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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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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心头就有一抹怅然并甜蜜升起。
赤纱灯如血的灯光照亮附近尺许距离,影影幢幢之间,似乎是时采风,手持折扇,背对众人而立。
“相思?”宫灯并照不远,席上仍旧一片黑暗,黑暗里,卓昭节听见淳于桑若轻轻的道,“咦,难道苏宜笑……”
她接下来的话却没说完——因为洞箫响了。
箫声悠然,融入缠绵的琴声里,使人想起了或独自凭栏、或伫立舟头,那样洒然一身的时候,忽然入神回忆一个人时的景象与心情。
在这样浮光掠影的回忆与下意识的屏息期待里,少年清朗的声音温柔的开声唱道:“一入相思门。”
这是时五的声音,卓昭节立刻认了出来——这好风月之名满长安皆知的少年,不想有一把好得出奇的嗓子,这区区五个字,他唱得漫不经心,却带着仿佛经历万水千山后的感慨、以及那份不为外人所道来的、说不清楚是酸是涩的沉郁之情,犹如半生辗转后,于山野孤栈,偶逢故人,相对唤酒闲说往事,那样欲语却停留、欲诉而无意,因而升起的澹然,引人回味无穷。
琵琶很自然的加入先前的琴声与洞箫,如珠落玉盘,脆生生的、利落又果断的,伴着时采风唱出下一句:“始知相思苦。”
简简单单十个字,却让原本带着期待而沉默的席上寂寥下来。
即使淳于姐妹这样尚无心上人、可谓无忧无虑又开朗的小娘子,也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悲怆。
“晨、昏、无、或、忘。”时采风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唱出这句,却极快的带出下句,“泪落常如珠!”
琴声的缠绵依旧,洞箫却悄然隐去,只琵琶还是那么不识愁味的、不受影响的,脆声伴着时采风继续:“二入相思门。”
洞箫声似有还无的一声呜咽,与呜咽声同时,时采风低吟,“箫、弦、皆、似、呜!”
“衣带连夜瘦,情字不堪书!”昏暗的宫灯下,时采风抖开折扇,轻轻一摇,复收起。
“三入相思门,摧藏复凄楚!”琵琶声忽而转骤!洞箫激越,惟琴声潺潺,倾诉哀怨之中那份斩之不断的缠绵与梦牵魂萦。
“见影疑卿来。”时采风语带哽咽,“扶栏又恍惚。”琵琶声缓,洞箫沉默,琴声加快,众人眼前,似浮现一个青衫寥落的少年,独立高楼,俯瞰楼下熙熙攘攘经过的人群,疑在人群里看见伊人之影,正自喜悦,欲下楼追逐,不想恍惚之下,却又不是。
许多人无声的轻叹了一声。
“初为相思客,后作此间人。”时采风掩去哽咽之意,转为惆怅满怀,“因被相思误,使我心魂枯。”
座中安静得出奇,甚至可以听见隔着碧纱窗外惊蛰之后未到盛夏时早出的微弱虫鸣。
“枯心不能寄,惟忆卿时路。”
“路转山不定,遮我望穿目。”
时采风唱完最后一个“目”字,赤纱宫灯忽而一动!随即,那两盏灯带着“相思”二字,袅袅升起——却是一对宫灯样式的孔明灯!
显然这是掐好了辰光,时采风恰好唱完,两盏灯正好烧到可以飞起的程度。
宫灯离地,时采风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里,然而四周灯火未明,显然还有——
这次是个女声,婉转、清亮,并无缠绵,很干脆利落的唱着时采风方才陆续唱完的词:
“一入相思门,始知相思苦。晨昏无或忘,泪落常如珠;
二入相思门,箫弦皆似呜。衣带连夜瘦,情字不堪书;
三入相思门,摧藏复凄楚。见影疑卿来,扶栏又恍惚;
初为相思客,后作此间人。因被相思误,使我心魂枯;
枯心不能寄,惟忆卿时路。路转山不定,遮我望穿目【注】。”
这是古盼儿,她连身影都未露,只是很淡然的唱着,没有哽咽,没有惆怅,甚至连琴声、洞箫都歇了,只有琵琶偶尔拨响几声,大抵是她在清唱——可这样清清亮亮毫无悲伤的歌声,衬着字字句句的“相思”,以及方才时采风唱时酝酿的伤感缠绵,偏有一种相思到极致、情深难为言的痛彻心扉!
黑暗的席上,陆续传出樽倒杯倾声,也不知道是触动了谁的心怀,以至于失态,还是激怒了何人,惹了嗔心?
卓昭节怔怔的听着,明明知道宁摇碧就在此地,与自己同处一堂,也许灯亮之后,转头就能看见,偏就觉得空空落落,心想:“他为什么不在这里呢?若他这会就在我邻席也好。”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指尖触到自己面颊,轻柔的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卓昭节愣住。
就听宁摇碧极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笑意与期待:“昭节,你喜欢这曲子么?”
“嗯。”卓昭节惊讶于这黑暗里他是如何过来的,又怕被左右的淳于姐妹发现,又不想误了听曲,茫然答应了一声——随即,她听见宁摇碧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轻声道:“那时候我想你想得紧,所以写了这首曲子,原本在你写来那首七绝时,我是想寄给你的,但时五说……请人谱曲成歌,唱与你听更好!你喜欢就好……”
卓昭节脑中嗡的一下——宁摇碧接下来的话竟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满堂箫弦歌声顷刻远去,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这相思之曲,竟是他为我写的?!
【注】作者自己写的,作者水平极其有限,作者还是个音盲,作者不能代表男主滴水准!但为了剧情,请大家就当男主文学功底还……不……错……吧……
第三十九章 归府
一年一回的春宴,向来就是最易出名的辰光,尤其今年压轴的本来就都不是无名之辈,返回长安的路上,车马之间喧嚷一片,大抵都在谈着那首《相思曲》,虽然苏语嫣是长安第一才女,并且宁摇碧也没有出来承认,但熟悉于苏语嫣的人还是一眼认出这不是苏语嫣之作——所以议论《相思曲》时,倒有大部分人在感慨苏语嫣、时雅风等人技艺越发高明、时采风、古盼儿歌如天籁之余,好奇的猜测着作词之人的身份。
惟独卓昭节的马车内沉默得出奇。
这是因为卓昭节从登车后就一直支颐不语,神色变幻不定,忽喜忽忧,使女不敢打扰,皆安安静静的默不作声。
“原来他这样喜欢我。”卓昭节托着腮,一只手无意识的摆弄着腰间的香囊,痴痴的想,“晨昏无或忘——我在秣陵时,也没有这样想过他,那时候总以为回了长安,一切就都好了,使我们不能常相见的无非是秣陵与长安之间的山山水水罢了,但是我知道我终究有一天是要回长安的,我以为我回了这长安,自然就能和他在一起,所以也没什么特别想念的……
“可到了长安之后,我才发现,虽然敏平侯府到雍城侯府怎么都比秣陵游府到长安近,而且近得多,但实际上,若想见面,却比在秣陵还要难……如今事情还没告诉长辈,兄长和没过门的嫂子已经先反对了,更不要说祖父与雍城侯乃是政敌……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求义康公主提前开这春宴,央长安出名的才女苏家娘子出面,压轴这一曲《相思曲》,眼看满长安都要传遍,谁会相信素来被说成纨绔的九郎会用心写这样缠绵入骨的句子?
“之前他让我等他,说要设法洗脱从前的纨绔放纵之名,《相思曲》不正是个好机会吗?但他却只悄悄问我喜欢不喜欢,根本没有让众人知道这曲子其实正是由他所写的……他这么做,无非是怕我难堪,回家之后恐怕挨罚……
“昭节呀昭节,你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娘子,纵然有几分颜色,可这正当好年华的时候,有几个小娘子不好看呢?何德何能,竟得这样的深情?”
卓昭节怔怔的想着,“怪道当年鱼玄机风流之名满长安,竟也写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之句……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当年我身子不好,父亲母亲特意送我到江南长大,这后福……也从江南发生吗?”
这样想来,之前无论是青草湖上的猎隼惊魂,还是后来遭遇陈珞珈的亡命逃生……如今都染上了一层宿命的神秘与期盼。
“若非我身子不好,父亲母亲当然舍不得把我送到江南去,若非在江南长大,又遇见那些事情,我也未必会和九郎彼此心许……”卓昭节抿了抿嘴,目光透过帘子望出去,遥遥碧草延伸如无垠,在天边连接着碧青的苍天,长安春日的天空,空阔而辽远,碧蓝明朗的天色,那样温柔那样宽广——这本不稀奇的所见,却因为此刻的思索,让卓昭节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层敬畏……
“也许冥冥之中都有天数。”卓昭节垂下眼帘,嘴角勾起,心想,“凭着两家之间多少阻拦,总是一步步的走罢了,不论九郎还是我,都是长辈——至少大部分长辈捧着疼着的,只要两人都坚持,我不信长辈们拗得过我们!”
她向来自恃宠爱,即使在这人人都恨不得警告她不可行的与宁摇碧相恋的路上,卓昭节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被阻止。
卓昭节心情骤然明朗,使女们面上不显,但彼此对望,心里却清楚得紧,眼看马车离敏平侯府越来越近,即使早已做好了准备的阿杏,心中也有忐忑之意……
游氏亲自在二门处等候女儿的车驾,赫氏当然也要陪着婆婆尽一份心意。
卓昭节下了车,游氏看着她精神还好,心下一松,柔声问了几句,心疼她路途辛苦,忙挽着到念慈堂坐下,命人打水伺候梳洗过了,赫氏亲自递上参茶,含笑道:“母亲今儿个清早就叫人开箱子取参须炖了老鸡,知道七娘不喜油腻,拿新纱叠了四层滤出来的,快尝尝。”
“多谢母亲、五嫂。”卓昭节呷了一口,只觉得清淡爽适,回味才有鸡汤的鲜美萦绕,正是她喜欢的口味,不禁笑弯了眼睛。
见她满意,游氏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欣慰道:“怒春苑到长安虽然不远,但你本来就是从江南千里迢迢的过来的,接着就去赴宴,须得好生补上一补才好。”
卓昭节嫣然道:“母亲,我身子好着呢,再说这才多远?从前在外祖父、外祖母跟前的时候,我也常随外祖父出去垂钓的。”
赫氏在旁凑趣道:“母亲这是把七娘疼进心里去了,怎么疼惜都是不够。”
游氏深以为然,道:“你们也不要觉得我偏心,这些年来七娘总不在我身边,如今回来了,由不得我对她更疼些。”
“母亲这话说的,七娘也招人疼,媳妇看见了她都觉得这屋里亮皇了许多。”赫氏笑吟吟的道,“再说打从七娘回来之后,媳妇看父亲母亲脸上笑容都多了许多,人也眼见着就年轻了,纵然母亲不偏疼七娘,媳妇都替七娘抱屈呢!”
游氏最爱听这话,嗔笑着虚点她一下,道:“这是你在,叫五郎在这儿,怕是我还没说呢,他就要嚷着委屈了。”
“五哥是逗我呢。”这话赫氏不太好接,卓昭节就接过了话头,因为游氏、赫氏都没提宁摇碧的事情,她自己倒忍不住要提到春宴上的事儿了,看看左右都是贴身使女,就悄悄的指了指上房,道,“小姑姑之前误食了致幻的草药,被闵太医亲自陪同回长安的,如今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问,游氏婆媳都是会心一笑,游氏道:“她如今可不在府里。”
卓昭节好奇的问:“去哪里了?”
“到城外别院去了,说是中毒不浅,需要将养些日子。”游氏轻描淡写的道,“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那庄子是沈氏陪嫁的产业,谁知道呢?反正死不了。”
既然说起了这个,游氏就仔细问了起来,“她们在春宴上得罪了谁?”
虽然义康公主让厨子下人顶了罪,自己也承了不是,但义康公主又不是头一次办这样的春宴了,何况一起赴宴的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唐千夏和卓芳甸出了差错,说没人暗中下手谁会相信?
只不过敢在公主的宴中动一位郡主和一位侯爵爱女,事后还能叫义康公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见这幕后之人也不是好惹的,多半也是赴宴里的人。
但义康公主既然为这人隐瞒,可见这人也不是故意不给公主面子,之所以在宴中下手,估计就是春宴这么几日被得罪了,不耐烦忍到回长安——这么一推测,游氏当然就想到了是不是唐千夏和卓芳甸在宴上得罪了谁,这才落得为人算计的下场。
她这么问时,阿杏垂着头,状似恭敬,心却砰砰的跳了起来。
好在卓昭节根本不知道她告状的事情,摇头道:“赴宴的人那么多,我先跟着古家姐姐,然后跟着淳于家的小娘子,也才和她们见过一回,不太清楚。”
“咦,你见过古家小娘子了?”游氏含笑道,“你们处得怎么样?”
卓昭节想了想才道:“还好吧。”
“可是闹了别扭?”游氏见她如此,心里顿时有了数,挑眉问道。
“也不算。”卓昭节轻描淡写的道,“她歌声极好。”
游氏看女儿似乎不太想多提古盼儿,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笑着转开话题:“那倒是的,说起来这次你去赴宴仿佛认识了好几个小娘子?淳于家的小娘子是哪一位?可约了牡丹花会?过两日是不是请回来聚一聚?”
赫氏暗自一抿嘴,她过门已经有好几年,对游氏这个婆婆可比卓昭节这个女儿更了解,游氏如今这样子,分明就是疑心春宴里卓昭节在古盼儿手里吃了亏,所以才回答得很勉强,是以将古盼儿记下来一笔了,但古家这门婚事,是敏平侯做的主,古盼儿如今又还没过门,游氏也不能为女儿受点小委屈就跑到古家去寻事,这笔帐,自然就要记到了卓昭粹头上了。
果然赫氏所料不差,游氏随便问了几句卓昭节,就放女儿回镜鸿楼休憩,打发了赫氏下去管事,自己阴着脸等先去永兴坊拜见敏平侯的卓昭粹回来问话。
卓昭粹回来,才进念慈堂,就被游氏劈头盖脸的骂道:“你是怎么做兄长的?!”
“母亲,儿子知错!”卓昭粹不知道游氏发怒责问的缘故,倒是自顾自的想到了自己没看好卓昭节,叫她和宁摇碧走近的事情,所以忙跪下来请罪,“儿子在江南时虽然知道他们认识,但实在没有多想的,是以春宴时才知道。”
游氏呆了一下,先打发了左右,这才问:“你说什么?”
卓昭粹因为人都打发了,便直接的道:“儿子也再三劝说七娘了,奈何她不肯听。”
之前卓昭节派人提醒游氏,她从江南带来的使女如今连长安的路都没认全,当然传递不了消息,回来的乃是随车的小厮,自是游氏所遣,对于卓昭节与宁摇碧熟悉的事情游氏早就已经知道了,此刻哪里还不知道卓昭粹会错了意思,当即冷笑着道:“春宴上面人山人海的,亏你有那心思摆兄长的架子!难不成他们在怒春苑里做下来什么事情了?要你急赤白脸的教训上?这么几天功夫,就回来府里再教训你都忍不得吗?”
卓昭粹之前就被古盼儿说过一回,如今惟苦笑着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子没有想到,盼娘也提醒儿子了,所以儿子也只说了七娘一回。”
他不提古盼儿还好,一提古盼儿,游氏脸色分明的厌恶起来,冷冷的道:“你倒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啊!有什么事情都不忘记瞒着未婚妻子!如今她还没过门吧?过了门,我与七娘在你眼里哪里还有位置?”
古盼儿虽然不像赫氏是游氏亲自选定的儿媳,但同在长安,游氏也是见过几回的,原本对这个次媳印象不错,然而也只是不错而已,再怎么说也没法和亲生骨肉比,听出卓昭节语气里似乎在春宴上和这个未来嫂子处的不是太好,游氏先前还不错的印象立刻被丢开,她现在是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没过门的媳妇!
卓昭粹压根就不晓得中间有这么一出,被游氏这话说得一惊,忙道:“母亲,儿子怎么敢?”
“那我问你,七娘和雍城侯世子来往的事情你告诉她做什么?”游氏冷笑着道,“咱们大凉是风气开放,但风气开放,你妹妹就不要名节了吗?还是你这么讨厌七娘,不害她不高兴?!”
卓昭粹赶紧膝行几步分辩……
第四十章 悲剧的两人
“儿子怎么会害七娘?”卓昭粹哭笑不得的道,“七娘是儿子的嫡亲妹妹啊!”
游氏冷着脸:“是吗?那她和雍城侯世子来往——按说春宴之上,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聚一处说话闲谈,这样来往,也是常事,你倒好,惟恐旁人不想歪,那么大动干戈不说,还嫌自己不够蠢,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倒先把妹妹卖了出去!”
卓昭粹大概听出了游氏恼怒的意思,知道多半是卓昭节告的状,他心里实在替古盼儿觉得冤枉,道:“母亲明鉴,是那雍城侯世子使诈,他和七娘一同入席后,我几次想自己去寻七娘,偏被他的好友时五拖住,只能让人去寻盼娘带回七娘。”
“我问你,七娘当时和雍城侯世子在什么地方?”游氏不冷不热的问。
卓昭粹道:“在阮表哥那边……”
“也就是说,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席上了?”游氏冷笑着道,“雍城侯世子再不是个好人,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能把七娘怎么样?要你急三急四的去把人叫走,生怕旁人不多想吗?”
“可是七娘自己也说她和宁摇碧之间确实有情啊!”卓昭粹委屈道,“咱们家和宁家二房向来不和睦,我也是怕时间长了七娘吃了亏……”
游氏大怒:“你懂什么!七娘是在江南就认识这雍城侯世子的,你以为你外祖母不知道吗!”
卓昭粹一怔,道:“什么?”
“愚蠢!”游氏骂道,“七娘是你外祖母抚养长大的,她和人来往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外祖母?!你可知道你外祖母为什么没管她?”
卓昭粹垂首道:“儿子不知。”
“你究竟和七娘处得辰光不长,不清楚她的性。子,你外祖母可是清楚得很!”游氏冷冷的道,“七娘自幼得你外祖母喜欢,被宠爱得紧,她又生来聪明伶俐的,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免不了自负一些——最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的年纪!你是为她好,做的却是什么事?我不要问你都知道,你拖了她去教训,定然没有结果,是不是?!”
卓昭粹嘟囔道:“母亲,她不听话,难道不该管教吗?”
“你想怎么管教?”游氏冷笑着问,“你打算动家法呢还是禁足罚抄书?或者索性把她赶出门外?”
“这个……略罚几下就是了,到底她年纪还小。”卓昭粹一惊,忙道。
游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哦,你也知道她年纪还小?那么我问你一问,你外祖母将七娘抚养长大,感情可谓是深厚,尚且不敢直接迫她与宁家那小子了断关系,咱们凭什么?!”
卓昭粹听得呆住。
游氏冷冷的道:“七娘气性大得很!你别看她平常娇俏活泼好说话的样子!之前那李延景到江南,收了秣陵太守孟远浩之女为徒,论到七娘,背后说了她一句太过浮躁不堪大用,偏被七娘听见了,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她另外拜了一位谢娘子为师苦练琵琶,手指上练到伤痕累累都不在乎!你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可是一直悠闲度日、连针都不屑拿一下的,可见她发起狠来有多么倔强!你外祖母是个说理的人,七娘受她影响,除非在道理上折服了她,否则……你以为拿出家法和禁足来她会怕?你做梦去吧!我好容易才盼得她回来,可不想转眼就生了罅隙!你敢再多这个事,信不信我先拿你动家法!”
“她一个小娘子,气性这么大也太过了。”卓昭粹到底是男子,不免有些意见,道,“小娘子到底温柔和顺些好,倒不是旁的,在自己家里咱们宠着惯着都不在乎,可出了阁,旁人家未必肯这么容忍。”
游氏冷笑道:“哦,对着自己妹妹倒会要求温柔和顺,你那未婚妻子是温柔和顺的人吗?”
卓昭粹替古盼儿分辩道:“盼娘虽然不是常人所言的温柔,但性情爽朗又懂得进退,她到底比七娘长了几岁,决计不是七娘这样不懂事的。”
游氏现在最听不得他帮古盼儿说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卓昭粹不但是没成婚就护起了未婚妻,在春宴上是不是帮着古盼儿欺负了自己女儿,当下脸色一阴,道:“古盼儿懂事?她怎么懂事?七娘祖父继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嫡兄嫡姐都在,咱们家的女孩子咱们家自己不会管吗?还是你也认为我这个母亲管不好自己女儿?!”
卓昭粹暗吐一口血,郑重道:“儿子惶恐,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你闭嘴吧!”游氏怒拍长案,喝道,“七娘上头长辈俱在,同辈里兄姐也不少,春宴上除了你,还有她其他堂姐堂兄在呢!轮得到她一个古家人来教训七娘?!凭什么!休说她现在还没过门,便是过了门让七娘正经的喊声嫂子,单在咱们四房里,她也还要排在了你三嫂之后!什么东西!如今就敢对七娘指手画脚了,以后还得了?真当我这个做婆婆的死了不成!太傅的孙女就很了不起吗?满长安的小娘子放着,我有儿子我还怕没媳妇!”
她愤怒的再次拍案,“这就是你说的懂事?!这样懂事的未来媳妇,我真是要求求上天她千万别进咱们家门来——我告诉你,但凡我还有一口气,谁也休想委屈了我的女儿!何况一个媳妇!你要做低伏小的惯着你那未婚妻,只要不在我跟前我也懒得管,但她若敢对我女儿不好、藐视七娘,休怪我心狠手辣!太傅孙女又如何?为娘我在后院里这几十年纵然是白混的,到底这把年纪在这里,还不至于被个小娘子在眼睛面前欺负了自己亲生骨肉都还不了手!还有你!下次再敢帮着姓古的欺负七娘,我打断你个狼心狗肺胳膊往外拐的东西的腿!!”
卓昭粹知道游氏如今正在气头上,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暗叫苦道:“七娘果然气性大,盼娘当时也没说她什么呀,她到底怎么向母亲告状的,把母亲气成这样——居然说出不想要盼娘进门的话来?”
太傅府。
古盼儿却也在垂头听训,她的母亲齐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她的额,道:“你平常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你那些自诩的聪慧呢?你又没过门!就算过了门,这长嫂还没出面,你怎么论也才是那小娘子的次嫂,你出这个头干什么?生怕自己不被夫家记恨上吗?”
“这回春宴赫姐姐也没去啊……”古盼儿委屈的嘀咕,“再说八郎被人缠住,特别寻了我帮忙……”
齐夫人道:“他叫你帮忙,你就兴冲冲的去打头阵?你这个……这个糊涂的!”齐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恼她做事糊涂,到底也舍不得多骂,按捺下恼怒替她分析,“卓昭粹脱不开身,你要名正言顺的不沾这个事,难道不能也脱不开身?那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和雍城侯世子邻席而饮,别说雍城侯世子了,就是时五——那又怎么样?青天朗日的,谁还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急到了一定要当场把她拖走的地步?卓昭粹还可以说关心则乱,你操这个心做什么?你这一出头,一旦事情闹大,卓家上上下下都能恨死了你!你就不能告诉卓昭粹去寻你的人,你也走不开?非要把这事情揽上身!”
说到这里实在气不过,又狠狠点了下她额,道,“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这未来的小姑子正和情郎卿卿我我,若是被她嫡亲兄长亲自去拉走了,她再不高兴那也是她兄长,自己同胞的哥哥,能恨多久?你去,不正是招了她怨?这回卓家也不只去了他们兄妹两个啊,其他卓家人,即使不是同一房的,好歹不是堂姐堂兄就是堂妹堂弟,他们为什么不去?你怎么就不能多想一想!这还没过门,卓昭粹一句话,你就只会听话了?”
古盼儿涨红了脸,道:“我以为只是小事。”
“小事?”齐夫人冷笑,“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最好得罪不过,你自己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和苏家小娘子闹翻的吗?无非就是有次宴上,她说奉宴的教坊歌女歌声与你仿佛——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长乐公主还亲自同你解释过,苏家小娘子当时年少无知,就那么一说,结果你到现在都记恨着她!你还是自诩心胸在小娘子里算宽阔的了呢!你这未来的小姑子,性情怎么样我也没见过,但她在江南寄养十几年,你也说了卓昭粹对她十分宝爱,想来你那未来的公公婆婆对她也不会坏的,因她不在身边长大,难免怜爱里还要加一分愧疚与补偿,你自己想一想,这小娘子回了府,不管是自己在父母跟前告你一状,还是她身边的使女去告密,你那未来的公婆对你怎么想?”
古盼儿喃喃道:“我也没说她什么啊,也没骂她……当时八郎太过冲动,训她的声音太大了,我还进去圆了场……”
齐夫人更生气了,高声怒道:“你这个笨的!这么说来那小娘子最狼狈的时候你撞了进去?你不知道恼羞成怒吗?你还圆场——这小娘子才被兄长训斥呢,你怎么知道她会不迁怒你?总而言之,你如今又还没过门,你还姓着古呢!还不算卓家人,这卓家的事情,四房之外的人都不管,你凑个什么热闹!没的给自己找事!”
古盼儿被母亲说的没了主意,道:“那如今……如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齐夫人脸色阴晴半晌,才道,“这小娘子不是才回长安吗?我叫人收拾份厚礼给她送去,算是替你赔罪,但望这小娘子不是个器量小的,籍此把事情揭过吧!”
“……明明我是帮她解围啊!”古盼儿委屈极了,“怎么如今却反要我去给她送礼赔罪?”
齐夫人瞥她一眼,冷哼道:“谁叫你出这个头!你那公婆如今正当壮年,若无意外,还能庇护这小娘子好几十年呢——你若是不怕明年过门后被公婆为难,我也乐得省这么一笔!”
古盼儿心中郁闷得简直想吐血,却只能拉住了齐夫人的袖子,急急道:“母亲!帮我罢!”
……八郎你真是害人!你家这小七娘这样小心眼,竟然也不早些和我说!往后凭什么我都不管了……古盼儿欲哭无泪,暗自发狠道。
第四十一章 替罪羊
卓昭粹被游氏训了个七荤八素才放走,游氏借着骂儿子出足了气,却并不觉得高兴,叫进冒姑,道:“你说七娘和宁家那小子的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冒姑是游氏的陪嫁,一等一的心腹,游氏向来什么事情都不瞒她的,班氏写到长安的信,冒姑也都看过,此刻沉吟片刻,才道:“按着咱们老夫人的意思是七娘不能逼太急,若是逼得急了恐怕反而要出事……叫婢子说七娘这年纪的小娘子最爱面子不过,若是夫人和七娘直接开口,说得好了还好,说不好,恐怕七娘会认为八郎回来之后向夫人告了状,兄妹之间存下罅隙实在不好。”
她拿兄妹说是,也等若是在提醒游氏,不好说的不好,母女反目——游氏可是听回来报信的人说过,卓昭粹与卓昭节在精舍里说了没几句,卓昭粹就被气得声透屋外,惊动了听壁脚的古盼儿闯进去圆场,门才开就被送了个滚字的,可见兄妹两个谈得实在不怎么样。
虽然刚才游氏骂了卓昭粹好半会,却知道自己这个次子到底是敏平侯教导出来的,虽然本性有些急躁,但也不是真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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