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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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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昭节也赞成这么做,道:“母亲就多疼一疼三嫂吧,我决计不喝醋!”
“我打算求你外祖父,让无忧拜进崔山长门下。”游氏道,“这件事情过两日我就要写信送走,你若有信要到江南也可以顺便带上一封。”
卓昭节惊讶道:“如今朝争激烈,外祖父不想趟这混水的!”
游氏瞪她一眼,道:“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无忧现在才多大?当初让你寄养在外那是不得已,他好端端的,难为这么点儿大就要送走?”
卓昭节这才知道自己心急了,讪讪道:“母亲!”
“时相这几年已经有了退意。”游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之所以一直没退,无非是圣人不肯放他……圣人之所以不肯放他,还是为了东宫之争!但圣人不会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的,先帝时候诸子争位,咱们大凉上上下下都有所震动,圣人初登基时的齐王叛乱,你嫡亲祖母都受了连累——如今圣人与皇后年岁渐长,早几年也许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如今太子偏心越发明显,邵国公一派也加快了步伐,只看明年这场春闱,有多少士子还没下场就被拉拢上了,可见其中激烈!
“只要圣人表了态,时相再请退也就能走了,没了争储这件事情,无忧拜在崔山长门下有什么不可以?”
卓昭节仔细想了想,道:“到底母亲考虑仔细,但望这个消息可以安慰三嫂。”
其实就算赫氏不受这回的罪,卓无忧是游氏的嫡长孙,他的前程,游氏这个亲祖母能不上心吗?只不过卓无忧还没到游氏预计里离家求学的年纪,所以一直没提罢了,如今不过是提前告诉赫氏——但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游氏补偿儿媳的一种态度,横竖赫氏也没什么缺的。
说过了卓知安引起的这些事情,游氏重新提起了阮家之行:“你继祖母固然是不安好心,但咱们四房却没有像你大姑姑一样和她公然撕破了脸,毕竟你大姑姑是出了阁的女子,她和娘家闹翻了至多不来往,阮致与她恩爱得紧,两个人都是根本不在乎旁人议论的,你继祖母再怎么转着心思也难以直接对付他们。如今咱们却不能不对这老东西敷衍一二,所以这阮家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要去的。”
卓昭节道:“母亲,我实在不想嫁给阮表哥,我就是喜欢宁九……是,我是不知道往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他什么,但这世上喜欢或厌恶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吗?譬如江南的杨梅,爱吃的人赞它酸甜可口,单是成熟之后的绛色琳琅满目的布在枝头看到了就喜欢,可不爱吃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从前我的一个玩伴,就是秣陵太守的女儿孟小娘子,她说杨梅捏开一看简直毛茸茸的像虫豸、吃起来更是没法入口,简直看一眼都要叫人拿得远远的……所以我想即使我说出一个理由来,不喜欢宁九的人总是能够就着这条理由想出反驳的话来的,不是吗?何况喜欢什么都要想想理由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喜欢下去,这样的日子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游氏心平气和的听她一口气说完,才道:“你不能不去!”
见卓昭节委屈的眼眶一红,就要掉眼泪,她慢条斯理的道,“毕竟你这次去阮家的理由,是劝说你大姑姑回来!”
“啊?”卓昭节一愣。
游氏哼道:“不是才和你说了?你继祖母说要将你六姐许配给适之的最大的理由无非是要和你大姑姑和解,她到底是你继祖母,辈份身份放在了那里,由不得我与你大伯母不敷衍一二,原本我还想着随便到阮家去做做样子,现在你三嫂出了事,我哪里脱得开身,你去——上回你大姑姑也说要接你去小住,阮家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那是你嫡亲的姑母,决计不会害你的,你只管陪着她住上几日,回来到你继祖母跟前随便交代下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卓昭节也不能说不,她心想反正你这么说了,我只去陪大姑姑,至于阮表哥——我可一定要离他远点!
游氏把事情都交代完了,又亲自看了遍西楼上上下下,对二楼书房里游灵绣的那幅《夏日越山图》也是极为赞叹,道:“那孩子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呢,但只看这幅绣品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之前听说许了位解元,你可曾见过?”
“见过几回。”卓昭节点头道,“叫宋维仪的,是城中宋家的旁支子弟,还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难得的是文武双全,就是身家单薄了点儿,父母都不在了,只得一个院子并个老仆伺候,无田无地无铺,能够进怀杏书院还是崔山长看中了他特别资助的。”
游氏和班氏想的一样,点头道:“这样艰苦还能考出个解元来,崔山长果然眼光独到,而且父母都不在,过了门就能当家作主,根本不要看长辈眼色立规矩,真正的好人选,至于身家——灵娘不可能没有陪嫁的,再说这种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穷困。”
说到了游家晚辈,游氏少不得都要问问,卓昭节道:“照郎是极活泼的,我走时他还拉着我裙角挽留来着,结果煊郎凑热闹,也扯着我袖子不放,我和煊郎没说两句话呢,低头看到他嚷了两声见我不理他,就偷偷扯着我裙子擦口水不说,还把之前吃过饴糖沾上糖渍的手心在我系的宫绦上一个劲的擦着……一大家子哭红了眼睛浩浩荡荡的送行,还没送到大门口呢,于是我又得折回房里,叫人开箱子重新取过衣裙来换!”
游氏听得很没良心的哈哈大笑,道:“好个聪明狡黠的小郎君,叫你竟然不理他,活该你临出门了还手忙脚乱!”
卓昭节撇了撇嘴角道:“这都怪煊郎,煊郎把他教坏的!”又道,“母亲写信过去的话,顺便问问三表姐的婚期可定了不曾?去年的时候,外祖母就说让三表姐和白子静完婚,然后先到长安来住下,预备春闱的,不想去年连卜几次都没卜出好日子,外祖母说今年开春之后再请人,我来之前都没定日子呢!”
游氏一皱眉,道:“这样不顺吗?”
“白子静与三表姐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好着呢。”卓昭节倒没当回事,道,“外祖母说这是好事多磨。”
“明年春闱我可不建议白家那孩子下场。”游氏沉吟片刻,摇头道,“方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明年这场春闱正是延昌郡王和真定郡王角力所在,那白子静年岁不大,不管他是有把握还是只是下场试水,都不必非要赶这一次,毕竟再过三年他也正当韶华,你既然说了这事,我得在信里提一提。”
卓昭节想了想也觉得正是这个道理,只是遗憾的道:“我还以为今年三表姐能过来,倒是正好相处一番。”
“咱们家的六娘、八娘年纪和你差不多,你也可以和她们一道啊,还怕没了玩伴不曾?”游氏安慰道,“就算到了阮家,你不是和温家小六娘结识上了?”
又说了几句游焕、游煊,游氏看看辰光不早,就叮嘱阿杏等人好生伺候女儿,预备回念慈堂去。
不想卓昭节才送她出了楼,正叫使女提灯过来照路,外头有人哭哭啼啼的——夹杂着权氏、詹氏的威胁与喝骂,游氏当下就沉了脸,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氏对亲生女儿那是小心翼翼、既怕说轻了她不肯听、说重了叫她伤心,明明是用心良苦却也是一直觑着女儿脸色斟酌缓急用尽了心机,是以今儿她过来虽然也就交代那么两件事情,但一番话谈下来这会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她这一喝十分的突兀,连外头的哭声都被吓得立刻止住,不敢出半点儿声音。
权氏、詹氏对卓昭节是非常恭敬的,但对游氏就简直是敬畏了,忙不迭的过来跪下请罪,道:“夫人、娘子,不关婢子们的事呀,婢子好好的守着门,方才汪氏就跑了过来,哭哭啼啼的要见夫人——婢子叫她不要多事,让她回自己屋里去,她一点也不听,这……”
游氏不耐烦的道:“她不肯走,你们不会到后头厨房里叫几个粗使婆子来,开了门把她架走?难为我叫你们替七娘守着院门,你们就是这么守的?!”
权氏、詹氏一个哆嗦,纷纷磕头道:“婢子知罪!”
骂过她们,游氏冷了脸,扬了扬下巴命跟自己来的冒姑:“去把门打开!”她本来要叫人把那汪氏拖到跟前处置,但冒姑走了几步,游氏又改了主意,道,“不要叫她进这院子,反正正要回去,七娘你回楼里吧。”
卓昭节道:“我陪着母亲。”
游氏想了一下,道:“也好,你也学着点儿。”
第五十五章 赫家姐弟
汪氏长的非常可人,白生生的瓜子脸,眼若水杏,眉如翠羽,不同于游氏端庄秀美,她那窈窕柔软的身段以极谦卑的姿势跪在镜鸿楼院门外的青石地上,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哀求的看过来时,那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仿佛一朵不胜夜露沉重的水莲花。
只不过如今院门里踏出来的人都见惯了卓昭节这正经的人间绝色,根本懒得欣赏这样的姿容,游氏抬头仰望了一下春夜稀疏的星辰,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的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汪氏五体投地的磕下头去,哀声道:“夫人,小十郎做下了错事,婢子前来代他请罪,求夫人念在小十郎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罢!往后他定然不敢了!”
游氏轻描淡写的道:“我姑且不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的,但如今四房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夫君让小十郎安安静静的将养,你是没听见这个吩咐还是故意违抗夫君之令?!”
见汪氏分明的一惊,游氏又道,“再说,小十郎叫母亲的人是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来这里求情?”
这一次汪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游氏命冒姑:“着人送她回去,若她不想在四房待下去,将身契取出来按规矩办吧,别耽搁了她的青春!”汪氏骇然!猛然抬头盯住了游氏。
冒姑权当根本没看见这一幕,恭恭敬敬的道:“是!”
又对汪氏使个眼色,沉声道,“没听见夫人的话么?还不快起来?这三更半夜的惊扰七娘安置,你不要命了?”
汪氏哆嗦了下,到底乖乖的起了身——她才转身,就听游氏清冷的吩咐左右:“今日汪氏过来沿途所有门上守夜之人、并巡夜的婆子,一律扣除这个月的月例……”
还好,只是扣一个月的月例……
这个念头还没在汪氏心里转完,就听游氏继续道:“全部逐出府去!其家人也不再用!”
——汪氏闻言,眼前一黑!
但平常伺候游氏的近侍却都不惊讶,汪氏这么晚了能够准确的找到游氏,没人帮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今儿个卓知安对嫡姐使上了手段,游氏如今正咬牙切齿着,见汪氏竟然也敢找到镜鸿楼来,能不怒上加怒才奇怪!
而汪氏绝望的却不只是游氏的手段,是她明白游氏这次这么公然的处置她,绝对是得了卓芳礼的意思才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虽然打从她被旧主送给卓芳礼起也没有怎么得宠过,但有了卓知安之后到底有些盼头,实际上她今晚拿出毕生私蓄贿赂下人,来见游氏,也不指望能怎么求情,更多的是想打探一下卓芳礼与游氏到底要怎么处置卓知安。
因为她知道卓知安做下的事情后,卓芳礼与游氏竟然连家法都没传——如果不是因为早有严厉的处置在后面等着卓知安,卓芳礼也还罢了,游氏肯这么作罢才怪!
到底汪氏是生母,虽然知道此行无望,可她忧急之下不跑这么一趟究竟不放心,如今虽然游氏没有告诉她,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卓知安在父亲与嫡母跟前的前程是完了,以后若想翻身除非是自己发奋图强出头,问题是卓知安读书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功名若那么好考,又何来“五十老明经、三十少进士”的说法?
总而言之,卓知安前程自此渺茫——只有这样才能让游氏不追究!
“十郎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再避着不跟我碰面,再在夫人跟前讨好……她终究不是你的生母啊!”汪氏失魂落魄的被冒姑打发人送回自己住的小院,根本无心理会唯一一个伺候她的使女的关心,挥了挥手叫她离开,独自俯在榻上无声痛哭,“你的生母只是个家妓,你不想承认这样的身世也在情理之中,夫人养你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了,你犯旁的错处料想都有回旋的余地,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对付你的嫡姐?不说七娘是夫人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嫡幼女了,只听这府里的传言,这位娘子生的像极了君侯元配发妻先老夫人,单是这一点,郎主为了对先老夫人的缅怀也会对这位娘子另眼看待的……我出身本来贫贱,凭什么下场都不在乎了……可你才多大?如今你要怎么办?”
汪氏的悲戚,游氏自然是没心情去理会的,她叮嘱了卓昭节几句就回了念慈堂。
次日晌午,赫氏的娘家人从长安左近的赤县赶来探望。
来的是赫氏的母亲蒋夫人,她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和赫氏一样同为嫡出老来方得的一子一女,都是才六岁的赫家四娘和五郎,引人注目的是这赫四娘与赫五郎与卓家的卓无忧、卓无忌一样亦是双生子,生得一模一样,若非赫四娘作了女装,简直认不出来。
赫四娘与赫五郎长得不如赫氏秀美精致,但也算眉目清秀,打扮也精神,两个人跟着蒋夫人规规矩矩的上堂见礼,都得了一阵喝彩。
毕竟虽然赫氏识大体,主动提出隐瞒下卓知安的事情,但小产引起娘家人上门到底是卓家这边理亏些,因此此刻大夫人、游氏难得和沈氏一样的齐心,异口同声的对赫家双生姐弟赞了又赞,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倒将两人弄得满面通红,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轮到拜见完长辈,与卓玉娘、卓昭节这两个也跟着母亲过来的平辈见礼时,局促不安的差点绊着。
看这样子,沈氏便体贴的让卓玉娘与卓昭节先带他们去探望赫氏,又叮嘱可以带他们去园子里转转,免得这样腼腆的小客人在长辈跟前放不开,一直被拘束着也怪可怜的。
蒋夫人担心着长女,但赫家门第比之侯府要逊色一筹,又有沈氏这个长辈在,她也不能不和卓家敷衍一番再去探望,见赫四娘、赫五郎可以先行前去,连忙代他们谢了沈氏。
卓玉娘和卓昭节虽然之前吵过架,但当着客人的面还是掩饰得很好的,彼此客客气气的谦让着,一路把赫四娘、赫五郎引到修静庭。
修静庭里原本因为卓无忧和卓无忌这个年纪正是最爱闹腾的时候,赫氏教子也温柔,任他们打闹追逐,所以向来热闹得很,白昼从外头经过都能够听见里头孩童的嬉闹声,这会卓无忧、卓无忌都被接到念慈堂,修静庭里就冷清了许多。
好在赫氏恢复的不错,到底她年纪还轻,底子也好,大夫到得又及时,侯府富贵,百年老参、阿胶之类吃下去,隔了一晚已经恢复了几分气色,所以原本沉默着的赫四娘与赫五郎从屏风后探头看到靠坐在榻上的长姐脸上确实已经有了几分血色后也松了口气——这两个赫家人看着腼腆,但见着赫氏后倒是唧唧喳喳说了又说。
——起初他们还记得问赫氏的身体,在听赫氏再三说自己没事后,趴在屏风上那就是只记得说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他们说的又快又急,卓玉娘也还罢了,卓昭节生长江南,虽然班氏一直教她说官话,但究竟不如吴侬软语那么娴熟,正常说话倒无所谓,一旦快了就难以听清,瞠目结舌之余,却忘记了之前和卓玉娘的争执,拉着她小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卓玉娘似乎也被这对姐弟的前后差异惊着了,想都没想就道:“刚才在说他们养死了第十一只鹦鹉,如今说到屋子后头新种了的牡丹……现在又在说月季了……不,赫五郎提到了他想要匹自己的马,蒋夫人不肯……想要三嫂帮着说情……”
“……”卓昭节有种扶额的冲动,只是她踮脚看了看榻上的赫氏,见她哭笑不得之中也含着淡淡的宠溺与包容,心里也是一松,暗想,“凭他们说的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反正如今是嫂子高兴就好。”
这么想着,她索性也不和赫家姐弟抢着在屏风边露脸了,就在外间席上坐下,她才坐下,就见卓玉娘也走到她跟前坐了,悄悄的道:“现在他们说到牡丹花会……说没人肯和他们一道,我的天!换我我也受不了他们如今的样子……上天保佑,这话可不能传到母亲和四婶那儿,不然指不定就要咱们到时候带上他们……”
卓昭节本来看她过来,想起之前的矛盾还有点尴尬,见卓玉娘似乎有揭过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提,闻言也有点心有余悸,看了眼那两个兴奋的趴着屏风争先恐后说话的主儿,忍不住用力抚了抚臂上的毛骨悚然,道:“没错!他们两个一起去的话,咱们除了听他们说话还能看花么?”
她们堂姐妹这里心照不宣的和好,又寻到了同一话题,还没说两句呢,就听“砰”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大响——回头看去,果然是特别移到血房里来做隔断、方便不便进血房的人可以进内室和赫氏说话的那架屏风禁不住赫四娘与赫五郎的热情,悲剧的被推倒在地,上头镶嵌的琉璃、云母摔了个粉碎!
卓玉娘和卓昭节对望一眼,双双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吩咐:“快扶起四娘与五郎,看看可有伤着!!”
第五十六章 当场求亲
因为事出突然,赫四娘与赫五郎被扶起来已经都受了点轻伤,赫四娘手掌撑在一块摔脱屏风的云母石上,划了一道小口子,赫五郎倒没碰着琉璃、云母等物,但膝盖恰好撞到了屏风底座青了一大块——这对姐弟对自己的伤都不在乎,倒更惦记着弄坏了卓家的东西。
卓玉娘听他们拐弯抹角的打探被摔坏的屏风价值几许,姐弟两个都是神色惴惴,哭笑不得的道:“你们两个没事,咱们就谢天谢地了,没见方才三嫂都差点跳起来了吗?一架屏风又算什么?”她这么说了之后,忽然想到卓昭节才是四房的人,她才和这个堂妹和好,不免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越俎代庖,怕再生罅隙,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正好卓昭节站到内室的门槛外将赫家姐弟的伤势告诉了赫氏转回来,闻言接话道:“六姐说的极是,再说这也不是旁人的东西,咱们的三嫂不也是你们的嫡姐吗?这东西可是你们嫡姐的,我看三嫂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那屏风,一直听着你们无大事才缓下一口气呢!”
赫四娘闻言却仍旧愁眉不展,与赫五郎对望了一眼,道:“可母亲来了咱们要怎么交代呢?”
赫五郎也失望的道:“今儿个跟母亲求了多少辰光母亲才肯带咱们出门的……”
“之前母亲说,若这回出门惹出任何是非,往后定然再也不许咱们出来了!”赫四娘眼眶渐渐红了,很可怜的看着卓玉娘、卓昭节,“两位卓姐姐,这是咱们头一次见着呢,看来,这一见,就是永别,哦不,反正,咱们以后再难见到了……”
赫五郎暗中踩了赫四娘一脚,叫她将那不吉的“永别”改了,这会自己就作出惆怅之态来,道:“可怜咱们大姐,如今本来身体就不好,若是再知道我与四姐要受责罚,恐怕心中挂念,唉……都是咱们不当心,才到这儿就惹了事情……”
赫四娘继续道:“眼看母亲那边就要过来了,若晓得这事,咱们两个定然要被打发回去,下回恐怕也难过来探望大姐了!”
“大姐如今身子不好,怕是最盼望咱们在这儿陪她的……”赫五郎幽幽的道,“只可惜咱们自己不争气。”
……赫家五郎君,你确定咱们才小产的三嫂赫氏如今有多少精神听你们滔滔不绝的说东说西?!
卓玉娘和卓昭节均是一阵无语,却又不能不安慰道:“蒋夫人观之温柔可亲,料想不至于就这么责怪两位的,说起来咱们才有不是之处呢!祖母着咱们陪你们过来探望三嫂,竟叫你们在这儿受了伤!”
“……”就见赫四娘与赫五郎对望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道,“既然咱们四个都要挨罚,不如彼此把帐消了如何?”
卓玉娘和卓昭节一愣,道:“什么?”
赫五郎飞快的道:“反正现在屏风不是移走了吗?地上也打扫过了,不如再寻个屏风来放着,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一会长辈们来了,四姐你把手缩在袖子里,难道谁还来拉着你的手看看不成?至于我……我揉会就好!”
赫四娘也一是脸赞同,用力点头道:“那个屏风,回头折价求大姐给咱们出了吧,大姐向来最疼咱们了!”
卓玉娘脸色精彩无比,正要说话,赫四娘眼眶又是一红,道:“这位卓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咱们到侯府来?”
旁边赫五郎亦委屈道:“咱们家门第不高……”
“侯府的姐姐自是我高攀不上的,看来是我太孟浪了。”赫四娘闻言,就要掉泪,“这姐姐还能喊吗?”
“……阿杏!”卓昭节见卓玉娘欲辩无言的样子,暗吐一口血,扬声道,“今儿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咱们看原本那昨屏风不好看,另外换了一座,知道吗?”
她这话虽然是对阿杏说的,但里里外外的人都是从头听到脚,哪里不清楚这话的意思?
当下里头有人私下告诉赫氏,赫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打发人出来叫卓玉娘和卓昭节到门口,道:“两位妹妹别理会他们,这两个人最罗嗦不过,我没出阁时见着都要躲的,这事儿一会我来和母亲说罢,不能怪两位妹妹,是他们自己不当心!”
赫四娘和赫五郎这会正站在卓昭节身后踮着脚竖着耳朵偷听,闻言赫五郎跳脚道:“大姐,咱们可是一母同胞,你怎么能不帮我们?”
“大姐这会就嫌咱们罗嗦了,咱们还不是看大姐你如今躺在榻上无趣得紧,这才特别和大姐说些趣事儿?”赫四娘也感到非常委屈。
“咱们这可是一片苦心!”
“大姐自出阁后就不疼咱们了……不对,咱们生下来大姐就已经出阁了……”
“所以大姐不疼咱们也难怪……”
“也不念一母同胞的份上……”
“可怜咱们千里迢迢……哦,是起早贪黑的过来探望大姐,不想大姐这样对咱们!”
“大姐……”
“咱们……”
“……委屈……”
赫氏叹了口气,对卓玉娘、卓昭节道:“看见了?你一理他们,这事情就没完没了!”
卓玉娘和卓昭节都竭力忍着不笑出声来,赫四娘与赫五郎也不在乎被调侃,只纠缠道:“好姐姐帮帮咱们罢,母亲上回发了狠,说咱们再惹出事来,往后再不许咱们跟她出门了,大姐你晓得咱们最爱热闹的,待在家里成天除了陪祖母之外无聊得紧,那日子哪里是人能过的!”
“你们又说胡话了!”赫氏板起脸来教训道。
卓玉娘和卓昭节听到这会啼笑皆非之余倒觉得赫四娘与赫五郎这对姐弟当真是妙人——虽然聒噪又有点儿狡黠,倒也不招人厌,真正是古灵精怪,便帮着说情道:“三嫂帮帮忙,就把事情瞒下来罢,左右也就是一架屏风……四娘和五郎还受了伤哪,这事也是咱们的不是,三嫂就当连咱们与四娘、五郎一起疼了,那屏风回头咱们一起补上!”
赫四娘与赫五郎忙道:“咱们的月例有多少大姐你是最清楚的,咱们一个月才只得十两银子,至少给咱们留上三五两用着,纵然还也只能慢慢还了。”
卓玉娘哈的一下笑出了声来,拿手一指卓昭节道:“你们不要管了,我也不想出一文钱,就叫咱们七娘还!”
卓昭节失笑道:“好,我还就我还。”之前被打坏的那架屏风虽然也价值百金,不过卓昭节手头私蓄不少,不说班氏硬要她留下的、连游氏都不一定知道的两万两银票,单是卓昭节历年攒下来的私房,拿个百金出来也不难,左右她在家里根本没有开销,尤其此刻才和卓玉娘和好,她不想这么扫了卓玉娘的面子。
里头赫氏笑骂道:“这话是想骂嫂子刻薄吗?你们都说了区区一架屏风,难为嫂子这点儿肚量也没有?”
“三嫂你不要推辞。”卓玉娘道,“七娘她如今被四婶当眼珠子似的疼,你当她来还,这屏风的钱会是她出吗?定然是四婶代劳……嘿嘿!”
卓昭节笑着道:“啊哟,我可不要母亲替我出,东西是咱们弄坏的,我自己赔嫂子件差不多的!再说都说了不要告诉长辈,免得咱们挨说了,叫母亲代赔屏风事情不是就泄露了?”说话之间有下人另外抬了屏风进来放起,众人让开路,让屏风进去,卓昭节打量了一番道,“就是这种八字底紫檀镂空雕人物嵌琉璃与云母屏!改日我去市上看!”
卓玉娘道:“咦,这屏风可得百金呢,瞧不出来你可是个财主!”
“我在外祖母家时,平常也没有什么开销的地方。”卓昭节也不隐瞒,笑吟吟的道,“是以打小逢年过节长辈给的赏钱都收着,赔架屏风不过是小事。”
“卓七姐姐你真厉害!”赫四娘赞叹道,“你居然都存得住?我们这个月才领的月钱,转头就花完了!”
赫五郎则是两眼放光的看着卓昭节,甜甜道:“卓七姐姐,你可许了人家不曾?若是没许,你瞧我怎么样?一个月随便给我一两百金的月钱、不,几十金也成,我一定乖乖的做个好夫婿!绝对不纳妾不蓄婢不偷偷的喝酒摸色子、逛青楼捧小娘子!你别看我如今生得不是很俊秀,听人家说小时候一般的人,长大后反而出奇的俊美……”
他话还没说完,赫氏哭笑不得,卓玉娘和卓昭节已经笑弯了腰,面红耳赤的赫四娘一把揪住了他耳朵,喝道:“你敢争气点么!男子汉大丈夫,成日里打算着娶个嫁妆丰厚的小娘子,你丢脸不丢脸?!”
赫五郎被她揪得哎哟哎哟直叫,闻言却不甘示弱,道:“那总比你好!嫁妆丰厚好歹我还能跟着吃香喝辣呢!哪像你,成日里就会以貌取人,上回在路上遇见雍城侯世子,连家都不回了,一个劲的叫车夫跟着世子半条街,就为了多看几眼你所谓的翩翩美少年,多看他几眼又没银子拿,最后还叫世子身边的侍卫以为咱们图谋不轨,把咱们拦在小巷子里盘问半天,最后还‘好心’的送咱们到家确认了府邸!害得我跟着一路担惊受怕,惟恐怀里的银子被那几个侍卫顺手牵了羊!”
“呸!就你那几两散碎银子,世子身边的人看得上么!”赫四娘被他揭了老底,恼羞成怒的喝道!
赫五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瞧不上?散碎银子买不了东西吗?你爱吃的糖人、毕罗、时果,那几两银子都足够买一大堆了!侍卫就不吃东西了吗?”
“世子生得那么俊,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贪财!”赫四娘坚决的道。
赫五郎哼道:“也就你觉得他俊!他再俊能俊得过白花花的雪花银?!”
“俗气!”赫四娘用力扯他耳朵,“那些个铜臭也配和雍城侯世子比?世子那俊眉秀眼是银子能买到的吗?”
“我听说大家都说那位世子不是好人,秦王世子都被他打断过腿!”赫五郎疼得大叫,“你就追着他看吧,什么时候他打断你腿,你知道下场!至少银子不会跳起来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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