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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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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摇碧叹道,“唐澄觉得很有道理!”

……卓昭节默默的想:这样的逆子不死真的很没有道理!

“于是今上进了王府看到下人被远远打发,再加上唐澄白日里要走了一个美貌宫女,自然就怀疑唐澄按捺不住了。”宁摇碧微哂道,“还在孝期里是一个,但若只这件,瞒了便罢。最重要的唐澄的身体是禁不住这事情了,今上岂能不急?于是没理会王府下人、又怕泄露出去唐澄被弹劾,把下人留在外头,独自匆匆进去了!”

——那样的场景卓昭节想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不要说亲眼目睹的治亨帝了,而且唐澄还是治亨帝的爱子,治亨帝吃这么一吓,若还能撑得住,那才奇怪呢!

“那赐死唐澄?”

宁摇碧道:“当然是随后赶过去的慕娘娘代传圣旨。”

这个代传应该是假传才对,不过这会也没人计较这些了——鲁王和宫女鬼混被治亨帝亲自抓了个正着的传言已是满城皆知,如今治亨帝自己也卧榻不起,过上两日还没起色的话,朝臣大概就要奏请真定郡王代为监国了。

本来唐缘死后,连卓家这样之前一直是延昌一党的人家都迫不及待的向慕氏母子示好了,如今唐澄也被赐死——不管是治亨帝的意思还是慕氏的意思,横竖这两个人都是父母,而且唐澄居然在祖父祖母、还是先帝先后的孝期之内公然与宫女鬼混,这样大逆不道不孝的鲁王,哪个臣子敢去求情从轻处置?

这不是对先帝先后不敬嘛!

现在治亨帝膝下只得真定郡王一子,虽然说治亨帝正当壮年,又不宠爱慕氏,往后一定会纳妃的,但之前绿姬召了那么多人侍奉治亨帝,大半年下来也没见什么动静,可见治亨帝的子嗣缘分不多了。

而且真定世子如今都有五岁了,往后比侄子还小的皇子出生了想争过在先帝时就大得扶持的真定郡王机会还真不大。

如今慕氏虽然一直没被立为皇后,但皇太后的位置显然已经稳了。谁会不长眼的去否认她说的圣旨?

卓昭节屏息凝神片刻,吁了口气道:“但望今上好生休养着,莫要太为国事操劳才好。”

“慕娘娘在宫里,今上一定会好好休憩的。”宁摇碧淡笑着道,“我想慕娘娘一定很乐意告诉今上绿姬和唐澄的身前身后事,好让今上‘宽心’。”

“咦?”

宁摇碧笑着道:“当初先皇后吩咐处死绿姬,绿姬是被活活打死的,之后尸身也当作了寻常宫人来处置,直接送到城外乱葬岗里刨个浅坑埋一下。因为先皇后恼她,宫人连张席子都未给她,过了几日慕娘娘闲着无事,打发人去看看,却发现她尸身早就被野狗拖出来啃得不成样子了。慕娘娘派去的人见横竖是这样了,就索性叫人把她砍成小块,便于豺狗食用,总比……破破烂烂的在那儿腐烂的好。

“至于唐澄么,他把今上吓晕后,自己也吃了一吓,本来身体就孱弱,也不大好了。”

宁摇碧懒洋洋的道,“不过陈珞珈刀功了得,到底也让他熬了大半宿。”

“……今上听了这些,恐怕真的可以宽心了。”卓昭节无语半晌,喃喃的道。

宁摇碧摇头道:“也未必,今上不比先帝,如今正当壮年。不过慕娘娘也不急着做太后,横竖把人养在紫宸殿里罢了,唐四这几年一直被养在大明宫,原来的人手都是熟悉的。”

他微笑着道,“慕娘娘和唐四既已完全得势,咱们家,也能放心了!”目光就落在卓昭节的肚子上,想了想道,“这孩子来的也巧,正是咱们家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叫他……夷泰如何?”

夷泰的意思是平和闲静,泰又有否极泰来的意思,正是合了现下的兆头。

卓昭节自是欣然点头。

——数日之后,治亨帝的身子果然没能好,太医院上下都说是被鲁王气得太过。虽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日常政事也是不少的,几日功夫就把御书房堆得满满的。

朝臣商议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俱上奏请求真定郡王正位东宫,代天子监国。

温峥之前曾私下里得到过晋王觊觎储君之位的秘密,本以为卖与太子可以换得首辅之位,哪想到一朝风云变换,太子成了治泰帝,可还没把他扶上首辅之位呢,却先不能视事了。

他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害怕,现下得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不但竭力请求真定郡王正位东宫,甚至率先提出举行册后大典,正式确定慕氏中宫皇后的身份。

温峥这么想,高献陵也不甘落后,而且慕氏乃先皇后亲自挑选的嫡媳,治亨帝原配发妻,真定郡王又是唯一的嫡子还是现在治亨帝唯一的血脉,皇后和太子的位置这母子两个不坐还能是谁?

于是在治亨帝躺在紫宸殿的时候,册后大典和立储大典轰轰烈烈的在一个月里完成了。

时间紧迫,典礼当然不算很盛大,但庄严肃穆却不差。慕氏母子都不是很在乎这些的人,总归是慕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身份更重要。

正式成为储君、搬进东宫后,新任太子立刻就开始“奉诏”监国,监国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给宗室加封。纪阳长公主和华容长公主皆进为大长公主,长乐、义康进为长公主,定成郡主改封了庆熙公主。

其他没有晋爵的宗室也得了封赏,而不在宗室之列、却属于新任太子心腹、膀臂的诸人当然也没被忘记。

雍城侯打头被晋爵为雍国公,并委以吏部的重任,加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为宰相之一。温峥一番努力倒也没白费,虽然没有正式成为首辅,却由于他率先提出册后大典的缘故得到了暂代首辅佐的嘉许。

余人如邵国公、苏太师都有好处——自此从前的真定郡王党终得回报,也意味着新太子的势力进一步得到了巩固。

哪怕治亨帝往后忽然好了,想把大权夺回去也不容易了,这会得到封赏好处的人家谁肯把得到的好处吐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曲江摊牌

四月虽然已经入夏,但曲江的荫下却风凉得很。沈丹古青衣翩然,缓步登上柳烟下的画舫,画舫四周竹帘低垂,看不出来内中之人。但沈丹古进内之后,一眼便瞥见绛袍金冠的宁摇碧端坐舫内,榻边架子上,站着羽毛鲜亮、眼神犀利的猎隼,宁摇碧手持玉簪,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虽然来的时候沈丹古就猜到了请自己的人是谁,但此刻真正见到宁摇碧,还是心下一突,他按捺住情绪,拱手行礼:“原来是世子见召,未知有何吩咐?”沈丹古风度翩翩,一举一动莫不有礼,但宁摇碧显然没打算和他敷衍,漫不经心的看了他几眼,懒得理他,只吩咐外头:“开船。”

缆绳解开,船家长篙点在岸上,画舫顿时流利的滑入曲江。这时候江上三三两两的散着游江的画舫,新封雍国公宁家的船只在其中并不起眼。待得画舫到了江心,过往船只都离得甚远,宁摇碧才慢条斯理的收了玉簪,仍旧没理会持礼站于不远处的沈丹古,开门见山道:“唐缘、唐澄惨死,晋王自尽,今上亦已卧榻难起,先帝与先皇后膝下也算子嗣兴旺,如今皇室却萧条得很,你的谋算也差不多了罢?”

沈丹古皱起眉,一脸疑惑:“世子此言何意?丹古不明,还请世子……”“你曾经托昭节帮忙,与李家四郎君达成约定,让他帮你取一件东西。”宁摇碧自顾自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昭节原本对你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没多问。本世子倒是留意了下,正好发现你让李家四郎君帮他取的东西,却是你那所谓生母的骨灰,而李家四郎君答应你的缘故,是因为你提出将你那生母留给你的价值数百金的钗环转送给他——”

沈丹古脸色微变,沉声道:“确实有此事,但家母……”“那蜀妓出身卑贱,难为你一直叫她母亲。”宁摇碧嗤笑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分解,径自道,“只看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来交换那蜀妓的骨灰,旁人都不会怀疑你是她生的。只不过你真的是要那骨灰,还是为了引本世子这么揣测?”“世子请慎言,丹古……”沈丹古虽然平常不是多言之人,但论到口舌功夫其实不算差,然而他这个不算差也要看在谁跟前,像宁摇碧这种只讲自己的道理的人,就算是能言善辩之士见着了也头疼,沈丹古更是难以找到说完话的机会——

宁摇碧哼道:“揣测你一个蜀妓之子、父亲惧内,不敢维护,嫡母忌妒,不能见容!却是怎么能有一批忠心手下,暗中为你奔走、受你驱策的?”他讥诮一笑,“你又是陇右来的,陇右距离当年燕王流放之地可不算多远,有义荣侯唐慎之的例子,常人难免要把你猜到燕王头上去,是不是?”

沈丹古听得“燕王”二字,脸色变幻片刻,似乎知道宁摇碧今儿是一定要逼着自己摊牌了,看了看舫外江水,他终于也敛了知书达礼的文弱少年郎的做派,随意挑了张榻坐了,这才淡淡道:“世子既然知道了,却不知打算将我怎么办?若说捅出来,正如世子所言,有义荣侯的例子,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去说?”宁摇碧冷笑着道,“虽然本世子不在乎你撺掇着宁含和宁希害了宁家大房上下的性命……但料想如今的皇后娘娘及太子都不会放心你这个在皇子之间挑唆游走、促使宗室相残的人继续活着罢?你哪里比得上唐慎之乖巧懂事?”沈丹古冷笑着道:“世子血口喷人!我虽身世有异,然而一直寄人篱下,所过的日子尚且不如义荣侯!毕竟义荣侯乃是在其外祖父家长大,卓家与我可是隔了几层的!我幼时所受委屈羞辱,岂是义荣侯能比?”

“本世子说你做了这些自然有证据。”宁摇碧不屑的道,“当年昭节尚未过门时,本世子携她游这曲江,宁瑞庆在对岸看到,似乎逼迫过你几句,你记恨在心,后来大房被流放到剑南——当年梁家也是被流放到剑南的罢?你在那儿总有些人手,这才挑唆着宁希和宁含下手!否则这两个人再恨大房,又如何能够寻到瘴疠足够浓厚又足够隐蔽的地方、能够避开欧氏等人的眼线行事?”沈丹古淡淡的道:“当年燕王与齐王争位太过,才被景宗皇帝双双流放!尔后齐王叛乱,梁氏随之,一度鼎盛于长安的梁半城乃覆灭!我既是燕王之后,梁家却从齐王,焉能服我?”

“你真是燕王之后?”宁摇碧却笑了,“什么燕王之后——你分明就是梁家人!梁家的人手你指挥不动那才怪了,燕王的人手在世子去后就散了大半,如今少许都在王妃与郡主手里,早就歇了妄动的心思,不过守着旧主过日子罢了!要知道燕王乃是景宗皇帝的元后所出,你以为先帝会不把他的血脉彻底查清楚了?会留下来像义荣侯那样的漏网之鱼?”

“梁家?”沈丹古哼了一声,道,“真是荒谬,梁家流放多年,子孙流失,苟且偷生的也不过碌碌而活罢了……又能做什么?”宁摇碧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道:“是啊,其他人都碌碌而活了,但有几房人却不一样。这几房就是昭节的嫡亲祖母的兄弟们……虽然当年昭节的嫡祖母拒嫁先帝,与娘家反目成仇,然而同胞骨血,一朝流放,她到底是舍不得的,意欲借着成全先帝先后的那份人情去为自己嫡兄这一支求情……但当时卓俭正策划着升爵,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竭力反对,甚至不惜将之软禁府中!造成了敏平侯与梁老夫人的夫妻反目……”

沈丹古冷冷的听着,忽然打断道:“既然如此,这几房不是一样流放了?”“是这样没错。”宁摇碧面色讥诮,道,“但当时的情况下,梁老夫人的所为怎么瞒得过先帝与先后?念着梁老夫人当年的主动退让,先帝与先后碍着形势没有赦免梁老夫人这几房的梁家人,但暗中却叮嘱心腹随行到剑南,宽待梁老夫人的几位兄弟及子侄……也正因为当地属官得了这个吩咐,对你们这几房宽厚些,你的长辈,才有机会把你送到陇右,假充沈家子——选择沈家,当然也是因为梁老夫人间接是被沈氏气死的,用沈家子的名义,往后出了什么事情,自好拖沈家下水,以为梁老夫人报仇,是不是?”

“照世子所言,梁家既然有为梁老夫人报仇之念,却为何让我到卓家长住?”沈丹古反问,“而且还深受敏平侯之栽培!这岂不是害了梁老夫人的后人?”宁摇碧冷笑着道:“梁老夫人的后人更是敏平侯之后!当年梁家谋逆事败,合家前程断绝!梁老夫人的嫡兄嫡弟想方设法送口信到敏平侯府,请求梁老夫人进宫为其求情,却为敏平侯所阻——他们恨极了敏平侯,加上梁老夫人已经去世,又怎么会去管卓家子孙的死活?!你这辈子的目的,不外乎是第一挑唆皇室自相残杀,报梁氏满族之恨;第二拖卓家、沈家下水!不是么?!”

沈丹古还是很镇定:“世子说这些话,可有铁证?”“你真是天真!”宁摇碧大笑摇头,叹道,“本世子是大理正没错,但如今又不是在大理寺中审案,要那么多证据做什么?知道是你干的不就成了?延昌郡王能遇刺,鲁王能被赐死,难道你就横死不得?!”

“那世子既然没有证据,又何必提燕王、梁家事?”沈丹古嘿然道,“世子只不过是想杀我罢了,却还要说这么一番话,却又是何必?”宁摇碧爽快的道:“你也不必套本世子的话,本世子想你死,你活得到现在?本世子只是好奇,你冒沈家子之名时尚在襁褓罢?梁家怎的如此有把握,笃定了你能成事?别告诉本世子,你那般年少时,就让梁家人认定了你后来的神童之名!”沈丹古冷笑了一声,道:“世子横竖已经要我性命了,我又何必告诉世子?”

“横竖都是一死,这话没有错。”宁摇碧不假思索的道,“只不过,这天下死法万千,你若说了,或许本世子还能给你个痛快。”“我一生寄人篱下,苦楚尝遍,难道到死了还会怕吗?”沈丹古淡淡的道,“除非世子答应给我一线生机,或许我的回答让世子十分意外也不一定,不是吗?”宁摇碧好笑道:“本世子现在就答应你……你敢相信?”沈丹古一噎。宁摇碧的不要脸,那是满长安无数纨绔都为之望尘莫及的。他的承诺,只有他想守诺时才有用。“……那世子先解了我心头疑惑?”沈丹古沉默良久,知道今日踏上这画舫,已无生路,思索良久,却还是提出了要求。“你想问本世子是何时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宁摇碧立刻道。

沈丹古不能不佩服他的思绪敏捷:“不错!世子说从我托付小七娘那儿,我是不会相信的,那时候我一直小心得很!何况世子一直都在谋划助如今的太子殿下登临大宝的大事,即使重视小七娘,又怎能抽出那许多人手来追查我?”“这个就要问晋王小郡主……哦,虽然十日前大赦,晋王女眷也在赦免之列,然而郡主之封怕是要不回去了,如今只能说唐千夏。”宁摇碧淡淡的道,“凤凰花树出自南诏,靠近剑南,唐千夏在你那里临摹了凤凰花开,本世子岂能不多想一想?”沈丹古皱眉道:“世子此言叫人难以置信!家母也是蜀人,蜀地也属剑南,怎就不能有凤凰花开之画?”

宁摇碧淡淡的道:“这就是你命不好了,你为了挑唆晋王和今上,与唐千夏走近过一段辰光,当时你暗示自己是燕王之后。但那次唐千夏要看那幅凤凰花树的画时你不让,这小娘子疑心重得紧,立刻着手查了沈获纳的那个蜀妓——那蜀妓是蜀人,但从来没到过有大片凤凰花树的地方。毕竟蜀地也不算小了,凤凰花树可不是垂杨柳那样到处可见,嘿嘿,蜀地是在剑南啊!唐千夏立刻就怀疑到了梁家……其实对唐千夏来说你是燕王之后还是梁家人,她都不在乎,横竖能帮她报了母仇就成,问题是你刻意隐瞒必有所图,她就留了个心眼。”沈丹古呆了片刻,才道:“即使如此,也可以说成家母从别处临摹来的?”

“只怪你那幅画画得太过真切传神。”宁摇碧冷笑着道,“这是梁家流放之地的写意不是吗?唐千夏托了本世子打发人去剑南看过了,梁家如今流放之地附近的山峦花树,描摹回来后,被唐千夏认为和你那幅画一般无二——这样还猜不出来你梁家人的身份?”沈丹古恍然大悟,咬牙道:“原来如此!”“该你回答本世子了!”宁摇碧皱眉提醒。

第二百零八章:燕王之恨、前朝旧怨

“原本让父亲派了照拂我的人画了那幅画,不过是为了知道父母埋僘之地,缅怀先人,不想倒是露了破绽……”沈丹古凝神片刻,一叹,“命数使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定了定神,淡淡的道,“为什么梁家打发我一人出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母亲……她生我时去了,原本她不必去的,皆因在剑南缺医少药,属官对我们这几房说是宽待,不过是不轻易加斥责罢了,至于说帮手那却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显然印象极深,一直平静的脸色也因之变幻片刻,才继续道,“我父亲是梁老夫人的嫡亲侄儿,但我的祖母……梁老夫人的嫂子,却是景宗皇帝梁皇后之母的表侄女。你明白了吗?”宁摇碧皱起眉,片刻之后脸色微变,道:“是和燕王……?”

沈丹古脸上浮现出讥诮之色,道:“若不是这样,我听人说我父亲母亲是极为恩爱的,父亲怎么舍得让我去姓沈?”“梁皇后和燕王都是如此,难道你与你父亲也这样?”宁摇碧皱眉道,“那梁家其他人呢?你们不管了?”

沈丹古冷笑着道:“据说我母亲死后,我父亲伤心难过得紧,总觉得都是皇室和卓家、沈家害死了我母亲,至于梁家其他人么……他大概没心思管了罢?”宁摇碧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没想到他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问题原来这么简单:“原来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不过你父亲倒是有些手段,居然能让沈获把你当成亲生子?”

“你也知道剑南靠近南诏,蛮荒之地总归有些特别的手段。”沈丹古讥诮的一笑,道,“中原有催情香,南诏倒有些巫蛊术,当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不过沈获向来被李氏管得紧,难得有在外偷情的机会,总归吊着一颗心,心神不宁之下着了道儿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何况李氏看得紧,他也不敢多去外室的地方看,自然好做手脚的很。否则沈氏的侄子兄弟也不少,为什么偏偏挑了他?”梁家当年号称梁半城,言其势力之大,虽然被咸平帝铲除得彻底,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下来些许残党,把沈获骗得接个私生子和外室回府倒也不是不可能。

话说到这儿宁摇碧已经没了兴趣,正待开口,又听沈丹古淡淡的道:“其实最初我父亲的意思并不是叫我做后来这些事情。”“嗯?又是什么事情叫他改了主意吗?”宁摇碧挑眉问道。不想沈丹古冷笑:“改变主意的人是我!”见宁摇碧不解,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起初父亲是想着让我在沈家好好过日子,虽然是沈家庶子,然而到底比在剑南繁华,不至于像我母亲那样病无所医!但……我在沈家长到五岁,却听说父亲去了。”沈丹古目中露出痛色,缓缓道:“父亲去的缘故和母亲差不多,倘若他和世子你一样还在富贵乡里,拿好药养着几十年也能拖下来的。可在剑南……又是被属官监督之下,他也只能随便吃上几副方子……正值壮年就这么去了。”

“那之后我想我留在沈家这辈子也是逐渐听着梁家人怎么样陆陆续续的离世,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死了——我记得身边人经常会提起长安,所以我就想,即使要死,我也想死在长安。”沈丹古低低一笑,“所以我激怒了李氏……借着神童之名到了长安。”

宁摇碧笑着道:“照你这么说,你才到长安时也没有想到私下里纵横捭阖,怎的后来忽然就陷入其中了呢?”“梁家凋零剑南,卓、沈依旧富贵,皇室重熙累累……”沈丹古淡淡的道,“看到的多了,心自然就窄了。受的欺辱多了,总归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他忽然一笑,“世子的为人,怎么会在乎我这样一个人的死活?我想世子现在这么做,恐怕还是为了小七娘考虑,怕我留有什么后手,对卓家不利,使她担心?”

“当然是这样。”宁摇碧坦然点头,“之前被唐缘、晋王之事拖着,既是无暇,也是担心打草惊蛇,反而误了正事,这才没有理会你。如今腾出手来,自是轮到你了。昭节快生产了,我已为二郎取了‘夷泰’为名,一切逆了这名字的事情,还是早些了断的好!”“宁夷泰?”沈丹古嘿然道,“世子笃定我说的是真的?还是笃定我现在死了就没法拖卓家下水了吗?”宁摇碧诚恳道:“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只不过你被邀来我这里,你那些下属岂能不担心?”沈丹古脸色一变,就听宁摇碧继续道,“他们担心之下总归会忍不住彼此打探一下,或者到这附近等着的……”

被他提醒,沈丹古刷的起身,奔到画舫一侧撩起帘子——远处的岸上,两名劲装男子正迅速靠近一名似斜倚岸旁垂丝柳上的妇人……“你!”沈丹古深深吸了口气,想提醒那妇人,却生生咽了下去,猛然转过头来,盯住了宁摇碧!

宁摇碧神色自若:“虽然不太可能就这么一网打尽,但大抵解决了,剩下那么几个料想也翻不出浪花来,这样,本世子就放心了!”“……你既知梁皇后与燕王之事,我的情况料想你也明白!”沈丹古怒不可遏,寒声道,“我如今年已廿二,也就几年功夫了——你!”

“横竖你活不了多久了,早死晚死,不过数年光阴。”宁摇碧伸手抚摩着猎隼光滑的羽毛,漫不经心的道,“至于你那些属下,你都要死了,何必管他们?”沈丹古盯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露出诡异而幸灾乐祸之色,慢慢的道:“看你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的与我说话,看来有件事情你确实到现在还不知道……小七娘刚过门那时候……”听到卓昭节,宁摇碧果然是不敢怠慢,悠闲自在之色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道:“怎么?”

“……”沈丹古欲要说出自己在蕊蝶别院轻薄卓昭节、而苏史那却袖手旁观而且隐瞒下来此事,以离间宁摇碧与苏史那、也让卓昭节名节受损,以报复宁摇碧的心狠手辣——只是他要开口时,眼前却仿佛浮现了那张倾国之容,隔着窗,满面惊喜的叫着“沈家哥哥”,明快娇艳的小七娘,千宠万爱里长大的掌上明珠,出阁之后亦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珍宝……只要这么一说,即使宁摇碧仍旧爱她,可想来也会有所芥蒂的罢?一个吻也许还能忍耐……但他可以把话说的含糊些,横竖当时卓昭节已为人妇……这样的恶意翻滚着浮上心头,只是想想这对金童玉女一样的夫妻之间就这样被插上一刀,快意就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他要添油加醋的说来。

可话到嘴边,记忆里那勌活明媚的小娘子却愈发清楚,她仰向春晖的白玉般的脸庞、笑起来清脆如银铃的声响、任性使气时嘟起嘴的模样……心念电转,一息万千。

沈丹古看着宁摇碧目中疑色加重,却到底一狠心,斩去余念,只淡淡的道:“那时候你父亲对小七娘很不好,虽然她没回娘家说什么,但者却透露给了卓家。君侯知道之后非常难过,几次说过早该阻止她嫁进宁家的。”知道宁摇碧心思敏捷,寻常谎话很难敷衍住他,沈丹古又道,“实际上君侯一直都不喜欢你这个孙婿,你从来都不是他中意的晚辈……不想你如今倒是为卓家奔走起来了。”

宁摇碧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毒和嘲讽,疑色渐消,却笑了起来,无所谓的道:“本世子娶的是昭节,又不是敏平侯,他是昭节的长辈,背后说几句嘴,本世子装一装糊涂又如何?今日之事,是为了不要昭节烦心,却不是为了要卓家感激本世子。”他见沈丹古没有旁的话,便淡淡的吩咐,“呮奴送一送客。”沈丹古毫不反抗的跟着呮奴走出画舫,初夏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这时候正是午时——他留恋的抬头看了眼,伸手向着虚空抓了满把,用力攥紧——可他知道,他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抓不住。

这一生呵,何尝不是如此?他努力过、坚持过、谋划过、不甘过……种种苦痛种种辛勤,到头来,也不过是手中空空、心也空空,幽暗昏惑的回忆里,也不过是只明片光,摇摇曳曳,是生命中难得一刻没有忧虑没有怨怼的时光。——春晖骄阳,前者和煦得使人落泪,后者璀璨得无与伦比,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但终究握不住、留不住,这样的美好光辉,只可记忆,只可感受,只在春明夏晴,只在当时,永不为谁停留,错过了,就没有了。

“然而我去之后,这片天地,又会有什么不一样?雍国公府里的当家主母,也合该继续笑得无忧无虑、福祚绵长。”沈丹古摊开手掌,披一身光彩,微笑着走向呮奴。

画舫开始向岸边靠去,呮奴走进前舱,宁摇碧已经换了一壶茶水慢慢呷着,见他进来,问道:“做好了?”

“一会世子上岸后,船家会沿着曲江开到浐水里去。”呮奴会意的点头。正夏时,浐水浩荡,尸首绑上石块丢进去,正好掩藏。至于石块被冲开,尸体浮上来,如今这气候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了。反正只要不是当街被目睹杀人,横竖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宁摇碧身上来。宁摇碧本身也没把杀了沈丹古当回事,闭目思索了片刻,觉得整件事情没什么差错,便道:“一会让马车到东市去一趟,徽娘爱吃那儿的糖人。对了,回府后就说今日是淳于约本世子出来商议他以后到江南去提亲之事,不要多旁的嘴。”呮奴答应了,想了想,到底按捺不住好奇问:“世子,梁皇后与燕王、还有这沈丹古……到底怎的了?”

他是宁摇碧之心腹,方才就在外头替宁摇碧守着门,此刻这么问,宁摇碧也不生气,淡淡的道:“这就是燕王为何不能为储的缘故。”呮奴惊讶道:“那怎会与沈丹古有关?”

“梁皇后当年难产而死是有缘故的。”宁摇碧缓缓道,“当时景宗皇帝怜爱她,得知难产,钦命院判入内抢救,不想却被院判断出她随了母家的隐疾,本身就活不长!燕王是她的血脉,亦有此疾!所以景宗皇帝不是不宠爱燕王,只是实在不能把大凉交给一个注定短命、子孙也难享寿之人!”呮奴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那世子妇……”卓昭节的嫡亲祖母梁氏可也不算久寿啊!

“乱想什么?”宁摇碧不悦的训斥道,“你看梁老夫人的子孙,如卓昭纯年岁不也长了吗?而且梁家其他人为什么不短寿?梁老夫人虽然是梁皇后的嫡亲侄女,但她的父亲乃是元配嫡出,梁皇后却是继室嫡出!梁老夫人这一支自然不会随了梁皇后红颜薄命!”——然而沈丹古,却因其祖母亦是出自梁皇后母家,传到了这样的隐疾宁摇碧不杀他,他本来也活不了几年,即使留下子嗣,子嗣也很难活过三十岁。

这样残酷的事实,景宗实在不忍心告诉心爱元后唯一的子嗣,哪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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