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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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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摇碧淡淡的道:“这个苏伯无须担心,至少昭节她不讨厌我,何况如今她身边除了本世子之外,又有什么良人?那任慎之、白子谦之流,便是不倚仗家势,单纯斗智,本世子要玩死他们也不过是小事,何况他们的门第配得上昭节吗?”
“可卓小娘总要回长安的。”苏史那提醒道。
“长安?”宁摇碧不在意的笑了,“长安除了本世子和卓昭粹,她如今还见过谁?何况论竞争,本世子从来怕过谁?便是号称长安最会哄小娘子欢心的时五,他若敢插一脚,嘿嘿!”
苏史那道:“小主人既然都已经考虑清楚,某家自无他话,惟听小主人吩咐!”
宁摇碧思索片刻,道:“你这段辰光,就不时往游府与游若珩打好交道,也不要只谈水文,得空,把话题引到猎隼上去。”
苏史那一怔,道:“小主人要做什么?”
“走之前,本世子想把饮渊留给昭节几日。”宁摇碧道,“今年没能赶回长安,祖母已经想本世子想得紧,开春之后,祖母必然会催促本世子及早北上,而昭节却要到后年行完笄礼才能走,这一年的功夫,本世子可不想和她生份了,若使人传递信笺,不方便、容易招人注意、为游家或卓家所阻止不说,速度也慢,有饮渊就方便多了,不过饮渊要怎么送到昭节手里,这就看你的了。”
苏史那道:“那小主人是不是先和卓小娘说一声?免得届时卓小娘不肯要?毕竟当日在青草湖,卓小娘被饮渊吓得不轻……”
“她如今并不怕饮渊。”宁摇碧摇头道,“也许是因为饮渊攻击陈珞珈时为她争取到逃命的机会的缘故,反而看起来很喜欢猎隼,料想她不会拒绝的。”
顿了顿,宁摇碧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本世子不会再见她了,毕竟今夜受时五误导太多,想必她也尴尬得紧,缓上些时候罢,否则她不自在,本世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嗯,多隔上几日再见,也许她还会偶尔想一想本世子。”
宁摇碧冷静下来之后,对时五的指导挑挑拣拣起来,现学现用的却是一点也不差,苏史那以自己的经验仔细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如今冷上一段时间最好,道:“小主人所言有理。”
“就先这样罢。”宁摇碧面上浮现出疲惫之色,苏史那识趣的告退。
只有宁摇碧一个人的内室,寂静良久,宁摇碧才轻轻自语,“为什么你听见我说要娶你时,有惊无喜呢?是小娘家害羞……还是……你并没有喜欢上我?可我才貌俱全出身尊贵,又一心恋慕于你,这样你还看不中吗?”他皱眉良久,叹了口气,“时五这小子,回长安后,我必叫他好看!”
这一句,他说得并不咬牙切齿,却森森然使室中似蒙上一层阴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元宵过后,春风渐暖,正月廿四是卓昭节的生辰,去年这时候掌家的大夫人江氏才去,游家上上下下都乱糟糟的忙成了一团,班氏虽然惦记着,也只叫大厨房里下了碗长寿面,单独给她打了套钗环。
今年轮到巫曼娘掌家,她进门就知道了卓昭节这个外孙女在班氏跟前格外得宠,而去年卓昭节生辰受江氏去世影响不曾过好,今年就存了补偿的心思,预备好生办上一办,只是这个想法透露给班氏,班氏却摇头道:“不必,到时候叫大厨房里加上几道菜、用心做就成了。”
见巫曼娘露出惊讶之色,班氏便道,“曼娘你管家还不足一年,看来还没弄清楚,我虽然疼昭节,但她的生辰向来不大办的,一则怕她小孩子家禁不起,二则……她明年就要及笄了,今年何必还要大办呢?”
巫曼娘抿嘴道:“孙媳糊涂了。”
虽然班氏只说让大厨房里预备,连家宴都不开,但巫曼娘回头还是特别备了份小女孩子喜欢的礼送到了缤蔚院——也不只她,四房都有礼送来,就连正在守着母孝的任慎之,二夫人也代他送了对镯子。
……游姿是在腊月廿八的夜晚,听着游府外顽童寥落的爆竹声溘然离世的。
因为游若珩与班氏都还在堂,她又是已嫁后回娘家长住的女儿,游府当然不可能为她而合府披麻戴孝,任慎之为了给母亲穿孝,坚持搬出二房,住到了前院,飞霞庭和他现在住的知月轩,这是游家惟二可以看出正有丧事的地方了。
卓昭节大致看了看这些礼,让明吟、明叶留在院子里挨个登记造册,核对后入库,自己则带着初秋、立秋到了端颐苑,恰在正房外遇见周嬷嬷,周嬷嬷见着她就笑:“老身还说待会去缤蔚院给七娘拜寿,也好沾沾七娘的福气,不想七娘倒先过来了。”就作势要给她行大礼。
“嬷嬷这哪里是沾我的福?这是要折我的福呢!”周嬷嬷是班氏跟前第一心腹,向来对卓昭节就好,卓昭节对她自然是尊敬的,忙伸手扶住,嗔道。
周嬷嬷叫她扶着不便行下礼去,到底也福了一福,笑着道:“叫七娘扶了这么一把,已经是老身的福气了。”
“嬷嬷就会拿我说笑呢!”卓昭节含笑道。
如此进了屋,珊瑚正拿着美人锤替班氏捶着腿,看见卓昭节和周嬷嬷进来,班氏道:“正眯着,听得一阵说笑声,原来是你们两个。”
“外祖母乏了吗?”卓昭节笑着道,“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周嬷嬷忙也道:“老身倒忘记老夫人说要眯一会,却忘记提醒七娘了。”
班氏道:“也没什么,料想是提早开始春困了。”
卓昭节走到她靠的榻边,对珊瑚道:“我来伺候会外祖母罢。”
珊瑚抿嘴一笑,将美人锤递给她,卓昭节挽了挽袖子,轻轻替班氏捶起来,班氏见她孝顺,心中喜悦,含笑道:“好孩子,今儿可不要你动手,今儿可是你生辰呢!”
“生辰就该念母亲当年所受之苦,母亲还不是外祖母受苦才有的吗?”卓昭节脆生生的道,“所以今儿更该我来伺候外祖母了。”
这话说的熨帖,班氏眼眶都不禁一红,周嬷嬷抿嘴笑道:“老身今儿始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偏疼七娘。”
班氏感慨道:“这孩子合该偏疼些!”
这话音才落,外头一人嗔道:“祖母说这话,我可不依!”就见游灿轻巧的跨进门,道,“今儿虽然不是我生辰,我也甘心来伺候祖母的,祖母可不能只念昭节一个人的好!”
却是游灿。
她这么一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班氏也将感慨消去了许多,笑骂道:“你这蹑手蹑脚的进来!不知道的还当你过来做贼呢!”
游灿道:“祖母这偏心的,我可是知道祖母正月里乏了,这时候总是要眯一会,怕吵着祖母,特意绕到回廊末端,脱了木屐走过来的呢!”
“好好好,祖母冤枉你了,你也是个好孩子。”班氏笑着哄她,“你这会怎么过来了?你母亲竟然放你出门?”
游灿扮个鬼脸,笑着道:“今儿是昭节生辰,我总要过来陪她一陪罢?母亲自然要放我。”
“你是过来陪她,还是要叫她陪你放放风呢?”班氏取笑了一句,问道,“绣件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罢。”提到这个,游灿顿时心虚的小了声,但随即又嗔道,“祖母,我如今难得有一天空,祖母还要提这个!”
班氏微笑着道:“好罢,我不提了。”又对卓昭节道,“你看你表姐说得怪可怜儿的,你就陪她玩上一会去罢。”
卓昭节笑道:“我才不陪她,我如今就想陪外祖母。”
游灿顿时怒道:“你!”随即又楚楚可怜的向班氏告状,“祖母你看,昭节如今当面就不听你的话了!”
“哎呀,这样也算我不对吗?”卓昭节笑着道,“三表姐越来不讲理了才是真的!”
这么说笑几句,班氏究竟可怜孙女,还是打发卓昭节陪游灿嬉闹去。
表姐妹两个斗着嘴出了端颐苑,游灿就道:“咱们去园子里坐一坐罢,从元宵后,我唯一能看的就是院子里的那株海棠,都快忘记咱们府里还有个园子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真可怜!”卓昭节叹息着道,“那就索性晚几年嫁罢,免得如此辛苦!”
游灿正沉浸在难得放风的自怜中,听了这话没多想,就道:“不成呀,我……”
说到这里,被荔枝拉了把衣角,卓昭节和初秋、立秋都笑出声来,游灿方醒悟,跺一跺脚,怒道:“好啊!你居然还笑我!”
卓昭节一本正经学着她道:“不成呀……我怎么敢笑表姐你呢!”
“你这个促狭的!”游灿提着裙子追打她,两个人绕着使女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进了园子——这个时候,纵然江南地气和暖,花园里也只梅花、迎春之类的开了些,零星的花朵,距离满园春色还早得很,而且游府这园子不算很大,两人笑闹着没多久就逛完了,就挑了个挂着帘子的凉亭坐了说话。
卓昭节问游灿道:“你东西备得如何了?可别太耽搁了,一年辰光过得也是很快的。”
游灿道:“荔枝她们帮着手,做起来也是很快的……我哪里会误了正事?对了,我有件事情要问你。”说着,就把使女都打发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海青拿天鹅
卓昭节心下奇怪,也叫初秋和立秋一同退下,看着四个使女离开凉亭有些距离,她才问:“是什么事?”
“你可记得去年我外祖母寿辰,咱们受祖母之命陪四妹去白家园子里逛的事情?”游灿小声道,“初二那天,我随母亲到白家【注1】,白四姐姐不是从我外祖母寿辰前一日回到白家,就在白家住下来待产了吗【注2】?我去探她时,她私下里问我,咱们家看了两次宋维仪了,若是中意,宋维仪那边就要试着请崔山长与祖父说合……难道祖母已经选中宋维仪了?”
卓昭节听这话就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卓昭粹饯行宴上自己虽然是通过林鹤望将三夫人中意的麻折疏引出来的,按理说当时提都没提麻折疏,很不该惹人怀疑,但为了达到仔细观察的目的,自己硬托着林鹤望说了许久的话,究竟存下来破绽——但为什么会是宋维仪呢?难道他们也认为宋维仪更合适?
这么想着,就道:“林家姐夫也真精明,也不过当初八哥饯别宴上拉着他多说了几句话,他竟然就猜到了,白姐姐知道这事,是林家姐夫告诉她的罢?”
“饯别宴?原来之前看过?难怪!”游灿道,“自然是林家姐夫告诉的,不然白四姐姐哪里会知道饯别宴上的事情?”她沉吟着道,“宋维仪既然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虽然如今家境清贫,但前程料想不差,倒也衬得上四妹了。”
卓昭节一抿嘴:“这话,你可先别说,还得问过了外祖母和外祖父。”
游灿奇道:“怎么?”
“这事情还是三舅母提的,你记得我八哥饯别怀杏同窗那一回了吗?那些学子到了游府来,自然要去先拜见外祖母,当日三舅母恰好在外祖母跟前,她……看中的是那麻折疏。”卓昭节小声道,“外祖母倒觉得宋维仪更合适,可三舅母……所以……”
游灿恍然,随即皱眉道:“三婶向来难缠,我可不想招惹她。”又道,“可四妹是三婶的亲生女儿呀,三婶居然看中麻折疏?那麻折疏可不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她怎么这么挑人?”
卓昭节心想三夫人惟财是举,又憎恶宋维仪有崔南风入室弟子的身份却宁可穿戴逊色于同窗也不肯接受他人之物……自然是不喜欢宋维仪了。
不过这样非议长辈的话自然不好出口,就道:“反正就是这样,所以你刚才直接告诉外祖母不就成了吗?问我,这样大事我哪里能给你什么准话?”
“还不是这事涉及到四妹,我又不知道之前还有饯别宴上先看过一回。”游灿低声道,“我以为就在园子里看了那么会呢!我就怕我直接去问祖母,祖母反问我四妹是不是特别留意过宋维仪……咳,我可没有一直留意住她啊!当然要问你一问了。”
游灿那日一心分两用,一边留意游灵一边和白子静说话,到后来因为游灵的不配合,又有卓昭节在,她是索性把游灵丢给卓昭节,偏偏去的时候和班氏一再保证过,也难怪此刻心虚。
卓昭节肯定的道:“你还是直接告诉外祖母的好。”又随口问了句白子华,“白姐姐的身孕如今也有五个多月了吧?她好吗?”
原本卓昭节以为既然是在熟悉的娘家待产,而且看林鹤望对白子华也是极上心的,料想白子华应该过得很好,不料游灿却摇了摇头道:“伏舅母如今正为她操碎了心呢!”
卓昭节闻言吃了一惊,道:“怎么又要操心?”
“这回倒不能全怪白四姐姐。”游灿蹙着眉,她面上竟然也有些恐惧,“你可记得之前没了的白大姐姐?”
卓昭节立刻想了起来,白大娘子前年没了,原因可不正是——难产?
她吃惊道:“难道白姐姐现在……”
“她一切都好,伏舅母现在请了一位大夫住进白家,早晚各诊一次脉。”游灿道,“但你不晓得,之前白大姐姐没了的时候,她是挣扎了数日的,中间白家迟迟没收到消息,白四姐姐担心白大姐姐,坚持去了一趟白大姐姐的夫家探望情况……在产房外听了小半日白大姐姐的挣扎哭号,后来白大姐姐没了,白四姐姐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如今她自己有了身孕……伏舅母又气她当时胡闹,没出阁的小娘子趁乱跑到产房外……又心疼她……”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这个……白大姐姐那也是意外,大部分妇人还是平平安安的啊,不然这世上哪里有这许多的人呢?”
游灿因为明年也要出阁,这生儿育女的事情也是数得着日子了,虽然如今还不知事,但也知道是极痛苦也极凶险的,对白子华的忧心却有些感同身受,道:“说是这么说,可白大姐姐这个例子放在了前面,哪里能不担心呢?”
……这担心积累下来,虽然白家知道白子华纤细敏感,为了让她能够安心,可谓用尽了办法,但白子华终究还是早产了。
二月末的时候,江南已经是桃李开遍,杏花吐艳,白子华早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只是也许合府上下被她吓到了,听跟着二夫人到白家去看刚出生的林家大娘的游灿回来说,伏氏哭得很厉害。
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卓昭节听听也就算了。
春日既然又来,缤蔚院里重新笼罩在一片云蒸霞蔚里,班氏照例让人在杏花树下支起软烟罗的帐子,让卓昭节在帐内小憩、看书、练琵琶。
谢盈脉辞馆后,班氏虽然有意为卓昭节再物色新的师傅,但卓昭节一直没同意,她对着谢盈脉给的笔记,不懂的就坐车去问一问,随从寸步不离身……虽然不是每天都到博雅斋去,但也没有荒废。
班氏见她实在和谢盈脉投缘,护院也一直跟着,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日她从谢盈脉那里新学了一支曲子,回来后,将人打发离了院子,专心专意的练了起来。
毕竟新学,虽然谢盈脉说她基础还不错,但才开始练总是断断续续,不够连贯,练着练着,忽然有人轻轻在帐外道:“这一下按弦弄错了,应该再轻些。”
卓昭节吃了一惊,猛然住了拨弦,刷的回头:“谁?!”
隔着软烟罗的帐子,就见宁摇碧站在帐外,他一手执扇,一手背在身后,静静笑道:“昭节不认识我了吗?”
“你怎么来了?”从腊月那次夜里宁摇碧很不正常的表现后,这中间足足两个来月,虽然苏史那不时上门来拜访游若珩,但宁摇碧却再未出现过,卓昭节心中的狐疑与尴尬也渐渐淡忘,一面奇问,一面放下琵琶,招呼他进帐来坐。
宁摇碧转到帐门进了来,就见他墨色发间、姜黄锦袍上,都落了许多杏花花瓣,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院子,显然已经站了有些辰光了。
卓昭节替他斟了盏扶芳饮,因见他坐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便主动开口道:“苏将军也来了吗?”
宁摇碧看起来也打算将那晚的事情直接遗忘,平静的道:“不错。”
卓昭节见他说了这句就不说旁的了,自觉有些冷场,道:“你方才说我按弦太重?”
“嗯。”宁摇碧道,“这首《海青拿天鹅》,虽然是武曲,但用到文套的技法却不少,中间有几处正要以轻柔来衬托随后的激烈厮杀。”
他一面说,一面将折扇插进腰间,伸手道,“琵琶给我,我弹一遍与你听!”
卓昭节将信将疑的将琵琶递给了他。
宁摇碧的名声就是个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纨绔——虽然卓昭节觉得他人其实不坏,但实在不像是肯花功夫吃苦头学东西的人,当然像他这样的人,会品评倒是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宁摇碧试弦完毕,起手繁弦如促后顿时改变——卓昭节如今未必有多么高明的鉴别能力,可宁摇碧所弹的正是她正练着、也是听谢盈脉弹过数遍的曲子,这高下自然不难判断——单是起手呈递而进的数段烘托海青与天鹅相斗之际的场景的弦声,卓昭节已经听得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一轮弦过如骤雨,忽而一停,卓昭节心似悬空,然而弦声又起,既急且密,杀伐之机透帐而出,仿佛头顶的古杏落花都加快了——似海青遨游九天,寻觅猎物,时刻做好了扑击的准备,于上击九天下俯深渊的恣意凶猛中,酝酿必杀的一击!
俄尔平缓,仿佛天鹅尚未察觉,依旧嬉戏如常,卓昭节甚至能够想象到一只洁白如雪、冠如红玉的天鹅悠然整理羽毛的情形,接着,弦声渐频,频如鼓点——终究海青、天鹅遭遇,长空激斗!
……终了时,急促数声,转密,转繁,骤然停歇【注3】。
良久,宁摇碧已将琵琶轻轻放到卓昭节身旁,她才怅然醒转,道:“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杯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我如今总算知道前人作此诗,描绘的是什么景象了!”
她目光炯炯的看住了宁摇碧,“谢家阿姐弹奏此曲时,我听来听去,虽然觉得她弹得好,却从来没有如此震撼过,你……你的琵琶之技竟在谢家阿姐之上?!”
“……未必。”宁摇碧沉吟片刻,却摇头道,“这《海青拿天鹅》,多有杀伐之音,若要弹出神髓,须带着三分杀意,谢娘子虽然习过武也杀过人,但弹与你听时,估计多注重技巧的教导,而不会带出杀意,自然少了感染之力。”
虽然他这么说,但卓昭节仍旧沉浸在一曲的余韵中,看他和从前大不相同,眼神难掩钦佩。
【注1】我们这边初二是做女儿的回娘家,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注2】唐代风俗里,嫁出去的女儿可以选择回娘家生产,其他朝代……在这之前估计也是,之后么,没查。
【注3】说过滴,作者是音盲,《海青拿天鹅》听了几遍,也就写成这样子了……话说为什么我听了几个版本竟然不一样?至于对这个曲子的描绘大家更是千万别相信,被误导我不负任何责任的说……
第一百零二章 花雨看相别
缤蔚院外,僻静的角落里,伊丝丽接了把杏花,托在掌心轻轻嗅了嗅,嘟嘴吹走,听了片刻院内之语,忽然抿嘴一笑,对莎曼娜道:“卓娘子对小主人佩服极了!”
“小主人弹这首《海青拿天鹅》,那是连圣人都赞过的。”莎曼娜掩唇而笑,“圣人还为此赐了最好的一对猎隼饮渊饮涧给小主人!虽然小主人就会弹这么一首……不过,谁让卓娘子又不知道呢?”
伊丝丽低笑道:“估计卓娘子连谢娘子为什么忽然教了这么首曲子都不晓得呢!”
两个胡姬对望一眼,都用力忍住了笑声。
院内,卓昭节一遍又一遍的弹奏,宁摇碧慢慢呷着扶芳饮,不时出声打断,指出其中不足,这么几次下来,卓昭节已经笃定了他此道高手的身份,心中暗自佩服,弹了这么些辰光,她也累了,就先放了琵琶,敬佩道:“未想到你只比我长一岁,琵琶之技如此厉害!”
“没你想的那么好。”宁摇碧难得说一回大实话,卓昭节却当成了谦虚,抿嘴笑道:“你这样还不厉害,那还有厉害的人么?”
宁摇碧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我也想承认自己很厉害,这样你会很佩服我,久而久之不难转成好感,可将来若在一起长了,我真正技艺如何却隐瞒不过,如今骗了你,将来岂不反叫你失望?毕竟我可没把握在一年里将其他曲子都练得如这首《海青拿天鹅》一样好。”
卓昭节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的重提旧事,猝不及防,狼狈道:“什么叫做在一起长了?”
“我两个多月没寻过你,你还没有想好吗?”宁摇碧静静看着她,道,“还是你这么不喜欢我这样的郎君?”
“………………”卓昭节呆呆的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宁摇碧和腊月那次一样满面深情款款,卓昭节还能继续当他有意戏弄,敷衍过去,可如今宁摇碧神情宁和目光锐利明亮,如此坦然如此直接的提出了这个问题,超过她一切预料之外,卓昭节实在无法肯定他究竟是在演戏?是当真?还是另有图谋?
宁摇碧似知她心意,道:“我没有戏弄你,也没有算计你。”
……足足半晌,卓昭节才道:“我不明白。”
“嗯?”
“为什么……你会忽然这样?”卓昭节眼中疑惑如潮,道,“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也很冷静。”
听着这样的称赞,宁摇碧眼中掠过一丝得色,但很快掩去,道:“所以呢?”
“……我觉得腊月的事情和方才的话不太像是你说的。”卓昭节很直接的道。
宁摇碧的狡诈她早已领教过,而冷静……明月湖那次,他中了暗算又被自己砸伤,不得已跳湖,一个不会水的人骤然落进广阔的湖泊里,能够立刻想到使女偶尔提到一次的话,在沉入湖底的过程里将繁琐的华服除尽、并且在自己捞住他后非但没有死抓住自己不放,甚至连呼救都不曾有过——足见宁摇碧的冷静了。
这样的人,在卓昭节看来,除非他另有图谋,否则实在不像能够做出这种类似于白子华痴恋屈谈时的举止来啊……
时五真正害人不浅,可既然都被当面夸奖聪明了,若是承认自己被时五一封信骗得团团转……那岂不是自砸招牌吗?宁摇碧微微一噎,不过他一向反应快,想了想就反问道:“那你以为,我若是喜欢你,会怎么做?或者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这次轮到卓昭节面红耳赤的语塞了,她尴尬的恨不得钻进榻底,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样,直接告诉你啊!”宁摇碧认真的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卓昭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宁摇碧也默了默,道:“好吧,这个先不说……我总能证明我的心意的,只是你喜欢我么?”
“………………”卓昭节张了张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许久,才讷讷道,“我没有想过……”
宁摇碧道:“嗯,你喜欢这株杏树么?”
卓昭节不明他意,道:“自然是喜欢的。”
“是啊。”宁摇碧悠悠道,“自然是喜欢的——可见喜欢出于自然,喜欢不喜欢,早已在心中,难道还要想吗?”
卓昭节举袖掩面,道:“我说不过你,但……”
宁摇碧用力将她袖子拉下来,和蔼道:“我如今可没在和你吵架,你何必要说过我?你若喜欢说过我,我以后让着你就是了,只是你好歹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才是。”
卓昭节跺了跺脚,道:“我累了,想回屋了。”
宁摇碧眼疾手快,踩住她坐下时拖着的裙子,似笑非笑道:“喜欢我么?”
“……”卓昭节拉了把裙裾,没拉出来,再拉一把,还是没拉动,她绝望道,“你这个人!”
宁摇碧微笑着看着她,半点移开脚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僵持片刻,见卓昭节脸色青红不定,宁摇碧忽然笑出声来,抚掌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卓昭节涨红了脸,怒道。
“你既然没说不喜欢,小娘子家害羞,自然就是喜欢了。”宁摇碧笑着道,“怪道你要回屋,原来是惊觉心意,不好意思再和我单独相处么?唉,小娘家家的就是面嫩……”
卓昭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捏着裙角,足足半晌才道:“我没有!”
“你若不是察觉自己的心意,为何不敢与我待下去?”宁摇碧悠然道,“我今儿来可是有正经理由的,就是过来看看这秣陵都出了名的院子景致。”
……我到底是该拂袖而去还是强自镇定的留下来?
卓昭节陷入艰难的抉择中……
她手心忽然一凉,却是宁摇碧将一只似玉似石的哨子塞进她手里,道:“喏,你不是喜欢饮渊么?我让它陪你玩耍几日如何?一会你见着它,吹起这只哨子,它自然就晓得要听你的话了,起初几日,记好了要亲手给它喂食,它爱吃肝脏,也吃肉,自己来了兴致也会出去捕捉些野味……”
卓昭节茫然道:“你要干什么?”
宁摇碧道:“就是看你喜欢它,让它和你玩耍几日,怎么,你不要?”
“……还是不要了。”卓昭节抿了抿嘴,将哨子还给他。
宁摇碧思索片刻,低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我没有讨厌你。”卓昭节仔细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但饮渊乃是御赐,不宜转交他人。”
“只是借你几天,我没说给你。”宁摇碧平静的道,“我今儿就要走了,几日后,它就会沿着杭渠追上我……”他的声音忽然一底,带着难以描述的伤感与迷惘,“你就讨厌我讨厌到了连这几日都不肯养它吗?我记得你上次是很喜欢它的,甚至还想到了长安也养上一只。”
想起河边九死一生后看到他的那个刹那、屈家庄里他臂上的血痕、那句“我也累了”背后的忍耐宽容、不在乎救命之恩的名声好处甘心把功劳让与谢盈脉的成全……相比这些,从前那些戏弄又算得了什么呢?
纵然没有到了喜欢他想嫁给他的地步,但实在是不讨厌的……卓昭节和他对望良久,见他目光逐渐黯淡,到底败下阵来,避开他视线道:“好吧……只是它当真听我的话?不啄我?”
宁摇碧神情平静依旧,嘴角却飞快的勾起又勉强忍住:时五说,小娘子大抵心肠软,有时候说理和强势不成,索性装可怜……
好吧,时五虽然用心险恶,但这小子到底是在长安小娘子中间所向披靡的存在,还是有点用处的……
宁摇碧决定回长安后少揍时五一下,嗯,只少一下。
“你放心罢,饮渊向来听话,若不然我怎么敢叫你亲自去喂它?”宁摇碧含笑道,“这会它被苏伯带在前头,我送你的话恐怕旁人议论你,所以就让苏伯出面了。”
卓昭节心头略松,这才道:“你今儿就要走了还要出来?”
“船已经在渡口,东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宁摇碧简短道,“一会告辞后,直接去城外码头就好。”
这么沉默了片刻,他终于道,“辰光差不多,我要走了。”
“……哦。”卓昭节站起身,跟着他出了帐子,春风吹过,开到正盛的杏花纷纷扬扬,旁边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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