一声,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救铁天音,就只有向这条路走了!
我沈声道︰“好,我先进行,但我的能力范围,只能达到和勒曼医院联络。”
陶启泉道︰“你可以求他们进行。”
我道︰“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
这方面,倒还是大亨为了乾脆︰“老陶,放心,为了这姓铁的小子,卫斯理必然会尽全力!”
我大声道︰“正是,各位请吧!”
朱槿、陶启泉、大亨三人离去,我心中烦躁得很,连礼貌也不顾了,自管自笑著喝酒,白素送了他们离去,回来坐在我的身边,柔声道︰“去找一找勒曼医院,又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我重重顿足︰“一来,我不喜欢被人摆弄;二来,我也不喜欢去求人!勒曼医院表面上对我很客气,可是那种冷淡淡的态度,却也叫人受不了──老实说,就算我要死了,我也不愿去求他们!”
白素道︰“天音是铁旦的儿子!”
我道︰“我又不是直接去救他,这种方法,类似‘曲线救国’,若是无效,更是冤枉之至!”
白素道︰“目前,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不等她说完,就道︰“我看,事情也不是那么急,暂缓三天──”
白素也不等我说完,抢著道︰“要是就在这三天之内,有了变化,天音也像那死者一样,你愧对好友,就得抱恨终生了!”
白素的话,不由得让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一时之间,僵住了作声不得。
白素道︰“我知道你想用三天的时间,去调查一下,这样吧,你立刻去联络勒曼医院,我去做调查。”
我大喜过望,向白素一揖到地︰“有劳夫人大驾,本人在此谢过了!”
#奇#白素“呸”地一声︰“油腔滑调!”
#书#我道︰“说正经的,这种事很是难查,你准备如何著手?”
白素一扬眉︰“既然交给我去查,你就别管了!”
我连声道“是”──事情交给白素,只有比我自己去做更好,我管来作甚?
我有一个勒曼医院的联络电话,曾经使用过几次。我自从知道了勒曼医院的真正性质之后,实在很不愿意和他们来往。
我对勒曼医院的认识,是逐步加深的。开始,我只当那是几个地球上的医学怪杰创立的,致力于研究人体的无性繁殖法,可以产生每一个人的复制人,从而消除人体某些本来无可挽救的疾病。
后来,知道他们的神通,更是广大,可以令人的“思想组”(灵魂),转移到别一个身体去,传奇人物年轻人和原振侠医生,就经过这样的转换过程。
再后来,我又知道了勒曼医院之中,有来自多个星体的外星人在工作,虽然看不出他们对地球有甚么恶意,只有好处,但是整个目的,都已十分明显──那是一个规模庞大之极,由各个星体组成,联合研究地球人的一个组织!
我不知道各个星体的外星人,在成立这个组织时,曾有甚么协议。而作为被研究的对象的同类,就必然会产生不自在的感觉。
当然他们对我很客气,但是,当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把一头白老鼠捧在手中的时候,白老鼠如果有人的感觉,你想它会高兴吗?
所以,当我拿起电话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不过,我想到我和勒曼医院中的几个人,私人交情还不错,要开口求他们点事,也不致于太难堪就是了。
这正合了一句古语︰“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电话一通,这一次,换了一个很动听的女声,我只是提出了要求︰“我有事需要帮助,要见一见我的几个朋友,请安排!”
我故意并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果然,那边并不需要这一点,那自然是根据声波的频率,他们立即可以知道我是甚么人,这时,我的一切资料,一定全都显示了出来。果然,那动听的女声回答︰“好的,卫斯理先生,请略等──”
真是“略等”──只不过是三五秒,就有了回答︰“竭诚欢迎阁下,请你到哥本哈根,会有人和你联络。抱歉的是,卫先生你的几个熟人都不在,有的回去了,有的难以分身,但保证阁下仍然会得到我院的最佳接待。”
我倒不在乎这一点︰“谢谢,能多认识一些新朋友,那才是赏心乐事,我会立即启程。”
那女声(我相信那是甚么仪器发出来的)居然懂得说︰“祝你旅途愉快。”
我放下电话,回头想对白素说话,发现她不在身边,走出书房,叫了几声,也没有回音,看来她已经离去,去进行她那一部分的工作了。
一直到我上机,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红绫送我出门,问︰“妈到哪里去了?”
我道︰“我也不知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
红绫道︰“我知道,你担心我。”
我望著她,红绫举起手来︰“放心,我绝不闯祸,你放心出门便是!”
我暗中摇了摇头,心想,红绫若是真要闯起祸来,这也还真的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拦阻她,她既然能在苗疆的蛮荒之地,做野人做了那么多年,一切也就唯有顺其自然罢了。
可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好几次──这是天下父母的通病,我也不能例外。
一路无话,到了哥本哈根,才一下机,就有一个相貌很和善的小伙子迎了上来。
我也懒得去仔细打量他的面目,因为我知道,那是勒曼医院根据甚么样外貌的人最不令人讨厌而生产出来的,如果这小伙子是外星人,谁知道他的“原形”是甚么样子的,说不定一见就能把人吓个灵魂出窍!
小伙子一见面就道︰“我们立刻启程?”
我也想快点把事情了结,所以道︰“好极。”
小伙子望了我几眼,看他的神情,像是在等我提问题,但是我却甚么也没有说,只是向他摊了摊手,他也就不说甚么。
我相信他们研究地球人的行为,一定已相当透彻,所以小伙子不单外表讨人喜欢,神情举止,更是合人心意,他见我不喜欢说话,也就沈默寡言。
我们使用的交通工具特别,先是驾车到了码头,再搭乘一艘游艇出海,到了海面辽阔,左右并无其它船只之际,那游艇两侧,忽然伸展出三角形的翼来,接著,在一阵轰然巨响之中,已经冲上天空,向北飞去。
我看到艇底,有类似水上飞机的滑水装置,说了一声︰“好极!”
勒曼医院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上,这“飞机”著际之后,在冰原上滑行,想来也是快捷无比。
小伙子微笑,并不卖弄──幸好他如此,不然,我会给他踫一个钉子︰多年以前,云家兄弟就已造出了海陆空三用的“兄弟姐妹号”,如今的这个交通工具,也就没有甚么好炫耀的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令我大为“顺气”,心中的不快,大是减少。
勒曼医院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秘密,当年在欧洲,给我偶然发现之后,他们不知我是敌是友,为了小心,把一切搬到了格陵兰的茫茫冰原上来。可是这一次,当我们在冰原上降落,又滑行了将近一百公里,停了下来,才一停下,就看到有一根巨大的冰柱状物体,闪闪生光,自冰层中缓缓升起。
那小伙子并不要求我蒙上眼,也没有把我带进封闭舱中,一见大冰柱升起,他就道︰“到了!”
他们对我毫不避忌,等于把医院的所在地告诉了我,我若再生存芥蒂,未免太“小人”了!
车子直驶进那“冰柱”去──我到过勒曼医院不少次,每次都有新花样,可知他们对于保密,是何等重视。
车子驶进“冰柱”之后,眼前一片朦胧,像真是身在冰中一样,车子在向下沈,沈下了约有几十公尺,才又驶向前,那是一个在冰层中通出来的通道,却是方形,所以两面的冰壁,看来格外晶莹,有时,有各色的灯光,有厚厚的冰壁之后透出来,散发异彩,又幻成层层光晕,蔚为奇观,壮观之至。
不一会,车子停下,再下降,离开了冰层,已进入了冰层下的建筑物,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不下规模有多大,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从那样的角度来看勒曼医院,还是第一次,我想,我至少发出了上百下由衷的赞叹声。如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规模,那我一定立刻就可以知道,那决不是地球人如今的能力,所能建造的。
看来,这次勒曼医院方面,是有意使我看到这一切的,他们的目的,当然不会是炫耀,我很知道,那是他们向我作友善的表示。
所以,本来我还有点疑虑──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行事是不是会不方便呢?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仍对我如此开诚布公,我的疑惑自然也消散了。
而我的心情,在见到了接待我的人,一番寒暄之后,更是愉快。
在一间陈设简单,但很是舒服的小客厅之中,我才坐下不久,那小伙子退出,一个秃头中年人,戴著一副黑边眼镜,一手中提著一瓶酒,一手夹著两只酒杯,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随便叫我甚么名字,反正那只是一个代号。”
我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试探著问︰“你原来总有一个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来︰“是,意思是很响亮的声音。”
我道︰“你好,亮声先生!”
他也道︰“你好,卫斯理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斟了酒,递给我,自己却迫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大口,长长吸气,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称奇,这外星异类,难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吗?
不等我发问,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东西真不错,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原来一定也有同样的东西,后来,生活越来越简单化,种种精致的东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没有了酒!”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趋向简单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轨迹,无可避免。在你的记述中,你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外星生物不知爱情为何物,那爱情么,也是在简单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别那么快就难过,地球要到这程度,还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说的是,就算到了那时候,也还可以找一个发展没那么进步的星体,去享受昔日的精致生活,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进和落后地区之分,但论生活之精致,落后地区又往往远在先进地区之上。
我耸了耸肩︰“既然起这样的变化,那必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然,不会变成必然的趋势。”
他道︰“是!是!卫君此来,是为了──”
他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拖泥带水,把我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一面说,他已一面取出一具小电脑来,不断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萤幕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闪而过,知道他正在阅读有关老人家的一切资料。
等我说完,他讲了一句话,令我大乐。
他道︰“你要知道,我们曾令他年轻十年,但那绝不等于令他长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声先生大奇︰“何事发笑?”
我道︰“适才你说的话,不久之前,我几乎一字不易地对人说过,可是听的人却轻视,以为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设想。”
亮声“啊”说︰“了不起的设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现在也在,可以听听你对我设想的评价。”
亮声笑︰“可以的,阁下自进来起,就有记录,可以把记录给他看。”
我“哦”地一声,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声笑了起来︰“很先进的一种设备,在这里,任何行动都自动记录下来,可以复印许多份,作为研究参考之用,你不习惯,可以通知暂时停止。”
我忙道︰“没有甚么──别坏了你们的规矩。”
我又试探著问︰“记录──会送出去?”
亮声道︰“是,对我来说,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这里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动,都有记录,这记录还会被送往有关的各个星体去,作进一步的分析。
亮声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复杂,也极……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记忆组还完好无损,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结束。而有的时候,记忆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体却还活著,生命在这种情形下,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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